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拒絕的權利

當天回家後，我們連晚飯都沒吃就一直在滾床單，累了就直接倒在床上睡覺。

半夜，我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吵醒，朦朦朧朧在床下找到了手機時，電話已經掛掉了。

熒幕上顯示有七通未接來電，全都是家裡打來的，另外還有幾個家裡那女人發的短訊。

我皺皺眉頭，心裡感到一陣煩厭，看看被窩裡睡得很香的人兒，回了個「明天回家」的訊息就關掉手機，轉身抱住他繼續睡。

因為早睡的緣故，翌日我們很早就起了床。

那傢伙可能是晚上叫得太瘋，聲音變得非常吵啞，說話幾乎只有氣音，我就冒充他弟弟幫他打電話到學校請假。

之後，我們一起到樓下吃早餐，然後回他家裡待到中午，我就以回家為由離開他家，去找我一個很久沒見面的朋友。

〥

把事情辦好後，太陽都快要下山了。

剛要乘車回家的時候，手機就響起來，是柴己。

「舜！昨天打架為什麼不找我！」電話一接通，另一端就傳來柴己擾人的聲音。

糟糕…忘了叫大夥兒隱瞞打架的事，柴己這小子最愛打架了，這下子一定會被他煩死…

「給我…喂，我是鯊魚。」正當我在考慮要不要直接掛掉電話的時候，電話換人了。

「…怎麼了？」電話的另一頭仍可隱約聽到柴己擾攘的聲音。

「沒想到你真的動手了…」鯊魚沉著氣說。

「你知道我不是個只會耍嘴皮子的人。」我緩緩地說。

「…我不會再在這件事上說什麼的了…我只是想提醒你，那些小混混沒有知難而退，現在還叫來了不少人在校外埋伏著。」鯊魚的語氣異常嚴肅，暗示事情的嚴重性。

「嗯，我會處理的了。」我走上剛來的巴士，從容地回答。

「你會怎樣處理？！大家都受傷了，你還有什麼打算？」鯊魚聞言反應頗大的。

「還記得初中退學的那個紅毛頭嗎？」上車後，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有黑道背景的那個？」鯊魚靜默了一會兒，不肯定地問。

「嗯，他欠我人情。」我點起煙，深深吸了一口。

「……」電話那頭又再靜下來。

「怎麼了怎麼了？」柴己的聲音隱約傳出。

「沒事。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鯊魚認真地問。

「……」狗屁！雖然事情是鬧得有點大了，但我是思前想後才出此下策的。

那幾個小混混並非等閒之輩，不是簡單報個警就能了事，要治標治本就必須找個真正能讓他們懾服的人幫忙。

「我只是拜託對方出面警告那些人，好讓他們不要再碰我的玩具，只要他們乖乖聽話就不會有什麼問題。」我沒有直接回應他的問題，只是簡單交代了我的安排，至於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已不在我控制範圍內了。

