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Viva La Vida

生命万岁

利威尔先生昨天的授课明显失败了。他家小鬼扑过来的时候，他正在仔细考虑这种教育手段的有效性。艾伦的反应和他想象的差了太多。利威尔先生难得反思自己一贯的主张有什么不妥——他可没心情和他做#爱，却被小鬼占了便宜。他把他的先生压在身下，想要强行与他接吻。他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揪起对方的脑袋：“你只能赢得，不能靠馈赠。”

同年8月，艾伦放暑假。利威尔先生决定带他旅行。艾伦目瞪口呆地瞅着他的先生把自己的行李悉数塞进他的包里，然后晃回卧室。他不得已把自己想带的东西减了又减。他的先生正在卧室里收拾一个超大的旅行包。内胆里塞了3部相机和5个镜头。外加一台笔记本，三脚架，反光板，引闪器和外置闪光灯。并在侧面的口袋里又装了驱蚊水，毛巾，雨衣和一套颜色极暗的登山服。

“这是？”

“外拍。”

他把银色X-E丢给艾伦。“带上他。”

艾伦含糊地应了几声。

出发前一天，韩吉提着摄影工具箱跑到利威尔家，指手画脚地说自己可以当助手，并力劝他多带几盏灯。

利威尔很不耐地看了两眼韩吉，示意自己带不了更多的东西。

“我带。我带。下半年新展你要是敢含糊赔进去可是我！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搞定那些屁都不懂的投资商。”韩吉自顾自地翻出灯箱和各种颜色的反光板往自己的包里塞。

“为了这趟旅行，我推掉了两个北京的个展……”

利威尔受不了，瞪着对方“你想说什么？”

韩吉呆了呆，立刻换了语气：“能一起去吗？我给你做助手。”

利威尔看着她，心想以前哪次有人拦过你了。

他把滤镜包塞给韩吉，对方满脸兴奋地往里面装了好几个中灰镜和偏振镜。

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旅行，因为韩吉一个劲地叫唤要去变成了三个人。

她是利威尔先生的图库代理人，sipac策展人，负责运作利威尔在内的几个艺术家。替他们筹划图片交易，海内外展览，收藏级制作销售出版等多项业务。是一个难得的全能型负责人。

他们的飞机于28日下午抵达乌鲁木齐，三人转乘火车继续北上。

火车一路穿越森林，草原，沙漠，戈壁，大型风力发电机场与磕头机遍地的油田。然后仿佛再倒着推回去一般——戈壁，沙漠，草原，稀树草原，森林，最后停在群山脚下，迎接他们的是喀纳斯渐入的秋天。

他们请了一个向导，租了两匹马。一行四人沿着石板路向人迹罕至的森林草原出发。

美丽的北疆，天空像一块巨大的宝石，涂满蓝色的油彩。连绵起伏的森林覆盖了大地。冰川融水汇成了透明的蓝色河流。成群的牛羊宛若山谷间飘落的白云。风把牧羊人的歌声带向远方。

他们走走停停，陶醉在大自然编织的童话世界里。艾伦看到先生的相机上扣着一只足有小手臂长的白色镜头，颈带绕了几圈缠在手腕上。他下意识地摸出怀里的相机，学着对方的样子拍起风景。

他们在途中意外地遇到了一个6人组成的徒步小队。对面的姑娘看到艾伦手里的相机立刻围了过来，一口一个“大师”地叫个不停。

其中一个姑娘挽来了自己的男友。对方把自己的无敌兔丢在一边，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机身“你的相机保护的真好。”

人群的赞叹和羡慕让艾伦有点蒙，他似乎明白了这只被先生视若珍宝的相机到底有多么的贵重。

“你玩莱卡，也拍胶片么？”对方问道。

艾伦摇摇头，十分客气地告诉对方相机是他家先生的，自己顶多算个助手。

他的先生正站在远处取景，身边跟着跳来跳去的韩吉。

对面的男孩显然是个摄影发烧友，立刻跑过去找远处的人交谈。

“您是摄影师阿克曼！”他认出了面前的人，声音变得激动而又期盼“我买过您的作品集和您编写的教程！”

“你好。”利威尔先生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转身在人群中寻找艾伦。

“请给我签名。”对面的男孩不依不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记号笔。

“签哪里？”

