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蓝漪在心中重温了一遍计划：她得在陆战队员冲锋之前，用手里刚缴获的ＡＶＰ狙击步枪为她们清扫出一条道路；接下来，在冲锋过程中，她还得以精确火力压制敌人，为己方提供支援；若是情况不对，她将换用Ｇ４７突击步枪，进行近距离作战。

　　为了隐蔽性，她早已换上了凰合制「轻絮」伪装潜入服，这型潜入服可启用「光学隐形模式（注１７）」，较新联制ＳＰＱ轻型战术服更佳，缺点则是防护等级较低。

　　姬蓝漪开启「光学隐形」，隐匿好身影，她轻巧地爬上了一个集装箱的顶部，展开狙击枪的两脚架，打开瞄准镜，开始观察前方的敌人。

　　情况不太妙——敌人明显有了戒备，越来越多的新联士兵下船，就地散开，依托集装箱开始构筑防卫体系，更为麻烦的是，他们当中还有人装备了自动榴弹发射器。

　　这还不算真正的麻烦，姬蓝漪将瞄准镜倍率放大，她又发现了一辆装备有双４０高射机炮的变异犬装甲防空车，这辆装甲车之前就一直停在集装箱中间，因为有伪装布，才一直没被发现。

　　必须优先压制防空车——姬蓝漪深知，高射机炮平射是所有步兵和轻装甲单位的噩梦，在这种压倒性的火力面前，任何步兵冲锋都毫无意义。

　　手中的ＡＶＰ无法击穿装甲防空车的装甲，纵使如此，姬蓝漪还是锁定了目标，她放大倍率，仔细观察这辆装甲车的外置设备。很快，她就找到了这台战车的弱点——光电观瞄设备。近距离交战时，它们是防空车的「眼睛」，换言之，只用击毁它们，便可大大降低防空车的作战效率。

　　这辆装甲车一共有两个外置观瞄设备，姬蓝漪瞄准它们，将瞄准镜的倍率放到最大，试了一下从一个目标转移到另一个的动作，反复练习了几次。

　　确定无虞后，她轻舒口气，屏住呼吸，扣下了扳机——第一发子弹成功洞穿目标，紧接着她迅速将枪平移向右，又一发９毫米口径狙击弹尖啸而出，将第二个目标击得粉碎。

　　开完枪，身形还没回复，姬蓝漪立即跃下集装箱，隐入了另一侧的集装箱后。她的枪声第一时间就被一台荆棘草自行机枪捕获了，这台自行机枪立即通过弹道定位器，确定了她之前的狙击位置。

　　疯狂的火力反制转瞬即至，泼洒在她之前所处的集装箱上，这看似坚固的铝合金集装箱很快在密集的弹雨中变形，开裂，最后被数枚４０ｍｍ燃烧榴弹接连命中，熊熊燃烧起来。

　　就在此时，凰合士兵们也开火了，当先的是四枚４０ｍｍ自导引智能破甲榴弹，它们由「青雷」自动榴弹发射器发射，借助姬蓝漪共享的观测信息，准确的敲掉了敌方全部四挺自行机枪；随后，火力手们的「冰瀑」通用机枪，也咆哮着朝敌人阵地上扫射起来。

　　没有掩护的新联士兵纷纷倒毙在地，借此良机，卡莲琳娜在通讯频道中下达了交替冲锋的命令。

　　随着数枚发烟榴弹猝然炸开，一堵浓烟形成的烟墙扫过整个战场，瞬间，数十名凰合突击手，在通用机枪和榴弹发射器的掩护下，分成三组，开始交替突击，但凡遇到掩体，前一组立即就地掩蔽，展开火力，掩护后面两组，待安全通过后又继续突进，如此循环往复……

　　冲锋几乎是进攻战斗中最紧张、最激烈、最困难的阶段，也是实现近战歼敌、取得胜利的关键。

　　姬蓝漪不敢怠慢，随着敌方火力焦点的转移，她再度进行狙击，她将ＡＶＰ转为热红外瞄准模式，每一声枪响，就有一名或探头或露手的新联士兵中枪，如此精确的火力压制下，新联士兵们的阻截火力立即弱了许多。

　　有了充分的火力掩护，突击手们很快逼近了敌方前沿，就在姬蓝漪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出人意料的，哑火许久的装甲防空车，忽然转动起沉重的双联４０ｍｍ机炮，呼啸着开火了。

