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组织的基地时，所有人都跟见了鬼一样的看着我，最后还是我的头儿说明了一下，我才没被当成孤魂野鬼给驱出去。

我的头儿是个挺英俊的男人，像我这种基本不可能夸男人的人都这么说了那必须得是极品，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是琥珀色，我们在尊敬他的时候也戏称他为“猫眼”，虽然我不知道这跟猫眼有几毛钱的关系，不过叫习惯了也就懒得改了，他非常关心我们，跟我们关系也特铁。

猫眼跟我简单聊了几句，然后就注意到了我身后的人：“你朋友？”

我似笑非笑：“大概是。”

“大概？”

“他救过我几回，没他我早死了。”

“包括山崩？”

“包括山崩。”

“呵，那还真是个厉害角儿。”猫眼勾起嘴角发出了愉悦的笑声，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我身后的他。

他向来沉默，这回也同样选择了拒绝反应。

猫眼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你的名字？”

我本以为他也会保持缄默，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问他的名字，但得到的只有一片静默，我就不相信他会乖乖回答猫眼的话。

然而我想错了，就在猫眼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他抿了抿唇，微微一动。

“归鹇。”

我擦！这小子忒不给面子了！我心里面默默把他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猫眼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没有再继续盘问。

当晚我抓住他，问道：“那是你真正的名字？”

他平静地望着我：“是，也不是。”

“……你能跟我说一句真话吗？”

“……”

他难得叹了口气，沉了声道：“子修。”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他说：“你我之间没有关联。”

什么意思这小子！我差点被噎了个够呛：“没有关联？没关联你丫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这破理由骗鬼鬼都不信！”

他沉默了，不再回答我的话，我们两人一时陷入了僵局。

就在我无聊得都快睡着的时候，他的声音传了过来：“无琊。”

“……你说什么？”我挑起眉头看他，表示不解。

“我有无数个名字，这是最常用的一个。”他垂了眼，“也是……”说至此，他突然噤了声，好像突然间意识过来说漏嘴了一般，戛然而止。

可话说一半着实是让我难受得紧，况且我总觉得他一直在回避着什么，我跳下床，一把抓过坐在椅子上的他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趁他现在坐着，我可以暂时耍一耍俯视人的威风：“为什么不说了？”

他默了默，拍开了我的手：“因为有人来了。”说着与我擦身而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正准备按铃的猫眼，猫眼的手正抬了一半僵在空中，看着他也是满脸讶异。

我连忙把他往后一拉，然后站到猫眼面前：“头儿，有事吗？”

“有……”猫眼刚回答了一个字，有个清亮的女声远远传了过来：“南夜，白翁请你过去一趟。”

白翁算是我们组织的核心人物，不过我在组织里待了几年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也算个真真正正的神秘人物了。

猫眼看了看我，叹口气：“算了，等哪天有时间了再慢慢说吧。”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我疑惑于猫眼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妙神情，转了头，却发现一直被我挡在身后的他脸色发白，表情竟带着些许的慌张。

“你……”这家伙病状发作了？怎么变成这样？我正要问，他打断了我的话：“我不能留在这里——”

“唐子修，白翁请你和你的朋友过去一叙。”

之前那个清亮的女声在门铃过后响了起来，那是韩清，是白翁的得力助手之一，我们很多的任务内容都是经由她传达的，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对人总是直呼大名，就算跟她关系再好也一样。

只是……白翁居然要见我？还特地点名了要见跟我一起回来的这家伙？猫眼这管闲事的，一定跟老头子说了些什么，这家伙也算是个“三无”人口了，难道老头子怀疑他的来路？

“无琊……”我喊出这个名字，他却顿了一顿，截下了我的话：“其他人在的时候，叫我归鹇。”

“成，归鹇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快走吧，老头子可没多少耐心。”我连忙把他往外推，边推边说道。

韩清领着我俩越走越深，在这之前我是从来不知道我们的基地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隐秘地方，无琊这家伙难道真是我的幸运星？他一来，我立马就能见到老头子的真面目。

