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都是天之驕子。

這一點也不誇張，你出生後，你遇見過到所有人都愛你、寵溺你，把你慣得幾乎是無法無天的地步。

要是你說你想要月亮，真的就有人會要摘下來給你⋯⋯

你其實不想要這樣，面對父親的一臉認真卻總說不出口，也沒辦法擺出臉色，只能煩躁地悶在心頭。

你一直覺得世界很吵鬧不休，你總是冷眼看待⋯⋯自己總是對這個世界無法放開心胸，也無法融入。

明明你遇見的人都對你很好，都是呵護至極，明明你記憶中幾乎沒有受過任何傷害。

你想，你大概只是個不知感恩的臭小子吧！

當你看到他第一眼，你就覺得這個人很奇怪，他讓你感覺瞬間周圍的喧擾都靜了下來。

你從未喜歡過或著迷過任何偶像，但是，你卻覺得他看起來特別⋯⋯順眼。

其實，神情是有點發愣的，好看且立體的五官，甚至可以說是十分英俊的。

最重要的是，那雙在夕陽中反射著微光的淡色眼睛，迷迷濛濛卻像是老人一樣滄桑，說不出口的憂鬱濃烈得像是化不開，似乎有著未曾述說的過往，勾起了你的興趣⋯⋯這人是誰？

他捂著胸在你面前幾乎撲倒，你試圖扶起他，卻被他婉拒了。

想知道這個人的一切。

你張嘴想問，但是在能出聲之前，他已經急忙走掉，只留迅速離去的背影給你看。

你要是那麼容易放棄，你的名字就不是利威爾。

你微微地翹起了嘴角，拿起了手機按下了一個熟悉不過的號碼。

接通之後，是笨蛋眼鏡比平常沙啞的聲音，你罵他是否又通宵熬夜後，跟他說有人撞傷了他。

結束通話後，安然地到旁邊的鞦韆晃了一下，然後，等待。

不到五分鐘，你就收到了來自你那個駭客好友的電子郵件，然後，裡面就是那人的基本資料。

還有一連串笨蛋眼鏡罵你又利用他的簡訊了！（撞你的頭！你要我查的那位根本監視系統前後二十多分都沒有碰到方向盤啊！）

你才不管他，反正他總是會原諒你。

在夕陽的餘輝中，你看著那個人面無表情的大頭照，然後復誦了那個的名字，一次，一次，又一次。

音節聽起來異常順耳且從舌尖滑過上顎的尾音，你第一次感覺到歡喜。

所以，為了這股莫名的直覺，你下定決心要去找他。

爸爸那邊的朋友曾在他智力測驗過後，詢問過他想不想越級讀書。

你想，原先你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意願，但是，你現在有了非常明確的目標。

追逐這個在你的心湖掀起陣陣漣漪的男人。

⋯⋯也許你那平淡無奇的人生會因此變得有趣一點，你單純地這樣想著。

然後，你開始一段惡補課業的暑假，你本來就聰明，加上十分的努力，你知道就算是高牆你也能輕易飛越。

你也真的飛了過去。

藉由考試，你取得了大學課程的先修資格，然後，你的目標當然是他開的選修課。

當你選課系統的帳號成功地加選了他的課，你暗自竊喜，你已經拿到門票。

難掩興奮地去了他的第一堂課⋯⋯

當他戴著眼鏡頂著一頭亂髮，一手提著一疊厚書走進了教室⋯⋯

你的眼在看見他的一瞬間，你四周的世界平靜了下來，一如一口古井底，沈靜如一。

他見著你坐在最前排，整個人是當場傻住了，眼底閃過的訝異你是不會錯認。

他記得你⋯⋯即使那是短暫得不能再短的邂逅，你因為這樣的反應感到十分高興，好像得到了樂透頭獎一樣。

你忍不住對他眨眨眼睛，他似乎是更加驚訝，那雙耳朵尖都紅透了，真的是可愛極了！

直到他終於反應過來，乾咳了一聲，急忙地帶過了新學期的課綱跟進度表後，就像一隻見了貓的老鼠一般，腳底抹油溜走。

又再度看著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邊，你不免有點失望。

但是，你想，反正你時間很多，可以跟他慢慢耗。

也許是年齡跟外表的關係，很多人因為好奇而接近你，但是，都被你冷漠的態度驅離了。