「好吧…我明白了…不過說是玩具，你也太著緊他了吧。」鯊魚嘆了一口氣，然後無奈地說。

「……」我沒料到鯊魚會突然轉移焦點，一時不懂得反應。

「算了，有什麼事再聯絡吧。」鯊魚沒等我回話就把電話掛掉了。

之後柴己打來的幾通電話我都沒接。

〥

兩天後，那傢伙如常地回校替學生補課，那些小混混也再沒出現在這個鎮裡了。

我不知道事情最終是怎樣解決的，也沒打算過問，只要結果合意就好。

一星期後暑假結束，新學年來臨，日子又恢復既往的平靜。

我原本以為一切都會回復原狀，但事實卻不如人意。

自從開學，那傢伙就變得怪怪的，在校內有意無意地避開我，面對我時又總是一臉欲言又止。

開學第三天午休前一節課，我特地翹課到他上課的課室門外守候，成功在他下課後捉住他，把他拉到同層的雜物房。

「這兩天午休，你都跑到哪裡去？」我靠門而站，盯著不安地站在房中間的他問道。

「就待在教職員室內…」他把教科書緊抱在胸前，小聲回答。

「不是約好午休要來訓導室的嗎？才剛開學，你在忙什麼？」我雙手抱胸，蹙眉問。

「…備課…之類的。」他眼神閃縮，不敢直視我。

「花了兩天時間，事情都做好了吧？今天能陪我了吧？」我沒有拆穿他的謊言。

「…現在不行，放學後我…」他瞄瞄我又把視線移開。

「我現在就要。」我冷冷地打斷他的說話。

「……」他無辜地看著我，搖搖頭。

「…過來。」我抑壓住怒氣，強硬地命令。

「……」他抿著唇，依然搖頭。

「嘖！」我一怒之下撲上去，把他抱著的教科書搶走，扔到一旁。

「不…唔！」我沒理會他的反抗，把他壓在牆上撕咬他的唇。

「嗯…不要！會被發現的！」他用盡九牛二虎之力推開我，瞇起眼睛大喊。

「我不要再聽到這種理由！」我生氣極了，抓住他的手大吼。

「是真的！被看到了！我們在天台的事被看到了！」他掙脫我的鉗制，躲到房間的另一邊，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

「……」我怔了怔，沒想到在天台做竟然被看見了，更沒想到他會從我的懷裡逃出去。

「都是我的錯…是我太放肆了，本來在校內做那種事就已經很危險了，我竟然還…我明明是個老師…」他盯著地，自顧自地把事情都歸咎在自己身上。

「幸好這次對方沒打算告密，不然事情被校方發現，我不但再也當不成老師，還可能會害你被退學、被父…被社會斥責什麼的…」他一口氣把自己的憂慮說出來。

「夠了…不要再假裝為我著想了。」每一個每一個都是這樣…我已經受夠了。

「咦…不是的…」他有點愕然，想走過來，卻被我抬手阻止。

「說到底你都只是在擔心自己的前途吧。無論是剛開始被我威脅，還是現在…」我咬著牙說。

「不…」他好像想要說些什麼，但我沒打算聽。

「放心吧！我對把你搞到身敗名裂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自由了。」我強行把話說完，轉身就走。

「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他慌忙走上前拉住我。

「夠了！我不要再聽！」被他一碰，潛伏在體內的怒氣一下子爆發出來。

一聲巨響，當我回過神來，他就已經被我摔倒在地，原本在架子上的東西也都散落在地上。

「…結束吧，我玩膩了。」我故作冷靜地拋下這句就逃離了現場。

我的心很亂，一種被背叛的心情籠罩住我，憤怒…以及一大堆複雜的情感充斥著我的腦袋…

我沿著樓梯衝到樓下，無視校工的阻攔，離開了學校，一直走一直走，想找一個可以獨處的地方。

沒錯，我是可以像最初一樣強迫他，霸王硬上弓的，但我不想——因為這樣一點意思都沒有。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不再滿足於征服他的身體，我變得想要他發自心底的馴服。

從最初我蠻橫地要求他的絕對服從，到現在慢慢學懂去理解他的想法，甚至越來越在意他的感受…我在不知不覺間賦予了他拒絕的權利。

一向固執、只遵從自己步調的我退讓了，而且不只有一次。

無可否認，在這段不正常的關係中，他在我心中所佔的份量隨著時間變得越來越大。

我用盡了我能想到的辦法去束縛他，想將他據為所有、想獨佔他的全部、想讓他只看著自己，但同時，又不想令他不高興…

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我很清楚，只是我不想承認。

本來我以為他是特別的，所以我對他好，他就會對我笑、為我哭、依靠我、渴求我…

但到頭來，原來他跟其他老師、其他大人、甚至那個臭老頭都沒有分別，嘴裡說為我著想，其實由始至終為的就只有他自己。

當然，我對這一切是有心理準備的，只是我沒想到當他真的推開我、逃離我的時候，給我的打擊是這麼大的…

不過不要緊，這樣結束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當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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