老头子比我想象中的调皮多了，一身古朴的灰白装扮，灰白的头发和胡子，但脸上愣是戴了个面具，像那种用来镇宝的凶兽。

听到我们进来的声音，他慢悠悠转了身，对着我身后的人发出了悠长的笑声。

“好久不见，无琊。”

我惊讶地转头，看见无琊面若白纸。

白翁这老头子自己呵呵笑了好一会儿，慢慢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就在那一瞬间，我身后的无琊腾地跪了下来，头颅深深低下，那是我从没见过的卑微姿态，仔细看他竟然还在轻轻颤抖。

老头子一副和蔼的表情，眼神却像捕猎时的鹰一样狠戾得紧，如同像是要把人的命给勾出来：“这么多年，你可寻到你所要寻的东西了？”

无琊仍然跪着，动作很轻地点了头。

“哦……？”老头子拉长了音，却把人无端听得一阵发寒，“所以你救了他？你难道不怕……”

“我救他，与此毫无关联。”无琊的声音很沉，“不要再提。”

“哼，你现在的胆子倒是比以前大得多了，是因为他吗？”

“与你无关。”无琊抬起了头，表情竟冷得像冰，丝毫没了之前胆怯的模样，甚至也有些咄咄逼人，“我已经失去所有，所以无惧一切。”

老头子盯着无琊，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小子，这些年来确实让你狂妄了不少，不过……唐子修是我们的人，你也要加入我们吗？当然，如果不同意，以后就不要再来此地。”

这不就是威胁吗！我不由得气恼起白翁的残酷，但又不由得好奇起来，我在无琊的心里到底算是什么？真的到了会值得他留下来的那程度吗？

无琊站直了身体，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神色仿佛沉淀了许多的无奈与憾恨，我看不懂原因，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好。”

我他娘的这下彻底懵了。

后来老头子又对着我说了些什么，我完全想不起来，只有无琊回头看我的那一眼，让我觉得无端发冷。

我们组织中的每个人都有一张身份卡，当无琊的身份卡到他手中时，上面赫然印着“归鹇”二字。

他什么也不说，把身份卡收好，再检查好装备，自那日以来他几乎对我保持始终的沉默，就算两个人面对面他也不回答我的话。

韩清再度来到我们房间外时，带来了两份任务，我的任务是跟随着猫眼一起执行的，属于低级任务，但无琊的任务却是必须一个人单独行动的高级任务，而且很有可能一去不返。

“白翁说，这是条件。”韩清的语气平平淡淡的，而无琊低头看着任务单，启唇道：“三天，完成任务。”

看完他的任务单后，我惊讶地看着他，却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

后来我跟着猫眼去了另一个地方出任务，我和他的配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半天就收拾完了喽啰准备打道回府，但猫眼却拦了拦我，表情凝重道：“你想要去浔楼看一看么？”

我立马点了头，那是无琊出任务的地点，虽然不知道猫眼这么主动跟我提起是什么原因，但此刻我却万万顾不上了。

浔楼这个地方说起来挺玄乎，我们排任务很少会安排到浔楼，听说那处是老几辈留下的产业，当时曾教各方势力争得头破血流，后来这浔楼的主人就在楼里养了只鬼怪玩意儿，用来镇守他的地儿和守护一样同样玄乎的东西，更玄乎的是，这浔楼随时都有可能隐藏起来，没人懂得它为什么会时隐时现，因为去探究原因的人无一例外都消失了。

是的，是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目前为止我们能得到的消息很少，反正以前组织里也有人进去过，但进去了以后就没能出来，无琊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自是最厉害的，不过这浔楼同样不是好解决的玩意儿，老头子到底怀着什么心我不管，但无琊这家伙的事我必须插一脚，怎么说他也帮了我很多回了，我总不能让他第一次出任务就死在那儿，不然我得后悔一辈子。

