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九使徒里斯

“起床了。哥哥。”里斯从漫长的梦中惊醒，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弟弟利斯在床旁叫他。

“利斯……”里斯叫着弟弟的名字，想要摸摸他的脸，告诉他刚才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噩梦。

夏天的太阳来的很早，窗外的阳光倾洒进有点狭小的房间内。紧接着早餐的香味飘了过来，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在喊他们两个过去吃饭，父亲也坐到了餐桌旁。看着这一切的里斯，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这样温暖的生活才让他感觉到幸福与安全感，在吃过早饭后，黑羽来到自己的家门口，今天是休息日，两个人还约好了一起出去看电影。

多么希望这样的场景才是现实啊，他的魔法和家庭的破碎都只是一场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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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了里斯。”

真正从梦中惊醒，赤裸着上身的黑羽把自己叫了起来，暂且先不想黑羽光着上半身在他旁边躺着，黑羽递过一套衣服。揉揉眼睛一看，居然是校服。

“虽然现在还算是夏天，可是一直光着身子会感冒的。我给你取了一套新的校服。”黑羽把头歪向一边，有点慌张的样子。如果里斯再早点起床的话，应该能感觉到黑羽贴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在抱着他一样。

“谢谢。”里斯只是平淡地感谢着，刚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实在是想不到更多的话。如此场景才是现实，而美好只存在于梦境中，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于残酷了。

两人沉默着各自整理好着装，怀着不同的心情推门出去了。门外一片黑暗，能感觉到潮湿的空气与一种奇妙的味道蔓延在空气中，就像是什么东西败坏了，腐烂的味道，但是又不算太明显，在黑暗中，里斯感觉到压力在如同潮水般袭来，让他忍不住拉住黑羽的手。

被拉住手的黑羽感觉自己被里斯依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黑暗中里斯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他摸着黑找到了一个手闸，提醒着里斯，“站稳点。”话音刚落，“嘎吱”一声，黑羽与里斯所在的地面都向上升起。不一会，上升突然停止，里斯打了个趔趄。黑羽像是找到了一扇门一样向前一推，光线涌入这个狭小的空间。原来这里是升降机一样的平台。而这个地方的入口居然是一个巨大的破铁柜的门，外面杂乱地放着桌椅，空气中飘荡着厚厚的灰尘，看来是个废弃的教室。

当里斯走出教室、迈向走廊然后透过满是污泥与灰尘的窗户向外看才发现，楼下居然是熟悉的操场，操场上还有许多学生三三两两地向那边的教学楼涌入。也就是说，这里竟然是那个已经关闭许久的旧教学楼！只是因为关闭的时间太久，而旧校舍又简陋不起眼，甚至没有人靠近这边。

“我昨天晚上本来想告诉你我们在哪里，不过现在带你亲眼见识到了。”

黑羽露出了一丝苦笑，会尖叫的废弃教学楼，这个传言里斯也有所耳闻，不过在已经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一档子事之后他才明白，所谓的会尖叫的废弃教学楼之所以会被称为怪谈，完全是有来由的真实恐怖故事，天知道他刚才在黑暗中有没有踩到某些人的尸体，想到这里，里斯抵触地远离着黑羽。

“黑羽，如果你还把我当兄弟的话就告诉我，你们到底都干了什么？昨天发生了什么？”

“里斯....我们是肯定会多少做一些....你不愿意听到的事情。”黑羽叹了口气。“你能冷静听我说吗，我不会欺骗你，只会告诉你我所见到的现实。”

“黑羽....”尽管里斯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拔腿就跑，但是就算逃又能逃到哪去呢，他看着黑羽诚恳的表情，于是只好慢慢地将身体挪回来。“好吧，那我想听听我为什么被你们两个弄到这里...”

