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晚宴，艾伦感到有些许紧张。他紧紧地跟在利威尔身后，生怕跟丢了，有几次甚至差点撞在利威尔身上。

　　“自然点。”

　　走在艾伦前面的男人微侧了一下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说道。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也未落到艾伦身上。他仍旧目视前方，与每一个相识的宾客打着招呼。

　　艾伦看着男人的背影突然感到有些陌生。虽然他们已经交往了两年之久，但是艾伦从去过男人的公司，了解他的工作、同事、朋友。这些他原本并不在意的东西，竟突然之间变得重要起来。看着男人逐渐融入到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环境中，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开始从心底涌出，并将他团团围住。仿佛那近在咫尺的背影就要变得模糊不清、消失不见一样，被淹没在周围的喧嚣中。

　　这种骤然而生的距离感让艾伦感到一阵不安。

　　正当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利威尔身后，躲避那些穿梭在大堂中的宾客时，一个高大的男人从侧面撞到了他身上。身形的差距让他脚下一滑险些摔在地上，所幸那个撞到他的男人眼明手快地揽住了他的腰。发现身后有异动的利威尔快速转身，却只来得及看到艾伦被一个金发的男人揽在怀里。似乎由于惊吓造成的窘迫，艾伦的脸颊显得红扑扑的。这样的画面，在利威尔看来格外刺眼。他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拽住艾伦的手臂，将他从男人的怀里扯了出来。

　　“埃尔文，你想干什么？”利威尔的眼神透着几分警惕的意味。

　　男人温文有礼地笑了一下，让利威尔的警惕看起来有些大惊小怪。

　　“你弟弟，他差点摔倒，我扶了一下而已，还是说你想看他摔在地上出糗？虽然你出门前说你和他吵架了，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羞辱他吧？”

　　埃尔文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了艾伦一眼。他在期待一种激烈的化学反应，在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的男人身上。

　　“你说什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只不过语气中透着些微妙的不同。

　　艾伦知道自己今天做得有点过分，他也清楚利威尔不可能轻易消气，所以他才想来这里硬着头皮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他一定会跳起来用拳头告诉那个家伙他和利威尔有多么相爱。但是今天，他突然间不那么确定了。那种令他无法忽视的距离感让他没了大声抗辩的勇气。

　　埃尔文并没有给利威尔发作的机会，他说完便离开二人，转身走向不远处聚在一起的人群。无处发泄的情绪让利威尔握紧了拳头，仿佛随时可能砸向什么东西一样剧烈地颤抖着。

　　“该死的。”

　　在这样的场合，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会收到约束一样，除了那些令人不悦的明嘲暗讽。他并没有针对刚才埃尔文说过的话做出任何解释，仅仅只是放开了一直攥在手里的艾伦的手，并嘱咐艾伦不要到处乱跑。

　　对于自己与利威尔之间的差距，艾伦自是心知肚明。他看着利威尔放开自己独自步入喧嚣的人海中，心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落单之后的艾伦漫无目的地在宴会厅里寻找可以容身的地方。他找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寻了个座位坐下。人一旦孤单起来，各种感觉都会变得异常敏锐，比如饥饿感。其实艾伦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饿，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些事做，比如吃。他坐在白漆的木制雕花椅子上，手里端着从侍者手里接过的餐盘。一些他从未见过的食物摆在反射着灯光的餐盘上，看起来金灿灿的。

　　艾伦看着这些食物突然产生了一种浪费的罪恶感，为了让自己内心好过些，他决定全部都吃光。

　　正当他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吃大喝时，之前那个金发的男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或许是由于对方并不友善的台词，艾伦下意识地有点讨厌这个男人。他决定低着头装没看见，只专注于眼前的食物，认真地将自己的腮塞得满满地。

　　少年明明发现了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让埃尔文有些忍俊不禁。他坐到艾伦身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盛满香槟的酒杯，放在嘴边细细地品。

　　男人的沉默显然超出了艾伦的预期。他本以为这个家伙会口没遮拦地乱说一通，结果却仅仅只是坐下喝酒。

　　“利威尔很受欢迎啊，明明脾气那么臭。”正当艾伦以为埃尔文不会开口搭话时，就听到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感慨。艾伦闻言略微一顿，但并不打算回应，继续埋头吃着自己盘子里那些东西。

　　观察入微的埃尔文将艾伦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脸上笑意更浓。他唤来侍者，要了一瓶威士忌放在他和艾伦之间的玻璃茶几上。