　　由４０ｍｍ穿甲燃烧弹和４０ｍｍ穿甲爆破弹编织而成的炽热金属弹幕，立时如狂风骤雨，扑向第一突击小组，对上这股不可抗之力，突击手们身上精良的「银盾」和ＭＯＳ单兵装甲，就如纸一样脆弱，一名突击手的上半身被一枚４０ｍｍ穿甲爆破弹整个打烂了，她的下半身还因为惯性往前跑了好几步，才猝然栽倒在地；另一名突击手的手仅仅被炮弹擦了下，就整个断成了两截……

　　第一突击小组，十数名优秀的凰合陆战队员，短短数秒内，便尽数消散在了这波弹雨之中。

　　「撤退！撤退！！第二，第三突击小组！撤退！立即撤退！！」通讯频道内，卡莲琳娜声嘶力竭地嘶喊着，姬蓝漪却知道，这些人回不来了，子弹与火焰，不会因为她们是女子，就放过她们，剑与火面前，人人平等。

　　然而，这般想着，眼见装甲防空车调节高炮俯角，瞄向第二突击小组，姬蓝漪也犹疑起来——这种结果虽然合乎情理，却并非她所预计的剧本，不能置之不理。放下狙击步枪，握住胸前的索引器，一层淡淡的蓝色光晕，悄无声息地萦绕在了她身侧。

　　就在这抹蓝芒即将绽开之际，维修区上空，一股微妙的，低沉的，却穿透力极强的机械传动声，猝然响起。

　　这是？姬蓝漪抬头，只见之前一直毫无动静，如死去的巨鲸一般沉寂的夕月号的庞大身躯，竟微微颤动起来，在它的船尾部分，一门７６ｍｍ舰载磁轨副炮，正转动炮塔，朝向甲板这边。

　　几乎是一瞬间，一堵由金属碎片，残肢，烈焰混合而成的十数米高的炽热火墙，于敌人的阵地之上，拔地而起。

　　光学隐形模式（注１７）：一种现实世界中仍在发展，并未成形的技术，就是让物体在可见光波段隐形，肉眼不可见，比如用某种光学系统连续偏折光束，使它绕开物体；

　　简而言之，开启了「光学隐形」的潜入服，在理想状态时看不见的，但这并非意味它完全无法探测，运动探测器，其它波频雷达都可有效探测；除此之外，「光学隐形」在雨水，风沙或浓雾条件下，也受到很大限制；开枪时的抛出的弹壳，枪口火焰，枪声，脚步声，呼吸声，扔出的手雷或榴弹，及任何其它剧烈的动作，都会使「光学隐形」失效。

　　另外，这个模式还有高耗能的特点。

　　　　　　　　　　　　　　第９１章徘徊

　　一片晶莹剔透，泛着点点霜芒的六棱雪花，正自墨色的天幕之上，缓缓飘摇而下，直落入一只雪玉似的春葱小手之中。

　　这片雪花小小的，触之微寒，却有着好看的精巧结构，任其横亘在手心，姬蓝霖静静地凝视着，目光抚过其晶面棱线，起承转折。

　　很快，这抹霜雪化作的精灵，在她体温的熨帖之下，融化了，接着，更多的雪花从天而降，坠入她的手心。

　　姬蓝霖冷得一哆嗦，她朝掌心吹了口气，戴回手套，收拢斗篷，举目四眺。

　　这是片一望无垠的雪原，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明明没于暗夜之中，其间却流连着一片片迷蒙微弱的雪色光华，其似不愿离去的光，为人映来路，照前程。

　　而在更远的地平线的尽头，还有一束光，挣脱了黑暗的禁锢，直没入墨色的夜空之上，其如骄阳般醒目，又似烛火般温暖，即使远远看着，也能让人心于寒冷寂静的雪夜中，生出丝丝温暖来。

　　那里，便是姬蓝霖的目的地了。

　　雪原空荡荡的，既无山川起伏，亦无景致人烟，不过也并非不着一物——每走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块十数米高宽，却无比纤薄，近乎没有厚度的晶莹冰片矗立在雪中，它们微微发散着光，远远的很好辨认，一片片在雪地上依次铺展，看不见尽头。