“就这。”他拉住自己身上的T恤。

其余的男孩女孩也围上来，纷纷和利威尔先生合影留念。

艾伦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们，眼神里含着复杂的情感。

韩吉跳过来搂住他的脖子“想什么呢 小家伙？”

艾伦不吭气。

韩吉与他一同望着那个被人群簇拥的身影慢慢道“起步的时候特别不容易。要是早两年遇见你，他或许都没有精力去爱你。”

身旁的人目光一震。

韩吉搂着他向前走“他博学多才，但那都是奋斗所得。”

他们沿着河流一路向前，路过飘满落叶的金色森林。在河边低洼的山谷支起帐篷，升上篝火。

他们在这里偶遇了傍晚的红霞。暖风吹来远方草甸上潮湿的花香。几个小孩开始烤土豆和玉米。并把蘑菇和水果分给艾伦和韩吉。利威尔先生用烧好的水泡了一壶姜茶。走之前叮嘱艾伦“多喝点，晚上容易感冒。”

他取下三脚架爬上对面的山坡，几个男孩女孩立刻跟上去。黄昏替群山罩上一层金色，河流浸满了傍晚的辉光。韩吉一路上和艾伦说个不停。这会正坐在一起吃烤蘑菇和烤玉米。

艾伦捧着茶杯试了试温度。韩吉搂着他的脖子不停地感慨：“唉，你怎么这么乖……”

她把一颗蘑菇含在嘴里，使劲冲他眨眼“你知道么，他以前只拍黑白片子。从不加色彩。可是你看现在——我猜都是因为你。”

韩吉开了一罐啤酒，把另一罐扔给艾伦，自顾自地说着“上大学的时，我们玩遍了大半个中国。我和别的同学在火车上打牌，那个神经质不参加。他闲着没事，就坐在窗边为路过的城市画风景速写。后来还得出个结论：中国的城市全长一个样子。他以前还拍些风景，后来就更不怎么拍了。有阵子出门连相机都不带。”

“就是前几个月，他筹划来禾木，我都惊呆了。”韩吉喝掉一大口啤酒，开始很没形象地啃自己那份玉米。

“画速写？”艾伦不知该怎么问她。

“有什么奇怪？他有自己的速写本，在生活中收集素材，做阅读笔记，写生活随笔。那是每个艺术家的基本功。”

“你看没看过他的速写本？”

艾伦摇头。

“简直了……超级工整。”韩吉一脸嫌弃。“画画是很脏的。那么爱干净的人居然能当艺术家……要是没见到他我都不能信……”

她朝艾伦咧咧嘴，伸出手里的啤酒与对方碰杯。艾伦觉得韩吉意外的好相处。

天色逐渐暗下来，艾伦钻进帐篷打算早点休息。利威尔先生在外面找不到他，也早早跟着晃了进来。

“你不去烤火？那里还有你的影迷。”艾伦说。

他的先生没吭声，伸手拉开艾伦的睡袋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出声。”

艾伦很尴尬，人群在不远的地方围着篝火唱歌，每个人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感觉自己在犯罪。

“别这样。”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试图阻止对方。可他的先生依然固执地分开他的腿。

艾伦闭上眼，松开卡住裤腰的手环住对方的脖子。

他一动不动，甚至不敢抬起大腿。他的先生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喘息声和人群的低语声混在一起。羞愧填满了他的大脑，在那顶帐篷里艾伦体验到了人生的第一个高#潮。

他不敢出声，只能不停地发出气声。艾伦身体的颤栗和濡湿小腹的一阵热流让利威尔先生兴奋不已。

艾伦能感觉到环住他的身体在不停地发抖，喘息变成一声低低地呻吟。发出声音的不是艾伦。

即使如此艾伦还是替他羞愧。人群早已没了声音，只剩下营火温柔地触摸着夜色。

（越写越觉得艾伦真的好可爱，好想画艾伦吃烤蘑菇 ）

（九）Por Una Cabeza

一步之遥

他们在禾木呆了将近20天，寄住在当地图瓦人的木屋。

图瓦人热情好客，饲养山羊和奶牛过着近乎原始的生活。

利威尔先生在这些天里异常忙碌。他常常早晨三四点出门，风雨无阻。回来的时候满身泥泞。晚上却很晚才休息。他花了好几天观察光线，空间构成和自然运动。偶尔会坐在牛栏上画一些想法草图或者写观察记录。

