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口香糖被他嚼得无味。

操场上人声鼎沸，远处房屋连成一条灰色的脊线，王源手撑在窗框上，目光无焦距，一脸无聊盯着下面的人打篮球。

小黑那把公鸭嗓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撺掇他加入音乐社。王源晓得他是想泡美女副社长才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可他对此没什么兴趣。

这辈子都不想碰钢琴。

小黑只知道他过去拿过多少钢琴比赛奖项，却不料王源已没了往日激情。

他昨晚熬夜做物理题，受了寒，鼻子有些堵，连同周围的杂音都是飘来飘去的。

小黑太烦了。王源不耐烦假装转身抽出自己的手，抬头就这么撞上一双桃花眼，似爱神剪下一泓春水波光潋滟。

男生比他还高，被三四个同高的男孩围绕，小声说大声笑。

王源不小心听到那个黄毛说二班班花看起来太他妈纯了就不知道床上操起来爽不爽，当即瞥过去一眼，又跟那个头最高的男生对视。

“奇怪，高二的下来高一干嘛？”小黑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走，问了句。

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压而过高一的走廊，都是生得极好校园里略有耳闻的人物，而中间的王俊凯更是个中翘楚。

高一的省理科状元，物理满分状元。据说去年的物理题特别难，全省就三个人拿了满分，其中一个就是王俊凯。

当然此时的王源并不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学长，他的眼睛却还是不自觉地跟随那行人移动。他们停在高一四班的后门，没一会儿有个长发细腰瘦腿的漂亮女孩蹦了出来，王俊凯双手插兜里，人女孩子柔声跟他说话，他倒好，头也不低一下，一副目中无人。

他觉得这人拽了吧唧的，但是没移开目光。男生身上有种奇妙的，吸人眼球的魅力。

王源看得入了神，莫名其妙被他侧头瞅了眼，心下当即一沉，接着他看见那个男生低头对女孩子温柔地扯了扯嘴角，说了句什么话，四班的英语课代表小美女笑开了眼。

“哇，萧婉颜竟然笑了。”

旁边有俩女生说王俊凯学长这回的新女友咋换成这种类型了，他以前不喜欢短发可爱型的吗？

王源冷淡地移开了眼，转身进了五班教室。

王俊凯这名字倒是入了他耳里，兜兜转转地缠绕，直到下了化学课还在脑海里打转。这事儿也只影响了他一节课，没过多久就抛到了脑后。

重点高中的课业繁忙，王源没那么多闲暇想东想西。一面之缘，萍水相逢，转瞬便忘。有几个瞬间那双浸着春水的桃花眼会浮现眼前，也就那么几个瞬间。

过了几周快要月考，王源放学后去图书馆复习。下个学期升高二就要给学生分实验班和普通班，他物理有点弱，考试也只是擦着优良分数线而过，想进实验班还是有点悬。

这天的夕阳像着了火，大片大片橙色红霞铺天盖地笼罩着这个城市。图书馆里空调呼呼地吹，王源站在书架前仰头一本本扫视过去，踮着脚抬手拿了本参考书，站稳却踩到了某个东西。他一愣，背后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对方抓着他的胳膊，烫热的手心出了点汗，接触他微凉的皮肤，令他背上冒出鸡皮疙瘩。

“当心，别摔了。”

声音低沉，近在耳边。

王源头皮发麻。

王俊凯放开手，看了眼他手上的参考书说：“这本不好。”

“啊？”

他却没答话，看似随意地扫了几眼随后拿下一本黄色封皮的书扔给他。

“我们学校的出题老师都从这里挑题改了当月考的题。”

“哦，谢了。”王源瞄到他胸口的铭牌写着班级姓名，补了句学长。

王俊凯弯了弯嘴角：“你在复习物理么？”

王源心道简直明知故问，点了点头就想往外走，但王俊凯挡在他面前，他没好意思直接绕过人就走。

“哪里不会的可以问我。”

王源意外地瞅着他：“你不用复习么？”

“这样也是复习的一种啊。”王俊凯笑着耸耸肩。

王源总觉得他笑得有些邪气，像是偶像剧里头男二号追女主角常有的神态。但王俊凯怎么可能是男二号，一般男配角都是炮灰，而且都是对女主死心塌地的，他这样的人肯定是别人对他俯首称臣。