　　姬蓝霖将它们当作路标，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一个秘密——只要位于合适的距离和角度上，冰片就会幻化为画，一幅幅藏存于光阴缝隙之间，由不同颜色的微小冰晶所组成的，栩栩如生的画。

　　姬蓝霖见到的第一幅「画」，描绘的是一片混沌，或者其它什么东西，于一片虚无之中萦绕盘桓，完全看不明白，这图景在许多冰片上静滞了许久，直到前几幅，才开始变化；

　　混沌开始塌缩，渐渐凝为一点；

　　点爆炸了，射出千万道光，驱散了无尽的虚无，它的残骸亦被抛向四面八方，形成一个不断膨胀，扩张着的「球体」；

　　这个「球体」越来越大，亮度也不断降低，渐渐的，它内部出现了一个亮点，被它那些似烟如雾，不规则的「同类」所环绕，显得鹤立鸡群；

　　一个，二个，更多「亮点」也随之出现，它们不断吸引周围的「烟雾」，聚敛成形，不多久又爆散泯灭，朝生暮死，转瞬即逝；

　　这样的状况又持续了好几幅「画」，正当姬蓝霖略觉无趣之际，一个略显黯淡的小点诞生了，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小点浮现出来，它们围绕亮点，形成了椭球状的系统……

　　有一个小点，似乎很受关注，它被定格在画面中央，且不断放大，直到一颗陌生的，通体被覆厚厚冰层的星球，显现出来……

　　这些「画」非常枯燥，姬蓝霖却颇感兴趣。确定下一块冰片的方位后，她紧了紧兜帽，继续前行，靴子底下吱吱嘎嘎的，是冰雪被踩实的声音，真是奇怪，明明很怕冷的，现下也的确冰冷刺骨，但她并不觉得如何——或许是因为冷得久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会吧。

　　雪一直不疾不徐地下，从未变大或变小，每走一段路，回首遥望，姬蓝霖都会发现先前的足迹业已为新雪覆盖；没有风，更没有风声，雪花都是竖直飘落下来的。一个人在这近乎无止境的静谧与恒定中行走，姬蓝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除了她自己，都是死的，静止的，永不会改变。

　　一路上，能缓解寒冷与孤寂的，唯有一幅幅的「画」，这次它们描绘的终于不是那些抽象晦涩的事物了，画面之上，出现了一群「鱼」，它们一条条都长长的通体光滑，没有鳍，没有鳃。

　　画被分成三层，由上至下，最上层洁白厚实，还掺着点点冰花，似乎是冰层，中间则全是透亮的水，而最下层，却是意义不明的，温暖的橘黄色。这些「鱼」就位于中间水层，它们头朝下，并成一排，似乎正奋力地朝下游动，远离冰层。

　　接下来的好几幅，也是相似的场景，不过细微之处又略有不同，姬蓝霖注意到，原本并排游动着的「鱼」们，次序逐渐有先有后，体态也开始变化，有的「鱼」长出了可怖的镰刀状口器，有的「鱼」体表出现了厚实的甲壳，有的「鱼」体型则变得更为庞大，还有的「鱼」，获得了形态各异的触手……

　　这些「鱼」，似乎比之前游得更快了，它们逐渐远离正在增厚的冰层，唯有一条体态格外弱小的「小鱼」，似乎走错了进化轨道，它既没什么厉害的器官，也没变得更快更强，只是单纯的，体表呈现出斑斓好看的色彩。

　　显然，这色彩无法给它带来实质性的好处，渐渐的，它被同伴们越甩越远，冰冷严酷的冰层，似乎也与它近在咫尺了……

　　「画」至此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姬蓝霖却意外地发现——那抹她追寻已久，原本似乎远在天边的光的源头，不知何时，已然近在眼前了。

　　这是扇「门」，一扇晶莹剔透，宛若霜雪铸就的巨型拱门，其之高，其之宽，宛若沉眠千载之巨人，举目无踪，无可直视。

　　温暖有如实质的光，从门内奔涌而出，所到之处，冰雪消融。姬蓝霖的身体亦开始回暖，连她的心，也因这份温度，而轻快且雀跃起来。

　　世间万物，皆尽向往光明与温暖，厌弃寒冷及黑暗，姬蓝霖亦是如此，不作他想，星眸微阖，便要向着光芒深处，踱步前行。

　　「停下！」有人厉声喝道，是清脆利落，仿若青玉流泉的少女声，听语气似乎还很是焦灼与急切。

　　这里，竟还会有别人么？姬蓝霖觉得不可思议，她转过身，并不见人影。

　　就当她疑心是幻觉时，对方再度开口了。

　　「蠢货！还杵在那干嘛！还不快回来！」虽不见人，但光听这连珠炮一般的口吻，就知道对方的性子有多么泼辣，姬蓝霖下意识缩了缩。虽然从前和姐姐在一起时，她也娇纵刁蛮得很，但那不过恃宠而骄罢了——真遇到这般性如火烈的少女，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就有些害怕。

