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學長與女老師

星期二，為免一大早就碰見那個臭老頭，我天還沒亮就出門了。

因為時間實在太早的關係，我沒直接上學，而是去了那傢伙的家。

他剛醒來就見到我，雖然嚇了一跳，但沒問什麼。

由於那傢伙病癒復課，我也沒理由不上學，只是升上高二後他的課少了很多，上其他人的課真的很無聊。

我從第一節課一直睡到第二個小休，才被在鄰班任教生物學的女老師喚醒。

當時還在課室裡的人都看過來了，因為一般老師是絕少會到沒有任教的班別找同學的，更何況那是全校最受歡迎的女老師？

不過這沒令我很驚訝，我知道她來的目的，所以我沒有半點躊躇就跟她去了實驗室。

「就是妳了嗎？」看她把門鎖上，我冷冷道。

「…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就不轉彎抹角了。」她轉過身，一反平時和藹可親的態度，露出了尖銳的眼神。

「請你不要再纏著洛老師了！」她身形比我嬌小，但那氣勢卻比得上一個男人。

「哼…」我冷笑。

「你笑什麼？！是你強迫他吧！洛老師他很善良，才無法拒絕你！」她努力地抑壓著自己的怒氣，妝容變得有點扭曲。

「他這樣跟妳說嗎？」我從容地坐在教師椅上，微笑著問。

「…沒有…但我就是知道！我看得出來！」她不忿地咬著牙說。

「妳愛怎樣想就怎樣想吧，但我是不會把他讓給任何人的。」我把玩著自己的左手手指，語氣輕鬆但堅決。

「我才不…他說他有跟你說過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們這是不倫的關係，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是件好事…」她欲言又止，接著深呼吸了一下，嘗試冷靜地遊說。

「被人發現的話，不但學校的聲譽會受損，你們兩個也不能在這間學校待下去了。還有你們的家人、朋友，甚至整個社會都不會接受你們的…」她眉頭緊鎖，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妳說完了吧？說完我就走啦。」我站起來，不想浪費更多的時間在這個虛偽的女人身上。

「慢著…！」她情急地伸手攔我。

「……」我皺起眉，有點不悅。

「…你是個聰明人，不可能不明白的…」她壓低聲線，凝重地說。

「我不在乎。」我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無視她的阻攔，越過她走向門口。

「…我要告訴校長！」她見我完全無視她的勸籲，馬上轉為威脅。

「妳喜歡說出去就說啊？」我停了下來，輕鬆地說。

「不過我量妳也沒有這個膽子。」我轉身看著她，笑了笑。

「……」她盯著我，沒有回話，眉頭的皺褶又加深了。

「難道妳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校外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嗎？妳要是想公諸於世的話，我可是非常樂意幫忙的。」我雙手插著褲袋逼近她，對她這種表裡不一的人感到非常厭惡。

「…這根本就沒法相提並論！你們那是同性間的性行為，傷風敗德…又違反自然！看你害他生病發燒就知道！」她有點理虧，但還是咄咄逼人的模樣。

「哼，那如果我是女的，也不是學生的身份，妳就不會來找我了嗎？」我走到她的面前，俯視著她，裝作不在意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抿著唇回瞪我，沒能否認。

「妳是看上他了吧？想把他據為己有卻被我捷足先登，所以才會不斷從中作梗。」我抬起她的下巴，就被她立即用力撥開。

「放棄吧，他已經是我的人了，也不可能再抱女人！」我冷笑道。

「……」她垂下眼，乾瞪著地，臉上流露著不甘心及悔恨的神情。

「丫，不過即使他能抱，也不會抱妳…妳這個放蕩的老女人！」我低下頭，玩味地在她耳邊低語。

她咬著下唇，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大力把我推開。

「…對，我喜歡他，這是我第一次真心喜歡一個人。很可笑吧？一向只把男人當作按摩棒的我，竟然也會為了得到一個男人而花盡心機、不擇手段！」她自暴自棄地說。

「但其實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他沒可能會選擇我…只是我不想放棄…不想什麼都不做就放棄！」她轉過身，背對著我繼續說，聲音聽上去有點哽咽。