　　“你是他表弟？堂弟？”埃尔文启开瓶盖一边将透明的液体倒进另一个空酒杯里，一边问道。

　　艾伦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东西不说话。

　　见少年不答，埃尔文依旧笑着，完全不在意冷场的尴尬。因为他知道下一句绝对会得到他想要的回应。

　　“应该不是亲弟弟，我没听说过他有兄弟。不过他居然是个弟控，真让我意外。毕竟，很少有人会跟自己弟弟做爱，你说是么？”

　　虽然男人的语气是在询问，但是在艾伦听来却更像是质问。做爱这个词让他全身都绷紧了，甚至忘了继续咀嚼塞进嘴里的食物。他想要开口说话，情急之下却将食物全部一口吞下，并且毫无悬念地噎住了。

　　埃尔文赶紧拿起身边的酒杯递给艾伦。艾伦想都没想就接过来，仰起头一口气喝了下去。顺着食道流下的液体将那些噎住的食物送到胃里，艾伦如释重负地打了个嗝。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更快涌入大脑的是刚才冲进胃里的酒精。本就不会喝酒的艾伦迅速地对酒精做出了反应。一股热意直冲大脑，将他冲得有些晕头转向。红扑扑的脸颊变得滚烫滚烫，艾伦不禁扯了扯脖子上的领结，好让这恼人的热气散发出来。身边的玻璃茶几就像一块冰块一样，吸引着艾伦将身体贴上去。他解开外套的扣子，整个人趴在微凉的桌面上，舒服地发出几声轻哼。

　　埃尔文透过他微敞的衣领，看到脖颈下渐渐泛起红晕的皮肤。几个暗色的印记随着蒸腾而出的热量，变得愈发明显。他更加确认二人的关系就如他一开始想的那样。利威尔居然对这么小的孩子出手，他觉得有必要跟他谈谈人生了。

　　“他就是个混蛋。弟弟什么的，谁会跟弟弟交配啊！我也想要正常的性生活啊！”

　　那些负责控制情绪的神经被酒精麻痹，变得懒洋洋的不愿工作。艾伦的牢骚像是被打开闸门的蓄水池里的水一样，接连不断涌出，而且气势汹汹。

　　“你说了不得了的话呢。”埃尔文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他在犹豫要不要现在跑路，免得被利威尔杀人灭口。或者，他可以考虑先下手为强，依现在的情形……已经可以报警了。

　　艾伦的目光越过穿梭不定的侍者和三五成群的宾客，看到利威尔正在和几个男男女女相谈甚欢，甚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股醋意混着酒精在艾伦的大脑里发生了独特的化学反应。他拿起埃尔文那杯还未喝完的酒，全部倒进嘴里咽了下去。

　　这还是埃尔文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种凶残的喝法来喝威士忌。这种酒的后劲儿很冲，这样的喝法必然醉得很快。不过距离他想要的效果，还有一步之遥。他顺着艾伦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利威尔正和自己项目组的组员聚在一起。作为一个成年人，在他的工作场合自然会有些不得不做的应酬，这就是人情世故。如果在一个正常的清醒的人眼里，这样的画面本没有什么值得激动的，但是艾伦此时的状况却并非正常。且不说他的年龄能否理解这个属于大人的世界，光这两杯酒，就足够让他任由情绪自行将这些画面添油加醋。为了看到有趣的画面，埃尔文决定再加一些催化剂。

　　“那不是佩特拉吗？组里传闻她似乎在暗恋利威尔，不知道真的假的。虽然有别人在场，利威尔也总该注意一点的，毕竟是有恋人的人了。”

　　酒劲上脑的艾伦皱着眉头，嘴里嘟嘟囔囔让人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埃尔文饶有兴致地期待着艾伦接下来的动作。是破口大骂还是愤怒地跳脚？他单手托腮嘴角微翘地观察面前两颊绯红的男孩。

　　“恋人？我不是他弟弟吗……”艾伦并没有如埃尔文预期那样做出多么激烈的动作，而且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虽然有些摇摇晃晃的，不过看起来倒不像是一个不辨是非的醉鬼。

　　埃尔文见艾伦缓慢地绕过来回走动的行人，向利威尔所在的方向走去。似乎为了掩盖醉意，艾伦走得极慢。不远处的利威尔已经看到了漫步走来的恋人，不过这种频率的脚步着实让他有些不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样，利威尔终于看到艾伦站在自己面前，鼻尖对鼻尖的距离，近得能够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