　　「你……我……我不是蠢货……」莫名其妙地被别人骂，任谁都不会开心，换在往常，姬蓝霖必定是要骂回去的，但今次被这少女说了，她不仅没还嘴的意欲，连辩驳声都低如蚊蚋般，几不可闻。

　　「哼！你是也好，不是也罢，我不关心！我只说最后一遍，从光里出来！」

　　「你……你好不讲道理！」这儿这么冷，好不容易有个暖和些的地方，还要人离开，是要把人活活冻死么？姬蓝霖不仅不从，反是双手抱肩，倔强又有些忐忑地退了一步，一时间离门更近了。

　　并未听见预想中少女劈头盖脸的责备，现场陷入了静谧当中。半晌，姬蓝霖才小心翼翼地抬头。又过了许久，听到少女于虚空中的一声幽幽长叹，她的心立即紧张得缩成了一团。

　　「你可知，这是何处？」不复之前的凌厉强硬，有些莫名的，少女语气中多了几许倦意。

　　姬蓝霖摇头。

　　「你可知，此处是镜像相交叠之所在？你可知，这是『镜』？」

　　姬蓝霖摇摇头，又点头：「不懂！不过……我知道这里应该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虽然感觉很奇怪，可是……」

　　「你忘了？」

　　「……」

　　「呵！」见姬蓝霖默然，少女冷哼一声，音色虽仍如凤啼凰鸣一般悦耳，但也着实吓了姬蓝霖一跳。她顿时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忘记？忘记了什么呢？于她而言，她的生活与经历总是简单的，前二十年，身边也只有姐姐和母亲，关于这两人的点点滴滴，她时时刻刻都牢记心底，丝毫不敢忘怀，又有什么重要的事能忘记的呢？更何况，事实上，她连这不见人影的少女都未曾见过，有过往才有忘怀，若连交集都未曾有，又谈何忘记？

　　虽然姬蓝霖自己就是女孩子，但她也最不会对付女孩子，所谓女人心，海底针，而于她这般笨拙又有些迟钝的少女而言，女人，尤其是明显不高兴的女人，心思比这海底针还难以捉摸得多——一时间她立刻便手足无措，彷徨茫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一度静默无声，正当姬蓝霖侥幸地认为对方业已离去之时，少女又出声了，不过这次她的语气变得冷冰冰的，听着教人心底也生出一丝凉意来。

　　「好！不是想死吗！那你去死便是！懦夫！」

　　「我……」下意识还想回护自己，但姬蓝霖即刻便哑口无言了——的确，冥冥中她早知道，面前这扇她一直追寻的，所谓的「镜」，其实就是于美梦与温暖中永久沉眠的地方。她的确是懦夫，没错，可这又如何？在她看来——难得遇到滢，这么一个对她有所依赖，有所景仰的人；难得能为滢做点什么，即使是以身死为代价；难得能在滢心底留下一个不错的形象……

　　这样已经很好了，为何还要回去？回去后，是要在朝夕相处之中，让自己好不容易在滢心目中留下的好印象崩塌殆尽么？

　　这样的可能性，姬蓝霖无法接受。自从离开静影星后，她从未真正融入外面的世界，一开始在心底还有姐姐作为依靠，可是后来，她逐渐发觉，姐姐也开始有了除自己以外，更广阔的世界。

