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眼皮底下的密謀

「……雙手銬上牆，烙鐵熨體香～鞭打……」迴盪在地牢的呻吟停止不久，臉上還留著淡淡烏青痕跡的崔恩哼著小調從法伊亞的牢房前走過，手中鎖鏈的另一端連接到他身後囚犯身上的手銬與鐵項圈上。

　　其他牢房中的囚犯冷眼看著這個已經不省人事的犯人被鎖鍊拖著在地上留下一條明顯的血痕，顯然早就習以為常。

　　在他們身上大多也都留著類似的擦傷痕跡，有的就像正在被拖行的這個一樣，在昏迷後被拖回牢房。

　　還有的犯人撐過了刑求，卻在走回牢房的路上腳軟，他們有的撐著站起來走回去，有的卻站不起來而被崔恩一路拖行，在雙膝與腿部留下血肉模糊，甚至深可見骨的傷痕。

「欸！小子……」法伊亞目送崔恩拖著犯人經過轉角，忽然聽見在他左方隔壁牢房中單獨關著的犯人喊了他一聲。

「不用看了，很快你也會和我們一樣了呵哈哈哈……」轉頭一看，隔壁牢房口中缺了好幾顆黃牙的瘦小男子咧嘴笑著，佈滿新舊傷痕的手緊緊抓著冰冷的牢房鐵欄搖晃著。

「你也會一樣的嗚哈……」

「……」也許他該考慮直接逃獄？他進來是為了養傷，可不是為了傷痕累累的出去。反正在分開之前菈伊絲就在他身上留下一個標靶法陣作為記號，是能知道他正在哪裡的。

　　雖然處理他的權力屬於教廷，只要他不作出逃獄的舉動這些獄卒就不能對他怎樣，但這兩件事在法伊亞的腦中並沒有劃上等號，在他看來為了自己的私欲陽奉陰違的人多的是。

　　誰知道那個虐待狂獄卒什麼時候會拖著鎖鏈走到他的牢門前？

「你哭啊！顫抖啊！你難道都不怕嗎！你不會倖免的！」

　　隔壁的犯人繼續叫喊著，直到鐵鍊聲響起才尖叫一聲躲回自己牢房的陰影之中蜷縮著，當崔恩提著搖搖晃晃的鎖鏈經過時，法伊亞看見他努力的把自己縮成球狀，似乎這麼做就能讓自己安全點。

　　再次經過法伊亞的牢房前時，崔恩轉過頭對著法伊亞笑了笑，沒有多作停留的離開了。

　　崔恩一離開，隔壁牢房的犯人又湊了上來，死命的把臉擠在鐵欄間的空隙嘻嘻的對法伊亞笑著，法伊亞看著那張臉，開始考慮要不要讓那張臉再也笑不出來。

「嗯……不用理他。」

　　法伊亞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是他右邊牢房裡的犯人，臉部隱藏在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看不清長相，他似乎才剛睡醒，聲音中還帶著幾分困倦。

「欸？是你啊。你也因為烏托商會的四兒子被抓進來了？」

「他是誰？」

　　右邊牢房的犯人嘴角抽了幾下，挪動身子到牢房的鐵欄旁，法伊亞終於看清楚他是一個光頭，而且似乎在哪見過一面。

「謝謝你上次幫我兄弟吸引了那混帳的注意，讓我們沒來的太晚。」

「呃……」

「我的兄弟是個土系鬥氣，用斧頭的光頭。」

　　聽到這裡法伊亞終於從有段時間的記憶中找出關於眼前這個光頭的印象，那是在他剛失身於菈伊絲不久，第一次進入城鎮購物時的事。

　　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有兩個人從酒館裡打出來，在旁邊與圍觀的路人一起看戲的法伊亞默默在心中給兩人各取了一個綽號，光頭的叫禿硬斧，短髮男叫短金細，戰鬥的結果是短金細略勝一籌，但最後卻被禿硬斧的同伴之一，一群光頭當中的一個一箭射倒，那也就是法伊亞面前的這個人。

「我想起來了。不過我被關進來是因為別的原因。」

「那我就不問了，我是傑爾喀拉的普林頓。」

「亞多林。」法伊亞繼續使用假名「跟我說說那傢伙是怎麼回事。」

「那個傢伙啊，因為偷點東西被抓進來，進來沒幾天就忍受不住崔恩的怪癖，於是和崔恩打賭說如果撐過凍刑就放他走。」

「凍刑？」

「凍刑是要犯人全身脫光在雪夜裡待上一晚，所以只有北方才有這種刑罰，你沒聽過很正常；那時好不容易有一個能執行凍刑的雪日卻剛好碰上暴雪，他還以為那一點學徒級別的火系鬥氣能幫他撐過去呢。」

「後來呢？」

「後來這傢伙下半身被埋在雪裡凍了一個晚上，隔天發現幾根腳趾和下面的命根子都被凍沒了，加上之後親耳聽見崔恩說打從開始就不打算放他走時，他就瘋了，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真不幸。」