“兽人联合政府....听过吧？”

“是说...兽人与人类的联合政府吗？”

“是的，虽然大多数人都以为魔法是无稽之谈，然而现实是有的。我们这样的人群，把自己称为‘巫人’。而且....政府也是知道的。他们有专门的处理机关，会将我们这样的巫人扼杀在萌芽之中，他们自称为猎人，还能调动一定的警力，如果我们被抓到的话，下场可能只有.....”黑羽顿了顿，观察着里斯的表情。

“死....对吗...”里斯的声音颤抖着，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的情报是被人暗中传出的，也就是说，有人知道你的事情然后联系了警方....我们和他们并不是一伙人，我们只是去救你的，你被像那样绑着也是他们所为。我们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同类了。”

“是吗....我连兽人都算不上了吗...”感觉到兽人失格的里斯蹲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精神遭到了重创，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只是单纯想要用这个能力去给别人带来幸福的同时，自己却已经陷入了不幸。不但不能查清是谁杀了父亲，连自己都已经被列入了嫌疑人的名单之中。“你，你杀了那群警察对吗？”

黑羽点了点头。

“那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这不都对生命的强取豪夺吗？我也是.....我也....被当作了杀人犯对吗....”里斯的泪水涌出了眼眶，他害怕着眼前的黑羽，或许这才是他所认识的黑羽最真实的一面。

“里斯。”黑羽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里斯眼前的所有视野。“你不会是杀人犯，今后也不会是，你不需要把这么沉重的事情背负在肩膀上。”

“这所学校，就是白灵用来谋划一些事情的根据地。”黑羽继续安慰着里斯。“白灵找到像我们这种人后让他们成为学生，在这里保护起来。外面还有很多危险，既然我知道里斯你现在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同样的身份，那就不要再轻举妄动了，昨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黑羽的话像是刻刀一样，把里斯的心弄了个透心凉。

“对，我还没问，我弟弟呢？他还好吗？”里斯猛地反应过来，他的家人都还好吗？

“他应该还好，昨天的事我也有点模糊了，我的一个同伴应该也去了。后来的片段……呜，我好像只记得我把你救回来之后，我们在就去了地下室....该死，怎么记不清了，头好疼....”

“让我回去。”里斯从黑羽飘忽不定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如果利斯出了什么事，他一定没法原谅自己，因为是自己让弟弟陷入危险中。

“不行，昨天那伙人你又不是没见过，校外太危险了……”

里斯不顾黑羽的警告，直接朝楼外奔去。黑羽本来伸出手想要拦住他，可是却又怯懦地把手缩了回去。

对不起，里斯，有的时候，让你直接见识到残酷的现实也总比我这样一直瞒着你好。

学生都在大批大批地朝内进，里斯逆流而上，一心只想着回家。不顾周围兽人和人类学生诧异的目光，他心急如焚地跑了出去，连门口的保安都没拦住这只一心只想着归家的白狼兽人。

呼....呼....利斯...妈妈，我这就回来了，我不是杀人犯，我这就回来了！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单元楼。尽管有人看到自己露出了诧异的目光，还在一旁指指点点，但是他都不在意了。他好像好几年都没回家了一样，心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想到过无数种可能，甚至一开门又会有枪口指到他的脑袋上，但是他不在乎。他摸了摸口袋，这不是他原来的校服，钥匙不在。他只好用力敲了敲门。

“谁啊。”母亲的声音从门内传出，里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感到一点放松又有些紧张。昨天的事情他还没有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还想着怎么开口时，门便已经打开了。

“妈……是我，里斯....”