　　是否只有自己，仍活在过去，缅怀着过往呢？

　　不止一次怀疑，甚至感觉如无根的浮萍般，飘摇无依。

　　就在这时，滢出现了。

　　滢，是继母亲与姐姐之后，姬蓝霖最为珍惜的人，可无论这少女多么的纯洁善良，她依然担心着。

　　母亲答应一直守候自己，结果离开了，姐姐承诺永远陪伴自己，结果也离开了，那这少女，在某一天，会否同样离开自己呢？

　　姬蓝霖不知道，也不确定，她只是觉得，这样的话还不如自己先离开，趁对方还在意自己的时候，这样，彼此间的羁绊才不会消逝；至于姐姐，反正在她眼中，自己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这样的话，的确是个不错的结局，也是她所希冀的情形，可是，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呢？

　　纵使心思庞杂，姬蓝霖却未曾犹疑，很快，她离目的地只有一步之遥了，可就在此时——那扇庞大无比的「镜」，忽如镜花水月般，消失在了她面前。

　　　　　　　　　　　　　　第９２章徊光

　　「听她们说，协议达成了呢。」

　　「镜世界，是个非常温暖的地方，你期待着么？」

　　「我们等着你。」

　　「使命完结之日，即相聚之时。」

　　「『调谐者』的未来，都交给你了。」

　　「准备好了么？」。

　　「使命？那是什么？」姬蓝霖迷迷糊糊地想着，疑惑着，渐渐的，她恢复了知觉。身后是坚硬的墙壁，硌得腰肢酸疼，不过身体仍是瘫软，无法起身。

　　抬头，视野不甚清晰，只得阖上眼眸，屏息凝神，再度望去。

　　是尸变体，十数只尸变体，在前方的街道中央，正聚集成群。它们刺耳的嘶叫声连绵起伏，甚至产生了共振，引得四周房屋的窗户都震颤起来。

　　而在它们的正前方，姬蓝霖身前约五十米处，还有这么一名少女，她背对姬蓝霖，好整以暇地站着，其身形娇小，留着墨色的及腰长发，并披着件水手布斗篷。

　　姬蓝有些忧心——这人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还不逃？

　　自己肯定是跑不了的，不过为了这人的安危，还是该做些什么。念及于此，她刚来得及掏出ＳＧ９，眼前就发生了令她始料未及的一幕——那少女既不避也不逃，反是几个箭步，纵身一跃，蹿入了那群尸变体中。

　　第一个与少女照面的，是一只下肢退化，上肢却异常发达，还长出了长长的锋利骨质棘尾，整个一蝎子模样，在地上趴着的尸变体。这怪物前肢撑地，棘尾一弹便响起呼呼破空之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蛰向少女。

　　被这生有锋利骨刺的棘尾扫上定然不幸，岂不料少女的速度更快，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让，便避过了攻击，旋即寻着个空挡一手凌空揪住棘尾，一脚便蹬掉了这怪物的脑袋。

　　又有两只尸变体围了上去，是姬蓝霖未曾见过的变种，它们有些像干尸，体型比一般人还小，身体极度消瘦，腹部干瘪，骨骼轮廓清晰可辨。

　　似乎是躯体消瘦的缘故，它们的动作分外迅捷，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便欺至少女近前，前后挥出血淋淋的爪子，直取少女的后心及腰腹处。

　　而少女的应对方式也是简单粗暴，她一手格开身前尸变体的爪子，随即旋身一转，把住这扭曲的尖锐骨爪，顺势直送入身后尸变体大张的骨质颚口之中。她手上力道极大，骨爪当即贯穿颅脑，从尸变体脑后穿了出来，并带出一大股粘腻腥臭的黑红色脑浆。

　　剩下的尸变体就更不在话下了，多是一些动作迟缓，空有体格的种型，它们但凡遇上少女，往往一个照面就被摧骨折颈。转眼间，这一大群姬蓝霖看着都害怕的怪物，竟被少女赤手空拳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额，嗯……」而姬蓝霖这边，一双明玉清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少女，却是嬗口微张，不可置信。临到这少女转身，不知为何她心底却又忽得生出一股惊惶来，当下便瑟瑟发抖地抱紧自己，明眸紧阖，羽睫微颤的，不敢妄动了。

