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店下班的路上，他與弟弟併行走著，保持著約略一個人寬的間距。

今天是週末夜間八點，街道商店燈火通明，卻出奇得鮮少人煙。

「阿周那。」白色男子沉默了好一片刻，在第二個街角開了口。

「嗯？」『弟弟』熄掉手機螢幕，側過頭目視著他。

「……我不會介意你的性向。」男子哽了半秒，接著說下去。「之前忘了說，在你念書的這段期間，若你帶的是男性回家，這部份也是OK的。」

「喔？」面對自己『兄長』慎重的告知，黑髮男子面無表情，語氣持平著。「你在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嗎，迦爾納？」

「是的。」他略點了下頭。

「我不缺人作伴，念書才是要緊的。」黑髮男子沉著聲，點開了手機，姆指瀏覽著簡訊箱後一一刪除著電訊。「那迦爾納你呢？」

「並不喜歡。」白色男子應了句在與弟弟見面第一日即回覆過的答案。

蒼青色目光撇向身旁一眼，他瞧見鏡片下那雙眼睛，帶著輕淡、卻具存在感的不解。

於是乎，他又補了一句。「──不是沒試過。」

如同吉娜可而言，迦爾納的生活太單純了。

唯一一次脫序事件，是在美髮設計學院畢業日當夜，整班男同學在感謝餐會上喝得爛醉，不喝酒的他想將同學一一送回家，卻被同學半拉半拖揪去了紅燈區的情色理容院。

當他傻傻聽信同學「這裡是畢業後實習的合作店家之一」將幾個同學送到那地方時，已經來不及了。

費了一番折騰拉扯，他卻反被年輕的姐姐們勾搭，一個進房便被人扯下隨身背包，被拐上了床。

「嗯─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嘛。」有著豐滿身材的女性俐落得脫得精光，語氣輕柔。「『第一次』的孩子有特別優待，讓大姐姐來教你怎樣一起快樂吧。」

白色男子眼睜睜瞧著全無遮攔的小麥膚色與那頭披散傾洩的茶色長髮，一個態勢就騎到了他的身上；隔壁傳出已喝爛醉的同學們與女子大聲歡愉的叫聲，以及木板與鐵彈簧喀吱磨擦的聲響，燈光是泛黃的，週遭則是混著比燙髮藥水還難嗅的漂白水味，他的腦子仍是一片空白。

他想起同學笑說，等到畢業，大家一起「闖蕩」去成為真正的男人。

可他無法認同這種想法。

「──慢著，小哥。」女子在他身上扯開襯衫時，停下了扣開他褲檔的動作。「你的身體是怎麼了？」

白色男子眨了眨眼，試著在偏暗的燈光下看清女子現在的動作；女子的手按壓在他胸前的巨大窟窿，深紅糾結的疤痕上。

「小時心臟開過刀，差點死了。」他愣了一下，面對全裸的異性軀體，蒼青色的雙眼卻未有半點熱度。「我到現在仍在定期服藥。」

「這不成了。」女子一個翻身，迅速從床鋪下來。「前幾天才有一個老不休來光顧，居然在我們這裡馬上風，變成了具屍體被抬出去，我可不想冒這種風險讓警察與救護車再來一次。」

「……。」白色男子穿回被扯下的衣物，看著女子轉身披回輕薄洋裝的背影與散落的長髮，一會兒，女子穿妥了衣物，大聲哀歎。

「真是衰──難得接到了相貌帥氣的小哥，到了嘴邊的肉卻不能吃～～，明天又有幾個難搞的客人要接，怎麼這樣子啦～～。」

「呃，女士？」他抬眼看著頭上佈滿烏雲的女子。

「算了小哥，我不收你錢，你回吧。」她揮揮鑲著水晶指甲的手，一臉沮喪。

「我是美髮科的學生，今天剛畢業。」他在床上正座，語氣誠懇。「據我觀察，妳的長髮很久沒保養了，毛麟片受損造成的毛躁，會讓妳看起來很沒精神。」

女子回頭，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看向他。

他則是不急不躁，用手比著對方的髮尾與髮稍。

「我恰巧將檢定考試用的護髮霜與洗髮精放在包包內，理髮剪也帶著，不介意的話，我幫妳修個髮尾做個保養吧。」

三個小時後，

白色男子終於將玩到筋疲力盡的同學們各別送回家。

他的襯衫口袋內則被塞了個厚實的紅包。

「──所以你第一次被人騙去嫖妓，卻反而幫那裡的小姐美髮？」黑髮男子一如既往的語調略揚高了音，然而指尖幾乎在手機面板上壓出裂痕。

「是呀，她叫瑪塔，後來也成為我的熟客。」白色男子像是敘述日常般平直的音調，沒發覺『弟弟』的異樣。

講述完這段往事後，他們繞過五個轉角，漫步到第九個街口，路上仍是人煙冷清，氣溫則比兩週多前在機場時暖和。

季節漸漸入春，黑髮男子披了個薄式米白風衣，白色男子則是在短版外套外掛條圍巾，妥妥遮著頸子。

「開始暖起來了。」白色男子說道。

「你很怕冷？」黑髮男子側眼瞥了對方遮起的頸子，那口若隱若現攏起的劃痕。

「以前會，但吃的東西多了後，就變得不太怕冷了。」白色男子開了開五指，以前手指要是沒動，就會畏著寒氣與麻感。

「喔。」黑髮男子調回了目光，將手機螢幕再次熄掉。

走到住處門口，當白色男子在背包翻著鑰匙時，一旁的黑髮男子率先自事務包內揀出鑰匙插入孔內。

「喜歡吃多利魚嗎？」將門扣扭開一瞬，黑髮男子開口。

「嗯？喜歡。」白色男子順口回答。「只是不常吃。」

他從沒跟人提過他喜歡吃魚排，

那是他在畢業餐會第一次吃過的料理。

工作以後，才發現那是外頭餐館才點得到的菜色。

後來他也只再吃過兩次，一次是找到工作時，另一次是在同學的婚禮上。

此時，他這才從包包內找到鑰匙。

他抬頭，對方輕笑了出來。

之前，當對方揚起唇角時，他總覺得對方似乎另外想著什麼，

這次不一樣。

那是放鬆下來的笑意，不會給人壓迫感與警覺感。

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弟弟』這樣的表情。

「我昨天有買，那不難做，用點橄欖油煎一會就好了。」黑髮男子答道。「待會晚餐時，一起吃吧。」

作者談：其實我覺得本回是迦爾納名副其實的幸運D&貧者的見識A的回合(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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