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自己在做一件错事，却无法停止。

达到顶点时，抖动的欲望堵住了他的嘴。喉咙里仿佛好像黏黏地吸紧了，舌头上溢出奇妙的味道，有点咸、有点苦，不可思议的美味。贪婪和恐惧变成他的双手，拼命抓住能抓住的任何东西。不管怎样劝说自己，他都放不开兰迪。

罗伊德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孩子，过着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他发现大哥愁眉不展，便主动开口询问。大哥沉思片刻，揉着他的头发说，手里有个案子，太惨了。十多年后，机缘巧合之下，成为搜查官的他终于看到了那起刑事案件的案卷。照片里凄惨的情景如同一个糟糕的画家在画布上打翻好几桶颜料似的。不过，小时候的他不知道这些，更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将亲手涂抹出更加惨烈的画卷。他只是为大哥担心，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大哥说的很简单，让他答应他，以后千万不要滥用药物。他认真地点点头，问大哥为何说得如此郑重。然后大哥告诉他，假如滥用药物，一个人就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行为。你知道那有多可怕吗，罗伊德？明知自己在做一件错事，却无法停止。

是的，现在他知道了。但他宁愿他对此一无所知。

从他走入兰迪房间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诅咒早已消失，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日复一日过着平静生活。他没有任何借口。他必须坚强。他必须乐观。他应该向前看。他应该守护自己所爱的事物。这一切理所当然，毋庸置疑。他努力表现得与往常无异，可内心光怪陆离的伤口从未停止扩散。

就像一个杯子，打碎后怎样修补依然留有裂痕。

就像一个鸟蛋，孵化后，小鸟不可能再在蛋壳中沉睡。

大哥过世后的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孩子，而经历过古堡里发生的一切，他也不可能与进入古堡前的罗伊德一模一样。

那么，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什么？

他很清醒。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不想沉沦于黑暗。他向往温暖而美好的世界。他爱兰迪。但是，不久前的他是一个怪物，折磨恋人又以此为乐的怪物，任凭独占欲支配自己的怪物。

罗伊德从未如此刻般自我厌恶。憎恶感像一个结实的拳头塞进喉咙，他快要喘不过来气了。腹内被这种激烈的情感反复殴打，好似翻江倒海。他想吐。呕吐感像生锈的铁钉割开声带，他什么也吐不出来。视野模糊不清，仿佛被黑红的血丝逐渐侵蚀一般。五颜六色的景物变成狂风鞭笞下的布帘，他是收讯不良的艾尼格玛，响起单调粗粝的噪声。投射在视网膜上的画面不断变化。案发现场的凄惨照片、古堡里一幕幕血肉横飞的杀戮，还有他永世难忘的鲜红色笑容……碎裂的、凌乱的、变幻莫测的影像，最终定格于恋人的面容。

兰迪。

他听不清也看不清，却知道兰迪一定是以关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为他而担忧。就像那时候一样。那时候的兰迪冲动地喊道，让他为他活下来。正是搭档给了他一个支点，使他不致四分五裂。

温暖的感觉缓缓涌入身体。从胸口到指尖，恢复了往日的温度。其实他不需要向兰迪隐藏任何事情，他突然领悟到，在那座古堡里，自己最丑陋、最可怖的一面，早已暴露在恋人面前。

但兰迪依然抱紧了他。

脸被按入恋人火热的胸膛，罗伊德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喜欢这样的温暖。或者说，他迷恋这样的温暖。他们拥抱时是这样的温暖，他们接吻时这样的温暖，做爱的时候，兰迪也将同样的温暖注入他体内。即使在古堡的黑暗里，他依然不厌其烦地贴近对方的身体，试图从冰冷里汲取一丝过去的痕迹。

他的肩膀抖个不停。他听到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他哭了。不再是安静地流泪，而是止不住的哭泣。他以前只这样哭过一次。父母故去之后，还不太懂事的他追着一个很像母亲的背影跑了好远，最终被大哥抓回来。于是他突然意识到父母都不在了。大哥说他那时哭得就像要流干一生的泪水似的。他朦朦胧胧地记得那时自己哭得很难受，但现在终于明白了大哥的意思。是的，哭得停不下来，好像出了故障的扬声器。身体和哭声剧烈颤抖，甚至盖过窗外轰鸣的雷声。

不知过了多久，无孔不入的雨声悄悄止息。他哭到没有力气，只能发出轻轻的抽泣声。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他的脑袋，揉着他的头发。

“好孩子，好孩子……”

熟悉的声音回荡于耳畔，却不似往日般游刃有余，反而显得颇为笨拙，如同刚当上父亲的男人努力安抚在怀里哇哇大哭的婴儿。罗伊德觉得脸颊湿漉漉的。不仅自己脸上如此，恋人半边胸膛也被打湿了。他试着舔了一下，浓浓的咸味立刻缠上舌头。泪水混合汗水，化为一股奇妙的滋味。

“舒服点了么？”

红发青年的双臂原本环绕在他的肩胛处，此刻搂住他向上发力，把他推到与对方四目相对的位置。忽然见到兰迪那双漂亮的绿眼睛，罗伊德顿时不知所绰。恋人的眼睛里全是他，他无处可躲。

凝视半晌，兰迪轻声说：“这一次你真把我吓到了，罗伊德。我还以为……”

红发青年夸张地撇了撇嘴，他不由得担心起来。谁知，对方接下来的话彻底出乎他的预料。

“我还以为是我的东西太难吃了，难吃到让你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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