　　虽然连对方眉目都未能瞧清，但不知为何，姬蓝霖就是如老鼠遇猫般，害怕不已。当下无法，她只得抱着鸵鸟心态，期望那少女快快离开。

　　等了好久，并不见动静，姬蓝霖心下稍安，正待四下查看一番，岂不料身前陡然一暗，她立即又噤若寒蝉的了，仿佛如受惊小鹿一般。

　　「没用的东西，这点胆子都没有。」

　　是虽悦耳至极，却轻慢高傲的少女声，言语间还满是轻蔑与不屑。

　　姬蓝霖最怕这类女子，脾气不好，常常出口伤人，还不讲道理。刚才在「梦」里，她就遇上一个，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不料刚一醒，又遇上一个，连声音语气都差不多，这次则被说成了「没用的东西」。虽然心知事实如此，但姬蓝霖心下仍是气苦，更觉委屈，只觉这些人无礼极了，可又能怎么样呢？打不赢，说不赢，便只得装作没听见了——只希望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女快走开，不要像对付那群怪物一样打自己就好。

　　抱着侥幸心理，姬蓝霖还待继续闭眼装死，不想下一刻便被从地上拖着拽了起来。

　　「痛！你……」手痛得厉害，姬蓝霖正待声讨少女，不料一见对方面容，她立即便呆掉了，心底的愤懑不满也消散殆尽。

　　「啊！滢！你怎么……」她不可置信地揉着眼睛，欣喜万分。

　　「我不是。」少女眼也不眨地否认。

　　「诶？」姬蓝霖呆了呆，眼前人面如皓月，容貌明明与滢一般无二，怎么不是？她愣了半晌，这才发现此中端倪——原来这少女的发是墨色的，而瞳则是炽热，危险又魅惑的血红色，与滢很不一样；不仅如此，她眼角微微上挑，血红的樱唇薄翕紧抿，周身发散着一种高傲，强势的气场，这种感觉是性子柔和可人的滢，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仿若冶丽娇人，却又浑身带刺的高岭玫瑰，教人心生神往的同时，也不自禁地畏惧。

　　被这人一言不发，目不交睫地盯着，姬蓝霖犹疑许久，这才有些怯弱地问：「你是滢的姐姐吗？滢她……」

　　「自己都保不住，还想着别人？」

　　「可是，滢……」

　　「多管闲事！」这少女似乎并不待见姬蓝霖，她取下背包，往后者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这背包正是姬蓝霖的所有物，枪支，弹药，补给全在，一个都不少，姬蓝霖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滢没把这些东西取走吗？那她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念及如此，也顾不着莫名其妙好了大半，却依旧虚弱着的身体了，她挣扎着就打算跟上对方，没想刚走几步，脚步虚浮间就是一晃，失去了平衡。

　　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刚来得及闭上眼睛，前襟就险险被人捉住，往上一提。

　　是滢的姐姐，真是奇怪，明明前一刻还在几米以外的，怎么转瞬就到眼前了呢？

　　姬蓝霖想不通透，她一双清泠若水的灵俏云瞳眨了眨，正待道谢，耳畔却忽的响起了凛冽的风声。

　　赶紧闭上眼睛，可等了半晌，也未听到预想中那「啪！」的一声，这才有些忐忑且勉强地睁眼。

　　眼前人哪里还在？早沿着街道走远了，姬蓝霖感到后怕，又有些莫名其妙，她愣了愣，仍是追了上去。

　　「你要去哪？不去找滢么！」

　　「滢现在肯定很害怕。」

　　……

　　姬蓝霖提着一口气，贝齿紧咬之下，一瘸一拐地勉力追上少女。本以为这人身为滢的姐姐，应当是去救助那少女的，因此跟着想要出一份力，孰料这人自始至终都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担忧，对她的种种提议也置若罔闻，这让她不由怀疑起来。

