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說，青峰這傢夥幾時對這些Omega這麼上心了？以前又不是沒有人破壞規矩，這次還真緊張啊。」

　　「這個……大概是因為灰崎的關係吧。」桃井含含糊糊帶過。

　　櫻井協同她去，很快又質問了一次，這次久保田顯然收斂不少，沒有因為他們是Beta就耍無賴，桃井嘆氣地說早知道這樣當初乖乖承認不就省事多了嗎。然而另一方面，對於久保田的說法，她又不由得替黃瀨涼太擔心起來。

　　「所以說，黃瀨君還是答應了協助他們逃跑的，這樣子該怎麼和阿大交代啊……」她愁眉苦臉地嘆氣。「我感覺得出來，阿大他……對那個Omega和別人都不一樣，一定不願意被他背叛。」

　　櫻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煩惱了桃井小姐，這不是我們應該對這些Omega感到同情的地方，這樣說很殘忍，但他們完全可以不必這麼做的。」

　　「唉，這我知道。其實，是阿大他堅持不願意在Omega房間裡裝監視器的，他說就算是Omega也有人權，雖然他有時候好像脾氣壞了點，但並不是那麼不通人情的啊，但現在這些都成了祥吾君砸他腳的石頭了。」

　　「別想了，這不是桃井小姐或者青峰先生的問題，是那幾個人不好，做錯了事就是不對。」

　　桃井被他安慰得抬起了頭，她的雙眼裡有一絲茫然。「真的嗎？這真的……是對的嗎？」

　　「嗯，相信我。」櫻井說。「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讓黃瀨君把那把鑰匙交出來吧，雖然久保田先生說是隨便拿來的假鑰匙，但難保那不是其他地方的鑰匙，要是被別人有心利用可就不好了呢。」

　　桃井用力拍了一下臉頰振作起來。「是了，我趕緊聯繫阿大去！」

　　本家正在為了招待客人而準備，幾個料理師傅都在廚房忙進忙出，青峰不久前才收到若松的訊息，知道了黃瀨製藥目前正被福田會那裡的討債組追查，現在一家人恐怕都躲到了鄉下去。

　　「祥吾君這會兒八成在替他們找人呢。」

　　「嗯……」青峰聽了桃井說的話不由得沉思。「早猜到那混蛋會這麼勤快準沒好事，現在更確定了他就是要製造混亂，在我這裡煽動Omega，一邊又當福田會走狗，哼……」

　　「這個就算知道，阿大你現在也不能拿他怎麼樣，伯父上次都說啦，你們兩個要好好合作，組織才會興盛。」

　　「興盛？哈，我沒被他拖垮都不錯了！」

　　「唉……」桃井聽著青峰的咒罵又是一陣搖頭嘆息。

　　明明你們倆小時候還穿過同一條內褲的啊！

　　灰崎和青峰小時候玩得挺不錯，雖然老是吵架，灰崎也總欺負他搶他東西，但小孩子始終是單純的，沒什麼惡意，拌過嘴沒多久又玩到一起。兩人真正開始分裂是從青春期後，大部分的Omega都在這段期間發情，Alpha也迎來易感期，青峰和灰崎都不例外，兩人性格本就好強，這下彼此間的對立意識更加強烈。就是在這個時期，灰崎加入了關東一帶的飛車黨混得風生水起，卻也是打架鬧事樣樣來，青峰本來就不喜歡這種作風，這下子就更討厭灰崎了。

　　Alpha對於自己看中的東西有強烈的獨佔欲，青峰在第一次易感期結束後才明白，以往這個傢夥的態度是多麼讓他反感。

　　桃井沒忘了自己主要的目的。「阿大你盡快讓他把鑰匙交出來，省得被祥吾君鑽空子了。」

　　「啊啊知道了。」青峰沉住氣回答道。

　　電話剛掛，香枝子就踩著小碎步急匆匆過來，「唉，我就說嘛，那孩子淨會惹事。」她抓著洗好了正要曬的衣服，看到青峰就說：「大輝你快點過去看看，那孩子和中村先生快打起來啦。」

