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散乱的意识仿佛一朵轻盈的云絮，被高潮甜美的余韵轻抚着在半空中悠悠地飘荡，沈夜半仰着脑袋，连呼吸都透出得到充分满足的惬意与慵懒。

空气中弥漫的水雾将睫毛染得湿漉漉的，沈夜眨了眨眼睛。初七的胸膛还和他的紧贴在一起，傀儡原本冰冷的身体在这场激烈的欢爱之后变得温暖而柔软，互相拥抱的姿势给人一种真切的安全感。

他很喜欢。

合御，温度，弥漫的水雾，皎皎的月光，还有耳边属于初七的细小呼吸声，他都很喜欢。

喜欢得想要就这么把时间掐断，让所有让他感觉到幸福的东西，都停驻在这一刻。

然而一阵凉意忽然袭来，不由分说地打断了这场舒适的神游。

初七原本和他贴得严丝合缝的身体稍许分开了一些，动作间带起微小的风，卷走了身上的几丝温暖。来不及思考，沈夜下意识地抱住了初七的脖子，阻止他离开的动作。

过于急切的心情甚至带出了一点微末的灵力，淡淡的金色像蛛网一样缠在初七的背上。

初七没有挣扎，乖顺服帖地依着沈夜的力道伏回到他身上，逐渐变冷的身体重新靠紧了沈夜。情潮正毫无眷恋地从身上逃离，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将脸颊贴在了沈夜的肩头。

随后，便不再动了。

沈夜的心脏在耳边搏动，还没有平复下来的跳动声有些凌乱，初七木然地听着，思维里空空荡荡，除了这一下一下贴着胸膛传来的声响，什么都没有。

合御结束了。他逾矩的行为，也该到此为止。

空气中残留的甜蜜气息逐渐消散，仿佛他的冰冷正在透过两人相贴的身体，一点点蚕食掉属于沈夜的热意。

许久等不到初七的下一个动作，沈夜有些困惑地侧过头，脸颊碰到初七埋在他肩头的发顶，湿润的发丝粘到皮肤上，让人觉得有点痒痒的。

“……怎么了？”

他没有听到初七的回答，也没有感受到贴在他身上的躯体有任何动作，在不解的等待中，室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流动的夜风裹挟着寒意而来，这里离浴池有些距离，氤氲的热气开始散去，连月光都显得格外清冷。水珠从赤裸的肌肤上蒸发，越来越冷的感觉让沈夜不太舒服地动了一下。他还是没有得到初七的回应，然而这一份令人不适的寒冷，终于将一线清明带回了他晕眩的大脑。

仿佛不想带给他更多的折磨，抵在体内的性器开始一点点滑出柔软黏腻的甬道，如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等待草草敷衍过后的释放。

沈夜的身体骤然僵硬，这条明晰的线索霎时解开了他的疑惑——过去数十年里，初七与自己数千次的合御，无一不是这样潦草收尾，他们的思维未曾察觉其中的差错，身体却忠实地屈服于阴影，背离意志执行着这最残酷的部分。

沈夜垂下了眼睛，手轻轻地贴在初七光裸的背上，几次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然而话都到了嘴边，最终还是什么都咽了回去。

令人窒息的安静持续了一会，沈夜慢慢地把头侧过去一些，让脸颊与初七贴得更紧，轻轻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一滴温热湿润的液体溅落在沈夜的肩头，滚烫得像是要融化那片肌肤，直直地烙进心脏一般。一阵强烈的酸楚冲进了沈夜的鼻腔，他竭力忍耐着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像初七一样没出息地哭出来，喉间却无法克制地开始颤抖。

其实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为什么而道歉，只是这句话是他此刻，或许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最想跟初七说的——

对不起。

咸涩的泪水无声地从初七的眼睛里流出来，傀儡的身体应当是毫无温度的，甚至连血液都是冰冷的，可此刻滑过他脸颊的液体却有着近乎灼人的温度，一滴接一滴地滚落在沈夜的肩头，混杂着百年光阴中，所有无法出口的辛酸苦楚。

初七知道这不是沈夜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可为沈夜这一句对不起，他什么都肯原谅。

沈夜没有再说话，安静地抱着怀里已经情绪崩溃的人。他这一生大部分的时光，初七都在等他，而现在他有足够的耐心与时间，来等待初七。

沈夜摸了摸初七散开的发丝，柔韧硬挺的头发像足了他沉默倔强的性格，可如果细细地拢在手里，又能感觉到他的温柔与细腻。

沈夜微微地笑了笑，嗓音又低又哑，“……我想要你。”

初七一直埋在沈夜肩窝里的头终于慢慢地抬了起来，烟晶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沈夜，发红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斑驳的泪痕。沈夜勾着他的脖子，有些艰难地凑了上来，柔软温热的舌尖轻轻地舔舐着初七的眼角，将那些苦涩腥咸的泪水一一咽下。

“初七，我们继续。”

初七吻住了沈夜还在发声的嘴唇，又一行不听话的泪水从眼中滑落下来，在他和沈夜相贴的脸颊上肆意淌过。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沈夜。