其实王俊凯这话说得挺假的，高二一班就是实验班，考题都是老师专门出的超纲题目，复习高一的题目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

王源不知怎么拒绝，就敷衍地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桌上摆着一堆书籍和习题，还有一本草稿本。王俊凯坐在他对面，原本是个眼镜仔，他不知跟人家说了点啥，把人家吓跑了。

王源略带责怪地看了一眼：“你对他说了什么啊，他跑得好快。”

“我说我得哄媳妇让他给我让个位子。”王俊凯语速极快地说完，笑容戏谑。

王源暗暗翻了个白眼。

要说他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那他也未免太两耳不闻窗外事，几天前宣传栏贴着光荣榜，王俊凯拿了物理奥赛冠军的消息传得全校皆知。王源经过宣传栏时留意看了一会儿，那上面贴着王俊凯的成绩单和个人事迹，下面粘着张红底证件照。能把证件照都拍这么好看的也不容易，王源默默下了句评语。

当下就想起来不经意记住了那上面打印的座右铭“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莫名其妙就笑了笑，王源抬眼又对上王俊凯的目光。

“看什么。”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是嘛——”王俊凯长腿一伸，踢到他的脚，毫无诚意地道歉后续道，“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不分享一下么？”

“我想起一句诗，你那个座右铭。”

谁知王俊凯挑眉，惊喜地笑：“你这么注意我。”

这不是重点啊。王源说：“你也太敷衍了吧。”

“我哪里敷衍了？”王俊凯语气不解，神情却带着挑逗，双手搁在白色桌上，十指交叠，歪头打量着他。

“一眼就看出来你只是随便摘了句诗，不是真的喜欢。”王源笃定地说，“学长这样的人，肯定没遇过什么困难，所以根本无法体会那句诗的具体含义。”

王俊凯微微撅着嘴，眯起眼像在思考他的话。眼前的男孩子穿着跟大家一样的校服，白色短袖衬衫，深蓝色长裤，黑发白肤红唇，眼睛圆滚滚的，像可爱的仓鼠，抱着栗子用门牙一磕一磕。王俊凯内心也似被磨到了，泛起难耐的酥痒。

迎着从窗外撒进来的霞光，他撩起额发，眼神温柔细腻：“那你说，我适合什么座右铭。”

“我怎么知道。”王源荒谬地笑了笑。

“那你呢？”

“我什么？”

“你的，人生格言之类。”

“我？我没有。”王源不是开玩笑，而是就算有也不会告诉他。

王俊凯充其量只是个长得帅点的学长，跟他并没有那么熟。王源虽然对待老师同学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其实戒心很重，与人相处，他总有个度，恰到好处便足够，再近一点他就难以忍受自己的领地被外敌入侵了。

“哈，是嘛。”王俊凯轻笑。

王源做到一题挺难的，王俊凯仗着自己长得高，大喇喇地探过身指给他关键地方。王源眨眨眼恍然大悟，忙写下过程，王俊凯还没缩回去，忽然低声说，错了，算错了。

“嗯？哪里？”

王源旁边的男生见王俊凯姿势实在别扭，主动给他换了位置，王俊凯笑着跟他道谢，坐下时带着一股风和热气，王源差点就忍不住往旁边挪屁股。

王俊凯坐着也不安生，偏要竖起一本参考书，下巴搁在手臂，歪着头给王源讲题。

原本专心致志的王源也被他这露骨目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尽量把视线锁定在纸上，然而王俊凯贴着他坐，又举着东西充当阻碍物。

“学长，挡着光线了。”

“这位置本来就逆着光。”王俊凯笑笑。

王源被他噎了一下，下意识就瞪了瞪。

王俊凯敛起笑容，抿抿唇。他的姿势让他低了旁边的男孩一个头，王源坐得笔直，王俊凯几乎枕在桌上。王源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双腿却不自在地动了动，不小心碰到王俊凯的脚，忙往另一边放。

“学长这么闲，不用陪女朋友啊。”王源装作随口一句。

“女朋友？”