　　「是黃瀨？」

　　「就是他，我聽澤村說他偷聽他們說話，被抓到了還不承認呢。」

　　「……嘖，這傢夥！」

　　黃瀨被中村碰到肩膀，那Alpha信息素的氣味撲面而來，嗆得他簡直要吐。

　　「別碰我！」黃瀨揮開中村的手往後退，這種味道以前沒有聞過的，不由得令他恐慌。

　　中村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又往前靠一步，「還想跑哪裡去？這可是桐皇的地盤，你跑得了嗎？這麼要強小心我讓青峰君把你賣了，看你還怎麼反抗，哼。」

　　其他幾個人不像中村，反而都站在那裡無動於衷。

　　「喂，志朗先生這樣不好吧，我看這傢夥……有些怪怪的。」那個女Alpha疑惑地打量著黃瀨。

　　「這小子真是黃瀨家的三子？我怎麼覺得不像Omega啊？」

　　「他的身上沒有Omega的味道，是吃了抑制劑嗎？還是被睡過了？」

　　黃瀨聽著他們的話，一句比一句更加不堪入耳，要不是父親公司破產，他好歹算是黃瀨家的麼子，哪裡受過這種汙辱，還是當著他的面談論他的貞操。終於他忍無可忍，就在中村又要抓他的時候，一拳揍了過去。

　　「笨蛋，你別鬧了好嗎！」青峰氣沖沖上前，抓住了黃瀨那隻手。

　　黃瀨先是詫異，後來意識到了青峰說的什麼話之後忍不住瞪他，「是這個人先挑釁我的，難道讓我什麼都不反抗嗎？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問那邊的傭人小姐。」他看著端著茶的澤村說道。

　　澤村驚恐地看著他們，不斷搖頭，「我……我不知道……」

　　「那也不能揍人。」青峰說。

　　「我讓他別碰我的。」

　　「你不亂跑不就沒事了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都是我的錯？」

　　青峰有點急了，「我沒有這麼說。」

　　還從來沒有哪個Omega在他面前這麼囂張的，這下子可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的臉要丟盡了，以後誰還敢信他的？

　　黃瀨用力抽開那隻手，「哦……我知道了，是你把他們叫來的，我都聽到了，你的目的就是要為了抓我姊姊對吧？呵……我怎麼沒有想到呢，你是個黑道，什麼骯髒事都幹得出來吧。」

　　他聲音都是冷的。

　　青峰感覺到手心空了，面對黃瀨的指控，他的眼色更是陰沉到了極點。「你給我回房間去，沒有許可不准出來。」他對香枝子說：「香姨，麻煩妳看著他了，不要讓他隨便出房間。」

　　「是的。」香枝子點頭，旋即對黃瀨說：「快點回房間去吧，別在這兒打擾大輝談生意了。」

　　「青峰……」黃瀨忽然有點慌張，不知道是對於自己的命運，還是姊姊們的安危，又或者是……他還要再上前去抓青峰，卻被迴避開了。

　　青峰沒有再看他一眼。

　　就好像，他只是個不值一提的東西罷了。

　　冷意不斷從黃瀨的腳下往心頭竄，和那天的佔有與纏綿不同。他傻在那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傳聞說得沒錯，對於一個強大的Alpha而言，Omega只是依附在他們之下的配件，不被尊重卻又得不到自由。

　　一回到房間，香枝子就管不住嘴開始唸他：「你看看你幹得好事，這下子中村先生肯定留下壞印象了，那幾個人你知道是誰？隨便一出手都能賣掉幾百個你，你自己想想，你值一塊地？要是我們沒標到，可都是托你的福哦。」

　　黃瀨也不是個憋得住氣的性子，聽她這麼冷嘲熱諷，便說：「和那種品味的傢夥做生意，就算買到了地也不會有錢賺的。」

　　他冷著臉，香枝子聽他這麼說，像在詛咒桐皇組一樣，連忙板起臉孔。

　　「你又懂了？桐皇拿下橫濱是遲早的事，這可是青峰先生的心願，我們就是為了這個共同的目標一直努力的，哪是你這種睡過幾次的毛小孩能理解。」她說。「等掌控好東日本的勢力，西邊也會順利起來的。」