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隔阂都随着这个拥抱被彻底消融，初七半埋在沈夜体内的性器挺立起来，在入口处浅浅地戳着，等待着他的主人重新开始这场中断的欢愉，这场已经迟到了太久的交欢。

沈夜闭着眼睛享受与初七的唇舌纠缠，刚刚得到满足的身体又被初七试探的动作勾起了火，他的意识再次散乱起来，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而明确。

他想要初七，想要初七也在这场合御里，得到和他一样的快乐。

沈夜抬腿缠住初七贴合着自己的身体，主动收缩着后穴把他一点点地咽回身体里，低喘着的声音隐约带出沙哑的请求，“……在里面，好吗？”

初七的身体重重地颤了一下，原本还在入口处厮磨的性器彻底恢复了硬挺，他咬了一口沈夜的嘴唇，就这么直挺挺地再次顶进了沈夜柔软湿润的甬道之中。

沈夜配合地缩紧后穴，被紧密咬住的性器体验着令人窒息的快感，初七掐着他柔软敏感的腰线便是疾风骤雨般的一阵顶弄，强烈的攻势刺激折腾得沈夜立刻喘息连连，只觉得下体又开始酸麻地胀了起来，体内每一个敏感的地方都得到了初七细致而体贴的照顾，一次次狠狠地碾过，细长幽深的甬道几乎无法承载初七粗长硬挺的性器，仿佛要被彻底顶穿了一般。

初七看着他一点点又重新滑入情欲的泥淖之中，满心满肺都是对这个人奔腾的爱意。他吻着沈夜不断呻吟喘息的唇，看着他因为承受不住过分强烈的刺激而渐渐软塌下去，简直像要在他身下就这么化成一滩温柔的春水。

爱欲如同潮水般没顶而过，初七感觉到沈夜的身体骤然紧绷了起来，连环着他脖子的手臂都在不断地向下滑去，初七松开了被他蹂躏得一片鲜红的唇瓣，低低地说，“抱着我。”

这个在他们合御里已经缺席了太多年的动作，标志着沈夜对安全感最直接渴望的动作，在初七这句低哑温柔的请求里，终于回归到他们千疮百孔却从未终止的复杂关系中。

沈夜搂着初七的脖子，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好像被初七填满了，所有空虚不安的感觉都被赶出了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他呜咽着第二次攀上了顶峰。

后穴下意识地一阵阵绞紧，初七被挤压得舒爽到了极点，几乎把沈夜顶得散架，浓稠黏腻的热液肆无忌惮地喷射在了沈夜湿软的肠道里，激得他不停地抽搐。

沈夜已经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微微地睁着眼睛，嘴唇一张一张地喘息着，仿佛失了魂一般。

初七轻柔地继续抽动了数下，将精液送进更深的地方去，两人相连的地方一片湿滑狼藉，初七小心地抬起头，指尖轻轻滑过沈夜潮红一片的脸颊，最后落在了他的眼角。

修长的睫毛一片潮湿，晶莹的泪水染上指尖，初七轻轻地摩挲着眼下那片温暖柔软的肌肤。

他怔怔地看着，指尖传来的温度那样分明，滚烫得好像要将他灼伤。初七低下头，贴在沈夜的耳边低低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哭。”

“是吗……”

原来哭了么……

沈夜的意识仍然不甚清醒，恍恍惚惚地回道，“是太舒服了。”

“不是，”初七紧紧地圈着沈夜，他的声音又轻又低，一字一句却很坚定，仿佛穿过层层叠叠的时光，与数十年前的耳畔低语再次重叠，

“不是舒服，是快乐。”

沈夜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与初七错开的脸上又滑过一道浅浅的泪痕。这一次，他无声地弯了弯嘴角，顺从了初七的说法，“嗯，是快乐。”

那颗沉默的心脏又一次被拧紧了，初七能感觉到无数滚烫酸涩的东西从那里涌出来，几乎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一刻，他与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任何区别，他拥有真切的体温，拥有流动的血液，拥有一颗，能够感知所有温柔美好的心脏，而这一切，通通源于沈夜。

初七松开了沈夜，轻柔的吻落在沈夜的眼角，像之前沈夜对他做的那样舔去了那些残留的泪痕，充斥在唇舌间的是淡淡的苦涩，却慢慢地浸出丝丝缕缕甜蜜的味道。

初七看着沈夜，从有记忆开始，他与沈夜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可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近过。他的目光停驻在沈夜的眉眼之间，明明是最为熟悉的面容，却因为卸下了长久以来的防御而变得有些陌生。他曾经想象过，想象这个人无法撼动的强大甲胄下就是这样温和而柔顺的模样，却不知道这一生中是否还有机会，能够容他去检验这样的幻想。

他终于等到了。

初七慢慢低下头，舌尖点过上颚，傀儡平静刻板的声音送出了一句轻如耳语的，“沈夜。”

沈夜被他这一声唤回了神，眼珠转了转视线落在初七近在咫尺的脸上，初七把他拥得更紧，下巴轻轻蹭了蹭沈夜的额头，又叫了一声，

“沈夜。”