‘啪！’

还没等里斯开口解释，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里斯红着半边脸，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一切不甘、委屈、担忧，都在那一刻化作了泡影。

“畜生！滚开……别让我看到你……怪物……杀手……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怎么还回来了！”她的眼中饱含恐惧，看到她的眼神，里斯感觉到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

“怎么了……是我啊...里斯...”里斯还是没有忍住，泪珠一点点滑落，不一会成了一条线。

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我是怪物吗？我是杀人犯吗？

“快走开！别过来啊啊啊！”门被哐的一声关上了，门里面穿出了她的声音。“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叫人来了！”

里斯疯狂地砸门，巨大的声响引来了许多邻居的围观，在人们的非议中，里斯的情绪一点点崩溃，他无力地趴在地上，如同一条丧家犬般，尽管手都肿了，但是不会有人同情他，大家都离他远远的，好像看着怪物一般。

“里斯。”

里斯抬起头，黑羽就站在他的旁边，就好像是一道光，将他与那些邻居和他的家分隔开来。黑羽伸出手，里斯犹豫着，但是还是在他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泪眼模糊。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过来看到这样的现实。”黑羽把里斯拥入怀中，他这才明白，除了黑羽以外，没有任何人能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情。

“黑羽....唔啊啊啊...”里斯痛哭着，在悲伤后，是很漫长的平静。

回去学校的路上，虽然还是熟悉的街道。但是周围的景物都在扭曲着，街道两旁的树木都像灰色的蛛网一样，纠缠着，覆盖在里斯的心上。黑羽担心里斯倒下，一直搀扶着他。

别这样，我没有资格接受别人的帮助……

说到底，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怪物，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回到学校的里斯双眼已经没有了神采，进入教室后也一言不发。当同学老师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时，只有黑羽，像平常那样、身为他的同桌保持着原来的表情。但是这种身为同类的理解现在像是一把刀，锋利的刀尖缓缓刺入里斯的心，慢慢地折磨着他。

“你先去我办公室吧里斯同学。”老师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常，决定让里斯先出去自己找他谈谈。“大家先自习吧”

就在老师出门之后，教室里马上热议了起来，老师刚想着要和里斯在办公室谈谈，却不见他的踪影。

“里斯……同学？”老师纳闷着，尽管里斯平日里有些不认真学习，但本质上不是什么坏孩子，不至于直接逃学了吧？

而里斯则刚一出门就开始狂奔起来。

不！我不相信。一定是哪里有问题，头开始剧烈的疼起来。他好像能想起，昨天晚上的片段，那群人抓住了他，然后……然后呢...发生了什么，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黑羽不是说过了吗，自己不是杀人凶手！

周围的空气开始产生了异样，好像是地震一样，里斯身边的东西都在猛烈颤动着。

世界的尽头……到底在哪啊？！

“啊！”飞奔的里斯一头撞到了一个人，两个人都被对方撞倒在地。

周围的异样消失了，里斯并没注意到这一点，他抬起头，露出满脸泪痕的脸微笑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很有意思嘛。”那人回答到。里斯擦干眼睛一看，居然是那只白虎。“这样的处境下你还是能笑的出来呢。我该夸奖一下你的精神强韧超乎了我的想象吗。”

里斯尴尬地站了起来，用手拍拍身上的尘土。但是白虎还坐在地上，没有想起来的意思。

“喂。我问你……”里斯深呼吸。

“我为什么被绑到旧教学楼？谁出卖的我？我为什么当了杀人犯？还有……”

“哎呀哎呀，一次性问这么多我也不想回答你啊。”白灵坐在原地，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对长辈最基本的礼貌总该有吧？”

“呃.....对不起...校长先生....”里斯赶紧伸出手拉起白灵。

“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谈。”白灵指了指窗外，那里是远处的校长室。

校长室里，阳光透过浅色的纱布窗帘。打在大理石桌上，折射出淡淡的光线。周围古色古香的书柜与红木办公桌给人一种上了年纪的沉稳感，这与白灵本人有些年轻甚至可以说是稚嫩的外表并不相符。桌上两杯香茶冒出腾腾的水汽，茶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在这雅致的空间中，里斯的精神却紧绷着，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首先要恭喜你，拥有第九使徒的强大魔力，你已经不是常人了，从无聊的日常中脱离的感觉如何？”白灵端起茶杯，感觉好像还有些烫，就放下来继续说。“我们天生与众不同的天赋应该得到充分利用而不该被抹杀。所以我们这个学院除了正常教学外，还在义务地集中保护有魔法的兽人或人类。虽然这样的老师只有我一个。”