　　「請妳不要再說睡睡睡了好嗎！」黃瀨的整張臉都脹紅了。「又不是我自願的！」

　　「哎你這小孩真是……嘖嘖，要不是大輝這麼叮嚀著照顧你，看你還囂張……喂，避孕藥吃了嗎？真懷上了還得了呀。」

　　就愛大驚小怪！黃瀨乾脆躲進被子裡來個打死不理。

　　看也知道這女傭在桐皇是老資格了，底下年輕的小女傭們個個都要看她臉色，她說起話來仗著自己年紀大，理直氣壯，搞不好青峰小時候還是給她換尿布的呢。

　　黃瀨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越不是滋味就越焦慮。說不上是被冤枉感到氣憤還是因為那些人的態度，也許都有，他想著想著，一滴眼淚滑落出來。

　　「糟……」黃瀨趕忙抹去眼角的淚珠，生怕控制不住情緒。

　　現在這個情況已經是火上添油了，債沒好好還連自己家人的安危都顧不得，真是……太差勁了！

　　可是，可是……一切都只因為，我是個Omega嗎？

　　一閉上眼，黃瀨腦子裡就出現了青峰冰冷冷的視線，令人不寒而慄。並且，他很清楚感覺到一件事──即使沒有注入信息素，他卻無法做到像憎恨其他的Alpha那樣憎恨青峰，甚至，會因為他的冷漠而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慌。

　　是因為與生俱來的本能，還是這身體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出賣了他？黃瀨的腦子一團混亂，糾結得連自己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招待客人的和室裡，Omega發情的氣味遠比任何一道美食佳餚都要誘人。

　　一個女Omega依偎著中村，鬆垮垮的和服領子裡頭一對巨乳呼之欲出，此刻她正替他倒酒。

　　「青峰君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就讓這種貨色來招待我們，你知道剛才那小子是怎麼頂撞我的嗎？」中村還在死咬著剛才發生的事不放。

　　青峰看著他不悅的臉色，心底一哼，但表面上還是勾了勾嘴，「這實在是……非常抱歉。」

　　「唉，抱歉的話你來說就不恰當了，我們坐在這裡，同為Alpha我是尊敬你的，但是Omega不一樣，不好好教他們待客之道可不行。」中村瞟了他幾眼，喝下一口酒，又說：「要馴服他們，心軟是不行的。讓他來向我『道歉』才有誠意。」

　　青峰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那還真可惜了，這小子連我都馴服不了。」他笑著說。果不其然他們眼底露出了鄙視之色，青峰抓了個恰當的時機，不慌不忙接下去：「如你們所想，他……確實不是Omega。」

　　「什麼！？」

　　青峰緩緩說：「黃瀨製藥向桐皇借了錢，他們把兒子推出來抵債，卻隱瞞實情，因為他的發情期遲遲不來，抑制劑又無法取得，才瞞不住是Alpha的事實，可是……」他講到這裡面露難色，「因為廣告已經打了，如果片子拍不成，我無法向下游廠商，還有期待的大眾交代。」

　　「這麼說，桐皇現在豈不是陷入了困境？」

　　青峰搖頭，「不，黃瀨製藥欠的錢短時間之內確實拿不回來，不過要是擔心付不出錢那就不必了，買下一塊地是小事，再說了，只要他還在這裡，他們家的人就不能不聽從我的話，到時想個法子讓他那兩個姊姊乖乖就範，可比福田會找不到人靠普多了。」

　　「唔……」

　　「看來青峰先生已經有所打算了。」那個女Alpha微微一笑，「包括買下這塊地之後要做什麼用，也是相當清楚了？」

　　青峰深深吸了一口氣，「……是。至於那是什麼，我想各位想必也相當有興趣。」

　　這無疑就是印證了他們的推想。一時之間幾個人都在消化這條訊息。

　　Alpha本來就是好鬥也好勝的生物，但眼下的狀況沉默遠比匆促決定來得好，青峰說的這個條件很誘人，幾個Alpha表面上還在考慮但都心動了，至於黃瀨涼太嗎，那到底是個什麼誰也管不著了。

　　中村也只好嚥下這股氣。

　　「來來來，喝酒！難得有美酒和美人，還是先別談這麼嚴肅的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人高舉起酒杯，大聲說。

　　「是，鈴木先生說得是。」

　　大夥兒拿起酒杯輕輕碰了，開了胃之後吃起佳餚來也更放得開，把剛才的沉默都一掃而空。青峰夾了一口肉吃下，清子將斟好的酒放到他手裡，對他笑著，「青峰先生不用那麼緊張嘛。」