我盯著她的背影，這才意會到她其實也只不過是個努力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的人。

只是，我是不會可憐我的敵人的。

她大概也沒打算用什麼可憐攻勢，說完就很乾脆地走到門前，伸手去開門。

「還有…你們這些臭男人常常說什麼『即使射在屁眼也不會懷孕』，就硬要射在裡面…其實我們事後若不清洗乾淨的話，是會拉肚子的，我也試過因此而發燒…」她臨走前突然想起就說。

「…如果你是珍惜他的，就不要令他受苦！」最後，她拋下這句就奪門而出。

〥

翌日，那個女老師辭職了，而且還是即日離職。

這讓全校上下所有人都覺得非常驚訝，即使是知道內情的我也料不到她竟然走得這麼乾脆。

放學後，我如常地到那傢伙家裡吃飯，那傢伙果然問起了她的事。

「我沒有對她做什麼。」我夾起一件那傢伙特地為我做的紅燒雞塊，放進嘴裡。

「……」他眼睛圓圓地盯著我，令我吃得有點不自在。

「…是她自己找上門的，我們只是談了一下。」我回望他，心想若不認真回應他，這頓飯大概不能安心地吃下去了。

「是你…叫她…？」他垂下眉，用不安的眼神探問。

「沒有。」我用冰冷的語氣堅定地回答。

雖然早料到他會懷疑是我威脅那女老師辭職的，心裡早已做好準備，但真正來到這一刻，果然還是會覺得有點生氣。

「嗯…」他好像鬆了一口氣，看來之前又把那老師離職的事攬到自己身上去了。

「…那她跟你說了什麼呢？」還以為他不會再追問下去的時候，他又再拋出一個問題。

「…叫我不要再纏著你，還說你是不好意思拒絕我才被我牽著鼻子走…之類的？」我想了想，故意將一些不是重點的內容說出來。

「不…不是這樣的！」他聽到後馬上否認，下一秒卻因為意會到自己的失態而漲紅了臉。

聽到他本人親自否認，比自己想像中還要來得令人愉悅，我嘴角不禁向上翹。

「她還威脅我說會把我們的事情都告訴校方，但她自己也其身不正，根本就不可能說出去。」我將視線放回桌上三道合乎我喜好的菜餚上，繼續說下去。

「其身…不正？」他向我投以困惑的眼神。

「嗯，她在校外只要是男的都可以啊，阿火…即是我們那夥人當中的那個穿鼻環的男生，也跟她有一腿的。」我一邊輕描淡寫，一邊夾菜，也能瞄到他臉上那難以置信的表情。

「她可能是怕我把她的事說出去才辭職吧？」我特意隱瞞那女老師喜歡他的事，不想讓他知道。

「……」他呆盯著碗裡沒怎麼吃過的飯，沒有回應什麼，因為他也不清楚那老師辭職的原因。

「不過怎樣也好，她懂得知難而退就好。」我草草作結，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他默默點頭，然後夾起一小撮飯放進嘴裡嚼。

「…如果我真的對她做了什麼，你會怎樣？」我吃了幾口飯後，好奇地問。

「…沒什麼…」他抬起頭看看我，樣子顯得有點呆笨，怪可愛的。

「你要擔心都應該先擔心你自己吧？多吃一點，你就是身體不夠強壯才會病倒的。」我伸出左手摸摸他不長肉的臉，再輕捏了一下，輕聲囑咐。

他乖巧地點點頭，我就挑了五、六塊肉到他碗裡，疊得高高的。

平時我吃完飯就跑去看電視了，但這天我吃完後仍留在餐桌旁監督他吃飯，確認他真的再也吃不下去才讓他收拾。

他到廚房裡洗碗時，我就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上放映的無聊肥皂劇，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走出廚房，向他揮揮手要他過來，卻被回絕了。