无琊当时说了三天完成任务，我和猫眼去到浔楼的时候也大概是他出任务的第二天晚上了，浔楼确实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我看着眼前的这个高塔，想起来古时候那些镇妖塔，莫非这浔楼也是这么个用途？老头子到底想让无琊来找寻什么？

“我们就这样直接进去？”我怀疑地看着猫眼，什么准备都没有的话我们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了，猫眼既然会主动带我来这，就说明早有准备。

猫眼看了我一眼，伸出一根指头咬了一口，在我额头上不知写了个什么玩意儿，然后同样在自己额头上也画了个鬼画符，这才说道：“这是白翁教的用来隐藏气息的方法，浔楼里关的东西不寻常，这个血印可以蒙蔽它的感觉，进去吧。”

我停下脚步：“……是老头子让你带我来的？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白翁的事情你不要太过好奇，跟你回来的那家伙来路不明，白翁知他底细才让他来浔楼，这回也是为了给你看看那家伙真正的面目。”猫眼本来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烟，然后顿了顿又放了回去，“归鹇或许是他的真名，又或许不是，我对此不感兴趣，但你我兄弟这么久，我不希望你上了他的当。”

虽然知猫眼一片好心，但一想到这一切都是老头子的安排我就愈发不痛快，不过既然都到这儿了，我倒要看看老头子究竟想要给我展示无琊的什么真面目。

我们两个人进了浔楼，这浔楼当真跟一座塔一样，连结构都没区别，我们一直向里走，一路上都安静得要命，难怪浔楼还有个别称叫死楼，这下我可明白了。

猫眼环视了四周一圈，然后低声说道：“往下走。”

往下？我用眼神表达我的疑惑，这塔不就是应该往上走吗？

猫眼懒得理我，径自走开了，果然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发现了一处不显眼的门，我猫着腰跟他一起进去，这才发现这门的底下更有玄机。

我们现在在走的梯子是环着塔身往下的，某种程度像极了螺旋梯，楼的中间立着一根极高极粗的石柱，一望还不见底，四周都闪着莹蓝色的光，我乍一看还以为是冰柱，柱身缠着锁链，那锁链的规格真不是人能想象的，砍一小节拿去砸人都绰绰有余了，我真是不知道是要困锁住怎样的庞然大物才会用上十几根这样的锁链，而且锁链的每端都钉死在楼的两侧，还用血画了咒，那纹样跟猫眼给我俩画的差不多，白翁这老头子果然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弯着腰走了多久，这梯子长得出奇，猫眼一直走在我前边，这时突然停了脚。

我抬头奇怪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却见他用手往右手边指了指，我一转头，差点一个没忍住叫了出来。

我看到在不远处，一个人垂着头在石柱前，一根像是猛兽獠牙的东西穿过他的右手狠狠地钉进他身后的石柱里，将他整个人吊在空中。

是无琊。

我正想冲过去，突然发现我还在旋梯上，这旋梯和那石柱最少也差了十几米，凭我这身手，跳出去基本就只有摔得死惨的下场了。

我冒着冷汗地盯着无琊的身影，这他娘的已经多久了？他就这么一直挂在那东西上？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猫眼的手臂拦在了我面前，他用唇语跟我说道：“不要过去，那家伙死不了。”

要不是面前的人是猫眼我早就把他撂下去了！好歹无琊也救过我不止一次两次了，就被你们这么算计的？我忍住怒火看向猫眼：“要是他有事你们谁都没法给我交代！”

猫眼选择了再度无视我的怒火，继续用唇语对我说：“这只是一个仪式而已，待会儿你就会看到了。”

就在这时，石柱突然轰隆隆地震动起来，连带着我们都站不稳，差点一个不好就翻了下去，猫眼及时扯了我一下。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我不知道在这么混乱的时候为什么我还能听得那么清楚。