　　對了，清子也來了。

　　「哦、哦……謝謝妳。」

　　青峰感覺到手心裡傳來暖意，特別是剛才緊緊握住的地方，她柔軟的手正按捏著那裡。

　　「總覺得好厲害呀……認真起來的青峰先生，會看得入迷呢。」

　　「是嗎……」

　　「我雖然不是很懂這些，不過我感覺青峰先生不是壞人，要做什麼事也必然有自己的分寸在，否則不會對身為Omega的我這麼溫柔的。」清子掩著嘴笑了。

　　青峰說：「明明就沒有的事，別瞎猜測。」

　　這Omega確實聰明，嘴上說著不懂，但已經能從這些人的氣質裡分辨出什麼來了吧？

　　「那個啥，妳為什麼要過來這裡呢？」他轉移了話題。

　　「是我要求過來的，非常抱歉，明明不是桐皇的人卻做了這種無禮的要求，青峰先生生氣了嗎？」

　　「呃，不……」

　　「那就太好了。」

　　青峰眼看其他人對服侍的Omega們小動作頻頻，覺得自己這麼正人君子真他媽怪。

　　清子也早就發現了這點。「其實，青峰先生可以不必這麼拘謹的，我沒關係。」青峰第N次無視她大膽的觸碰之後，她終於忍不住了。

　　青峰低頭看見她充滿期盼的臉，似乎理解了什麼。

　　這是一個Omega對Alpha的渴望──是對權力也是對未來人生的幸福的渴望。這種情形青峰見過太多次，清子確實合乎他對於伴侶的要求，乖巧聽話，長得甜美又是他最愛的大胸，而且識大體，想必結成之後也會全心全意照顧他和孩子。

　　可是……

　　「抱歉啊，我……」他說，但又說不下去了。

　　耳邊盡是虛華的甜言蜜語，遵從本能活著的生物，是不會冷靜去思考後果的，對於Alpha而言，只要他們想得到，就沒有不能到手的東西。哪怕是西裝筆挺也只是衣冠禽獸罷了。

　　結過直到最後，他腦子裡出現的就淨是黃瀨剛才受到冤枉後像是氣得要揍人的臉。

　　清子搖頭，「沒什麼啊，我不介意的，不過我……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紳士的Alpha呢，呵……」

　　她從袖子裡拿出了抑制劑，囫圇吞棗地配著茶水喝下，青峰似是不想再看到那樣的景像，慢慢把頭別開了。

　　一直到太陽落到山頭下，黃瀨才被人搖醒。

　　小女傭站在床邊掀他的被子，一邊吃吃地笑，「咳嗯……黃瀨先生，請盡快換好衣服去用餐了，主人正在等您。」

　　黃瀨睡得正香，一睜開眼才驚覺天都黑了，「哦……」

　　「那麻煩您快點兒動作吧。」

　　「……好的。」

　　說來也蠢，本來他想要計劃怎麼從青峰那裡得到更多關於土地收購消息還有福田會的事，順便打探出自己家人在什麼地方，結果想著想著就因為太悶熱而睡著了，現在倒好，一醒來肚子就不爭氣地喊餓，這邋遢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個只知道吃和睡的廢物。

　　難怪那個小女傭看著他都忍不住笑。

　　黃瀨一邊無奈地想著，邊懶懶散散換了套乾淨的浴衣。

　　香枝子不曉得什麼時候離開的，原本為了監視他，她把手活都搬過來做了，現在黃瀨注意到她把洗好的衣服都疊整齊了放在桌上，其餘東西都收拾乾淨了。借著窗外的光線，他看見黑暗中那疊衣服上頭有個銀色的物件，是那把破鑰匙。