　　「喂！你听到没有！」

　　「你不反驳，便算默认了么？」

　　「难道你真不打算去找滢？滢那么好一个女孩子，她那么在意，顾念你！可你却……」

　　少女一直在周边逡巡，也不知要做什么，间或轻描淡写地干掉一批批没长眼睛的尸变体，全然没理会姬蓝霖，只把她当作空气。

　　及至后者气极，她才浑不在意地随口道：「给我个理由，去救她的理由。」

　　「你！你是滢的姐姐啊！你不救谁救！再说你这么厉害，滢又那么在意你，你……」

　　「呵！那又如何？谁说了我就一定要顾念她？再说这般懦弱没用的东西，稍有不顺就自暴自弃，寻死觅活，留在世上也无用处，又何必救！」

　　说到后面，少女的音声陡然凌厉起来，还隐隐带着气恨之意，姬蓝霖下意识就要反驳，闻言心底却忽得一空，似有所感般，没言语了。

　　过了半晌，她这才浑浑噩噩地意图拭去满脸的泪水，可刚刚拭去一些，滚烫的泪又止不住地，缘着她那象牙瓷般苍白的面颊淌下，泪滴坠入尘埃，破碎为光。

　　柔唇几度欲开又合，却是喑哑无声，终于，这少女轻轻一声喟叹，转身隐没在了暗夜之中。

　　　　　　　　　　　　　　第９３章沉蒙

　　死去的城市，与无边的黑夜融汇在一起，化为混沌粘稠的暗，目不可视的深处，悉悉索索的隐秘声响，皆尽象征死亡与终结。

　　姬蓝霖于黑暗之中，悄无声息，漫无目的地穿行着，似乎与黑暗本身也融为了一体。

　　心思从未如此清明，第一次的，她碰触到了那人眼中真实的自己，虽是借他人之口——她终于明白，那人之所以不曾寻找，还避之不及，甚至屡屡离开，只因为自己是一个没用的，只会拖后腿的妹妹。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在她的心间，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念想消散了，又有什么，于怨艾，惶恐，甚至仇恨所交织而成的「沃土」中，再度萌生。

　　这是似曾相识的陌生感，既像失去，又似解脱。不知不觉的，她来到了公园深处，于一个水塘旁站定，借着朦胧的月光，木然地打量，抚摸起自己满是泪痕的脸颊。

　　「笨蛋，只有你了呢，她们都不肯帮我。」她忽然向着水中少女，柔声轻语道。

　　「那么，你愿意么？」

　　理所当然的，并没有得到回应，姬蓝霖却不在意，她蹲在池塘边，素手触至水面，荡起点点涟漪，细细感受起对方「脸蛋」的水柔与润滑来。

　　「为什么？」

　　「为什么……」听到这声音，姬蓝霖略为诧异，她喃喃自语了一阵，这才转身，面向不知何时跟上前来的血眸少女。

　　「滢她很好看……」

　　「那她若是个丑八怪，你待如何？」少女面色一沉，音声骤冷。

　　「滢也很温柔……」不知道哪里又冒犯了这少女，姬蓝霖只得临时改口，虽然这话在她看来也是事实。

　　「那若有朝一日，她变得又阴狠又残暴，你又待如何？」少女睫眉紧蹙，脸色瞧来仍是不善。换在往常，姬蓝霖察言观色，定然还会斟酌一番，但现下闻言，她却有些生气。

　　「不许你这样说！滢才不是这样的人！况且……就算她又凶又丑又怎样！我说过的……只要有一天她还需要我，我就会保护她，我就会……我……」深埋于记忆深处的某一幕，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可姬蓝霖还没来得及瞥见这尘封已久的「书页」一角，脑海深处忽然泛起的，尖锐的，仿若撕裂神经一般的剧痛，便打断了她的回忆。

　　「呵！说过的……你说过的，还少？是谁说不想死的？是谁说不会离弃，直到永远的？又是谁……」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少女突然间便怒意十足，也不顾因剧痛而软倒在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姬蓝霖了，她纤长的玉指，轻易便拨开后者那一绾如同星月织就的青丝，探到内里盈洁修长的玉颈之上，这一丝血气细弱紊乱，只消轻轻一握……

　　心随意动，她也的确如此做了，不过区别于对付尸变体时的凌厉狠绝，她手上仅仅是渐渐加力，毕竟在她看来，这般柔弱无用的东西，根本不存在挣脱抑或反抗的可能，倒不如慢慢地，静静地欣赏其濒死的绝望与挣扎。

　　可出乎她意料的，陷入窒息状态的少女，连常人被掐住时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都欠奉，只是一声不响地缩成一团，任意施为，就像失了魂灵的死躯。

　　血眸少女气极反笑，冷哼一声，索性想着直接将这人的颈骨扯断也无妨，可旋即她又黛眉紧蹙地，放开了手。

　　「什么都害怕，什么都畏怯，就是不怕死，对吧。」

　　似是嫌恶，又似冷讽，少女冷眼旁观着姬蓝霖伏在地上，痛苦而又剧烈地咳嗽着，原本森然冷峻的语气，忽又变得灵动且危险起来：「还是……你愿意为她，付出任何代价？」

小说相关章节：星蓝摇曳（女同百合）（1-6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