你並不是來交朋友的，你是來釣一個人上鉤。

你狀似孤獨地在校園裡遊蕩，沒有過多久，他果然主動來問了你是否可以做他的課堂助理，你也就打蛇隨棍上地答應。

你很快地跟他約了時間在他的研究室碰面，談論有關工作的部分。

那天，你故意挑了衣服，穿得特別貼身的褲子，讓自己的腰線若隱若現，還跟笨蛋眼鏡再三確認。

雖然你身高不高，但是至少比例是漂亮的。

笨蛋眼鏡都快被你問到煩炸了，直接一句，好了夠騷了除非他瞎了他一定會上鉤的請讓我走，你才悻悻然地掛斷視訊。

（後來，你決定他真的是瞎了。）

看著門上的名牌是你心心念念的名字，能夠順利登堂入室，你難掩興奮。

他的研究室就像一個小小的寶藏庫，書也堆得超級多，有幾疊都幾乎要頂到天花板了。

他很大方地讓你隨意閱讀的時候，你簡直高興瘋了⋯⋯這是助理的特權。

很快地你就發現，近距離觀察這個人的機會越來越多，他真的是有點脫線⋯⋯他看書老是看一會兒，就發起呆了。

有時，他遇到苦惱的事情的時候，腦袋會歪一邊去，卿卿哼哼一聲。

另外他的眼鏡老是滑下他的鼻樑，總之，靜止時，五官還是很帥，但是一動作起來就是傻哩傻氣的，走路還老是嗑到腳。

他不時顯露的笨拙，除了自己專業知識之外，他是十分糊塗、莽撞，但是你直覺這樣才是他應該有的表情。

他在一些事情上卻又貼心得不得了，知道你怕冷，老是拿外套給你披上。

你喜歡沾染上他味道的布料，所以，你故意老是忘記帶禦寒的衣服在他面前繞。

然後，你就可以穿進那對你來說過長的衣袖，低下頭就可以聞到那沾著些許菸草味道的衣領。

也許在這場由你起頭的扮演遊戲裡，你是地球上跟麥田同色的那隻狐狸，而他是乘著太空船由外太空來訪的小王子。

雖然你不確定玫塊是否存在，但你幾乎沒多久就發現他的交際單純地像張白紙⋯⋯連朋友也沒有幾個。

完全沒有玫瑰存在的存在正好，來吧！馴服我吧！

你有點驕傲地在心底下了戰書。

尤其，你有時可以從鏡子、電腦螢幕裡看到他注視自己的眼神，有種深深的渴望。

你像是沙漠中唯一的水泉，他則是喉嚨已經接近乾涸的旅人。

如果是出現在別人的眼中，你肯定把人揍得連那人老爸老媽都認不出來的地步。

但是，是這個人啊！尤其是那雙美麗的眼，你不覺得討厭，反而想讓他對自己為所欲為，心臟跳動得好快。

你知道你在期待著些什麼，你是調皮又機伶的狐狸，在對的時間跳出來，陪伴著小王子。

他的那雙手，又大又溫暖，碰觸到你的時候，都能感覺到接觸的部分發生了電流。

快動手啊！就趁著把核對好的成績遞給他的時候⋯⋯

你咬著下唇狠狠地想著，把你壓倒在那張大書桌上啊！你想去親那張嘴，飽滿的唇瓣，想看那雙金色的眼因為你而變得深沈。

每一次聞著他的氣息，每一次偷偷地在指尖多逗留一秒，你就覺得這個世界變成了色彩斑斕的蝴蝶，在你的掌心裡拍動著翅膀。

但是，他到學期排定的最後一天，都沒有對你出手。

他只是看著你，露出微笑，然後說，開學後再見。

不懂！你跟你最好的朋友嘟噥著。

難道是嫌自己太小了嗎？還是因為嫌自己是沒經驗，才不敢動我？

我的老祖宗，拜託你別幹任何傻事！笨蛋眼鏡連忙阻止說，你要是出事，你爹會把人給崩了！

可我喜歡他啊！

我不懂他到底在顧慮什麼⋯⋯

年紀吧！

可惡！

這個假期過得太過漫長。

你鬱悶得連你一向粗聲粗氣的父親，嚇得在你面前都輕聲細語了起來。

見不到面，好像心臟被挖去一塊，就在你連著失眠的幾個夜晚後，你下定決心，下次見到他就攤牌。

不然，吊在那邊不上不下實在受不了了。

然而，當你滿懷著期待回到學校，卻意外發現⋯⋯

他跑了！跑到地球的另一端去了！

最令你感到憤怒的是，你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他離開學校去做那個他媽的移地研究。