　　搞了半天，原來這玩意兒還在他身上啊……不過現在已經沒有用處了吧。

　　久保田和村田，早就被逮到了，至於青峰會怎麼處置，這就不是他能夠過問的事了。

　　黃瀨匆匆來到一間大和室。

　　青峰正抽著菸，裡頭早已收拾乾淨，見到他在門口，便用眼神示意，「隨便坐吧，吃麵行嗎？」

　　裡頭收拾過一輪，桌子中間乾乾淨淨的擺著一個花瓶，盛開的花也掩蓋不住散不去的發情的氣味，黃瀨覺得自己每一步都踩在無比危險的鋼索上。

　　「哦，開完派對啦，大少爺？」他冷笑著走進去。「還管我吃什麼，你管過住在籠子裡的那些人了嗎？」

　　「你沒有意見就吃烏龍麵吧。」青峰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叫人來要了一碗烏龍麵。

　　黃瀨說：「剛才你那麼生氣，想必已經決定把我賣出去了，我有資格看看我的賣身契嗎？」

　　「話別說這麼難聽，黃瀨。」青峰忍不住糾正他。

　　「這就叫難聽了？你知道剛才那個人怎麼評論我的嗎？」

　　「……」

　　黃瀨想到中村的眼神和那些人說話的語氣，渾身還是一陣顫抖。原來，在Alpha的眼裡，Omega們就像是沒有名字和自我的生產機器一樣，不需要有主見，因為那到頭來都是屬於別人的東西，而你，也不過是因為Alpha才有了點附加價值。

　　「他看我就像看那些酒店賣身的Omega一樣。哦不，比那個還更卑賤呢。」黃瀨看著青峰猜不出情緒的雙眼，有些輕挑地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既然是來還債的，那就是工作了，怎麼能得罪客人，真是對不起了。」

　　他笑得虛幻，彷彿夢境裡那些一伸手就會消失的花朵，禁止人們去觸碰他、驚擾他，青峰只能看，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不過你記得吧，當初說好了，黃瀨家的債全部都由我來還清，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我都一定做到，你別想碰我的家人！」

　　伴隨著這一豪氣的誓言，黃瀨一揮手解開了浴衣的綁帶，質地柔軟的布料順著肩膀滑下，攤在腳邊，就宛若是一朵盛放的紅花。

　　青峰說：「把衣服穿上。」

　　然而他的眼睛卻是眨也不眨地注視著這一切發生。

　　黃瀨大著膽子跨坐到他腿上，「只要我還債的話，你就有錢賺了，不是嗎？」他低下頭用嘴唇去摸索著青峰的嘴唇，一隻手故作熟練地往他的衣服裡鑽，另一隻手則帶領著他的手指停駐在自己佈滿紅痕的身體上。「讓人來拍啊，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是你的東西了，不是嗎？」

　　青峰的嘴被他堵住了一個字也沒辦法說。

　　「嗯……」黃瀨緊閉著雙眼，熱切地投入在親吻之中。

　　那兩次的拍攝他記憶猶新，青峰將他打扮成他喜歡的樣子，和他做愛，然後讓攝影機紀錄下來，完全就是迎合著他的口味，將他像娃娃一樣擺弄著，直到滿意為止。

　　Alpha有強烈的控制欲，一切必須合乎他們的喜好，否則就是失敗。

　　他吻得氣喘吁吁，兩個人的慾望卻都沒有動靜。

　　青峰推開他，「夠了吧？」

　　「不夠，還沒有……」黃瀨又要纏上去。

　　青峰把一份合約攤到他面前，上頭有兩個鮮紅的印子。「已經有兩個人答應將地賣給我，以後桐皇會慢慢在那裡拓展生意，並且……」他停頓一下，「你的處境可比你那兩個姐姐危險多了，你知道嗎？」

　　那隻正要纏到青峰身上的手，登時間就止住了動作。

　　黃瀨瞪著眼問：「我怎麼了？」

　　青峰勾嘴笑了下，「你冷靜下來沒？」

　　黃瀨恍若大夢初醒。對於剛才自己氣頭上衝動做出來的事，那簡直是……被另一個人附身一樣。

　　太不可思議了，青峰撿起他的衣服給他套上。從第一次見面起，黃瀨就不斷在改變。從最初的生澀到現在懂得如何誘惑他，像是順應著與生俱來的本能一樣，努力掌控著主導權。

　　「你最好先擔心你自己，你比你姐姐們有價值得多了。」

　　「……為什麼？」

　　「為什麼？」青峰深吸了一口氣，好像黃瀨問的是個蠢問題。「因為你……和別的Omega不一樣，你的Alpha賀爾蒙太多了，要是懷上，你很可能生下Alpha。」

　　「這……怎麼可能？！」

　　「現在你知道了吧，在那些傢伙眼裡，你就是個生產機器。」

　　黃瀨幾乎失去聲音，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青峰扶住他的肩膀，緊緊扣住，「但是，我不會把你交出去的。就算是灰崎也別想碰你。」他說。「黃瀨，只要你肯幫我，我就一定不會讓他們為難你，還有你的家人。」