装什么啊，我都看到了。王源好笑地耸耸肩，没接话。

“什么啊。”王俊凯嘟囔一句，没继续问。

“哎错了错了。”

“哎呀你别吵，我不小心写错了而已。”

“我只是想及时提醒你，免得做完才发现错了。”王俊凯改为一手托腮，一手自然地搭着王源的椅子背，整个人侧着身，像是把王源抱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王俊凯又不小心踢到他的脚。

王源说：“学长你往旁边一点不行么。”

“这样方便我看你做题。”

王源垂着头，却没了那股淡定劲儿，视线在白纸黑字来回游移，目光闪躲。这学长未免太过莫名其妙了，突然出现就要教自己做题，还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

“我有点近视。”王俊凯补了句。

“哦。”其实你可以不用教我，我自己可以搞定。王源在心里说道。

王俊凯盯着他的耳朵，忽道：“你耳朵好红，很热么？”

说着还动手揩了揩。

王源神经质地全身一颤，眼神一下子变得慌乱。

“你干嘛？”

“我没干嘛。”王俊凯神情无辜。

“没干嘛干嘛突然摸我。”

“小学弟，你怕啥啊，就碰了那么一下怕成这样？又不是女生。”

“我耳朵比较敏感不行吗？我怕痒，你突然来这么一下当然会吓到我啊。”王源理直气壮反击回去。

“哈哈。”王俊凯短促地笑了笑，想起这里是图书馆才压低声音，“好好，你快做题，我不碰你。”

王源总觉得这对话不太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附注：文案中的歌词出自Nightwish - The Crow，The Owl And The Dove，翻译摘自百度百科。

02.

小黑还在锲而不舍劝他加入音乐社，王源烦了直接回一句，现在快期末了，要入也得等下学期开学啊。

音乐社副社长是高一级花陆嘉雯，从开学就暗恋王源，奈何这位长相出众的男孩子油盐不进，女神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出击，拖到了高一下学期还没进展。小黑脑子不灵活，女神让他把王源拖进音乐社就跟他约会一次，他立马高兴得找不着北。他全名叫张权海，因为家乡话小名谐音与“小黑”同音，才得了这个绰号。本人倒长得不黑，还挺白，当然没有王源白，就是人有点白目，神经还有点粗，不怎么会看人脸色。

把他打发了，王源趁下课趴桌上睡觉。小黑蹦跶着往外走的姿势像直立行走的青蛙，王源刚刚盯着看了好几秒，那一幕一直在脑海里回荡，结果做梦的时候真的梦到了一只大青蛙，吐出细长的开叉舌头舔他的脸，王源顿时吓醒了。

老师刚好走进来，王源瞅着这老师挺面生问了句这节什么课，小黑说你睡糊涂了吧，历史课啊。于是王源又趴了下去，理科班的历史课对他们来说就是自习课。睡到一半被热醒，连日来天气高温，教室里十分闷热，重重乌云遮天蔽日，老师踩着高跟走到门边开了灯。王源睡眼惺忪被刺得眼睛酸涩，听她操着软软的南方口音讲中国资本主义的短暂春天。课上没几个人在听，老师依旧讲得眉飞色舞，或许她已习惯理科班的文科老师待遇，加之月考临近，也没什么硬性要求。

王源掏出手机看了看，还有十多分钟下课，索性拿出其他课本复习。小黑问数学压轴题你压什么？一听这话就知道怎么回事，班主任调了三次座位，王源一开始就跟小黑同桌，换了一个女同学之后又变回他。王源想了想说，你又跟那谁打赌。

那谁，王源忘了叫啥，块头很大的体委，没记住人家名字。

第二节大课间要做早操，每个班列两队，王源和体委分别站队尾。他手长，挥一挥就要打到别人，体委刘振宁被他拍了几下手背，还往他那边凑，王源那手下意识就拐了个弯，动作别扭完成了扩胸挥臂，衬衫下摆荡了荡露出线条优美的白皙侧腰。

三楼走廊角落站着俩高个儿，其中一个黄毛目光扫来扫去，物色身娇体软优质小妹妹。王俊凯转过头来就看到笑容灿烂的王源，他回头收起手机索性转身用手肘撑着围栏，修长的躯体弯成潇洒的姿势。

