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灭文法+搏击俱乐部AU

00.

这栋大厦还有十分钟就会爆炸。

而龙崎郁夫此刻正站在它的顶楼天台上，他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头则贴上了段野龙哉的脖子。那一小片金属大概有着和段野龙哉体温类似的温度吧，龙崎郁夫这么想着，却没有拉开枪上的保险栓。

他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是轻轻的。此刻在两个人之间不断回响着的只有顶楼凛冽的风声。

但他的眼神却仿佛询问着龙崎郁夫。

「你为什么不开枪？」

01.

龙崎郁夫八岁的时候，一个人带着他的母亲便因为一场急性病意外去世了，此后他就辗转于几个亲戚家靠着他们的接济长大。高中毕业那年，只是因为同学的一句“你跑的这么快，又是市里的空手道冠军，不如以后当个警察好了。”就报考了警校。

毕业典礼上听到其他人谈起对于未来的理想和怎么大展拳脚伸张正义时，龙崎郁夫心里都会暗暗有些发虚，对于未来和理想，他并没有那么长远的考虑过，他所做的一切事情仿佛都只是随波逐流。好在他并不是个懒惰的人，凭借着好身手，在第二警署倒也成了王牌搜查员。

每天都是重复的一天。

如果说有案子的时候，那还好过一点（虽然这意味着之后会有更多枯燥繁琐的文书报告），没有案子的时候，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报告书，等着审查的各种有色或无色的录像带，诸如此类，简直把人身上那点精力统统榨个干净。矛盾的是，有案子也意味着有平民受伤或者死去，所以有时候龙崎郁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期望工作无聊些还是充实些。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在难得的休息日里去他所参加的那些互助小组报道，是他无聊生活中唯一的一点慰藉。

02.

发现这些互助小组完全是个意外，他是在追捕本区一个惯偷时意外闯进了其中一个互助小组的房间才发现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

那多半是一些绝症或者残疾患者们自发组织建立起来的小团体，与宗教信仰政治派系什么的统统无关，只要你是个残疾人，或者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你就可以加入进来。大约是人之将死的缘故，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温和友善，发自内心的对你充满关爱。

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机会，你可以讲讲你自己的故事，或者干脆胡编乱造，所有人的眼睛都关切的注视着你，没有人会去打断，或者心不在焉，有时候他们甚至会热泪盈眶的为你鼓掌，然后他们每一个人都会上来给你一个拥抱，鼓励你。

那些怀抱是那样友善，许多人会用自己的双臂紧紧抱着龙崎郁夫，说上一两句祝福的话语。然后凭借着这点力量，他又会变得充满希望和干劲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去。

你看，这世界并没有那么糟糕。每当待在这些小组里时，身为见惯了世间各种丑陋嘴脸的小警察总会欣慰的这么想。所以他不时扮演着脊髓小脑萎缩症患者、肠癌患者、甚至睾丸癌患者等等。

某一次的拥抱仪式上，他甚至被一个患有乳腺癌的女人捏了一下屁股，那个女人为了防止癌细胞扩散已经切除了一边乳房，可不幸的是由于发现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期，那些病变的细胞到底还是扩散至了她身体各处，那是一个残缺了一部分的身体。后来他们又在小组里见面了几次，她会向他投来几个眼神，而龙崎郁夫总是假装没有注意到，倒不是他对少了一边乳房的女性有所歧视，只是他其实是个健康的人，假扮他们的病友获得那些本不属于他的关心和热枕总叫他心中羞愧。他在接受这些的同时也产生些许欺骗了对方感情的负罪感。这使得他在面对这些人的示好时无法做出除了假装没有注意到之外其他更好的反应。

再后来那个女人没有来过这个小组了，也许是不想再见到拒绝了自己的龙崎郁夫，也许是死了。这种事常有，毕竟这个小组里大部分人都得了绝症，一开始还会有人问起某个人今天怎么没来，后来渐渐地就没有人会这么问了，有些人消失，还会再有其他人填补上空缺的位置。所以龙崎郁夫也会这样，再参加某个小组一段时间后就会换另外一个小组。

03.

直到他遇见了段野龙哉。

严格来说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星期前龙崎郁夫去医院领他的体检报告单时，而这也正是糟糕的地方，段野龙哉是负责发放体检报告的那个医生。而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在这个肺癌患者互助小组里。

龙崎郁夫不知道段野龙哉有没有肺癌，不过看他抽烟的样子，想来即便是有大约也要么不是晚期，要么已经病入膏肓放弃治疗。但段野龙哉绝对是清楚龙崎郁夫是个健康不能再健康的人的。

真糟糕。龙崎郁夫想。

他不情不愿的把自己挪到这个一看就很不好糊弄的男人身边，摆出了一张小狗儿似得讨好的脸，这招对他的搭档日比野小姐十分管用，希望也对这个男人管用，毕竟他们都长了一张一看就有精英感觉的脸。

段野龙哉似笑非笑的看了龙崎郁夫一眼，却也真的没有拆穿他。

到了拥抱仪式的环节，他扑进了这个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男人怀里头一次在小组中哭了出来。