　　不會為難？但這要怎麼幫呢？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話啊？」好半晌，黃瀨問道。

　　可是這個問題愚蠢得他自己都不忍聽。

　　為什麼要相信青峰？這不是明擺著是個陷阱嗎，一個Alpha肯對Omega說出這樣的話信用度是大大降低的，尤其兩人之間還發生過幾次關係，青峰的話與其說是互惠的合作，更像是某種為了自身利益而不得不描繪的虛幻藍圖。

　　狡猾聰明的Alpha們就像狼，擅於用甜言蜜語操控任何一個有過曖昧的Omega，等到他們沒了利用價值，他們就會去另尋真愛。

　　然而，青峰的話要說是矇騙他的甜言蜜語，這編謊的等級也太過差強人意了點吧？

　　果不其然青峰露出了「這還用說嗎」的臉色，「決定權在你，你不同意我難道還押著你同意嗎？」

　　「當然不行啊！」

　　「那就是了。你要是不同意，現狀就不會改變……哦，不如說就是照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了？」青峰挑著眉說。

　　原本的方向──黃瀨深深吸了口氣──這句話的意思是，不僅僅是他，就連他的兩個姊姊，也都會成為福田會狩獵的目標。

　　一旦被他們抓去，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但，來到這裡又能好過嗎？

　　如果說福田會是不被正常社會容納的黑道組織，那麼桐皇組的立場也不相上下，即便是表面上遵守著一般社會的規範，為了民生優越而努力經營著，卻還是幹盡許多常人無法視之為常理的事，這樣的人，居然說要保護他？

　　「可是青峰，我憑什麼信你呢？」黃瀨又說了一次這個問題，這次他的理智十分清醒。「好吧，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但這件事換做你，就有辦法做得到了嗎？你就不會為難我嗎？」

　　從一個地獄踏進另一個地獄，那又好過嗎？

　　青峰看著他的臉，「隨你吧，你自己好好想。」他把那份合約遞了過去，「這話我就說一次你聽好了，撕掉合約意味著啥你不會不知道，不過到那時候，我也沒辦法再給你任何保證。至於桐皇嘛，哼，要是哪個傢伙他媽不想要命了敢動你，那就儘管試試好了。」　

　　那張紙在黃瀨的手上，沉重得讓人窒息。

　　「請問，原先住在這裡的黃瀨一家人呢？」

　　「黃瀨？嘖，他們家早跑啦，你是誰，問這幹啥？」

　　「哎這、這個，我……送雜誌的，他們年費到期了沒繳清呢。」戴著帽子和口罩的青年揮著手上一張皺巴巴的收據紙，猛指著那棟房子的門牌解釋道。

　　遛狗著中年男人用打量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瞪他一眼，然後搖頭嘆氣，「你甭費心啦，他們家欠了債，早都人去樓空了。」他說完打算要走，突然又回頭，「勸你有多遠閃多遠，他們好像還惹上了黑道。」

　　「哦，謝謝你啊大叔。」

　　「呸，什麼大叔，叫哥哥！」

　　「……」

　　男人的狗吠了幾聲，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了，看他被拖著走遠，青年才拉高了帽子，琥珀色的眼珠子盯著那門牌上掛著的「黃瀨」二字，依依不捨地看了很久，一直到傍晚太陽落下山頭，黃瀨才提起腳步搭上了電車。

　　正是下班下課的時間，車上擠滿了學生，是再平凡不過的景象。

　　「噯，你看，這是之前的廣告，金色頭髮的Omega超罕見哎。」車廂裡，一群高中孩子圍成一圈在看著一本雜誌。

　　「那有什麼，肯定是染的。」

　　「不是啊，聽說是真的，而且是純正的日本人，睫毛超長的，簡直是極品吧。」

　　「哪個啊我看？」旁邊一個人湊過頭去，看見雜誌上扉頁的Omega，不由得吹了個口哨，「哦哦哦我知道這個！好像是叫什麼涼的，之前討論很熱烈，片子倒是快出啊，我看小澤擼了都半年了，想換個口味啦，被淩辱什麼的太美味啦。」

