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２──巫覡的預言》

　　勃克港（Ｂｒｏｃ）是提亞尼卡王國最南端領地的主要城鎮，它的佔地雖然不廣，但卻是相當熱鬧的一個小港市；另一方面來說，勃克港的地理位置恰好位於從諾爾席大陸到米迪盾大陸的南方大國‧西伐亞（Ｓｉｆａｙａ）這條航海路線的正中央，為商船往來貿易最重要的補給地。大大小小的船隻來來往往地穿梭在勃克港的港口，人潮也略嫌擁擠地流動在主要的街道上。勃克港的碼頭位在城市的東南端，與它位置相對的市集則是在稍微北方的一隅，距離港口並沒有多遠，因此補充物資所需花費的時間便相形減少也很便利。市集裡的攤販非常多，四處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商品與食物，為數可觀的人群湧現在各個攤位前，攤販的叫賣聲、顧客的討價還價聲以及牲畜的哀鳴全都交織成一片，讓整個市集頓時鮮活了起來。

　　市集的街道繼續向西邊延伸，與其他街道交匯。在眾多街道交匯處的廣場旁邊有一幢造式簡單卻不失優雅的白色建築物，建築物的主屋高牆上雕有一個精美的徽記──盾形的圖騰裡有一隻美麗的大鳥，而大鳥的腳上則持有一支長劍，這棟建築物即是提亞尼卡的騎士們聚會的場所，而那個徽章則是代表騎士精神的象徵──長劍是聖潔之劍，大鳥是隼鷹之王。由於交通、貿易方便，提亞尼卡的騎士們每隔一個月皆會定期在這裡舉行會議，會議內容多半是平日巡視的心得、如何改進缺失，以及怎麼對抗惱人的海盜或是亞格納芬等等之類的議題。

　　主要的街道如細長的蛇一般，蜿蜒地沿著坡道朝再北方一些的小山爬去，小山的半山腰處有一座小巧的城堡佇立著。這座城堡是勃克港領地的領主──達斯芬尼‧塔夫卡子爵的居所。城堡以堅硬的岩石建造而成，看守也相當嚴密，它從山腰上傲然挺立地俯視著整個港市。由於達斯芬尼子爵的家族與提亞尼卡國王優頓‧卡爾西頓三世‧米隆加有近親關係，因此相當受到國王的關照，不僅將重要的領地賜給他們，甚至還特地恩准騎士聚會所設立在勃克港，雖然這件事也曾引起許多大臣的不滿，但最後也是莫可奈何地作罷。

　　達斯芬尼子爵屬於光精靈族，但他並不是位仁慈的領主，不僅時常課徵高稅，甚至還施行嚴峻的法令，導致港市裡的貧富差距非常嚴重，有許多窮人因為繳不出高額的稅金而不是活活餓死，就是被捉進城堡裡殘酷對待而死。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勃克港亦由於本身的地理位置極佳，才能勉強地存活下來，卻因而給了達斯芬尼更多為所欲為的機會。達斯芬尼子爵還放縱底下的騎士，給予他們許多的權限，平時只需負責巡視城內的狀況，危急時則是負責維護子爵一家人的安危，其餘的時候便由他們自行負責處理。面對這種不平等的對待，居民也只能忍氣吞聲。

　　城堡內有座小型的競技場，這是依照領主達斯芬尼子爵個人喜好而設立的。他喜歡看人犯與騎士們的決鬥來滿足自己的尋求刺激的感覺，那些人犯並非都會使用武器，因為大部份皆是繳不出稅金或是所謂犯了罪的平民。達斯芬尼子爵時常會邀請鄰近的貴族或是有權勢的人士前來觀賞決鬥並下賭注，只要贏得比賽的騎士便能夠領取豐渥的賞金，輸掉決鬥的騎士最重也頂多受到鞭笞這樣的懲罰，而犯人不論輸或贏──都只有死路一條。因此，這座競技場的設置，對領主等人來說──完全是生活上的娛樂。達斯芬尼的種種作為逐漸激起人民的怨怒，成為人人詬病的對象。

　　達斯芬尼子爵有兩位兒子，大兒子莫迪克三年前自諾爾席聯合帝國的騎士學院‧優黎拜畢業後，便回到本國負責統領勃克港領地的所有騎士；么子貝爾洛今年才剛滿十二歲，準備在將來也和兄長同樣前往優黎拜騎士學院，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優秀的騎士。並非提亞尼卡王國境內沒有任何一座騎士學院，而是因為在奧瑟菲尼亞大陸所有的騎士學院中，優黎拜是歷史最悠久也是資源最豐富的騎士學院，從學院畢業的學生即使不以騎士為己職，多半都是受人敬重的。因此有權有勢的人們，無不極力爭取讓自己的孩子進入裡頭就讀的機會。

