365题

——353.届け/传递到

[上天台 程张]

修行一道，每一层进阶都极为不易，初时一步跨过便是一个大境界，到了后来，狠狠的追上去都未必能突破一个小境界。每一次更深的积累和沉淀下来的道境，最后凝聚突破之时，便会因逆天而引动天劫。

天劫者，天机和劫难。过了便是天机，没过便是堕劫。其中又分那寻常的雷劫，以及神秘莫测的心魔劫。

大多数人，抗得过雷劫，却可能莫名折损在心魔劫上。而心魔劫神秘莫测，更无统一形态，以至于防不胜防。

于此一道，程钧乃是深有感触。

他为了地仙境界的突破堕入九转散仙劫，初时甚至不知自己乃是心劫缠身，待得反应过来已经深陷其中。唯一的幸事便是张清麓在身边不离不弃，心魔由他而起又由他而灭，最终让程钧看破大道心禁，破而后立，顺利踏过地仙巅峰，直接踩在了天仙的门槛上。

只是这一次，又要渡劫。

金鳌岛的洞府之中，两人相对而坐，一人青衫道袍，面容俊美无双，五官精致，线条柔和，眉目间流转着光芒，乃是一见难忘之容貌。另一人则相对逊色一些，一身黛青道袍，出自同门的式样，穿在他身上偏偏多添了几分仙气，纵然坐在那里无声无息，面容上都透着一股世外高人的模样，远远望去衣袖无风微动，一派谪仙模样。

只是如今，那神仙气质的人，眉宇间却笼着淡淡的忧色，似有疑豫。

反倒是另一位美色惊人，见他迟疑，先行开了口：“清麓在担心什么？怎么一脸不信我的模样呢。”

他语气轻松自在，倒是让另一头的张清麓忍不住摇了摇头：“程钧……”

言未毕，先是叹了口气，人倒是放松了几分，又续道：“为何如今紧着要渡心魔劫？何况你刚刚突破九转散仙劫，不也是心魔劫？”

“略有不同吧，”程钧先略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与其说这是紧着渡劫，不如说这原本就是心魔劫的劫数，只不过前头的九转已破，最后的心魔劫便与寻常相等，引来天魔击破即可。”

“原本拖拖也是无妨，不过你也到了差不多境界，若是拖久了，倒是对你不利，”程钧的手指在空中勾勒了一个阴阳鱼，在法力催动下首尾相衔的慢悠悠转动起来，“你我双修本是平衡，若是我这头强行压制，那心魔的影响力就会在你这头加重了，最后反倒不美。”

“说来说去，依旧是不信我而已。”

“哪里话？”程钧手一挥又将那阴阳鱼抹去，反倒是将张清麓的手包在掌中，笑道：“若非对张师兄极为信任，又岂能在渡劫时让你护法？”

张清麓面色未变，手指却隐藏不住的一僵，随即快速抽了回来，闭目道：“掌门这般闲心，不如早早开始吧。”

“有劳。”

以他们的修为，只需积累到了，便能随时引动劫数，自行选择渡劫的时机。故而他这句说完，便闭目不语，沉入识海中。

张清麓抬眸，眼看着周围的结界隐约晃动起来，晓得程钧已经入劫。他手中法决掐动，面前幻出水月镜花来，竟是利用道侣心境将程钧的心魔劫展示在面前。

只是这镜头不看倒也算了，如今看到了竟然尴尬起来。

程钧如今怀里抱着的小孩，不是幼时的自己，又能是什么人？

张清麓尚未来得及细思为何程钧的天魔劫会有自己的身影出现，就看到下一帧乃是那青年时候的自己，被程钧带着修炼的模样。

“罢了罢了，”张清麓看着水镜中自己面上泛起的浅红，到底看不下去，一挥手散了法术，抬头看了眼依旧端坐的程钧，失笑道：“你非要这般走一趟，我也无话可说，真不晓得你与天魔，到底谁是心魔了。”

只是短短几个镜头，张清麓便明白，程钧是故意引来天魔，勾起心魔，而程钧的心魔曾经是自己，如今更是故意化作自己的模样，走自己的一生。若是从寻常角度来说倒也正常，所谓心魔由其生由其灭，自己既然是程钧的心结所起，如今程钧要破结而出当然也要从自己入手。

可惜，以张清麓对程钧的了解，又岂能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不过就是想掺和入自己的一生，让自己不受上清宫所摆布罢了。要说多少好心，也未必，倒是私心重的很，更是直接利用了一把天魔幻境。更甚者，他应当是明知道自己会窥视天魔幻境，居然还故意这般展示，当真是恬不知耻。

正如他所料，程钧此刻所行之事，乃是将张清麓的过往以自己的角度重新走了一遍。从幼时蹒跚学步，到少年时的头角初露，再往后清贵无双、尊荣绝代的身份，都在他掌握之中，重演了一遍。程钧入戏极深，将自己的感情在上头彻底投掷，最终将张清麓从上清宫的轨迹里抽离出来，依旧随着自己去了蓬莱，并肩而行，直达天仙境界。

这大约是他的向往，也是心魔最易勾起的欲望。若是寻常之法，乃是将欲望打破，清净灵台，通达透明之后，方能破解天魔幻境。但程钧已经经历了九转散仙劫的考验，早已明悟欲望之所以成为心魔乃是自我抗拒之意，若欲念本身便是本心，那欲望就成不了心魔境界。

故而，这一番乃是他借着心魔看自己的欲念而已。这才有张清麓所言的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心魔了。

也正因此，程钧的心魔劫早已不成劫数，竟有一种走过场的意味。

张清麓早早收了法术只是在一旁等着，此刻见程钧身上气息越发平稳宏大起来，晓得他已经过了那道门槛，如今是真正的踏入天仙境了。

“恭喜掌门。”

见程钧睁眼看来，张清麓拱拱手，面上是不露山水的平静，眼底则带着隐约的笑意。

“同喜。”

程钧渡了劫数，对张清麓而言，后续的境界只有更快。故而这一句同喜，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共同承担。

“掌门的心思，我也收到了。”

张清麓见他不住地拿眼看自己，终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身上原本笼着的带着疏离感的神仙气韵，竟在这一笑间减淡了几分，染上了些许少年天真的神色。程钧看着心满意足，又想起幻境中少年时候的张清麓被自己揽着叫师叔的样子，顿时表情微妙起来，也不答话，只是那眼神间的意思，到底是传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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