　　「喂，變態你吃了抑制劑沒啊，別等下發情搞得滿車都是臭味啦。」

　　那個高中男孩子笑了笑，故意勾搭上隔壁同學的肩膀磨蹭。「那好吧，老子我就把這一車的omega都上了，給你們看看我的厲害！」

　　下流的話引來一陣騷動，其中一個低聲罵：「你幼不幼稚啊，小心亂說話被人告，我可不認識你啊。」

　　話是這麼說，但越這樣那幾個人越來勁，想笑又不敢放大聲了笑，嘰嘰喳喳的在底下做小動作，車上的學生和上班族們就朝他們看了幾眼，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滑起了手機。

　　黃瀨壓低帽子，視線從那本雜誌上穿著浴衣一臉媚態的金髮青年身上移開。

　　下了車之後，他像是要消磨掉這點時間似的放緩腳步，走在車站外頭，一個急著趕路的上班族撞到了他。

　　「抱歉！」

　　「啊，沒事……」話都還沒說完，對方已經跑得不見蹤影。

　　黃瀨揉了一下肩膀，倒不是說被撞這一下有多疼，而是就連此刻他能站在這裡，也是多麼不容易的事。那些從前看習慣了的景象，現在竟然覺得陌生。

　　「原來……我住在這樣的地方啊……」黃瀨不由得沉思起來。

　　他加快了腳步，越走越快，像是恨不得能夠脫離這個世界一樣，變得冷清的家門，還有窗台上枯萎的盆栽，以及二姐承受著發情期痛苦的模樣，一件一件接連不斷地循環在腦子裡。

　　忽然，背後傳來了喇叭的聲音。

　　黃瀨猛轉回頭，刺眼的車燈照過來，他反射性瞇起眼，那輛轎車在自己邊上停下。

　　裡面的人搖下車窗。「上車。」是青峰大輝。

　　因為前陣子的發情期得到了良好的抑制，所以同坐在車子裡並不覺得有什麼彆扭的，青峰似乎是為了不讓氣氛太過沉悶而扭開了音樂，女高音咿咿啊啊唱著聽不懂的鳥語。黃瀨坐在旁邊，不停地看著車窗外頭的萬家燈火。東京，原來是這麼繁華的地方啊。

　　「……又過了幾天啊？」在好一陣的沉默之後，黃瀨終於說話了。

　　青峰側眼看他，「五天。」

　　「啊……這樣啊……」黃瀨慢慢閉上了眼睛。

　　彼此都心知肚明，時間再多，總也有要做出抉擇的時候，為此，青峰給他的自由就顯得殘酷了。

　　「你今天跑哪去？」青峰問。

　　「回了我家一趟哦。」

　　「那裡已經沒人住了吧，」青峰皺眉，「去那裡碰上福田會的人就不好了。」

　　「這你倒可以放心，那一帶我熟得很，要是碰上了大不了跑就是，難道他還能押我去抵債？不過現在還真沒什麼人經過，好像大家都刻意繞開那裡啊……」

　　那一帶是高級地段，平時人家出入都有轎車，黃瀨在那裡坐了一天別說沒幸運碰上自己家人回來的，就連鄰居也幾乎足不出戶，要不就是從另一頭走掉了。

　　「想也知道怎麼回事，不就是被避開了嗎，有黑道的三天兩頭徘徊誰不怕？發生這種事也夠不吉利了，沒有人會提醒自己鄰居是這種人吧。」 青峰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沒心沒肺，竟然這麼說。

　　於是黃瀨的表情就變得更加匪夷所思了。「『這種人』是嗎……」

　　雖然這些話從青峰嘴巴裡說出來是最沒有資格的，但黃瀨又不能不承認他說得有理，大概，在鄰居和親戚之間的八卦裡，父親的失敗被視為一種恥辱，竟然大量製造違反法規的藥劑出售，賣給Omega們，也難怪他的孩子要遭罪了，這都是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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