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晕染着暧昧的味道。昏暗的暖光，柔和的色彩，不由得令人神经松弛。然而，当兰迪从半醉半梦的陶醉间转醒之时，最先恢复正常的感官并非嗅觉、视觉或听觉，而是触觉。恋人肌肤怡人的温热环绕着他。罗伊德用手臂抱住他，脸埋在肩膀上，把自己贴进他怀里。一些细碎而不均匀的喘息证明他的搭档尚未恢复神智。正因如此，这个仿佛本能的拥抱更让他喜悦不已。

“罗伊德，罗伊德。”

小声呼唤恋人的名字，他用嘴唇拨弄对方的耳垂。不久，棕发青年轻轻“嗯”了一声，原本抱紧他的双臂也松了几分力道。

“……我睡了多久？”

带点朦胧的声音，睡眼惺忪的问法。

“没多久，短到让我觉得意犹未尽。”

玩闹似地擦蹭罗伊德的脸颊，兰迪向对方的耳朵吹气呵痒。罗伊德像孩子那样咯咯笑起来，渐渐清醒过来，还在他身下进行了一番小小的挣扎。

“刚才我一直这样抱着你吗？有没有勒痛？”

大概是注意到之前四肢交缠的状况，嬉戏过后，他的恋人关切地发问。

“没有，完全没有。”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倒是希望你抱得更紧，一直抱到时间的尽头。”

虽然故意使用了夸张的演技，但这才是他的真心话。如此时此刻一般的幸福，有多少他都觉得不够。他想窃取更多，他想勒索更多，他想掠夺更多，然而……他爱罗伊德，他们的爱情绝非他一人的事情。

“罗伊德，需要清理么？我很乐意帮忙。”

抬起上半身，他问道。

“再等一下。”

棕发青年喃喃地说，右臂搂住他的脖子。明明是如此轻柔的动作，却令他无法反抗。再一次拥抱，身体似乎失去了重量，只留下胸口沁入肺腑的暖意。

“就这样再等一下，一下便好。”

恳求的语气。即使已有过无数次的先例，兰迪依然会感到惊讶：为何罗伊德总能说出他渴望的话语？闭上双眼，幸福成为了所有切实可感之物。呼吸幸福，吞咽幸福，幸福在胸膛里跳动，响彻云霄。

像这种规格的豪华包厢，一般都会附带独立的洗手间。恋人占用洗手间的时候，兰迪把自己简单收拾一番，然后开始摆弄角落里的留声机。他以前常去的小酒馆里只有一台投币式点唱机，不过留声机在自诩格调的高级娱乐场所并不罕见，一来二去他很容易就弄清楚了具体使用方式。这台包厢里的留声机保养得不错，正常使用没问题。他又到旁边收藏碟片的柜子里翻找一阵，竟然翻出了《死神与恋人》这张堪称古董级的碟片。

《死神与恋人》是大约二十年前风靡一时的歌曲，如今已经很少能听到了。歌曲的调子缓慢凝重，歌手的嗓音浑厚沙哑，与后来的流行音乐趋势不符，于是逐渐被时代所淘汰。现在，想要再买到灌装的碟片，只能去偏僻小城的二手店碰碰运气。

但是，对兰迪而言，这首歌有着特殊的意义。

九岁那年，他完成了奥兰多家意义上的“成人礼”（杀人）。事后，为庆祝任务成功，猎兵团包了一家豪华饭店大吃大喝。那家店里有一台留声机，那是他第一次亲手摆弄留声机。当时留声机上的碟片就是《死神与恋人》。店主似乎很喜欢这首歌，反反复复放个不停。不知为何，兰迪对那个夜晚的记忆格外清晰，到现在还能将歌词倒背如流。

仅凭残留在手指上的习惯，他熟练地放好碟片，开始播放。熟悉的曲调流泻而出。

哦，死神，死神

请你再宽限我一段时间

我才刚刚尝到爱情的甜美

我的恋人是我的生命

多给我一年

多给我一个月

多给我一天

多给我一个小时

多给我一分钟

多给我一秒

我爱你，我的恋人

我爱你，分秒必争

爱的一秒胜过我的一生

哦，死神，死神

请你再宽限我一段时间

沙发上还有浅浅的痕迹、淡淡的温度和看不见的气息。他贴近恋人留下的痕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内心涌起对这首歌的共鸣。

