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一直下，直到傍晚时分才小了，凌统跟靖康灰头土脸的从外面回来。马车的一个车轮中途陷进泥坑里，两人一阵折腾才将车轮弄出坑去，也淋了半身湿，冻得要死。王婶照例去烧上洗澡水，然后端出早已准备好的姜汤，看着俩人哆哆嗦嗦的喝着，忍不住就唠叨起他们俩来。

凌统则一声不吭，主要是冻得太厉害，在暖和过来之前，他实在已经没力气说啥。只盼着洗澡水赶紧烧好去泡一泡，现在冻得四肢发麻，估计喝一缸的姜汤也起不了作用了。

可就在听王婶唠叨的烦躁不堪时，居然听说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大到凌统差点把滚烫的姜汤全洒在自己的大腿上，陆逊居然在下午来过！还在这里泡澡！还喝了姜汤！可他偏偏今天出去了没有在！！！！！！

为了避免王婶被吓到，靖康赶紧先让王婶去准备晚饭了，果不其然，王婶才刚走出屋子，凌统就拍着桌子吼起来，“为什么我要今天出门！！！”

“是你说城外十里那个小村里出产的腊肉很有名，非要今天去买，还怕爷爷不让你去，就撒谎说去拜访朋友。结果遇上大雨，腊肉也没买到。”反正爷爷没在，靖康毫不犹豫的直击凌统的痛处。

“我只是想如果今天能买回来，明天就可以邀请陆逊过来一起吃嘛！如、如果我知道他今天会来！我怎么能出门去！”凌统后悔的无以复加，只差原地躺下打滚。

“原来是这样！少爷你太过分了！只为了请他吃顿腊肉！害得我也跟着跑了一天！还冻得要死啊！”要不是因为凌统算是自己的上级，靖康真想干脆用手里的姜汤泼他算了。

“对不起我错了。”凌统没买到腊肉，还错过了在家里款待陆逊的机会，已是心灰意冷，现在又被靖康这样责备，完全抬不起头来，只好老老实实的道歉。

看凌统这样老实的低头了，靖康也不忍心再继续打击他，只好好言安慰，“好啦好啦，王叔王婶那么殷勤的招待了陆大人，他肯定会来登门道谢的，到时候你再好好招待他也是一样的。”

“也对……”一听还有机会，凌统顿时又精神起来，“那我们明天去买腊肉吧！那老板不是说明天就做好新的一批了！这样等陆逊来的时候就可以请他吃腊肉了！”

“你今天折腾的还不够啊！？一串腊肉而已我已经跟那个老板说了做好就送来！”靖康简直要被眼前的人气吐了血，泼姜汤已经不足以解气了，真想去厨房把烧火棍拎出来揍他一顿。

“太好了，还是靖康你想得周全！”凌统听完后很是开心，也不觉得冷了，一想到明天陆逊会过来玩，居然捧着姜汤坐在椅子里嘿嘿傻笑起来。

“唉……”瞧着凌统那眉开眼笑的样子，靖康忍不住叹了口气。之前只觉得凌统是一时兴起才会对陆逊那么感兴趣，谁曾想几个月过去了，凌统这股热情非但没有减退，反而越演越烈，难道他这是来真的？喜欢上男孩子已经是个祸事，还喜欢上有如此地位和背景的男孩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触怒陆逊和吕蒙大人，搞不好真的会人头不保。

就在凌统兴高采烈的期盼着陆逊第二天来访时，已经回到家里的陆逊却心情低落。

因为在亭子里逗留太久，虽然后来泡了热水澡也喝了姜汤，结果还是有点受了风寒，陆逊回来后就倒在床上，觉得身体发冷，裹上被子也没用，头也晕沉沉的……

最重要的是，心情太低落了以至于只想躺下一动不动。

听着窗外连绵的雨声，陆逊觉得自己心里也下了雨。不知道凌统现在到家没有，是不是开始张罗着办喜事了……也许明天就要收到喜帖了。

不，也许没那么严重，至少他家里的仆人都看起来和往常一样，一点都不像要办喜事的样子，所以，也许真的只是去拜访朋友了。

可是，他家人都不知道的朋友，下大雨也要去拜访的朋友，肯定很重要。

连自己都没告诉的朋友，肯定是比自己还重要的朋友……

想到这一点，陆逊开始觉得就算不是红颜知己，也一样没办法放心！

这样想着，陆逊觉得莫名的气恼起来。凌统喜欢和谁交往是他的自由，自己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在这里闹心。

可就算这么想，陆逊也还是觉得气恼，非但没办法自己开解，反而如同小孩子一般越来越执拗起来，要是凌统只有自己一个好朋友就好了，要是凌统只跟他一个人交好就好了，要是凌统是女人就好了，娶过来的话他就只能跟自己接触不会去跟别人玩了！

……

陆逊突然觉得一阵慌乱，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想了什么非常过分的事情。

一直专心于学业的陆逊并不太懂什么叫男女之情，对于嫁娶更是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在他懵懂的心中，结为夫妻就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然后女人就会生小孩。而此时的他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么为什么只有男人和女人结为夫妻，没有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结为夫妻呢？不过他也读过诗经，诗经上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说，男人追求美女，女人思慕君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同性之间只有结拜为兄弟姐妹，异性之间才有夫妻子嗣。

