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浴室的磨砂门上附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韩吉取了一条淡蓝色的毛巾包住还在滴水的长发。她之前为了这个案子熬了几个通宵，今天终于抽出时间好好放松一下睡个好觉。韩吉裹着浴巾，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门，随手拿起一盒牛奶准备撕开。

哐当一声，似乎是从卧室方向传来的。韩吉将牛奶又放了回去，快步走向卧室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刚推开虚掩的房门，就看到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从脚边跑过，低垂的尾巴恰好擦过了她光裸的脚踝。虽然“犯人”已经迅速逃离现场，但是倒在地毯上的台灯以及散落在床单上的白色绒毛都有力地指证了谁才是“犯人”。

“这小混蛋……”韩吉半真半假地责备了一句，并踢掉拖鞋走了进去。

面对满室的狼藉，她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蹲下身去收拾自家宠物弄乱的布偶和衣物。韩吉拾起被撕咬得破烂不堪的毛熊公仔，嘟囔道：“这都第几个了，再买还是会被扯坏吧。”她一边将残破的公仔放入对方公仔遗骸的盒子里一边数了数数量。就在韩吉拨弄这些布偶残肢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这些娃娃大都是被撕掉了四肢。

“嘿，它还真是对四肢情有独钟啊，因为都被撕得破破烂烂，我竟然没注意到。”

话音刚落，一个想法突然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韩吉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奔回书房，期间甚至顾不上被门把手勾住的浴巾，整个人赤条条地坐在电脑前，重新打开资料，查看之前存进去的解剖记录。韩吉的目光随着一行行的文字和一张张照片不停移动，终于在其中一条记录前停了下来。

原来竟是这样吗？韩吉全身脱力一般靠在椅背上，她不敢相信他们之前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按照她在美国进修的犯罪心理学，这种情况的罪犯或选择有共同特征的目标下手，或在案发现场留下相同的犯罪特征。然而这个案件，最不自然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些死者身上没有一点共同特征，除了他们的性别都是男性。直到刚才，韩吉捡起那些破碎的娃娃，才注意到，正因为凶手将尸体切割得支离破碎，才导致法医在验尸的时候遗漏了十分重要的一项。

“他们都被切掉了生殖器……因为尸体遭到了很大程度的破坏，混在这些残肢中间，我们陷入了‘碎尸案’的预设思维中，所以十分自然地忽略了这一环节。我觉得，咱们可以从两性关系上着手，这些死者肯定在这方面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共同点！”她说得有些激动，握着电话的手不禁微微发抖。韩吉对着无人应答的语音信箱留下自己口讯，现在是凌晨，利威尔的电话无人接听也是意料之内。

头顶的月光十分清冷，初秋的晚风有些微凉。艾伦凭借稀薄的光亮，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寻之前留下的记忆。他不确定利威尔会不会回警局，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使在警局见不到他，见到他的同事也好，至少能从别人那里知道他的去向。

门卫处应该有人吧，打听一下也好让自己放心。艾伦感到一阵透心的凉意，他不禁抱紧了双臂，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知为何，从他拿到那张照片起，一种不安就开始在心里弥漫，让他一阵阵心慌。像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一般，艾伦突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原本以为这样做会让自己有所放松，谁知却被这死一般寂静的夜晚搞得更加紧张。

今晚，静得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周围的沉寂。艾伦抖了下身子，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的上衣口袋。

是个陌生的号码。艾伦有些紧张地按了下接听键，心里的不安随着手指的动作扩大。

“喂？”

对方似乎并不急着说话。听筒的另一端没 有任何声音，艾伦吞了下口水，继续等待对方的回 应。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片刻的沉默似乎都显得漫 长。

“TGH57923。”

艾伦听到这组数字，手心开始出汗，他最不想见到的情况发生了。那组数字，是利威尔的警员号。

“你想怎么样？不要牵扯无关的人进 来！”