　　時間稍微倒退一點，在命人把化名亞多林的法伊亞押送到傑拉希後，德阿維亞諾留在倩影丘陵指揮手下上山搜索失蹤的人員。

　　而拉古與巴托羅則是先一步向德阿維亞諾告辭，回到傑拉希的警備隊營地中，幾名僕從看見兩位大人回來立刻上前協助兩人將身上穿著的鎧甲脫下，不久前剛充分活動過的巴托羅還先去沖了個澡才回到營地替兩人準備的客房中。

　　一進房間看見屋內窗戶都已經被關上，巴托羅立刻拉上身後房門的插銷；　在北域因為環境因素，一戶人家即使整天關著門窗也不會有人感到奇怪，但身為劍師的兩人可都不把這點寒冷放在眼裡，把門窗都關上只因為不想讓人聽到他們的談話。

「老大。」巴托羅走到房間中間的圓桌旁拉開椅子坐下。

「喏，接著。」桌上擺著幾顆用來招待客人的水果，拉古順手挑了一顆拋向巴托羅，橙中帶綠的果實穩穩地落在長滿厚繭的手掌中。

　　它的樣子看起來很像在法伊亞那個世界中被稱作橘子的果實，只是要小上一點。

「你之後打算怎麼做？」把玩了下，巴托羅的手指用力朝著果眼摳下去，穿過那層有點厚但並不堅韌的表皮；用力的撥開便露出裡面一瓣一瓣，被白色絮狀物包覆的橘色果肉。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還好我從沒答應過不會背叛教廷。」拉古聳了聳肩，毫不在乎的說著讓人聽見肯定會被抓去流放的言論。

「那北域這邊就放心交給我吧。」他拿起一塊果肉放進嘴裡，擴散開的酸甜滋味就和自家軍區營地裡那棵果樹結出來的味道一樣熟悉。

「如果交給你還不能放心，那我也沒有其他人選了。」拉古打趣道，跟著撥開手裡拿著的果實，但接著卻是把果皮完整的撥下來攤平在桌上，然後把手裡的果肉一塊塊的拿下來放在果皮上才開始按照放的順序慢慢享用。

　　對此巴托羅早已經見怪不怪，打從他們的冒險團還沒解散時拉古就是這麼吃的。

「話說關於那個亞多林，你還知道什麼 ？」

「在追查食物失竊的事件時我的手下告訴我他們發現了一間被燒毀的屋子，可能是亞多林的住處，但奇怪的是在某個村子的巡邏隊發現它之前根本沒人知道它的存在，也不知道是誰在什麼時候蓋的。我的手下在那裡發現了亞多林和那名魔族從那裡離開的腳印。可以確定他們曾經在那棟屋子裡落腳過。」

「但是完全找不到他之前的蹤跡，該怎麼說呢……簡直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對於這個結論，巴托羅只感到荒謬。

「嗯，你有讓人去搜索那棟屋子嗎？」

「沒有。附近村子的村民都說那棟房子被詛咒了，所以沒人敢去。有需要我回去找幾個人搜索看看。」

「不必了，有價值的東西大概都被他們帶走了吧。」想起不久前亞多林讓那名魔族帶走部分物品離開的畫面，拉古又往嘴裡塞了塊橘子。

　　如果不是他說武器必須留下來否則待會不好解釋的話，拉古一點也不懷疑亞多林會把自己的配劍和那把奇怪的十字弓都交給那名魔族帶走。

「明天把亞多林送到克西軍區後我要回去分部準備押送的工作，過個幾天才會有空到克西軍區。你就先在那邊待命，如果那個魔族已經先到了就讓她等我過去。」

「我知道了。」

　　在逃向北方的一個月裡，菈伊絲總會趁著黎明到來之前的末夜潛入人類的城鎮，整個白天都躲在城鎮裡最高的建築上頭俯視下方人們的一舉一動，直到黃昏過了才開始尋找食物。

　　為了避免招惹到更多麻煩，一個城鎮她通常待上幾天後就會離開了，只留給尋找竊賊的人們一個個謎團。

　　當找不到任何城鎮的時候，她只能選擇露宿野外，靠少量的野果及獵捕獲得的生肉果腹。

　　這樣的日子從她來到愛爾琴之後一直持續到她遇見法伊亞為止，雖然現在她又回到孤身一人，但她確信那樣的生活再也不會回來了。

　　溫暖的火堆旁，菈伊絲坐在皮箱上，懷中正抱著法伊亞的衣物把半張臉埋在其中貪婪的吸著熟悉的淡淡氣味，這麼做雖然稍稍緩解了沒有法伊亞陪伴的寂寞，但每一次的呼吸卻也同時提醒著菈伊絲：法伊亞現在不在這裡。

　　片刻後，菈伊絲放下手中的襯衫吐了口氣，把它放回旁邊打開的背包中，那裏頭還裝著一些法伊亞在分別前選擇讓她帶走的物品。

　　一些瓶罐、書籍、幾件衣服、廚具及睡袋，菈伊絲把法伊亞平時用的那一個睡袋拿出來在火堆旁鋪開，接著念起咒語，魔力構成的防護層很快就壟罩住整個營地，隔絕了聲音、光線與氣息，原本還有一點火光的搖曳的荒野又回到了無光的夜色中。

　　仔細的檢查過壟罩在營地周圍的防護層確定沒有任何瑕疵後，菈伊絲在睡袋上躺下，潛入克西軍區之前她需要好好的休息，就如同她之前潛入其他城鎮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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