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输了，就杀死你哦。”

ⅩⅢ

火焰与海浪的碰撞是什么样子？

里恩所见过的最广阔的水域，大概是高原上的拉克里玛湖。乘坐骑神飞过的时候，粼粼水面倒映着白云，与故乡悠米尔的雪一样，是足以被铭记的美景。

而库洛的攻势携着风声向他袭来的感觉，就像是他未曾得见，只在想象中出现的滔天巨浪。扑面而来水光中影影绰绰的是那个人的影子，库洛的力量，他的气息，他亢奋的表情与勾起的嘴角，与初见时不同的明亮的眸色，剑刃的碰撞与身形的互换，金戈交击的声音，一生一次的对手。

如果能战胜这个人——如果能够击败，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想着的他，面对着库洛绵延不绝的攻势，动作愈发的凌厉了起来。

传自东洋的剑术自有其一套拔剑、挥剑与收剑的法门。双手执剑，以浑身之力集中于剑身，基于手臂和腰部的力量带动斜挑与劈砍，是与西洋剑术不同的，讲究寻得弱点、一击致命的独门技巧。

而使用利剑「绯皇」作战的里恩，由于尚且年幼的关系，在觉醒为哨兵之前，于修行上更注重于速度与灵巧方面的培养。这使得他在获得了与体型不符的「力量」之后，展现出来的剑术依旧以精妙的技艺见长。他并不主动与库洛的重兵正面相抗，更多的是将对方霸道袭来的罡风卸去，而后以名为「残月」的剑技反击。

他们随着战斗变换着位置，已由最初幻兽倒下的地方，向着更远处移动。脚下的砂石被击飞，避让袭来的兵刃后毫不示弱地倾身攻上，在交换了几波攻势后，库洛跳下了凹陷的坑洞。二人在颠簸的地表游斗，里恩后翻避过了攻向前胸的长兵。多年的修行让里恩的心如镜一般平静。他挑开那双刃剑，顺势攻向库洛关节处的凛然身姿，令银发的青年在棋逢对手的兴奋中亦有几分恍惚。

他长大了。

仅过去半年而已。里恩·舒华泽却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会的少年。他执剑攻来的样子与过去任何一个对手都不相同，单薄的腰脊中蕴含着的是自己也有些招架不住的生气与爆发力，轻抿的嘴唇和坚毅的神色，在他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是自己的影子。一招一式，心心念念，只因与之对战的是自己，便不想输。

这就是里恩。

库洛偶尔会也被压制地喘不上气来，先前战斗中受的伤多少亦有一些影响。可他在这一刻却是想要长啸。

原来——血液也会流动的那么快吗？

原来力量的碰撞所带来的酸麻，是这样的让自己感到舒爽吗？

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开心吗？

简直是让人着迷的，活着的感觉。在被告白的那一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喜悦，真是卑劣的自私的我——这样活着的、真实的我。

这样想着的库洛，回应里恩的是更为强势的反击。而让令他意外的是，这一次里恩却并未向先前一般退让。他将剑刃平举于右肩上方，自上方跃下刺击的决然样子，竟是不顾库洛自后方向前挥出的十字斩杀。

剑刃上燃烧的是从未见过的苍蓝火焰，而库洛眼前出现的，却是自己先一步洞穿对方身体，被鲜血溅湿一脸的场景。

他的瞳孔在这一瞬放大。

巨大的轰击使得地面又凹陷了几分，以被攻击处为圆心，蛛网一般细碎的裂痕向四处扩散了很远。砂石飞舞，腾起的土灰将视野染的有些看不分明。等到那些灰霾完全散去，场地中留下的是，被强大的冲力贯倒在地的库洛和跪伏在他身上的少年的身影。

燃烧着苍焰的利剑贴着库洛的耳边插入了他身后的泥土。而那柄双刃剑，早在不知何时便脱手飞出，此刻正斜插在不远处。

伴随着里恩松开自己武器的动作，裸露在外的剑柄像烟尘一般消散了。他将双手绕过库洛的头顶，顺势倒在了青年的身上。库洛的胸前剧烈起伏，短暂的窒息之后是尚未平复的喘息，心脏也像自己那颗一般急速地跳动着。

里恩把脸埋在了库洛颈边，用额头蹭了蹭那个自己留下的咬痕无声地笑。

“骗子。”他这样说。“口是心非。”

说着便绷不住笑出了声。他的嗓子有些暗哑，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泪便淌了下来，沿着库洛的脖颈一直滚落到了衣领的深处。

背后的石块硌着痛的要命，少年身体的重量也压迫了伤口，脖颈处更是黏黏糊糊的，简直不能更难受。

然而库洛却不想动。

他就这么躺着望着天，此时天空已有些蒙蒙亮了。他的思绪似乎不知道飘向了何处，过了很久，他才抬起了未受到受限制的左手，一把按在了里恩后脑之上。

“这也能哭。”库洛小声咕噜了一声，也并不在意里恩是否能够听见。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对方颈椎与头颅之间来回抚摸。

“起来了，重死了。我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你这么折腾……诶？还哭着呢。算我输了不好吗……？别装死了，动一动，喂——”

夜色被驱散。他的声音随着日出的到来，回荡在这空旷的荒野之上。

爱上这个人，究竟是从多早开始的事呢？

库洛说不清楚。

看着不远处那柄被埋了一半的双刃剑，他只知道这一次自己心甘情愿的食言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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