　　達斯芬尼子爵面色凝重地坐在會客室裡，飲啜著僕人剛端上的熱紅茶，在他的對面正坐著一名黑爵騎士，這名騎士是個人類，頭上蓄著黑色短髮，臉型則是稍嫌削瘦嚴峻。黑爵騎士並沒有取用任何甜點，而只是從胸前掏出一封信函放在白色石製的桌面上，信函的封口蠟印上是一個盾形徽章，盾形徽章由一隻大鷹護持著，盾形前則有一支長劍與一根權杖交錯著；盾面的圖騰是由不知名的植物編織而成一個漂亮的「Ｄ」形字母──這是北方大國之一‧蒂齊亞齊特王國的縮寫，不過現在則是稱為「巴頓蘭聯合大帝國」。

　　望見這個徽章後，達斯芬尼子爵不禁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便放下了茶杯，他伸手將信函移至自己的面前，拆開了信封開始閱讀著信件的內容。子爵很快地便看完內容並將信紙折好放回信封內，然後呼了口氣後便輕輕將信函擺回桌面。他對著黑爵騎士鄭重地說道：

　　「那位大人要光臨我這鄙陋的城堡是嗎？會不會太委屈大人了？」

　　黑爵騎士的雙臂交繞於胸前，他只是輕笑一聲將身軀靠向椅背，然後回道：

　　「子爵閣下過於擔憂了。大人只是辦完要事有些勞累而需要有個暫時歇息的處所罷了，由於回國的路途相當遙遠，又這個小國家裡頭臨近海邊的城市當中就只有閣下的城堡合乎大人的身分，因此也只能勞煩閣下了。您放心──大人並不會叨擾太久的。況且，子爵閣下又沒做什麼違犯到那位大人的事，根本不需要如此擔憂──您說不是嗎？」

　　黑爵騎士說完便拿起一塊蛋糕，動作文雅地品嘗起來。達斯芬尼子爵緊閉著雙唇，眼睛直盯著坐在對面的騎士，心裡恨不得讓眼前的這名不速之客儘快消失。但是……這位將要來訪的貴賓，可是位不得了的大人物，因此他也只能把快要滿溢而出的怒氣給硬是阻擋回去。

　　黑爵騎士將最後一口蛋糕擺進嘴裡，然後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將手套沾染到的奶油給擦拭乾淨，接著便瞟了達斯芬尼子爵一眼並露出淺笑補充道：

　　「喔，在下倒是曾經聽聞過──子爵閣下實際上是親『攝政』派的一員……但是在下相信，閣下對於大人的忠誠心是永不會變遷的──您說是吧？哎呀，不過我們竟然提出如此突然且過分的要求，若有所冒犯，還請閣下不要見怪──這也是不得已的事。」

　　──嘖！這分明是在威脅嘛！子爵在內心啐了幾聲。

　　明白對方是在試探自己的忠誠心，於是達斯芬尼子爵再度按耐住怒火，舉起茶杯假裝飲啜幾口茶，之後也回以一個微笑說：

　　「──怎麼會呢！大人的來訪，可是我至高無上的光榮呢。更何況──我也沒有任何理由回拒不是嗎？就請黑爵閣下回報大人，請他儘管安心來此歇息，我必定提供最完善的款待。」

　　達斯芬尼的手指已將掌心捏紅。擔任使者的黑爵騎士聽了達斯芬尼子爵給他的答覆之後，便滿意地點點頭站起身來說道：

　　「那麼──在下會將閣下的話完整轉述。大人大約晚間才會到此，煩請領主大人準備妥當。在下就此告辭。」

　　黑爵騎士朝達斯芬尼子爵行了騎士禮之後，便轉身快步走向會客室的門口，達斯芬尼子爵吩咐執事領客人出門，自己則仍留在會客室裡。達斯芬尼子爵拿起茶杯湊在嘴唇上沉默許久，卻突然將杯子朝火爐砸去，火爐的火焰吞噬茶杯後隨即爆出劇烈的聲響，達斯芬尼子爵瞪著竄起的火苗咬著牙啐了一聲：