可他现在不想娶哪个女人，也不想跟凌统结拜做兄弟，因为那样的话凌统还是会去娶妻，还可以跟别人结拜。他想娶凌统做妻子，夫妻的话，妻子要忠心不二，那样的话凌统就只能一心一意的对自己。

但是问题又来了，凌统也是男人，那样的话他也可以娶妻，一个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那样的话，凌统还是可以纳妾的！

陆逊觉得这件事他想不明白了，总之，要是凌统是女人就好了！

可他不是……陆逊觉得自己之前的构想全都毁于一旦，学业也好，武艺也好，官场周旋也好，陆逊突然觉得一切都很简单，除了凌统。

就在陆逊思绪如麻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少卿，吕蒙走进来，陆逊见是老师过来，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却被吕蒙阻止了，“我刚回来，雨下的真大啊，我听仆人说了，你也淋了雨，受了风寒吗？明天叫大夫来看看吧。”

“还好，只是有些头晕。”陆逊便靠坐在床上，无精打采的看吕蒙随意找把椅子坐下。

“听说是凌统府上的仆役路上遇见你，才把你带进城来，而后又受到他们的照顾，等你身体好了，一定要去登门拜谢才是。”吕蒙见陆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点担心，按理说只是一点风寒不至于如此消沉。

“恩……”陆逊点点头，只身在外，身体不适，又因为莫名的感情问题备受折磨，令他还未成熟的内心格外依赖起吕蒙来，毕竟这两年都是吕蒙老师在照顾自己，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现在父母已逝，吕蒙几乎可以说是他最亲近的长辈了。“老师，我……”

“怎么了？”吕蒙见陆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便耐心的等待陆逊往下说。

“您……您为什么会娶了李夫人为妻呢？”吕蒙的妻子姓李，是汝南的富户出身，大家闺秀，陆逊也曾经拜见过，是非常端庄的女性。

吕蒙对于陆逊的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不过想想看，陆逊正值束发之年，现在又入任为官，接触的人和事多起来，会对这种问题产生兴趣也不奇怪，便严肃的回答，“年岁到了，自然要娶妻生子，而李氏的贤良在汝南都很有名，所以我便请了人去说媒，李氏也对我的武勇有所耳闻，很是敬佩，所以就答应了。”

“咦？您，那您在此之前从来没见过李夫人吗？没见过面的话，怎么能知道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呢？”陆逊突然领悟到一个震惊的事实，那就是，实际上，像诗经里写的那种男女之情在现实里很难实现，因为未嫁的女人是不能出门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和夫君在结婚之前就往来交好。

“妻子是要持家的，所谓内助，相貌是次要的，品德贤良才是最重要的。你也不要被外表迷惑，要注重品德。”吕蒙一边说一边极力回想陆逊是不是看上了哪家闺女，可是陆逊除了与凌统出去玩耍，基本都是与自己同进同出的，哪有机会见到什么女性，至于凌统，虽然他性格有些浮躁，但也绝不会是喜好女色顺便带坏陆逊的人。

“那么只要对方品德贤良，就可以娶回来做妻子吗？”陆逊想了想，觉得凌统温柔又有耐心，懂得照顾他人，还文武双全，自然是很贤良！

“是的，虽然也要看出身，门当户对很重要，但我个人觉得，贤良的品德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如果对方是个很贤良的男性呢？”陆逊鼓足勇气，还是决定问出这个令他困扰的问题！如果吕蒙老师说没问题的话，他就去拜托吕蒙老师找媒人，虽然自己年龄还有点小，但凌统也说过自己很可爱，所以他没准会愿意嫁过来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没想到吕蒙立刻生气了，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你都是从哪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的？”

“咦？我、我只是突然想到的。”陆逊也被吕蒙的斥责吓了一跳，心中顿时一凉，虽然他不懂为什么吕蒙老师说那是‘乌七八糟’的东西，但只是看那生气的样子，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真的不是凌统给你讲了什么乡村野史之类的下流故事？”吕蒙见陆逊一副惊讶的样子，也不像是了解很多，如果他真是在哪里读了或者凌统给他讲了那些宠幸男人和饲养娈童的事情，估计他也不敢就这么直白的来问自己。

“没有！今天凌统出门去了，我并没见到他。”虽然不知道吕蒙说的山村野史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下流两个字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那就是说，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坏的事情！

“恩，没有就好。你还小，多用心放在课业上，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你岁数到了，自然就懂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呆会儿让仆人送进来，你吃了就早点睡，明天就好了。”吕蒙这样说着，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陆逊了，虽然还是有点担心是不是被凌统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但陆逊对自己从不隐瞒，所以大概真的只是陆逊的胡思乱想吧。

只是他没想到，如此坚决的否定彻底将陆逊打进了深渊，才刚目送老师离开房间，陆逊就沉重的倒在床上，原来娶男人做妻子是一件这么下流的事情，所以大家才不这么做。还好问了吕蒙老师，不然的话，被凌统知道了，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非常非常下流的人，搞不好再也不愿意跟自己做朋友了！

可是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娶凌统做妻子了！

陆逊觉得自己心里最后那一点希望在此刻破碎了，心情一落千丈，连晚饭都没吃，整整一夜都躺在床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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