不是大祭司，不是主人，是沈夜。

初七抱着他，所有的不确定都已经消失，他坦然而笃定地叫出沈夜的名字，仿佛宣告所有权一般认真而笃定。

沈夜微微怔了片刻，然后露出笑来，靠在初七的怀里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番折腾，夜也已经很深了。

虽然沈夜已经恢复了灵力，初七还是不敢让他这么湿淋淋地躺在地上太久，休息了一会便又抱着沈夜回到浴池里清洗干净身体，然后用法术把他和自己送回了寝殿。

回到寝殿之后，沈夜已经累得昏昏欲睡，初七刚给他盖好被子就迫不及待地闭上了眼睛，被初七在浴池里翻来覆去地折腾了那么久，他满脑子只剩下了想睡一个念头，可躺在旁边的初七显然一点睡意也没有。

初七在一边辗转反侧了许久，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先前从沐浴的热水里获得的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因为一直抱着沈夜现在身体也还没有冷下来，但如果规规矩矩地盖着自己的被子，恐怕很快……初七一边想着，一边掀开了沈夜的被子。

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咕哝，躲着窜进来的凉风往后缩了缩，初七从背后抱住了沈夜，将他垂落在一旁的手拢进了自己微凉的手心。

这个不够温暖的怀抱没有被拒绝，沈夜困倦地睁了睁眼睛，任由初七抱紧了自己。肌肤上传来的触感是有些冷的，可又让人觉得非常舒服，有种令人心安的踏实。

沈夜很快掉进了甜美的梦乡之中，像只温顺的猫一样在初七的怀里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染在初七的皮肤上，从背后抱住的姿势让两个人的心脏交叠在了一起，仿佛是因为太过合拍才会只有一个跳动的声响。

初七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大约是因为刚刚闯进脑海的那个词语太过甜蜜，让他也忍不住想放松自己，毕竟……

再也没有什么，会打扰他们了。

这一夜过得分外缓慢，仿佛能够感知到主人的心境，更漏许久才依依不舍地落下一滴，溅起些许晶莹的水花。这几日沈夜的睡眠很好，初七却是连日来第一次睡得这样安心放松，意识在一片温柔的黑暗中散去，只剩下怀中那一丝暖意，熨帖了整夜的安眠。

大约那场激烈的欢爱实在是放纵了，过了辰时两人都还沉沉地睡着，直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扉轻柔地洒在沈夜的脸上，散乱的长发微微动了动，一旁的初七紧跟着也醒了。

沈夜转头去看初七，恰好对上了他的目光，一时静默。初七跟他都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隐约还能看到初七肩上有个红色的印子——也不知是自己什么时候咬的。彼此对视了一会，沈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默不作声地把头偏了过去。初七愣了愣，回想着最后捕捉到的沈夜看着自己的目光，好像……有些奇怪。

初七思索了一会，忽然眼神一僵，然后也默默地翻身，两人尴尬地背对着背躺在床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昨天一时情难自禁，居然抱着沈夜哭了……还能再更丢脸一些吗。初七瘫着脸木然地想着，以前沈夜就很喜欢捉弄自己，这下怕是要被他嘲笑一辈子了。

“咳，”沈夜清了清嗓子，“什么时辰了？”

初七悲哀地想着沈夜将如何仔细地跟他讨论那丢脸的行为，连更漏在沈夜那边都忘了个干净，他匆匆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大略地估摸着应道，“辰时已半。”

沈夜点了点头，完全没意识到初七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动作，“还早。”

初七闻言愣了愣，这还早……然而想到沈夜的嘲讽水平，以及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对话，他想他大概理解了欲扬先抑这个词的用法。

……算了。初七认命地想道，戏弄就戏弄吧，沈夜高兴就好。

寝殿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沈夜的眼神在穹顶上转了几圈，又故作淡定地抚了一下被子上的褶皱，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威严一些，才开口道，“昨夜——”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直接被初七打断了，“昨夜是属下失态了。”

沈夜一下愣住，枕边传来的语气甚是认真，还带着少见的些许羞愧，生生地就把他喉咙口的那半句“是本座失态了”给压了回去。沈夜回头，看到初七也已经重新转过身来，那张木讷呆板的脸上还是缺乏表情，然而他竟然从中发现了放弃抵抗的情绪，大约说的便是：属下失态，任凭主人处置。

……他的傀儡好像误会了什么。

沈夜默然许久，然后仿佛瞬间忘记了自己方才的尴尬与纠结——反正初七没有看出来。于是点点头，淡定大度地表示，

“无妨。”

初七立刻接道，“属下去为主人取替换的衣物。”昨晚最后沈夜累得厉害，除了匆忙披在身上的亵衣，两人的衣服都落在了浴池没带回来，正好给了他理由扯开这个危险的话题。

待沈夜应了，初七马上下床走向外室的衣柜，以至于没有留意到留在床上的沈夜默默抬手扶住了额头。

……居然被一场合御折腾到哭出来……这种平生之耻，便当做从未发生好了。

小说相关章节：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