愤怒？艾伦并不确定自己现在的情绪究竟是怎 样，或许恐惧更多一点。不过，无论再怎么混乱，理智都在告诉自己，要保持镇定。随后，他从口袋里掏 出纸和笔，将对方说出的地址连同利威尔的警员号一 并写了下来，再将这张纸叠整齐，扔到了警局门卫的信箱里。

此时的利威尔，正毫无生气地垂着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毫无血色的脸在黑色的遮眼布下显得格外苍白，捆在身上的绳子稳住了微向前倾的身体。青黑色的墙壁有些潮湿，远远看上去就似乎闻到了一股泥土的腥味儿。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在房间里缓慢地踱着步，他低着头，上衣的兜帽隐去了他的面孔，完全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天花板上垂下的灯罩脏兮兮的，布满了污渍和灰尘，脆弱的灯绳就像随时会断一样摇摇欲坠。男人就像是在期待什么一样，打开手机端详，再啪地一声合上。手机上挂着的粉红色HelloKitty挂饰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摇晃，仿佛没有意识到这令人不舒服的违和感一样，男人温柔地抚摸着那个挂饰，带着些虔诚和怀念。

艾伦如约来到了对方指定的地点——一个荒芜破败的别墅面前。这个地方似乎荒废了很久，从庭院一直延伸到门前的的杂草将路面遮挡得严严实实，已经锈蚀了的铁栅栏就像一个个鬼魅一样，淹没在紧簇的植物之后。艾伦深吸一口气，向那个别墅的大门走去。

头顶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随风晃动的鸢尾花上，他停下脚步，抬起头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建筑物。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他并不是毫无准备。藏在袖管里的弹簧刀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必要时，宁可杀了那人，他也不愿束手就擒。

艾伦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紧闭的大门。腐朽的门栓发出刺耳的声响，突兀地划破了周围的寂静。艾伦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他打开手中的手电筒，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虽然已经荒废了，但是艾伦看得出，这里曾经是个相当富丽堂皇的地方。面前的木质扶梯上铺着一条落满了灰尘的红色地毯，顺着扶梯走上去，可以看到那些壁纸已经脱落的墙壁上挂着的古旧壁画。艾伦每走一步，似乎都能掀起一片尘埃。他不禁用手臂挡住了口鼻，向对方提出的二楼尽头的房间走去。

艾伦一边观察周围，一边在心里推测，以这种程度，这个房子少说也闲置了二十年了。他来到走廊尽头，他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在里门等待着他，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对方指定的房间的房门。

随着房门的开启，一个人的身影也跟着映入眼帘。那人低垂着头，背对着房门，面向窗户坐在一个椅子上。或者说，是捆在椅子上更为合适。

艾伦根本来不及去观察房间里的情况，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就是利威尔。

“利威尔！”

急着去查看对方安危的艾伦顾不上一切可能潜在的危险，冲到了椅子跟前。他刚准备解开那人身上的绳子，却发现这个被捆在扶手上的手掌正反射着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月光，闪着奇异的光泽，并且惨白到毫无血色。艾伦心里惊了一下，立刻抬头去看坐在椅子上的人。

完全没有五官的脸，诡异地低垂着。

他还来不及惊讶，后颈就传来一阵钝痛。一阵眩晕伴随着疼痛袭来，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在一片逐渐笼罩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艾伦只觉得身体在不断下沉。他艰难地睁开双眼，一股刺目的灯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这是哪儿？

艾伦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想要搞清楚眼下的状况。

“你醒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艾伦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个男人的声音。

一个身着咖啡色衣服的男人，带着兜帽，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艾伦面前，抬头看着被吊在天花板横梁上的艾伦。

“你，是谁？”身体下坠的感觉，让捆在身上的绳子深深地陷入肉里，艾伦忍着疼痛开口问道。

男人笑了一下，摘掉兜帽，露出一头看起来乱糟糟的、斑白的头发。他站起身，让出身后的位置，像展示一件艺术品一样，向艾伦展示自己的成果——昏迷不醒的利威尔。

“初次见面，艾伦·耶格尔，这个礼物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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