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遙遠的回憶

　　從小開始，我就不怎麼受到周圍的人關心。

　　啊！這樣唐突的自白或許會讓人會錯意，認為是被同儕霸凌啊、或是父母拋棄小孩之類的社會問題，實際上我生活的家庭非常和樂，學校也沒什麼令人感到困擾的人際關係。日常裡的見面招呼、漫無目的的閒聊，所有一切全都正常，並非如同空氣人一樣視若無睹，不過也僅僅止於此，實際上我想說的是〝心的距離〞這種難以定義也難以改善的問題。

　　雖然像是妹妹前天那種〝心跳的距離〞也是難以克服的嚴重問題，我所處於的狀況則是〝受人期待，卻不受人關心〞的奇怪現象。小時候多少會憧憬一些書上的偉人、故事裡的英雄或是鄰居備受稱讚的大哥哥，認為只要做好別人交代的事情、普遍被定義為『善』的行為，就可以擠身為其中一員。很幸運地，自己天生的資質足以完成多數所想達成的目標，認為是正確的事物就會毫無妥協地全力拚搏，雖然並不是那樣在乎榮譽，但相關的好評或是獎狀等等絡繹不絕的湧入，久而久之大家都以『這本來就是應該的』眼光來看待我。

　　從此以後，別人對我只剩下期待，期待著我的表現，即使成功了也被認為理所當然，失敗了稍微安慰過，希望下次更好之類可有可無的話語。

　　沒人為我的表現感到欣喜，沒人為我的失敗感到惋惜。

　　因為是不需要人操心的孩子，放著不管也是可以的吧？爸爸媽媽覺得很輕鬆；反正無論如何努力練習也拚不過那個人，乾脆放棄和他競爭吧！這樣我也樂得多出娛樂時間，比賽時我們全班同學會去會場加油的！從來沒有同學認真和我競爭過；下課有空就教教同學學習吧！嘛，老師其實也不是很寄望這樣輕鬆就能再創造出新的優等生。另外你真的決定不填第一志願學校麼？依你的能力，努力一點就可以搆得到，這樣老師的業績獎金和學校的榜單都會比較好看呢！完全不在意學生意願的升學主義老師。

　　全部都是強加在自己身上的願望，我就像是萬能的許願機一樣，一個一個回覆所有的期待，覺得累了覺得厭惡，依然掛著笑臉硬撐下去。一切的錯都在於有能力、也願意回覆所有願望的自己。許願達成後至少會宴請神明來還願吧？然而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從來沒有人替我辦過慶功會；稍稍不順別人的意思，還會被嫌說『難道是叛逆期到了嗎？我還以為你是個更成熟一點的孩子呢。』這樣傷人的話，既然被當作神，至少不能對神抱怨的吧！完全沒努力過的人整天只會指使別人，然後盡力搶走別人的功績，或是從中撈到一些好處。

　　偉人什麼的，只是被一群看不見的黑手塑造成英雄的形象，為大眾做牛做馬的人物，我對這個理想幻滅了。覺得累了，失去動力的我什麼都不想做，第一次整天只窩在家裡，不去學校。

　　恰巧那天妹妹因為身體虛弱，也躺在家裡無法動彈。雙親因為工作而不在家，沒人可以照顧感冒而請病假的妹妹，蠢乎所以的我又萌生照顧病人的想法，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罷工的自己又快速的投入到自我付出的想法裡，可是又不能放著妹妹不管。

　　僅限定這一次！這是最後一次當乖小孩！說服自己後到廚房拿冰袋，放到正在發燒的妹妹額頭上。似乎因為不舒服的關係，她一直遲遲無法睡著，假如病人一直處於無法休息的狀態，感冒康復的時間也會隨之延長。眼睜睜看著因為發燒而臉部通紅，並不斷喘息的妹妹，我感到既心痛又心癢。不對不對！是在說些什麼呀！現在可不是對著病人發情的時候。

　　偶爾會注意到，自己注視著妹妹過久的話會產生很溫暖又癢癢的感受，想要向絨毛玩偶一樣抱緊她，想要稍微欺負她，想要引起她的注意。聽周遭的朋友敘述，妹妹只是來跟哥哥爭寵、享盡父母福利的討厭鬼，但是很不可思議的，我從來無法萌生這樣的想法，一定是哪裡不正常了吧。

　　由於妹妹常常笨手笨腳的搞砸事情，身體也有點虛弱，身為模範哥哥勢必得細心照料她。無論做什麼都會被視為理所當然的節奏，照著媽媽筆記裡面的食譜第一次試著煮了白稀飯餵病人吃飯，成果似乎還不錯，如同往常一樣默默地給自己鼓勵的同時，聽到細弱蚊蠅的聲音：「謝……謝謝。」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第一次有人因為我的舉動而感謝，那未曾有過的充實感繼續推動我往後的人生……也沒有那麼誇張啦。

　　雖然向我道謝時不知為何還一邊顫抖，後頭接了個意義不明的道歉，是覺得給我添麻煩麼？居然讓人留有如此苛刻的印象，還真是糟糕哪。總而言之，我只將妹妹視為真正的家人，那些在真正意義上毫不關心我的父母，就隨他們去吧！未來總有一天要獨立生活的，這樣一想就不覺得那麼難過了。所以針對家人的獨佔心理與這一點關心，應該也沒那樣異常吧？

　　隨著時間推移，日漸增長廚藝（雖然只限定病人餐）的我不知道第幾次端白稀飯進入妹妹臥室，照顧病人這一大義也多少抹消一些曠課的罪惡感。到頭來，我的人生還真的只剩下由無數規則所編織出的理想而已，單純不思考只執行認為是正確的事物，沒有自己的夢想，更沒有目標可以安排。

　　燒依然沒有退卻，浸潤過冰水的毛巾旋即又變得溫潤，在這種狀況下我既不可能餵食她吃飯，也不能硬是拖頭暈的妹妹出門看醫生，怎麼辦？距離父母下班回家的時間尚長，難道只能乾瞪著眼等待麼？拿著殘留些微妹妹體溫的毛巾回到廚房冰鎮，我注意到冰箱一角放置著退燒時應急用的塞劑，對，肛門栓塞的那一種。該怎麼辦呢？……

　　之後的事情非常不想回憶，總之雖然都是小孩子，她卻使我深深體會到男女還是有差別的，從此以後不曾在一起洗澡了。從那時起我就深深確信，將來她長大之後一定是非常不得了的女生，連一向沉著的我都不小心增加出新的嗜好出來。

【8/23 11:06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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