“我不觉得我的日常很无聊。我想念以前的日子，现在生活对我来说，太过于痛苦了。”

“痛苦？哈哈哈哈！”白灵突然大笑起来，茶水差点都没溅出来。“你居然说痛苦，多少人想要拥有一个像这样的能力，甚至不惜去黑市、暗网那样的地方购买巫人的身体器官移植到自己的体内以求获得魔法能力，你是我魔核选中的第九使徒，天赋异禀，潜力无限。居然和我说痛苦，别开玩笑了！”

白灵面前的杯子突然剧烈摇动，然后砰的一声炸裂开来。还好碎片与滚烫的茶水没有崩到两人身上。

里斯被白灵突然间的震怒吓了一跳，白灵恐怕也是拥有魔法的人，而且看上去破坏力很强，他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恐惧，继续与白灵对话。“我被当做了杀人犯啊....还有黑羽，你平时都在让他做什么....你这是指使他杀人，你这样是违法的....”里斯怯懦地说着。

“没错，这就是违法的。那又怎么样，你要遵守不会保护你的法律吗？你自己说，你被他们用枪指着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如果你的弟弟和你的母亲因为你的小魔法在你的面前被当场枪决是什么心情？能告诉我吗，第九使徒里斯同学？”白灵的话说的咄咄逼人，让里斯的立场更加渺小。

“那是……”里斯的手有些发抖，他还记得弟弟在那里，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非常态的事情中。他想起了历史老师上课说的话，魔法什么的，在现在这个社会已经不存在了。自己无论有没有做什么，都只是一个社会毒瘤罢了。对大家而言，正义就像是一个圆圈。自己、弟弟、父母、黑羽，甚至眼前的白灵，只是因为不站在正义的圆圈内，就被所谓的“正义”所疯狂啃噬着，在社会与大众面前成为一段埋藏于兽人历史中的黑暗。

“我能理解你说的。”里斯的手有点发凉，他端起自己面前没有被白灵震碎的杯子，热水透过杯壁给他的爪子传输着一点温度。“我该怎么办，我要向谁复仇吗？我什么都做不到......”

“不，还不到这个时候。放心吧，你母亲那边我们给了很多钱，你可以当做奖学金。你的在校费用我也给你报销了。你弟弟也很好，他现在在学校。虽然昨天的事情引起了骚动，我们已经对外宣称是冤假错案了，虽然你母亲可能还接受不了，不过不用很迷惘，和黑羽好好沟通，他会教你做什么。”白灵微笑着，他突然间变得像是和蔼的老者，但他的脸的确还是比里斯还要稚嫩。

“那代价呢？你要我做什么....我也要杀人吗...”

“不。”白灵突然不再笑了，里斯背后的汗毛直立。“你不需要报答我，你就这样一直待机就可以了。”

“什么.....”

“你先回班吧，晚上带着黑羽来找我。”白灵不知从哪又找出了一个小茶碗，自顾自的倒起茶汤。

“那么，我先告辞了，校长先生....我会...做好合格的巫人的。”

里斯推开校长室的典雅木门，就在关门的那一刻，白灵突然说话了：“你已经是个合格的巫人了，但是永远不要叫我巫人，那是对我的侮辱。第九使徒，叫我主人或者白灵都可以。”白灵端起里斯那杯凉了不少的茶，细细的品着。

有点苦涩，回甘的味道也是呛人的苦。

茶泡浓了。

看着茶杯中的自己，白灵叹口气，倒扣茶杯，茶汤顺流而下。

要是世界上的事情都那么好解决的话，你我就不会在此见面了，里斯。我的第九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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