艾伦每天醒来看到身边整齐的床铺都会感到一阵失落。韩吉倒是立刻担负起了“带小孩”的重任，拖着艾伦到处去玩。他们和牧民一起骑马到吉克普林大草原牧羊。韩吉的骑术非常高超。她迅速和自己的新伙伴打成一片，一人一马在草原上欢脱非常，吓坏了羊群。艾伦笑说她就是来捣乱的。韩吉在远处朝他喊：“你见过么？绿色的草原和金黄的森林，天边还有终年都不会融化的雪山。这里没有四季！”

他们同新认识的牧民朋友共进晚餐。质朴的原住民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他们——冷水烤鱼或者马肉，烤松子或者酥油茶。艾伦很感动，想想自己都没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他跟着男主人一起到山里砍柴，为家里的炉灶添火，和女主人一起挤羊奶……

韩吉一面默默感慨利威尔可是错过了自家小孩的精彩瞬间。一面从包包里摸出自己的卡片——算是做件好事，再顺道敲利威尔一笔，让对方回去请客吃饭。

两个人驱马跟着原住民到上山湖边的蒙古包去玩，站在高处俯瞰禾木开阔的盆地。阳光照耀森林寓意吉祥，山谷间飘满了花香。

禾木被誉为摄影的天堂，随处可见手持长枪短炮的大师。

他们在夜晚的归途遇到了利威尔先生。他架着相机站在不远处的山头，身后的天幕上镶嵌着碎钻一般的银河。

韩吉想上去打招呼，却被艾伦叫住了。她疑惑地望向艾伦，发现对方眼里含满了泪水。她匆忙调转眼目和众人一道离开了。

利威尔先生很晚才会回来，韩吉常常要给他留饭。倘若明天有雨，她会在他们屋子的门口放一把伞。韩吉只有晚上才不会在外面到处瞎晃，不论多晚都呆在屋子里等利威尔回来。他们会在深夜一起坐在电脑前选片子。利威尔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韩吉，对方会给他提很多意见。艾伦觉得韩吉很敬业很专业，她真的很了解他，比自己还要了解他。

利威尔先生会在艾伦睡觉前回到他们的房间同他说话，直到艾伦睡着才起身离开。每天那一个小时，或许还不到一个小时艾伦都很期待。可每当他真正见到他，那份期待就会被一种难以传达的情感替代。

“你认为我忽视了你吗？”对方的询问带着歉意。

艾伦摇头。“是我自己要跟来的。只是没想到摄影师的工作这么辛苦。”

利威尔先生笑笑“哪个行业不辛苦？”

他替艾伦掖好被子。艾伦抽出两只手，像当年表白那样看着他“总有一天，我会站在您身边！”

利威尔先生有些吃惊，看着小家伙一脸认真的样子旋即明白了“啊，那我就信你一次吧。”

那是一份鼓励。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支撑艾伦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通通来自这句鼓励。

第二天，韩吉和艾伦因为喝牧民现挤的牛奶闹了肚子。两人在屋里窝了一天哪都没去。兴致好的时候，韩吉会给艾伦讲利威尔大学期间的故事。

“那个神经质，上大学做生意赚过一大笔。他把学长的书低价收购，然后转手倒卖给新生，相互得利。不少人都说他有经商的天分。”

“他还炒股票，以前炒现在也炒。就今年上半年政府救市那家伙赚了十几万。啊~不过那时大家都赚，我也捞了不少。”韩吉摸着肚子，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不过之前大家都赔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赚。好像买的是中石化……我们一圈人赔了不少，赚的那点钱全赔进去了……”

韩吉满口评价神经质，眼里还是欣赏的。自己琢磨着好差不多了，就张罗着照顾艾伦。

不过小家伙一点也不娇气，向韩吉示意自己没什么事情。

“你刚才一声不吭，我以为你身体不舒服。”

“我在听你讲利威尔先生的事。”

“你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韩吉突然问道。

艾伦想了很久，慢慢地回答：“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有个人你很想赶上他，但越接近却越感到遥远。”

韩吉没想到艾伦会说这样的话，她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很有分寸。这么私人的回答让她一时间乱了方寸。小艾伦似乎没什么社会经验，还愿意坦诚地亲近别人。

“他对你和对我们有很大的不同。更有耐心，也更温柔。”韩吉调整下情绪“你不知道，他是个多么简单粗暴的人。”

