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艾倫，你在嗎？」

細細的呼喚聲在黑夜中游移，鑽到草叢間驚醒沉睡的螢火蟲，點點螢光像逆流的雪花一樣，搖搖晃晃的升起、飄散，緩慢卻混亂的步調似乎在無聲催促著那遲遲不現身的人兒。

「艾倫……不在嗎？」

好像生怕對方就和這些螢火蟲一樣，只要動靜大一點就匆匆忙忙地遠離他，雖然想要伸手抓住，卻懷疑自己會不會一不小心就這麼把他給捏得粉碎。

「…艾…倫……」

「恩唔……」

就在即將放棄之際，那一閃而過的軟軟的聲音，卻是讓男人整個臉都亮了起來。

「不好意思剛剛睡過頭了……」

慢悠悠的，前面的湖水無聲的向四周漫去，然後中央竟緩緩浮出了一個人的上半身，棕色的柔軟毛髮還帶著水珠，一滴一滴的落在男孩乾淨的胸膛上，然後沿著富有彈性的肌肉一點點滑下，最後落入水中，隱沒在令人遐想的、靠近下半身的地方。

「艾倫，我還以為你……」鬆了一口氣的他，一時間竟然沒注意自己的位置，身體才剛往前傾，正想要伸手去碰觸男孩，整個人就「噗通」一聲掉進了湖水。

「利威爾先生！！」名為艾倫的大男孩腰部猛地使力，在嘩啦啦的水聲之間，隱約可以看到那被拍打得湛藍的水花，以及――被銀白色月光照得閃閃發光的巨大魚尾。

「唔咕…咳咳！抱歉阿……艾倫。」利威爾趴在對方的身上，攀著那滑膩的肌膚咳了好幾聲，但隨即又很是滿足的緊緊抱住了對方，濕漉漉的蹭了蹭艾倫的臉頰。

「急什麼呢……我不就在這裡嗎？」

艾倫低聲說著，抱著利威爾在湖中隨意的繞著圈，淺淺的水聲像是珍珠在跳躍，替寂靜的夜配上清脆的水晶樂，水波宛如禮服上的層層蕾絲，順著他們旋轉的步伐像四周盪開，一圈推著一圈向外而去。

「你不會離開沒錯。」利威爾讓艾倫帶著自己在湖中亂轉，過了一會兒又嘆道：「可是你會消失。」

他被艾倫帶到湖中央的礁石處，手臂一撐整個人就翻了上去，雖然說衣服吸了水格外沉重，仍不影響他的行動力，甚至還能輕而易舉地把拖著大尾巴的艾倫也給拉了上來，那魚尾的重量可就不是一星半點而已。

「這次能多久？」摟過艾倫的腰，利威爾滿意地嗅著艾倫的氣味，甚至忍不住輕輕咬了一口少年較長的耳角，他雖然生活在水中卻沒有水生生物的腥味，而是一種很乾淨的、純粹的、甘甜的，山泉水一般的氣息，每每讓利威爾很想把他全身都舔一遍。

「到黎明為止……」

儘管對於男人親暱的舉動感到羞赧，艾倫也沒有抗拒，因為他知道對彼此來說這樣的肌膚相親是多麼的不容易，甚至平時就連要交談都很是費盡，現在這般就連彼此心臟跳動都能聽見的距離，對於兩人來說是如此的奢侈。

「黎明嗎……」利威爾瞥了一眼夜空中緩慢沿著軌跡挪動的滿月，磨蹭了會兒艾倫的毛髮，輕聲央求道：「艾倫，唱歌給我聽。」

「疑…？可是我……」

「艾倫。」

悶悶的呼喚聲被利威爾鎖在艾倫的頸肩，親熱的接觸讓艾倫身子輕輕一顫，柔軟的拒絕聲還沒出口，急促的喘息便先從喉間竄出，但卻抗拒的試圖把那聲抽息給堵回肺腔中，使得那輕吟雖然高昂卻轉瞬即逝。

「我、我唱就是了！別靠那麼近阿！」

「不要。」

「唉……？」

「因為要再見到你又要隔一個月了。」

「這、這我也沒辦法啊！我已經在努力了…但是……」

「我知道，所以、讓我多抱一會兒。」

面對著男人一如既往地撒嬌，艾倫卻仍難以否定，畢竟、對方所付出的實在是比自己太多了，從最剛開始的一年、半年、三個月、直到現在――一個月才能見一次面，若是僅僅靠著艾倫自身的修練是絕對不可能如此迅速的，更多虧了利威爾不計代價為他找來的天才地寶。

「明明也是個散仙…竟然這麼點耐心都沒有……」

嘟嘟囔囔了幾句，艾倫仍是在利威爾的期望下，打開了他的嗓子。

溫潤的泉水傾瀉而出，被淹沒的瞬間，似乎還能聽見氣泡在水中一顆顆破裂的聲音，不像在空氣中那樣乾脆的輕拍聲，而是有點沉悶、有點長，像是油珠在耳朵中不停滾動的聲音，雖然只是口清泉，卻是那麼悠遠、那麼綿長，向著遠處流去的水，嘩啦啦的給路邊的每一顆小草、每一朵小花、每一個旅人講著故事，那個古老而平凡的、一條小魚和一個普通人的傳說。

或許是因為小魚的世界太過狹小，他所能吐出的只有那人傳遞給他的空氣，眼中能閃現的光華也僅來自於由那人缺乏形容詞的語句，但不論是這人還是這魚，都樂此不疲，一直到小魚那狹隘卻又廣泛的生命即將結束時都是如此。

當最後小魚咬住了由那人送到他嘴邊的水草時，小魚這才知道原來這人並不平凡，也知道了原來這不平凡的人內心是如此的樸實而普通。

小魚也踏上了不平凡的道路，但卻是只有那個人在的地方才會存在的道路。

「時間……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嗎？」

利威爾看著泛起魚肚白的天邊，輕輕訴說的話語不知道是在對那仍迴盪在空氣中的歌聲說、還是那在腳邊打著圈，時不時還會蹦起來甩他一臉水珠的金綠色小魚說。

或著、是對著那個故事中，不平凡的普通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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