　　艾伦双手绕过利威尔的肩膀，虽然他的个子比较高，但是仍旧软绵绵地像根裙带菜一样挂在利威尔身上。

　　艾伦身上的酒气开始散发出来，利威尔不禁别过头不去闻他嘴里呼出的酒气。

　　“你嫌弃我！我的精液你都吃了，你现在居然嫌弃我，我要告诉大家你是个跟自己弟弟做爱的禽……”

　　未等艾伦说完，利威尔火速放下手中的酒杯，用手捂住了那张毫无遮拦的嘴。

　　“他喝多了。”利威尔一边向自己的下属解释一边拖拽着艾伦打算带他离开。

　　艾伦毫不配合地挣扎起来，险些打翻了身后路人手中的酒杯。利威尔慌忙回头道歉。趁这个空隙，艾伦像一条脱水的泥鳅一样从男人的禁锢中逃了出来。

　　利威尔的耐性极差，对于这种无理取闹的醉鬼，他甚是没辙。无奈之下他只能摆出严厉的姿态大声呵斥醉醺醺的少年。

　　“你有完没完？”

　　“你吼我……”听到男人怒气十足的责备，艾伦委屈地蹲下身子，颤抖的声音带着些哭腔。

　　“我没有，你别闹了，跟我回家。”

　　利威尔这种男人往往是外刚内柔，见艾伦用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盯着自己，刚刚摆出的严厉又被悉数击溃了。

　　艾伦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利威尔，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里的水汽仿佛随时就能滴出来一样，漾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艾伦的举措显然引来了不少注意力，就连站在会场另一端的人都忍不住引颈而望。利威尔苦恼地扶着额，对这场骚动的始作俑者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哥哥……”艾伦小心翼翼地唤道，就像一个五岁的孩童，眼神天真而纯粹，纯粹到让利威尔感到一阵自责和心虚。

　　“不要讨厌我。”他的声音也是软绵绵地，奶声奶气。利威尔开始怀疑这酒里是不是掺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我再也，再也不给你吃那些药了。不要讨厌我好不好？”艾伦眼里的泪珠终于滑落下来，透着红晕的眼角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药？什么药？利威尔被他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不禁感到有些窘迫。正打算将艾伦拉起来，让他站着说话时，却被艾伦抢先一步拽住衣袖，用力拉扯，一副撒娇的模样。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利威尔发现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他完全搞不懂艾伦究竟想干什么。

　　“你弟弟？”已经有人忍不住上前询问。

　　“啊，是……”他尴尬地抽了抽嘴角，不知该做何种表情。

　　听到利威尔仍然向别人承认自己不过是他的弟弟，艾伦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定，他要给利威尔一个猛料。原本抓着衣袖的手开始沿着男人的大腿向上挪，艾伦直起上半身，一手扒着利威尔的腰带，另一手也伸到前面准备拉下他的拉链。

　　利威尔赶紧按住艾伦的手，慌乱地四顾，果然已经引来了全员的注目。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现在觉得愤怒已经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情绪了，他想现在就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鬼生吞活剥了。

　　“哥哥，我不会再要求你吃药了，只要舔舔哥哥会硬的。”

　　艾伦继续用稚嫩的语气和眼神应对利威尔即将爆发的狂怒。他靠上去，用脸颊摩挲利威尔捂住裆部的手，即便如此，画面依然很具有冲击力。

　　一个衣着白色西装的少年，屈膝跪坐在地上，质地光滑的西裤包裹着他形状姣好的臀部。少年脸上泛着迷醉的酡红，眼睛像透着水汽一般湿漉漉地抬头望着身前的男人。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也在男人的抚弄下变得凌乱，为本就有些靡乱的画面增添了许多色气。已经有几位与会的女士羞红了脸不敢看向这边。

　　“这孩子才十几岁吧？”

　　“听说是他弟弟。”

　　“还用吃药，他居然硬不起来吗？”

　　“信息量好大，容我消化一下。”

　　听到周围逐渐喧闹起来的议论声，利威尔懊恼地挥开艾伦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瞻前顾后本就不是他的性格，这次的失策之处就是任由艾伦从家里跑出去。既然大家已经知道了，他也不必再畏首畏尾。利威尔弯下身抓起艾伦的腰将他整个人都甩在肩上扛了起来。他用力拍了拍艾伦弹性十足的屁股，说道：“欠教育的小鬼，下不了床别怪我。”说完便扛着艾伦离开了会场。

　　目送二人离开的众人一时间鸦雀无声，直到有人提了一句“要不要报警”，会场的秩序才恢复如初。而作为真正的幕后黑手，埃尔文自认贴心地给利威尔放了一天假，美其名曰“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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