⋯⋯這混帳膽小鬼！為了躲你竟然使出這種卑鄙手段！

你不相信這等重大的決定竟然沒有任何徵兆，從系所辦公室快步離開後，你打了手機給你的那位笨蛋眼鏡，要求駭進他所有電子郵件跟手機訊息。

果然笨蛋眼鏡先是因為這行為明顯違法拒絕了，但他永遠都拗不過你，所以，沒多久他就把找到的所有的信件，甚至那種直接進垃圾郵件文件夾的部分都挖出來全部送給你看。

一取得他的郵件，你馬上發現這件事他是早就安排好的⋯⋯在上一個學期就在你的眼皮底下他竟然連一個字也沒提。

你氣炸了！決定自己也不要再客氣下去，既然要玩陰的，那就來玩吧！

山不來就你，你就去就山，你立刻著手準備交換學生的事宜，準備申請資料跟惡補語言。

一方面你也開始透過很多管道打探關於他的事，甚至搞到了對方學校行政職員的聯絡方式。

既然年齡很小，你也就裝著天真無辜的樣子去問⋯⋯

到最後，鉅細靡遺到他到國外買了個二手的爛車代步都知道，還知道他像拼命三郎似地研究。

可惡！等到你抓到他了，你不會放過他的。

⋯⋯

原來他的胸口肌膚是斑駁到可怕的程度，而裡面的那顆心臟是一顆將爆未爆的炸彈。

他瞞得太好，而你知道得太晚，該死，你早該知道他有時會捂著胸口⋯⋯那個動作並不單純。

當他幾乎沒有任何血色地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著，只能從儀器單調的嗶聲你才能確認他還活著⋯⋯對方的生命是勉強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一顆心幾乎是懸吊在崖邊，你很害怕，害怕你下一個眨眼，那個人就不見了，跟你的母親一樣。

你握著他毫無反應的大手，臉倚著那淺綠色的床單，在心裡一直唸著快醒來、快醒來⋯⋯

才好不容易才從醉後的他嘴裡挖到了實話⋯⋯

你眨了眨眼，才把視野裡的水氣壓下，不要拋下你啊！

從一數到了六十，再從六十數到了一，輪迴了好幾遍到你都數不清了，感覺自己如果他的心臟停了你的心臟也會爆炸。

終於，他睜開了眼睛，即使狀況很糟很糟，糟得你鼻子一酸眼前就糊了一片。

你不想那麼沒用，那麼，但是，淚水卻像是水閥關不住，一直流不停。

連忙一直一直擦，終於用手背抹去了大半的水痕，抬頭卻看到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然而他一開口就是要自己回去。

你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個男人。

這人還可以混帳到什麼地步？

明明是正虛弱的時候，他卻硬是把人推開，暗淡的眼裡交雜的絕望跟自嘲。

你仿佛懂了他為什麼那麼怕，明明兩情相悅，卻又不想耽擱你。

你再次確認了他愛你入骨，同時又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如果你真的聽他的話離開，下次恐怕就是去他的喪禮捻香。

他是個混蛋傻瓜呆子，寧可孤獨地死去也不想傷你半毫。

你狠狠地想，他說過他屬於你的，怎麼容得他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那麼瀟灑？

因為傷害已經蔓延，你的心早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你決定要拖住這個人，即使要用一切來換也無所謂。

他愕然地看著你，因為你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桌上，幾乎蠻橫地要他跟你談戀愛。

那雙金色的眼裡千年的冰層融化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手覆蓋住你的，掌心有點冰涼但你完全不在乎。