“哎你看那个，胸好大哈哈我靠弯腰了弯腰了！”黄毛兴奋大叫，直起腰几乎要探出上身张望。

王俊凯用手托着下巴，盯着远处那个小小的人影动作别扭地蹦蹦跳跳，跟着广播做踢腿运动，他看着看着露出一个恍惚的笑，隔老远还能瞧见方阵边缘的王源伸着长手击掌，瞬间啪啪两声响彻操场。

“我靠我靠，哎哎陪我下去。”黄宇森抓着王俊凯匆匆下楼。

王俊凯皱着眉头，话到嘴边咽了下去。高一学生解散后上楼，遇到两个从楼上下来的学长纷纷叫学长好学长再见，黄宇森站在楼梯口守株待兔。王俊凯倚靠楼梯扶手，低头从扶手缝隙间望着一个个脑袋渐隐渐现。

萧婉颜先看到的黄宇森才看到王俊凯，喊了他一声，王俊凯瞥了她一眼，转眼就看到一个细瘦的白色身影。他直觉就是王源，抬脚又收了回来。王俊凯看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又变回原来的姿势，顺便把手插进兜里。黄宇森和萧婉颜在聊天，女孩神态高傲，看似和男生说话，其实在偷偷注意一边的王俊凯。

王源慢悠悠跟刘振宁上楼，萧婉颜早离开了，黄宇森靠在墙上表情吊儿郎当，王俊凯盯着他上楼的姿势，笑了笑。王源走路很有活力，尽管还是慢条斯理的，但抬腿时会不自觉轻轻垫一下脚，背部挺得笔直，如兰竹般生机勃勃。

黄宇森终于等到要泡的小学妹，忙装作不经意去撞人家，面上正经，肩膀故意往人家胸前去，女生哎了声，倒退了几步，被后面的王源扶住了肩。

王俊凯挑眉，还站着没动。

女孩子长得可爱，不是很高，身材却很傲然，特别是胸，发育得特别好，黄宇森跟她道歉，假意靠近，她站在楼梯口往后退了半步再次被王源按住了肩。

“让让行吗？”王源无奈地放开了手，说完往左边扭头，看到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通往三楼的阶梯上，和自己隔着两个扶手的距离。王源抬头看了眼，默不作声地转头。

王俊凯盯着他的发旋，笑得不动声色。

“学长好。”王源想了想还是叫了他一声。

黄宇森却以为喊的自己，手上拉着羞涩的小学妹，还面带调戏地笑：“学弟好学弟好。”

王俊凯就差翻个白眼。

黄宇森成功问到学妹电话，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搭着王俊凯的肩膀往上走。

“萧婉颜好作啊，刚刚跟我聊天还一直偷看你。”

王俊凯没留意他说啥，沿着楼梯走路低头看，缝隙间已没了人来人往。

王源到餐厅吃午饭，点餐时嚎了俩嗓子阿姨才听到。餐厅里比肩继踵，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就听到了身后短促的笑声。

王俊凯一手捂着嘴低笑，见他回过头才敛起笑意，一本正经地说：“你快点，我很饿。”

王源端着餐盘找到位置坐下吃饭，平时都有小黑粘着，今天他跑到外面去陪陆嘉雯，王源就落单了。

没一会儿对面坐下个人，王源直觉是王俊凯，头都没抬，默默吃着咖喱鸡饭。王俊凯看他大口大口地吞，咖喱酱沾到嘴边还不自知，不觉伸了伸腿，又踢到了王源的小腿。

“啊，不好意思，腿太长了。”

王源动作一顿，嘴里含着块鸡肉，瞥他一眼才继续咀嚼，把腿往后缩。

王俊凯若无其事往嘴里送饭，吃了几口忽然问他你知道咖喱鸡什么意思么。

王源一愣，使劲吞了饭：“什么。”

王俊凯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迅速挪到他旁边的位置，凑近他耳边，望着面前黄黄的一坨告诉他。

“咖喱鸡是吻痕的意思。”

“……”