　　「可惡的傢伙──不過是首相養的家犬，竟然敢對身為貴族的我如此無禮！」

　　達斯芬尼子爵顫抖著肩膀，怒氣已然佔據他的全身。執事護送客人上馬車之後便回到會客室中，他另有一項消息要向領主報告。

　　「主人，莫迪克少爺即將回城裡了……」

　　達斯芬尼正在氣頭上，一時間沒有聽清楚執事方才說的話，於是他回過頭語氣不悅地再問了執事一次：

　　「──你說什麼？」

　　執事並沒有被子爵的態度嚇住，而只是恭敬地再說了一遍：

　　「主人，剛剛使者傳回一項好消息──大少爺已經從『狩獵場』凱旋，並且還帶回一隻罕見的海荒獸。」

　　執事俯下了頭向達斯芬尼子爵致意，他不動聲色地揮了揮手示意執事退下，執事鞠了躬便退出會客室。達斯芬尼子爵坐回沙發上開始思忖著──莫迪克回來得正是時候，至少可以在那位大人面前邀功，也可以藉此機會閃避他那狡猾的目光。那位大人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他所掌握的部分權力恐怕很快便會落入攝政王的手中……因此，若要維持住自己目前的勢力……可不能選錯方向了。不……現在應該仍可以兩面兼得……

　　達斯芬尼子爵的嘴角逐漸上揚，最終放聲大笑起來。

　　「呵哈哈哈──我可要看看你這隻老狐狸還能再得意多久──？」

　　達斯芬尼子爵笑了一陣，接著伸手拿起桌上的喚人鈴搖了幾下。不多久的時間，執事再度現身於會客室中，他恭敬地行了禮之後對著達斯芬尼子爵問道：

　　「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達斯芬尼子爵將一張紙遞給執事後，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你按這張紙上面的名單擬一份邀請稿，我看過之後就邀請這名單上的人士過來城堡。今晚我要舉辦一場晚宴……再加上一份特大的驚喜給將要來訪的貴賓……好了，快照我說的話去做！」

　　執事接過名單仍舊恭敬地行過禮後，便退出會客室去辦理主人交代的事項。達斯芬尼子爵總算不再那麼焦慮，他取用一塊蛋糕，才剛享用一口，會客室的門便被人粗魯地推開，一個年約十二歲的光精靈少年滿臉愉悅地快步走了進來，向達斯芬尼子爵說道：

　　「父親──聽說哥哥凱旋歸來了是嗎？他這次殺了幾隻亞格納芬？」

　　少年邊說邊坐在沙發上，他那頭暗金色的捲髮隨著他高昂的情緒而微微擺動。當少年要伸手拿起一塊餅乾的時候，達斯芬尼子爵卻斜眼瞪視著少年，嘴裡也哼了一聲，少年驚覺到了便連忙縮回手坐直身軀，並低頭看著地面。達斯芬尼子爵放下手中的糕點，重新倒了一杯紅茶喝了幾口後，語帶責備地說道：

　　「貝爾洛──要我說幾遍你才會聽得進去？身為子爵家族的人，就必須有貴族的樣子！你這副模樣要怎麼出席今晚的宴會？」

　　貝爾洛原本露出滿腹委屈的表情，但在聽見「晚宴」這兩個字的時候，頭隨即迅速地抬起，閃爍著發亮的藍眼反問：

　　「晚宴？父親今天要舉辦晚宴嗎？是為了哥哥所舉行的嗎──」

　　達斯芬尼子爵先是瞪了么子一眼，然後冷笑著回答：

　　「一半是，一半不是。」

　　「那麼──父親您的用意是……」

　　貝爾洛好奇地追問著，但是達斯芬尼子爵卻只是搖搖手阻止貝爾洛的問話說：

　　「沒事。你快點去吩咐僕人幫你做出席晚宴的準備！時間緊迫──有貴客將於晚間來臨。」

　　貝爾洛這才明白──原來這場晚宴主要不是為哥哥所舉辦的啊，而是為了某位重要人物……貝爾洛興奮的心情轉眼間低落許多，他有些不太情願地答諾一聲，在立起身的同時抓起一塊糕點塞入嘴裡，然後快步跑出會客室。

　　達斯芬尼子爵瞪大雙眼望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幕，來不及出聲斥責便讓犯人逃出視線範圍，他搖搖頭嘆了口氣──

　　這個孩子，要是有他兄長優點的一半──那就好了！

小说相关章节：【金勳騎士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