「上次那些試卷我都還沒改好呢…」他一臉不好意思地解釋。

「…我說你工作真的太多的話，就要說出來啊！不要別人叫你做什麼你都做，這樣時間都沒有了，還讓自己病倒，有什麼好處啊？！」我坐起來，不滿地說。

在校碰不得，在家還得忙工作，一直處於欲求不滿的狀態快要令我抓狂了！

「嗯…」他一臉為難，眼神有點閃縮。

「如果說了，他們還是故意刁難你、把工作都推到你身上的話，就馬上告訴我，知不知道？」我走到他面前，認真地看著他說。

「…知道。」他給了我想要的回答，但我心裡明白即使他有事也不會告訴我的。

看來以後我得好好盯著他才行。

〥

禍不單行，才剛產生要好好盯著那傢伙的念頭，不出兩星期，校內就出現了一個比那個女老師還要難搞千萬倍的人。

我每次看見他，甚至只是想起他，心情都會變得很糟糕，有時更是怒火中燒。

而那個人正正就是校方聘請來取替那女老師的新老師，負責任教化學及生物學的。

起初我沒怎麼留意他，只知道學校來了個很帥的男老師，成為了近日女生們的話題之餘，無論出現在什麼地方都總會被一堆女生圍住。

我沒修讀理科，所以一直都沒機會看看他是長成什麼模樣的，不過不看也罷。

可是，有一天上午我剛在學校天台睡飽，想到小食部買些東西吃的時候，在小食部附近碰見那傢伙正在跟一個長得挺高大的男人聊天，那一刻我呆住了。

其實那傢伙在跟那男人在聊什麼真的一點都不重要，問題是他看著那個男人的眼神，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那閃亮亮的眼睛，雀躍而又非常崇拜的神情，還有那燦爛無比的笑容，讓我一下子愣住，只能佇立在原地直至他倆的對話結束。

我從沒想到他能露出這樣的表情，更沒想到他竟然會對其他男人露出這樣的表情…

究竟他面前的那個男人是何方神聖？何德何能令他在這偶然碰面的閑談當中露出這樣的神情？！

我的身體比腦子反應得還要快，在他轉身離去時衝上前，把他拉到一旁。

「怎…怎麼了？」我突然把他壓在牆角，把他嚇得瞪大了眼睛。

「剛才那個人是誰？」滿腦子的疑問率先說出口的是這一句，聲音低沉凝重。

「…新來的…方老師？」他戰戰兢兢地回答。

「只是個新來的嗎？」我蹙起眉厲聲問道，剛才沒察覺到的異樣心情變得越來越濃烈。

「…？」他歪歪頭，不解地注視著我的眼睛，眼裡浮現一絲絲恐懼。

「…我的意思是…你們…本來就認識？」我知道他在害怕，所以垂下了眼，嘗試放輕聲線再問。

「嗯…他是我高中時候的學長，一直很照顧我的…」他有點怯地說。

「…只是學長嗎？但我看上去不像。」我抬起眼，望向鏡片後那對清澈的眼瞳，試圖從中看出什麼端倪。

「…他只是個像我哥哥一樣的人…」他用手輕輕拉住我的衣服，但卻沒有回避我的目光。

「……」我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沒有回話。

下節課的鐘聲響起，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有點不安，但他若不把他倆的關係全盤托出，我是不會讓他離開的。

「他是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他了解我的性格，所以作出了很明智的抉擇。

「哦…是前男友？」我用輕鬆的語氣猜測，嘴角的笑容卻有點僵硬。

「不不不，他是正常…他只喜歡女生！」他睜大雙眼，用力搖頭否認。

「……」不是前男友？那是…？

「他對我有恩，也是個很好的人，但我們真的不是你所想的…請相信我。」他十分誠懇地對我說，實在令我難以繼續質疑他。

「……」我感到非常困惑，心裡還有很多疑問，但又不知從何問起才好。

這一刻我忽然發現，原來我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

在我認識他之前，他究竟遇上過什麼人、什麼事，我一點都不了解。

是怎樣的經歷才造就成現在的他？他為什麼會成為老師？又為什麼會自己一個人住？

眼前的他突然變得很陌生，我倆的距離變得很遠…

我究竟要怎樣做，才能了解他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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