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咔嚓一声合上，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才卸去了身上的紧绷，向后退了半步重新靠在写字台边。

他一直很喜欢朱的那双眼睛，尤其是她生气的时候。他想她的怒气同旁人不一样，或者说她对他产生的怒气同对旁人的不一样，她的怒气不会像刀子那样锋利伤人，她生气的时候眼睛很亮，里面燃着火，就像是在告诉你我不服，我就是不服，固执又倔强。朱确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但单纯又直白，或许她以为自己把心思藏的很好，但在他看来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那么一转，他多少就明白了。所以有时候他甚至会故意去惹她生气，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狠狠瞪着自己，却又不得不憋着这股火对他笑。

大约自己也是扭曲的可怕。他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边又摸起了那包摆在桌上刚打开的烟。是包软包烟，熟悉的青色包装纸橘色商标，是他惯抽的牌子。一开始进她房间看到这个他还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朱竟然胡闹至此，没有20岁就弄来了烟，但看到是自己惯抽的烟心里又莫名没有那么生气了。他嘴角的线条松动了一些，心想她那点心思在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就全暴露了，视线在他手里的烟和桌上的烟缸间来回了不知道多少遍，明明慌得要命却偏要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冲他笑。

他咔哒一声又点燃了根烟，安静地房间里只剩下滋滋燃烧的声响。目光移动到地上那件男式的短外套，他脸上那点柔和又退了个干净。他的体温常年偏低，手总是很凉，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所以他觉得刚才触摸到的朱的身体十分温暖。那枚吻痕，就那么大刺刺的印在她肩上。他从她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始终紧紧地攥着那件外套的下摆，拢着自己，他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但那样警惕的行为就像是在掩藏些什么。他们对话的那些时间里他也并不仅仅是在欣赏她的眼睛，他还注意到她脸上那些他并不常见的妆，眨眼的动作间在灯光中隐隐闪动的亮片，睫毛上夹杂着雪花似的细碎亮粉，一切都很完美，除去她的嘴唇——那上面的淡粉色唇膏有些参差不齐。为了确认这件事，在靠近她剥下那件外套的时候他特意仔细观察了下，果然就是他想象的那样。

他还一次也没有见过她流泪的模样。她脸上那道下颚的弧线，她那张柔软的嘴唇，她瘦削而鲜明的锁骨，她圆润的肩头，她白皙笔直的双腿，他还一次也没有抚摸过。

夹着烟的手撑在烟灰缸旁——幸好他这么做了——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巧看见堆积的那长长一截烟灰落进去。

房间的寂静让时间的感觉变得迟钝起来，每一秒都被拉得兀长，一支烟后又一支烟他才听见了门外隐约的脚步声。他按灭手中那支，略微弯腰抽开了写字台下第一个抽屉——他刚进这个房间的时候这个抽屉是打开着的——在乱七八糟的避孕套中拿出了一只白色的棒状物和一只小玻璃瓶，将它们依次列在写字台上。

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他没有紧跟着抬头，而是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手中那只玻璃瓶，上面原先的标签已经被撕除，模糊一片，翻过来倒过去也听不见什么声音。

他能清晰的听见她的抽气声，脚步在门边停下后便再没了动静。然后他才抬起头去看她，轻松对上了她那双蜜糖色的眼睛。她穿着身长袖的连衣裙睡衣，松垮垮的看不出腰身，浅色的布料也不知是沾染了水汽还是原先就薄透，隐隐约约竟能看见她臀部的轮廓。她洗去了脸上的妆，眼睛看上去没有那么媚了，本就是没到二十的小姑娘，这下似乎又小了几岁，嫩生生的。嘴唇的颜色很浅，近乎肉粉，干干净净。那眼睛里又是一副动摇的模样，鼻翼颤抖着，却紧抿着嘴。

“这是什么？”

他听见自己这么问她道，拇指摩挲着瓶身上那块白色标签残留物，让它在手中转了一圈。

“……润滑剂咯。”

她停顿了会儿，就当着自己的面直言不讳了。

他深吸口气，将玻璃瓶扣在桌上，又摸了摸那只白色的棒状物，挑眼看她。

“那这个呢？”

“就……按、按摩棒啊。”

故作轻松的口吻中出现了明显的裂痕，恐怕已经再装不下去了吧，他想。于是他低下头，立起指尖划过按摩棒头上那些硅胶质地的皱褶，弄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缄默得片刻，他才又开口。“你倒是蛮会玩。”他尽力克制住了话语中谴责的部分，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一些，然而从开始忍耐到现在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听上去阴恻恻。

他感觉到朱那边的空气就像一下停滞住了，就听她冷笑了一声，拔高了声音冲他叫道，“我会玩？嚯，好像你不会玩一样。”——理智断了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那张脸上浮着不知是愤怒还是窘迫的浅色红晕，眼中的张狂情绪跟着要溢出来了。“你不也带女人回家来的吗？！我都看见了！”

她像被踩到了尾巴而跳起来炸毛的猫，露着自己的小尖牙，一副你戳了我痛处我也要戳回去的模样。

女人？我什么时候带过女人回来还给她看见过啊——脑子里这样的想法一瞬间闪过，但几乎是立刻就被他抛诸脑后。他就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直起身开始脱自己的外套，然后反手又去解衬衫袖口的扣子，冷着脸向她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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