直到最后这个男人捧着他的脸，用面巾纸帮他擦干净那些乱七八糟的眼泪鼻涕时，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的这么狼狈，其实自己并不想哭，也没有任何需要流泪的事情。但是当他把脸埋进男人怀里时，脸颊在上好的西装面料上摩擦所产生的酥麻感，以及充斥着整个鼻腔里属于这个人身上的烟草味混合古龙水味，以及对方的手臂环上来时，隔着衣物传来的体温，这一切糅合成了一股奇妙的眼泪催化剂，让龙崎郁夫忍不住抱着这个男人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被亲戚牵着手参加母亲的葬礼。那时候他虽然不明白死亡的确切含义，却也在那肃穆的气氛之中晓得了那个会温柔的对他微笑，每晚为他念着童话故事，唱着各种儿歌哄他入睡的女人再也不会，再也不能为他做些这事了。

04.

再后来的事情就非常简单。

原来租住的单人公寓因为附近的地段准备开发一个新的商业区，房东将原来的房租一下子翻了三四倍，这个价格是以龙崎郁夫目前的工资还负担不起的，他只好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祈祷打了几十年光棍的自家上司没有喝的太醉能开门暂时收留自己一个晚上，也可能是几个晚上。

在此之前，他还是例行决定去小组报道。上次把段野龙哉的西装外套弄得一塌糊涂，虽然对方也说了不需要自己赔偿损失，但龙崎郁夫仍然决定至少应该给他洗干净了还回去。

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料子的龙崎郁夫还对着衣服上的水洗标艰难的用手机查了上面那些看不懂的意大利文确定该用什么方式洗涤，多少度去熨烫。

而得知了龙崎郁夫现在无处可去的段野龙哉提出来他可以与自己同住，不需要租金，想住多久都行，只是唯一有一点，段野龙哉的住处离警署并不算近，龙崎郁夫大概得比以往提前一个小时起来才行。

明明是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而已，龙崎郁夫跟在段野龙哉身后往对方的住处走时想着，不过也不要紧，贴在腰后的佩枪给了自己无限勇气，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市空手道冠军加第二警署的王牌搜查员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放倒的。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在对方怀里哭的乱七八糟两脚发软。

段野龙哉的住处确实非常偏僻，也许龙崎郁夫以后要提前起床不止一个小时，更糟糕的是那栋建筑物（龙崎郁夫在心里实在很难称那是房子）非常破旧，估计是某个废弃了快半个世纪的工厂，锈得厉害的铁栅栏上落着一把同样满是锈斑的大锁。由于不是住宅区，所以方圆百米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火，整个儿阴森森的仿佛随时都会闹鬼。

“这里租金便宜，空间也大，加上地段偏没什么人会来，所以我才选了这儿，别介意。”段野龙哉用钥匙开了锁，推开那扇吱吱呀呀的铁栅栏，模仿着老电影中的上流绅士那样，颇具黑色幽默意味的比出一个“请”的姿态。

穿过半人高的杂草，龙崎郁夫让自己别去想象那些踩在脚下凹凸不平触感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走进了废弃工厂的门口，与段野龙哉合力抬起卷闸门后，龙崎郁夫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外表看起来吓人的工厂里面倒还算是看得过去，甚至可以说是意外的整洁。看来段野龙哉确实是自己在这儿生活了一段时间，这么想着，龙崎郁夫忍不住十分佩服对方。

“房间我只收拾出了两个，一个用来睡觉，一个用来堆放杂物，所以你可以选择要么自己再收拾一间出来，要么和我一块住，浴室和厕所只有一间，这是必须得共用的。”段野龙哉冲他摊了摊手。

龙崎郁夫选择了前者，只是自从第一个晚上独自睡在房间里被那股霉味弄得整晚没睡好后，他就搬进了段野龙哉的房间，于是那件屋子后来也被用来堆放杂物了。

05.

住处的改变让龙崎郁夫参加小组活动变得很不方便，他现在每天都不得不赶在电车停运前回去，索性他便不再继续参加了。

填补了这项空缺的则是段野龙哉着实是个有趣的男人。

他不光是有一张让同为男人的龙崎郁夫都觉得英俊的面孔，还有着丰富的学识与幽默的言辞谈吐，并且十分温柔。郁夫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像他那般有趣的人，但两人的交谈中，段野龙哉总是很顾及龙崎郁夫的感受，从来不会刻意的去卖弄，说些龙崎郁夫不懂的东西，用不会让自己感到自卑的方式告诉他那些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而这样一个极富魅力的男人，却住在这样一间老旧荒废的工厂里。

既危险又迷人。

这是龙崎郁夫之前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的一种人，于是他迅速的沦陷了。在他们同床共枕的第六个晚上，由段野龙哉主动的第一个吻。

06.