你激動地撲了上去親吻他的臉，聽著他的嘆息聲，嚐到皮膚上鹹鹹的味兒，還有那顯得格外討厭的藥水味，你暗自希望一切都會好轉的。

那是你這一生唯一一場戀愛的開始，轟轟烈烈，燦爛耀眼。

也許註定不能細水長流⋯⋯

但是你無所謂，因為不趁著這段時間相守，不握住他的手，你這輩子就是白活了。

⋯⋯

*私心還是該在這裏就停住，這是他們兩個最快樂的瞬間了。

下面是交往之後發生的事。

確定要繼續看下去才電梯向下。

⋯⋯

你看著他憔悴異常的臉，經歷過異常冗長的苦悶夢境，你終於懂了為什麼 ⋯⋯為什麼他總是看起來那麼悲傷，因為他肯定記得一切，但是他從來沒有說。

你滿腔莫名其妙的憤怒，總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恨又不能恨的衝動。

你終於想起了源頭⋯⋯

你一直在失去，你已經習慣這個殘酷世界所立下的規則、對於所有變遷，你總是逆來順受。

這個你納入羽翼之下的孩子⋯⋯不，已經在你不知不覺的時候變成了可靠的大人了。

然而，他被處死時，他跪在行刑臺上，什麼都沒說，一直沈默著。

那雙金色靈動的眼，看著你，是絕望也是希望⋯⋯他從來沒說出口，眼裏只有洩漏那麼一點，微小的光芒，一眨眼就隨著他的呼吸停止而熄滅。

赫然發現，你的世界也在這個瞬間失去了色彩。

你痛，你讓人類免於被恐懼滅亡的命運，然而，你做的一切努力，最終仍然保不住這個人⋯⋯所有的人仍然認為他是怪物，所以，你只能看著他一動也不動地倒在血泊中。

虔誠愛著這個殘酷世界的你，終於第一次感覺到你的信念崩塌——在他之前的所有人都是光榮犧牲，就算死去仍可背負著榮耀，唯獨他——他用他逝去的生命維繫了人類賴以為生、薄弱又可笑的安全感。

努力了那麼久，卻連一點點幸福的機會都沒有，他曾經的存在就被深埋在歷史的洪流裡，連點曾經存在的痕跡都沒有留。

（你後來翻過所有的記載，新政府把他的一切紀錄都消去。

一本本跟巨人對抗的歷史，一頁又一頁，沒有他，沒有他，沒有他。

最終，你只剩碎片般的記憶，能夠證明他曾經的存在。）

所以，在這一刻，你終於懂了⋯⋯你為什麼今生看見他就覺得如此欣喜，因為你已經幾乎記不住他的長相了。

你止不住自己的顫抖，這簡直太過諷刺了。

看到你這樣，一直在旁的他似乎緊張了，傻乎乎地叫了你的名字，直問你是哪邊不舒服。

你猛然抬頭，瞪著眼前這個經歷這一切後，仍說自己是屬於你的傻瓜。

幾乎是眼神相觸的瞬間，他像是被雷擊一樣倒退了一步。

都惹了你，還敢跑？！

你一咬牙，哪管身上的傷，一躍起就扯著他的領口，狠狠地咬他的嘴，然後又舔他，他低低呻吟了一聲，你抓住了他那頭凌亂的頭髮，死命地把他鎖在你的手臂裡。

那雙金色的眼被淚洗過，他那已經粗啞的嗓音低喃了你那已經不是獨一無二的軍階。

狗屎！

你想，你狠狠堵住了他那聒噪的嘴。

鹹鹹的水滲了進去你的嘴，跟血的腥味溢滿了，你完全不在乎，不在乎，你只想把他的淚全部都吞進肚子裡。

你們終於因為缺氧而離開，你抵著他的額頭，一邊喘息著一邊瞪著他 ，惱人的混帳小子。

他則是可憐兮兮地回望著你，就像一隻等著主人命令的大狗。

即使現在年長你很多的他，很多地方仍然沒有半點長進。

所以你一直無法將他置之不理，還想要他⋯⋯你沒有遲疑，又咬了上去，想要吞進他充滿淡淡苦味的舌頭。

他的喉嚨發出類似野獸般的低吼聲，然後他開始回吻你。

你的腰瞬間脫力，要不是他用雙臂摟著你，你可能就會丟臉的滑倒在地板上。

⋯⋯當你把他整個人壓在床上的時候，他看著你的眼神是害怕的、十分動搖的。

你用雙手抓著他的臉頰，低下頭舔他的眼臉。

他沙啞地喊著你的名字，你瞪了他一眼。

真想把他整個人生吞活剝，全部吃掉。

你舔了嘴唇，然後開始用力扯他那已經皺掉的襯衫，有幾個扣子禁不住你的蠻力，彈跳了出去。

但你壓根沒感覺，專心地剝掉你跟他之間的阻礙，直到他胸口上如蜈蚣一般盤踞著的疤痕顯現在你的眼前。

你記得它，記得它曾給你的驚嚇，還有，他那顆意外脆弱的心臟。

你想起利刃穿胸而過的那一幕⋯⋯你曾經愚蠢到直到他死在你面前，你才意識到他活著時在你的生命有多少重量。

現在你只為一件事高興，就是他仍活著，還跟你一起呼吸。

達成這樣卑微的願望，就讓你幸福得快要死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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