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千茶樓，依山而傍，共十層樓約百呎高，特殊的全木式建築和特有的茶點讓這座靠山的茶樓遠近馳名。

雖然沒有明確地約在第幾樓，但一期一振直覺認為三日月在最高的那層樓，而且今天日光隱在雲層中卻不至於灰暗，微風徐徐吹拂樹葉發出沙沙聲，在這樣宜人的氣候裡就一定是在室外最靠角落的那個能看到環山圍繞的山中池潭的地方。

一期婉拒了服務員的帶位自行前往頂樓，果然在他直覺中的位置看到了三日月，桌上擺著整組茶具，三日月面前的茶碗裡飄著裊裊熱煙，而三日月正在眺望著比天空還透亮的清藍潭面。

一期走過去道：「讓您久等了，三日月殿。」

「宗近。」三日月笑著指正稱呼並將另一個注入新茶的茶碗推到一期面前，「余亦剛至不久。」

「這裡的風景非常的漂亮呢。」一期捧起茶碗抿了一口後不著痕跡的皺起眉頭，太苦了，比所有一期品嘗過的茶還苦。

「您好，這是您事先預訂的茶點。」服務員甜美輕柔地說完這句話行禮離開。

三日月將模樣小巧可愛的花形菓子推給一期，半透明的菓子裡透著蜜色的餡料，像是將新雨後的夕陽包裹在花兒似的。

「喫完茶，在吃一口這菓子，甜味中和苦味便不覺苦，甜味亦能帶出茶的甘味。」

原來被他注意到了，一期薄薄的臉皮染上一層淡淡的緋紅。一期用小叉子切下一小塊嚐了一口，菓子的味道是意料之外的清冽，但……

「很甜。是嗎？」

「啊……」一期看向三日月，後者一臉笑笑的模樣讓一期覺得自己似乎在三日月面前還像未成年的孩子一樣，一期誠實道：「是的，有些太甜了。」

三日月瞇起眼睛溫柔道：「一期對甜食很不擅長呢。」

一期不好意思道：「從中學時起就不怎麼能吃甜的東西了。」他指指花形菓子道：「不過我記得這菓子並不在單子上。」

「確實沒有，是饕客才知曉的菓子。汝雖然不愛吃甜食卻對千茶樓的菓子瞭如指掌。」

一期搖頭笑道：「瞭如指掌什麼的……也不過是記得弟弟們喜歡吃的食物罷了。」

「一期還是這麼疼弟弟。」三日月道：「……吶，一期，再跟余多說說汝之事。」

一期疑惑，自己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況且三日月想知道的話什麼都能查到不是嗎？但他還是問道：「宗近殿想知道些什麼呢？」

「什麼都好，只要是汝的事余都想聽。」

三日月雖然面對一期淡淡的微笑，但思緒似乎在遠方，或許在回憶什麼事，神情裡透著一抹幾乎不被察覺的思念。

唔……一期思考了一下，突然想起鯰尾的話，他頓了下道：「前些日子……就是燭臺切殿生日宴的那天，我與您一同尋找的流蘇最後是不是您別在我胸口的呢？」三日月笑著不回答，但模樣已經肯定了這個說法，一期便繼續道：「回去的時候被鯰尾發現了，他說我以前總是喜歡繫二個流蘇。」一期露出了困擾的笑容，道：「但我卻記不得了。」

三日月道：「若是記不起來的事便是小事，不礙事不是嗎？」

「確實不礙事。」一期腦內浮現出鯰尾故作堅強的笑容。

『有時候我會想，兄弟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麼？為什麼兄弟他對三条家這樣厭惡？』

他嚴厲了起來，道：「請恕我直言，三日月殿，為什麼您卻記得呢？又為什麼那流蘇在您手上呢？」

「……」即便這樣厲聲質問都不能讓三日月露出溫潤以外的表情，也因為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反而讓人驚心，他道：「一期，汝在懷疑什麼？」

或許是因為哨兵天生的氣場，又或許是因為自己身為被支配方的S，一期忍不住豎起寒毛，敏感地感受到空氣中與剛才截然不同的壓迫感。

一期強迫自己定下心神，拿出身為一家之主的威儀道：「三日月殿，骨喰……您可熟捻？」

「幾面之緣稱不上熟捻，只怕相見未及汝多。」

「那麼，幾年前粟田口的那場大火您可知曉幾分？」

「不過是從街談巷弄聽聞，可稱不上知情人。不過……」三日月頓了一下道：「有件事情余十分肯定，只是說出來汝並不會相信。」他衝著一期一笑道：「一期可有興趣聽聽？」

「……」一期的語氣放軟，道：「既然您都說我不會相信了又何必說呢？若是您執意要說便請說吧。」一期想，大概全世界的人都抵不住三日月突如其來的笑容吧？他暗自嘆了口氣，其實同時也是因為壓迫感消失而鬆了一口氣。