那是无琊为了引出寄宿在老板娘身上的鬼影时说的那种语言。

这个时候，我看见无琊被钉死的右手动了动，下一秒，他就挣脱了那根獠牙的束缚，纵身一跳，竟稳稳站在了粗重的锁链之上。

我的妈！这小子果真是神级的！我完全看呆了，无琊的前身是耍杂耍的吧，那锁链晃成那德性他还能站那么稳！

猫眼戳了我一下，让我看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我转头看着无琊，那右手拔出了獠牙后竟完好如初，只见他再度一跃，左右手各扯了两根锁链，竟硬生生将钉死在两侧的锁链拔了出来，就在那时，我看见他的手似乎握了一握，接着就有鲜红的液体从他手心流淌出来，顺着锁链流淌开来。

这混蛋，真以为自己是天然血库吗？说放血就放血！就算放血，这量也太他娘的大了吧！是要把自己放成干尸吗！

我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待在这旋梯上，猫眼给画的血印估计不单单是蒙蔽这浔楼里锁着的东西，还能糊弄过无琊，否则凭无琊那种敏锐的洞察力，我和猫眼早就被发现了，老头子果然有点心思。

终于，无琊手心的血渐渐止了，那锁链从他握着的地方开始渐渐发红起来，那红光一路向下，直到缠着石柱的部分也开始发出红光时，石柱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嘶吼。

他娘的这到底锁着什么东西！这一声能把人给叫聋了！

我看向猫眼：“这里不会关着龙之类的上古神兽吧？”猫眼瞥我一眼，没回答。

我把目光转到石柱上面，只见柱身也渐渐发出红光起来，接着那红光沿着其他的锁链蔓延开来，然后就在一刹那，那个锁链纷纷挣开了束缚，向中央的石柱飞去。

我简直没法形容我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比山崩那夜还要震撼。

无琊死死盯着那石柱，低低喝了一声，那石柱应声而裂。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石柱，一道蓝光从通红的石柱顶喷发出来，接着又是一声沉而重的吼声，隐约看得出像是一条龙形窜了出来。

卧槽！这玩意儿忒厉害了！敢情这浔楼是个镇龙塔！我连忙看向无琊，只见无琊将锁链一挥，转眼间那些锁链就缠在了龙形身上，无琊再度一跃，直直踩在了龙头上，竟将龙头硬生生踩了下去。

我整个人都被惊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看得见无琊如疾风般飘忽的身影，再一次觉得像极了鬼魅。

无琊将手按在龙头之上，然后将手慢慢向上抬起，似乎抽出了什么东西，那龙形发出骇人的吼声，一条龙尾发狂似的摆动着，将一旁的锁链都扫断了，还差点一尾巴糊在我和猫眼身上。

猫眼在混乱中对我打口型：“看到没有？他手上那东西，应该就是浔楼当时的主人想要封印的物事。”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刻，那条龙突然没了声音，接着就往下坠落了去，也不知最后会落在哪里，反正这地深不见底，无琊往上一跃，那对灰蓝的眼睛竟发出红光。

“这龙形一死，浔楼里说不定有什么其他的鬼玩意儿窜出来，这楼也有可能会塌掉，我们快出去。”猫眼推了我一下，提醒我快走，我赶紧又猫着腰快步往上爬去。

等我和猫眼走出浔楼的时候，无琊已经不见了身影，从浔楼回到基地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那么还剩下一天他要去哪儿？

猫眼抹去了额头上的血痕，我也连忙抹去了，他看了看我：“这下你知道那家伙来头不小了？这么个庞然大物都能轻易给他制服了，你觉得他会只是表面上的那样——”

“南夜，”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老头子究竟对他打的什么算盘玩的什么心计，至少我跟他相处的这大半月以来他没有哪回是害过我的，我他娘的再瞎也不至于这么久了都看不出他——”

“他跟了你这么久，对你说过什么你所不知道的事情吗？他说三天完成任务，那还有一天他会去哪里？你知道？”猫眼也学着我一样截断了我的话，我被他问得一怔，竟半天答不上话。

确实，除了无琊这个名字，他没有跟我坦诚过其他的任何事，包括来历，包括与我的关联。

我怀着心事回到了基地，看着另一张空着的床感觉愈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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