王俊凯垂着眼眸盯着他白皙的颈部望了一阵才坐回去。

王源眼神古怪地瞅了几眼盘子里被解决了一半的食物，接着眼神古怪地看着王俊凯，那意思是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哦原来他刚刚听到自己点餐偷笑是因为这个……王源一脸纠结，还要不要吃了。

虽然他没给别人种过草莓，也没被种过，但好歹也是高一的男生了，对某些事，不说清晰，但也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性意识启蒙之初，一个早上起来裤子湿了，他就想起生物课上讲的知识，淡定地把内裤换了。但要更深一层地认识，他又觉得有些别扭。

王源天生对女孩子保持恰好的距离，应该说他对谁都一样，不远不近，因此至今还没尝过谈恋爱是什么滋味，更别说是偷尝禁果那回事。

又想到平时听着王俊凯的八卦都能脑补一部十万多字青春校园小说，王源心道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王俊凯还真的是……跟很多人交往过？他还知道什么咖喱鸡吻痕的，让王源打心里对他印象与传闻中的学长稍微划上个浅淡的等号。

王俊凯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也没解释。校园传闻里王俊凯这个名字被神化得厉害，都说他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样，其实他只交过一个，而且没几天就分手了。这些知识都是黄宇森有事没事在一旁念叨被他无意识记住的。被王源误会也没什么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王俊凯说不清对他什么态度，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见过几面就是忍不住逗他，觉得呆在他身边很舒服。

忽然想起早上看到王源做操，王俊凯笑得耐人寻味。

有点小笨拙，像一只奔跑在转轮的仓鼠。

下午的天空乌云压顶，终于在最后一节课降落暴雨。当时正在操场上体育课的学生被淋了个满头，高一五班正好测试长跑，而王源跑到第二圈的时候，大雨降下，众人拔腿向教学楼狂奔而去。王源刚刚就消耗了体力，又被淋得全湿了，干脆慢悠悠地走。

一个不经意瞥到雨中的两个身影，王源跨了几步走进一楼廊檐下。雨帘被大风刮得歪斜，王源又扭过去看。男生撑着一把红伞，女生扒着他胳膊，离得有点远，但王源定睛看了一会儿就看出其中一个是谁。

雨中漫步，还挺浪漫么。王源嗤笑，被风吹得有点凉，搓着手臂赶去集合。

学校建筑风格有点类似于台版流星花园的英德学院，橙红色的瓷砖和各个教室的小阳台组合起来有点像低调而精致的别墅洋房。

体育老师站在一边把人都扔给体委，刘振宁打着拍子，带领同学做准备运动。王源一脸乏味，边跟着做边心不在焉，扭头看向教师宿舍的方向。

王俊凯带着同班女同学进了医护室后连伞都来不及打就冲了出去，这节上的物理课，女生举手说肚子疼，物理老师盯着王俊凯很久，开口就说让班长把你送过去吧。王俊凯当时正在课本上画一只只小仓鼠在转轮疯狂奔跑，忽然听到自己被点名了都没反应过来。女生一脸不是吧，来了例假被男生送去医务室这种事情好尴尬。

撑开伞的王俊凯长腿走了几步又折回去，把伞放在门口才转身离开。经过教学楼一楼，王俊凯在一根圆柱子后停下，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他懒得回去，直接躲在这里看雨。

旁边一个班正在上体育课，王源和小黑搭档做拉背运动，王俊凯靠着圆柱，探头就能瞅见王源面朝上被搭档背起来，上身弯成圆滑的弧线，衬衫绷紧了贴着他的身体，肋骨可见。小黑碎碎念说你身上好湿啊，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哦不好意思。”

过了一会儿王源嘲笑道：“哈，我脚都没离地。”

小黑矮他大半个头，对此无法反击。五班班主任安排座位不是按照身高，而是按成绩排名，小黑属于中下游，跟王源这个班里的前几名搭档学习正好。而王源在班上虽然名列前茅，但排到年级就要百名开外了。所以他这个学期对成绩有点着急，回家都忙着做题，几个科目数学和语文很拿手，偏偏物理不太擅长。