“你说，你把自制的肥皂卖给班上的女生们？”龙崎郁夫懒洋洋的靠在段野龙哉怀里，声音里带着性事过后的沙哑。

“嗯，”段野龙哉将人牢牢抱在怀里，自己靠在浴缸边上，不时在那圆润可爱的耳廓上落下一两个亲吻，“她们都很迷信所谓的手工肥皂会让皮肤变好这类的说法。”

龙崎郁夫转过头亲了亲对方冒出些许胡茬的下巴，又捉住了段野龙哉的手指百无聊赖的捏捏玩玩，接着问道：“然后那些肥皂其实都是你用人的脂肪做的？”

“Yes.”段野龙哉反过来捏住了龙崎郁夫作怪的手，引导着他去抚摸自己的性器，惹得对方又是一阵热切的喘息。

“那么……唔……这里的肥皂，嗯……也是，你用那种东西做的？”龙崎郁夫在亲吻的间隙指着角落里堆放着的肥皂山，口齿不清的问着。

“没错，全部都是。”段野龙哉坏笑着答道。

07.

除了工作、聊天、吃饭和睡觉以及其他维持生命必须的活动以外的时间，他们总是在做爱。

像两个患上了皮肤饥渴症的病人一样贪求着对方的体温，还需要更多更多的亲吻，更多更多的拥抱。

每一次的高潮都筋疲力尽，仿佛濒死般的欢愉。

龙崎郁夫喜欢同他做爱，也喜欢间隙时间段野龙哉和他讲的那些有趣的事情。

那些他在星级酒店做侍应生时看到富人们是如何荒唐奢靡的景象，而他又是怎么偷偷的把烟灰倒进酱汁里给他们端上去，看着他们一无所知的大快朵颐着。

“阿龙真是坏心眼。”龙崎郁夫像是喝醉了一般吃吃笑着，搂着段野龙哉的脖子说道。

段野龙哉亲昵的在他鼻尖上轻轻的咬了一口：“那么郁夫要逮捕我吗？”

龙崎郁夫骨碌碌的转了转眼珠，说：“……唔，还不到时候。”

08.

段野龙哉将嘴唇舔的濡湿晶亮，而龙崎郁夫只是放松的将一条大腿架在他的肩膀上，目不转睛的看着。

“你会很痛。”段野龙哉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一如在他腰间安抚的摩挲着的手。

“我不怕痛。”龙崎郁夫坚决的答道。

“但你会哭。”段野龙哉轻轻的笑了起来。

“可我有你。”龙崎郁夫边说着，边撒娇似得用大腿内侧的嫩肉蹭了蹭段野龙哉的面颊。

“好吧，”段野龙哉没辙的叹了口气，将吻落在了龙崎郁夫大腿内侧靠近根部的地方，嘴唇上的唾液在那一块皮肤上留下了一个湿哒哒的吻痕，“这将是个化学灼伤，它会很痛很痛，比你之前所有经受过的灼伤都要痛上许多倍，最后，它会给你留下一个疤。”

龙崎郁夫看着段野龙哉的眼睛，慢慢地说：“是你留下的疤。”

“对，是我留下的。”段野龙哉将碱倒在了那处吻痕上。

09.

最近频频发生人为纵火的案子，虽然未造成人员伤亡，但已经被确定为针对某个地产集团的报复性犯罪。

其中也包括龙崎郁夫之前租住的单人公寓那附近即将开盘的商业区。

虽然没成立搜查总部，但上头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落到第二警署的压力自然也不小。

龙崎郁夫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上司秃的越发光亮的头顶和身边搭档黑如锅底的脸色，决定闭紧嘴巴不要触雷。

他们围着这片商业区里里外外搜了不下十遍，龙崎郁夫敢打着包票说自己能闭着眼睛在里面走却不会撞上任何一面墙。

不要说可疑的人，连只可疑的老鼠都没有。

然后龙崎郁夫就看到了那样东西。并非多么罕见，市面上就能买到的一种常见化学材料，与某些其他化学材料通过特定的配比可以发生爆炸，如果剂量足够，那效果简直不要太可观。

而这样几样东西，他想起来，他在那两个堆放“杂物”的储物间里都看到过。

10.

这栋大厦还有一分钟就会爆炸。

五十九秒。

五十八秒。

五十七秒。

这片商业区今天开盘，包括这栋大厦，以及底下散落的各个商铺，每一个房间都有人。

而龙崎郁夫和段野龙哉此时正站在这栋大厦的顶层天台上。

郁夫。那个男人的声音依旧好听的蛊惑。

龙崎郁夫有种大腿内侧那个已经长好的疤痕又在发烫的错觉。

我只是在拯救他们，让那些像你曾经一样疲惫而麻木的人重新解放出来。段野龙哉平静的说道，我要让他们知道，那些被我焚毁的无用之物是怎样禁锢了他们本可以自由的灵魂。

不。龙崎郁夫的手指抚上了保险栓。你只是在犯罪而已。

三十四秒。

三十三秒。

三十二秒。

他想要亲吻这个男人，又想要狠狠揍他一拳。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做。

三秒。

两秒。

一秒。

零。

没有爆炸，也没有其他异动，仍是平常的一天。

“那么，现在是你逮捕我的时候了吗？”段野龙哉微笑了起来。

是的。龙崎郁夫将手铐铐住了这个男人的瞬间，他想，也许他还可以考虑写一份调职申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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