“啊，我知道。”艾伦露出一点笑容。

“不过我也觉得他这两年变温柔了很多。以前脾气特别臭，和别人只限于礼节性的工作接触。”韩吉转移了话题，但那个瞬间小艾伦打动了她。

利威尔先生回来时，两人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艾伦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的先生和韩吉商量将观念摄影融入风光摄影的创作。门忽然被推开了，利威尔先生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他翻出一件厚外套给艾伦盖上。小家伙睁开眼睛，坐起来抱住他。

利威尔先生瞅着他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想问什么？”

“你上大学时和韩吉是什么关系？”艾伦靠在他怀里。

“普通同学。”

“可是……”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他打断艾伦“我还知道你不知道的。”

艾伦正了正身子与他对视“韩吉现在不是单身。”

艾伦有点脸红，重新绻回对方的怀里。

他的先生替他盖上被子，语气没什么波澜“早点睡吧。”

第二天早上艾伦醒来时吃惊地发现自己卷在对方怀里。他的先生还在梦中，神情疲倦，眼睛上挂着很重的黑眼圈。相拥而眠虽然美好，可非常不舒服。他们常常抱在一起入睡，然后在梦中自然分开。艾伦有些难为情，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昨天晚上的任性。

这天起，他的先生不再一个人单独行动。而是带着艾伦和韩吉拍些实纪类型的摄影片子。这种片子由很多特写镜头或人物组成，常常需要1~2个助手打反光板或布置灯光。经过利威尔先生的悉心指导，艾伦的照相技术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韩吉告诉艾伦每个摄影师都有自己的研究方向。利威尔是人像实纪类摄影的大神。“你好好学，这可都是些看家的本事。”

艾伦被激得燃起了斗志。而这斗志很快就被利威尔先生打击的体无完肤。

“角度不够大。”

“虚焦的处理没有想法。”

“逆光的戏剧性可以再多一点。”

“你别那么死板，不是所有片子镜头都要这么低的。”

然而他最讨厌的，是这家伙从来都不带情绪。“你的片子毫无特点。简直是一坨垃圾。”

艾伦几乎认命，觉得自己没有一点艺术细菌。每一次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也逼得他更加努力。莱卡被换成7D在一星期之内连刷两千来张片子。韩吉在看热闹之余也不忘提醒利威尔“这小鬼太浪费镜头……用莱卡浪费，用7D也很浪费啊……哪有你这么带孩子的，在这么下去这只黄圈也会报废！”

利威尔指指她的包，问她是否愿意贡献自己的卡片。韩吉把相机塞到他手里“里面有你家小孩的靓照，回去要请我吃饭呐！”

利威尔刷出几张艾伦劳作的照片——鼻头上攒在一起的水珠和充满朝气的眼睛——他难得欣赏地看了眼韩吉，点头道“还不赖。”

韩吉更不放心艾伦，怕那小孩经不起他家先生的毒舌。

“艾伦你听我说，那个神经质素来如此。他被聘做客座讲师的时候，骂哭过一个班的学生。并不是你拍的不好，这只是他的教育方式。你一定要明白，他要是不为你好，根本都懒得骂你。”

艾伦点头“我明白的，我不怪他。”

韩吉冲他招手，凑到他脑袋边上对他说“和他以前相比，他说你说得一点都不狠。而且你进步很大，有几张拍的很有意思片子，他私下里都帮你留了下来。和他这次的作品在一个图片包里。”

艾伦抬起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心里莫名一阵感动。那不仅是因为利威尔先生，更多是因为韩吉。他很感激这些天来韩吉所作的一切。

禾木的最后一晚，艾伦竟有些舍不得。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门外先生和韩吉低语的声。

他们很快结束了话题互道晚安。先生开门刻意压低了声音。他靠住艾伦，给睡着的小孩送上一枚晚安吻。

艾伦伸出舌尖回应了他。这些天天天骂他，突如其来的宽容让伤害对方的人有些尴尬。

“利威尔先生我找不到路。”艾伦叹了口气对他说。“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关于怎样才能和您站在一起的事。我没有方向，也很迷茫。”

那天夜里两人聊了很多。

他告诉艾伦，每个人年轻时都迷茫过，只要向前走就能找到路。

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当爱好。路也是上大学后才定下的。

可艾伦没有告诉他，当爱好也已经很了不起了。在高考磨掉人与人的区别后，还有独树一格的爱好很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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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垫的部分差不多结束了，有关摄影的部分也在这一章正式完结。从下一章或下下章开始进入正剧。啊，真的好漫长~累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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