王俊凯听到他们边斗嘴边做完20个拉背，接着转过身面对面压肩。他索性侧过身，光明正大地看着王源双腿微微分开翘起屁股，后腰下压，做着双人拉肩。身前的衬衫因为他压肩的动作空落落的，被风一刮飘起来，露出结实细腻的腰腹。王俊凯默默盯着那线条深陷的腰部，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数王源往下压了多少次。

跟随大雨落下的节奏，一下一下，急促，持续，铺天盖地。

附注：

咖喱鸡，英文为 curried chicken，curry someone favour是取悦人家或奉迎人家的意思。 回过头来说，接吻，为甚麼非要在对方身上，而且更要在对方容易给人家看到的部位留下印记呢？ 常见的一个原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胆怯，才有此此一举。说到这里， chicken也有胆小鬼的含意。Curried chicken ，咖喱鸡，是带有谐谑的味道，说的是做出这个动作的人，是讨好对方的胆小鬼。——来自百度

03.

他一直觉得黄宇森挺聒噪，总是俩词重复往外蹦，比如那个什么，学弟好学弟好。

自作聪明自作多情。

王俊凯嘴里含着水果硬糖，舌头灵活地顶过来顶过去，腮帮子一鼓一鼓。他指尖快速转着笔，听到那话时才施舍了一眼。

黄宇森不知发什么神经，竟然破天荒在他面前提起高一学弟的事情。要知道他们初中就认识了，好几年的时间，王俊凯还没见他对哪个陌生雄性表现出过度的好奇心。

“我靠我靠，刚路过操场看到那个小学弟在打球。”

王俊凯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就听他补了一句。

“然后哐当一下超大声撞篮球架柱子上了。”

对于这两句没有主语的话，王俊凯一看他生龙活虎的就知道肯定是那个小学弟撞到了。

“哪个小学弟？”尽管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是王源，但听到这个不算好的消息，还是希望不是他受伤。王俊凯倒宁愿是身边这傻货撞到脑袋了，说不定负负得正救救他的智商。

“哈哈哈就那天那个内，课间操完了我们去堵高一小学妹见到的那个内。哦你可能不知道是哪个，不过那小脸长得比小晴晴还漂亮齁。诶哈哈哈竟然他妈的撞到头了，我靠真的超大声内，我都被吓一跳了哈哈哈哈。”黄宇森是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的。

王俊凯飞过去一个眼刀：“笑个锤子。”

“妈的小晴晴喜欢那小白脸内，他受伤我当然开心啊哈哈哈哈。”

“拜托你停停，你用台湾腔真的好恶心。”王俊凯胳膊的鸡皮疙瘩都被他娘得冒出来了。

“婷婷谁啊？”

黄宇森一脸天真地问，接着看到王俊凯转笔频率以肉眼速度减慢。

——啪。笔掉了。

“你生什么气啊？”

“啊？”王俊凯诧异道，“我哪有生气。”

没生气干嘛一脸凶神恶煞的。黄宇森嘟囔一句。

王俊凯恢复面无表情站起来就往外走，黄宇森伸手只来得及诶了声“去哪啊要上课了”没说出来人影儿都没了。

他有生气？他生什么气？王俊凯意识到自己蹙眉后立马强行敛起神情，疾步往医务室快走。

高一年级下学期第一次月考结束，王源被体委和小黑拉着打球去了。他一开始是拒绝的，但耐不住小黑一直在他耳边念，加上王源觉得自己发挥不错，于是便跟去凑个热闹。打篮球他还行，因为手掌大骨节长，两只手罩着篮球跟蜘蛛网黏在上面似的。

有时候得意忘形很容易酿成悲剧。

王源那时候就是这种情况。他打得兴起，个人得分接近20，对面就派了两个人直接盯他，其中一个是高大壮实的汉子，朝他逼近时活像如来佛祖一招泰山压顶。对方被他逼得急，直接两个人围着他守得密不透风，壮汉子往左挪去压上前，胸膛顶着他的手肘，王源眼前一黑，右手神经质地抽搐，接着他两腿交叉踉跄着倒退把自己绊倒了。