九岁时他就嘲笑过这首歌的歌词。赤色星座的人从不会向死神哀求，更别提是为了爱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是讨价还价也不可能像歌中的人那样卑躬屈膝，直接从一年掉价到一秒。反正早晚是个死，多活一秒和少活一秒又有什么区别？当年的他满不在乎地这样说。其他猎兵纷纷点头称是。然而，在《死神与恋人》还算流行的那些年，每当这首曲子响起，总有几个年纪不小的猎兵半眯着眼睛噙着笑容认真聆听。等乐曲结束，他们又开始和同伴喝酒打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此时此刻不自觉露出笑容的他，或许也理解了那种心境。不，其实还要更早一些。当意识朦胧的罗伊德本能地抱紧他的时候，如果是那样的一秒……在死亡面前，如果能再多给他那样的一秒，他多半也会放弃自尊，跪地哀求。

他费尽心思算计的全部，恋人简简单单就给了他。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把这样的奇迹说清楚，所幸恋人的父母早早就给那个人起好了名字。他只要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的奇迹即可：罗伊德•班宁斯。

洗手间的方向传出轻微的嘈杂声，棕发青年推门而出。搭档耗费的时间比他想象得要快很多，但考虑到他们身处办案现场附近，罗伊德加紧处理也在情理之中。兰迪迎上前去，想和搭档随意谈笑几句。然而，在看清恋人身形的瞬间，想说的话在喉咙里融化了，化为一股热流向下俯冲。

啊啊，想想也知道，那家伙去清理的时候不可能裹得整整齐齐的……

瞥一眼不久前被胡乱丢在地上和沙发上的外衣和裤子，兰迪不由得懊悔自己为何不早点做好精神准备。

罗伊德像平常一样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往沙发的方向走来。全过程流畅自然，没有多余的、挑逗性的行为。可兰迪发自内心地确信，哪怕恋人什么都不做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只穿一件衬衣这件事本身就是犯规的！而且衬衣的扣子还有两颗没扣上，简直是赤裸裸的诱惑！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啊哈哈，这是二十年前的流行曲了，老掉牙的东西。”

分心控制住死灰复燃的欲望，他给出一个答非所问的回应。兰迪突然无比痛恨自己为何要突发奇想在这里为恋人提供“服务”。早知如此应该回去做才对，想再来几次都可以随心所欲。

“虽然我不是很懂音乐，不过感觉是一首情感丰沛的好歌。歌词”

专注地听了一两分钟，罗伊德评论道。

“是啊是啊，虽然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

他以丝毫不逊色于对方的专注程度打量着自己的恋人。因为方才做爱时的反复蹂躏，那件衬衣显得皱巴巴的。它的长度勉强包裹住小半个臀部，把隐秘处藏在阴影里，反而更加引人遐想。

多给我一年

多给我一个月

多给我一天

多给我一个小时

多给我一分钟

多给我一秒

短暂的沉默间，留声机依然播放着被歌手反复吟唱的高潮旋律。罗伊德闭上双眼听歌的模样非常可爱。兰迪的视线沿着恋人暴露在外的肌肤滑动，用目光亲吻那些尚未褪去的红潮，那些他亲自留下的情爱余韵。

“这段歌词和旋律要不断重复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吧，我想。”四目相对，棕发青年露出微笑，“我喜欢这段歌词对时间的强调，时间……我们应该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兰迪。”

霎时，兰迪的心情就好像作弊时被老师抓到的学生，或者入室盗窃准备逃走却与失主撞个满怀的小偷。在欣喜和惊慌之间的剧烈摇摆令他重心不稳，顿时跌坐回沙发上。他猛然惊觉，恋人消化他愿望的速度或许比内脏吸收酒精更快，从很早开始便是这样了。

俯身亲吻，自然而然。

以小心翼翼的吻为开端，舌尖搅动舌尖，点燃了明晃晃的火花。他们并未直奔主题，而是享受着搂抱挤压的亲昵，忍耐也变得趣味无穷。

“今天的兰迪……似乎和平日不同。”

趁着喘息的空隙，罗伊德在他耳旁呢喃。

“哦？哪里不同？”

“就像特意为我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一样。”

“这算是嫌弃我平时不够耐心缺乏服务精神么？”

兰迪开玩笑似地反问。

“不，我也很喜欢平时的兰迪，只是今天收到了精心准备的礼物，所以很开心……既然收到了礼物，当然要准备回礼。”

“这是班宁斯家的家规？”

“算是吧……不过还要加上我的私心。我也想要兰迪。”

罗伊德微微上扬的尾音勾得他心痒难耐。

“我很期待你的回礼。”

他的声音急切而沙哑。他的双手扯开恋人的衬衫，贪婪地揉搓对方每一寸肌肤。罗伊德非但没有躲避，反而贴近他耳畔，说出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如果说之前他还勉强保留些许游戏的轻松心态，这句话让他完全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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