「汝所懷疑之事，皆是無稽之談。」三日月正色道：「大火非三条家所放。」

「……」一期的沉默不語讓三日月了然一笑，道：「何如？果真不信矣。」

三日月輕輕笑著，那愉快的模樣像是玩笑得逞似的，而他輕描淡寫的聲音像是緩緩流過的詩歌，莊嚴而慎重：「一期，余是真心喜歡汝，作為承諾，余對汝絕對不說謊。」

「咦？」一期失了教養的發出驚呼聲，他睜大雙眼不確定剛才自己是否聽錯了。剛才三日月說的……是喜歡？

心臟猛烈的跳動起來，如果不是多年以來嚴厲教養的維持下大概現在一期已經倏然站立起來，指著三日月咿咿嗚嗚的說不出半句像樣的話。

冷、冷靜點！一期一振！說不定三日月殿的喜歡並不是那種喜歡，只是很單純的、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

他驀然想起那天三日月親/吻流蘇的樣子，那番露/骨的舉動難道不是意味著他對物主抱持著不單純的情感，那流蘇是一期原本的所有物，而最後那流蘇也繫回他身上……這代表三日月對他……

意識到這一點一期臉蛋刷地一聲紅了起來，宛如燒紅的生鐵，灼熱、通紅無比。

一期清明的腦子此刻成了一團難以攪動的糨糊，他努力思考後得到一個最能說服他的結論，他咬著下唇道：「……三日月殿，請您別開玩笑了。」不悅的音調說不上是氣悶，只是被人耍著玩的感覺總是不好。

「一期，」三日月伸手抬起一期的下頷輕輕地吻上薄軟的雙唇，「這樣還說是玩笑嗎？」

……

………

空白。

這是一期一振腦內的現狀。

有一種說法，如果人在面對無法承受的衝擊的時候，人自我保護的本能會選擇將這段事實忽略、或是遺忘、甚至失去意識，很明顯的，這衝擊大概是不夠的。

雖然因為被人告白和親吻而昏倒傳出去會變成笑話，但是現在他更寧願昏倒後當沒這回事啊！

他的腦內開始自動回想自己是怎麼教導弟弟們遇到色/狼的對應措施：大聲呼救、逃跑、必要時正當防衛，往死裡打都沒問題。但以上不論哪一樣都不適用，原因無他，因為對方只是輕輕的吻了一下，並沒有性/騷/擾。

而且現在才揍人也太晚了。

一期一振戰戰兢兢地偷瞄三日月，後者一臉平淡地喝著茶似乎剛才什麼事也沒有。

一期不禁舒口氣，三日月殿是要當沒這回事嗎？

如果是的話就好了，自己也不用絞盡腦汁思考著要如何回答。但是這樣若無其事的態度讓一期有些惱怒，因為剛才突如其來的吻而蒸騰不已的臉頰冷卻下來。

一期捧起茶碗悶悶地喝了起來，微涼的茶部沒有因為失溫而減緩苦味，不過一期賭氣似地一口氣把茶喝完並且堅決不吃三日月放在面前解苦的甜菓子。明知拒絕三日月好意的舉動非常不成熟，但這小小的抗議還是能被原諒的吧？

興許是苦茶讓他的思緒清明了些，一期很快地從告白接吻糾結中驚覺到自己被三日月轉移走焦點。

被輕易忽悠的自己不夠穩重，照剛剛的情形來看如果三日月不想說一期也是問不到的。

自己真的很難探聽出什麼，不論是對鳴狐、骨喰、還是三日月。

……是我太容易妥協了嗎？一期一振忍不住想。

他放下茶碗道：「宗近殿，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三日月神色閃過訝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一期才剛來不過二盞茶的時間，他道：「余送汝一程？」

「不。」一期一振婉拒，道：「我能自己回去，況且……弟弟們有些怕生。」正確來說是討厭和三条家接觸。

三日月起身道：「那就讓余送至樓下吧。」他讓了讓，「請。」

「……」一昧拒絕只會讓場面僵化，一期欠身道：「勞煩了。」

不長的階層間一期並未與三日月交談，一半是因為不知道要說什麼，一半是因為他對自己有些沮喪。三日月大概也沒有想要與他交談的意思，即便走在身側也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從未用眼角的餘光瞄過來。

即便一期心思不在，沉默還是令人有些尷尬，所幸這十層樓的階梯並不長很快就到門前，一期欠身客套道：「謝謝您的相送，再別。」

一期正要招輛車時三日月出聲喚道，「一期。」

「什麼事？」

「余並沒有不當一回事。」三日月緩緩道，「對余而言，與汝再會是無比喜悅之事。」

三日月的神情非常認真，一期感覺心跳漏了一拍，這份神情搗動了心海，牽引著沉在最深最深的記憶裡那似曾相似的眼神，不知道在何時，也有某個人有著相同的深邃，一個叫他溺斃的深邃。

......tbc

---------------------後記雜唸-----------------------------------------------

話說我發現我筆下的三日月除了笑還是笑還是笑還是笑，沒別的表情了。

結果他們的戀愛依舊沒有進展……救命啊，誰快來教我怎麼讓他們談戀愛啊((哭哭))

所以我決定要讓爺爺放大招。

我想快點進入干的爽的步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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