王源躺在床上醒来，一旁围了几个人，包括体委、小黑和那个壮汉。后脑勺一阵被钝物敲击预留的疼痛，王源当时痛得眼泪都冒了出来，被人抱着送到了医务室。途中他好几次闭上了眼，像是晕过去了。

“我没事，你们回去打球吧。”

小黑举着食指问，这是几？

王源懒得鸟他。

“你说啊，这是几啊！”

“哎呀你们回去吧，我真没事了。”

“你刚刚都晕过去了！”

壮汉这时抬起了因愧疚而始终低垂的脑袋：“对不起啊，王源同学，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王源说完这句笑了笑，“我左右小脑不太平衡，走路都会脚打架。”

他觉得自己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当即笑得乐不可支，却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抽气。

“你你你别说了，快躺着好好休息。”

“我去喊医生给你检查一下吧，他刚刚出去了。”刘振宁一脸严肃地说完转身出去。

没一会儿男医生走了进来，给他检查，看了瞳孔反应后建议他还是要到医院看看，毕竟撞到脑袋问题可大可小。

“我真没事啊。”

“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医药费我来付。”一直很愧疚的壮汉魏同学忙说。

“对啊，轻微脑震荡还是小事，万一有个淤血造成失忆你可咋办。”小黑点头赞同。

刘振宁也让他去医院拍个片，王源被他们说的头都大了，伤口肿了起来只能侧身睡，可麻烦。

“知道了，你们出去吧，我想睡个觉。”

“要不我扶你回寝室睡？”小黑说。

“不用了，我躺一会儿就去吃饭。”

众人见他毅然闭上眼睛便离开了唯二的单独病房。

几分钟后，王源又睁开眼，望着白炽灯默默叹了口气。他翻了个身面对窗外。自那日暴雨侵袭这个城市过后，学校里的排水设施纵然再好也抵挡不住连绵大雨袭击，楼层间的小庭院积成或大或小的小水洼，王源对此情有独钟，喜欢啪嗒啪嗒踩踏水坑默念化学物理公式或英语单词，月考的第三天才停了雨。外面一片蛙叫蝉鸣，前几日残余的雨水从叶尖坠下，下午四点多的时间，太阳终于冒出了头，晒得人昏昏欲睡，可他毫无睡意，放空脑袋望着晴空万里。

他希望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可还是无可避免地思考，自己付出那么大的努力，如果还不能如愿那该怎么办？不过只是一次月考而已，他还有三次机会。

王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个人。

王俊凯悄然走进，站在床边凝神打量他后脑勺上面那抹刺眼的白色。真的受伤了啊，赶在路上的急切和焦躁在亲眼所见后全部化为无法缓解的胸闷，他想挪开眼，整个人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从他们初次认识开始，王俊凯又去了几次图书馆，也不知是否有意为之，他总能找到借口前往三楼图书室。每一次看到那个即使，背部也挺得笔直的身影，王俊凯都难以自控地弯起唇角。

那种满足愉悦的神情，仿佛猎人抓到了调皮的小兽。

似乎在说，捉到你了。

有些时候只会倚靠在书架上，从书籍缝隙间偷偷地看，因为他知道王源在认真复习，而自己上前必定会打扰到他。看得无聊了，他会随手拿下一本书翻看，结果发现看书比看王源要无聊，又会抬头看他离开没。如果王源离开了，王俊凯便收起书，站立一会儿后发现这样的自己奇奇怪怪的，接着才离开。

更多时候他身体比大脑更快决定，径直走到他附近坐下来，刻意目不斜视，就等着王源发现自己的存在。他很专注，有那么一两次艰难地察觉到这位学长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对面或旁边，剩下的全是王俊凯在等待中丢失搭话的机会。以前认为自己口才好，不说出口成章，但与人争辩总是他占上风，如今王俊凯打着辅导作业的旗号接近莫名吸引自己的学弟，撇开这个借口，他发现自己还是嘴拙，搜肠刮肚只能想起损友的黄色笑话。

就像现在，王俊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别人眼中的他是天之骄子，谦虚有礼，稳重自持，其实很多时候他不习惯关心别人，沉默只是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对方身上，眼睛使他看起来总那么全神贯注，深情款款，很少有人发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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