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也許另一個「我」正在造夢，然後在驚醒的一瞬會略感失落。

「我」，無意識地抵抗著現實。

不要……不要張開眼，現在，還不想醒來……

「露西亞」還不想死去。

『雨水真討厭呢！雨衣的味道也一樣……』

黑色的雨衣表面滿佈刮痕和泥濘，泥色已深陷在磨損的膠面，滂沱大雨也無法將之洗刷。在長長雨衣下露出的一雙黑色安全鞋已不再黑亮，甚至有點啞灰，鞋頭表面翻起一小撮，而鞋底也有點鬆脫，每當提起腳時，腳跟位置就像開了口似的。暴雨中的低溫帶著濕氣，滲在衣服中的水份沈沈壓著身體，雨衣裡的人把圍巾拉到覆蓋口鼻，只露出紫色的雙眸，他沒看交通指示，匆匆橫過了一條大馬路，從街角的石階步下，來到一扇橫拉式閘門之前。閘門是密封的，帶著未經上油的鐵色，感覺就像老舊寒酸的工廠。而門後的地方其實就位於地面商舖的正下方，所以充其量也只能當作倉庫之用。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雨衣男子以奇怪的節拍叩著閘門，然後閘門打開了一條小縫，裡頭是一名戴著毛線帽，臉容有點憔悴的男人。雨衣男子將蓋臉的圍巾拉到下顎之下，裡面的人看見他的容貌後便退後一步，讓對方可以自行進來。雨衣男子無聲竄進閘門之內，應門的男人再次把閘鎖上。

室內的地方其實不大，一眼便可看盡，放滿寫著某乾糧生產商名字的木箱，但卻彌漫著金屬獨有的腥臭還有煙味。白光管都蒙上了成吋的灰塵，整個空間的光線也顯得有點灰。

『喂，斯.拉.夫老大，你妹妹剛剛也來了。』毛線帽男子在身後提醒道。

雨衣男子拉下帽子，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斯.拉.夫面孔，同時他也留意到在箱子之間露出一雙穿著裙子的腳，看來是坐著的樣子：『娜塔利亞？』

『哥哥？』那雙腳跳了下來，長髮少女的身影從巨大的箱子間冒出，看見來者時表情並沒有明顯的喜歡，但身體已直奔向對方，看來要來個大擁抱的樣子。

伊萬一驚，伸直雙手擋住妹妹：『等、等一下，我的衣服很髒，還是別靠過來比較好！』

『把雨衣脫掉不就好了？』

『雨衣下面的衣服也很髒啦……』雨衣青年打開前襟，裡面也是骯髒粗糙的尼龍大衣。

少女見狀，就不悅的皺起眉：『有必要弄得像流浪漢一般嗎？對哥哥的身份太失禮了。』

『這不算什麼，那個人很快就會跪著向我們求饒了！』斯.拉.夫臉孔上現出燦爛笑容，但當對上少女銳利的目光時嘴角又不自然的抖了一抖：『說起來，娜塔怎會在這裡的？』

『例行公事，我一直都有照哥哥的吩咐工作啊。』娜塔利亞交疊雙手，以下巴指指坐在貨倉角落的中年男人：『雖然很討厭和日.耳.曼人打交道……』

中年男人有半邊臉也留著燒傷的疤痕，其中一隻眼甚至被傷痕覆蓋，也缺了一隻腳，他邊咬著煙邊無奈的應道：『小姐，我們也不喜歡跟斯.拉.夫人打交道……但既然我們是互惠互利的關係，說話也留點情面吧？在這世道上不是長得漂亮就行的，漂亮的東西都是虛無的。』

『別把我想得如此膚淺，掛著一張醜臉的你也不見得有多真誠。我們來談實際的事吧？』語氣如男性般的少女拿出清單，仍舊目中無人的昂起首：『這是我們需要的軍火，你們只要安排運送到邊境就好，我們的人會在那邊照應。限期是六個星期。』

『這個數量，很趕嘛……你該不會真的想滅了日.耳.曼吧？』

這時伊萬插嘴進來：『如你所說，我們是互惠互利，也不打算讓你變成叛.國賊喔！畢竟你要背叛的只是那個名為基爾伯特的人，好讓日.耳.曼軍民脫離他的魔掌而已……而我們的目的亦只是要廢了他。大家都是私人恩怨喔！』

面部燒傷的男人吐了一口煙，又接過清單塞進褲袋內：『你們的皇真的那麼在意他嗎？雖說是日.耳.曼的皇者但也不過是個狂妄的戰爭迷，值得如此處心積慮的加害嗎？』

面對中年人的猶豫，少女嗤之以鼻：『哼，這國家變成怎樣我不感興趣，我只要擊潰那個男人，讓哥哥在斯.拉.夫人面前爭回面子就好。』

接著伊萬也興奮的一撃掌，以孩子般的語氣笑言：『好期待基爾掉到谷底的模樣啊！』

『那麼我要走了，這裡的氣味很難聞……一個月後我會派人來視察進度。』少女擺出如上級般的樣子丟下冷漠的話，跟哥哥再寒暄幾句就離開貨倉了。

男人對斯.拉.夫人毫不掩飾的憎惡行為真是不敢恭維，只是作為前軍人的他不時從這兩人身上感到強烈的危機感。會被出賣嗎？不過，與斯.拉.夫為敵也是死路一條。

『斯.拉.夫人，你會折斷那個男人的翅膀吧？我們這些曾經和他並肩而戰的人，都變成廢人了……但他卻飛得更高更遠，對於無法再戰鬥的同伴，已不屑再瞥一眼。』男人拍拍自己空無一物的褲管：『大家都只想過完整而平淡的生活……我們也是為此才跟你合作。如果你要讓日.耳.曼陷入危機的話，我可以隨時切斷全國對你的支援。』

『有氣勢！不愧是基爾的前部下呢！』伊萬歪頭笑著拍起手來，當拍掌聲停下時，他又張眼露出陰冷的目光：『我們兩國是不會開戰的，而背負起所有怨恨的人也只有基爾自己……什麼平淡生活隨便拿去沒關係，不過唯獨是基爾的目光我要奪走唷！』

寒意令男人臉部扯緊的疤痕感到一陣刺痛，他丟下煙蒂，用完好的一腳踩熄，並以不屑的目光盯著零碎煙灰：『我也不想再看到那雙反映著火焰的紅瞳了……和火焰一樣令人討厭。』

伊萬的臉抽了一抽，又像在笑著，每次聽到基爾的前部下說出這種話都會有此反應。可能是代表幸災樂禍，又可能是太興奮……心臟好像太雀躍了，撞得胸口發痛。

所以離目標愈近，胸口就愈感痛楚。伊萬提著一個小行李箱離開貨倉，這是他所要求的彈藥，再次回到街上時大雨已經停下，天色明亮不少，衣服似乎乾了一點，沈重也減少了。

在光線底下的自己，已變回自由自在的「露西亞」……露西亞的心情很好，腦海中滿是被基爾注視的畫面，現在露西亞最想念的應該是那雙紅眸。

露西亞……很喜歡紅眸的主人。

很喜歡、很喜歡……

這就是露西亞的設定，單純而又強烈鮮明，甚至要侵蝕原本的人格。

即使如此，「露西亞」還是不想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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