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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艾毛团】且以永日 章节贰至叁,2

[db:作者] 2025-07-05 20:28 5hhhhh 55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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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Three - 平恒 ]

After all the highways,and the trains,and the appointments,and the years,you and up worth more dead than alive.

在经过了那些公路,火车旅行,约会,和年华之后,你将以死比生更加值得而告终。

——阿瑟 · 米勒

1.

他坐在餐馆临窗的位置上。World Restaurant,与名字相似,什么都有。

从那曲回来,他再度遗弃许多无用的东西,一如既往。空寂下来的躯壳里流动着对年轻人略去欲望的思念,他依然是不惊的平淡,回了居住地玛利亚同样是个城镇,与欧洲风情小镇如出一辙的安逸和美丽,差别只在,多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一团繁花锦簇,亦有人类所用着的科技与信号。

精灵,只是特殊的[人类]而已。

桂花酒酿小丸子、樱花饭团——很少分量而又黏糊的餐前点;LA FEE苦艾酒、Joos果蔬汁——开店的族人跑到别国去采购回来;米其林三星手艺的鹅肝——这位大厨兼任店长的族人灵敏的嗅觉足以代替其他感官来烹饪。他看了看利威尔所要的食物。

鹅肝比以前差一点。他嗅着说。

你要知道,我吃不出区别,米克。利威尔回答。

太久没做,最近有点生疏。

属于埃尔文 · 史密斯的食物,为什么现在又愿意。

他的转世,人类。我找到了。我们还有六十年可走。

变成女性了吗。

不,还是那个样子。他记得过去。米克回忆平静。耶格尔家的医生。

苦艾酒的绿色酒液缓慢地撞击口腔内壁,挑逗粗糙的舌苔,冲淡了鹅肝的鲜美肥嫩。利威尔咽下酒,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键入一个熟稔于心的号码。

你们都还是爱上了人类。金色发簪,胭脂红长裙,趋于成熟。午好,先生们。

闭眼的希斯特利亚是稀客。一杯温牛奶对吗?米克报以浅淡的语调。

听着像是我人格分裂了。

没什么不同。

……

你好,这里是艾伦 · 耶格尔。

利威尔下意识握紧了手机。

你睡得很糟糕,因为重复的梦境。家庭医生对他说。

这种结论不奇怪,他跟医生谈过这点。清晨醒来之时,他看到极高的帘帐顶上垂挂的绢制绣球花,以黑珍珠为繁复的花蕊,不拖泥带水又低调的奢华——女佣前几天所挂上的。对于它是否让房间格调变得女性化这种问题而言,他更在意它会不会砸伤自己。

回到家多久了。

伊尔泽的梦境他少有地放到了一侧,脑内循环昨天与养父耶格尔先生的对话。

回来之后就一直很糟糕。他侧头看坐在窗边书房椅上的医生,冷笑说,史密斯医生,你不明白。

埃尔文 · 史密斯往下拉了拉白色的丝绸手套——他更像一位中世纪的政客,优雅,绅士,巧妙地藏起了内心。你缺了什么——他微笑。——你在下意识地避开真实,一个你知道的,一个在你幼年时做过的梦中回放却永不会明白的。

我并不理解你的意思。

我的爱人是精灵。

什么?

耶格尔先生的谈判你可以考虑。埃尔文锐利的眼神在艾伦手边聚成一个点,来自那高傲蓝色下的兴致高亢。时间到了。

手边的手机响起,显示未知而让人模糊的号码。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简祯]

这确凿如此。

而他们多么幸运。时光的泡沫在角落白花中破碎,漂染斑驳分秒,那是无名的恩宠,以岁月作针线,在各自的衣角穿过,绣成牵连对方而渐行渐近的永生结,将之根茎黏合共生——岁月于他们,更是一桩带有挥之不去悲剧色彩的喜剧。命中注定了的,虽以死句读,但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爱永不止息。

你好,这里是艾伦 · 耶格尔。他看着平和的埃尔文,额上没来由地沁出细汗。耶格尔家的这位医生一向难以揣测,似乎可以看透一切,主宰命运。

艾伦。

低沉而磁性,让他有着欣喜若狂而却惊慌的一份清晨之礼。

利威尔先生……艾伦抓紧了被子,在埃尔文的微笑与沉静作背景的安静间,他感到自己开始莫名地饥渴,渴求着某种仍隐匿云雾背后的禁秘之地。突然想起,这么些年,这么多人,自己一直保持着疏离与客气,唯独对利威尔,即使有先生这一称谓作点缀,却也掩不住从始至现在他都叫的是利威尔先生,而非阿克曼先生。还有明明对利维尔的感情刻意维持着一小段距离,却心安理得甚至愉悦地享受利威尔对自己特有的亲昵。

……你有在听吗。那一边的利威尔问,听不出丝毫的不耐烦。

抱歉……艾伦握紧了手机,垂着头避开埃尔文的视线。那天……你是当真的吗,利威尔先生?他慢慢地反问,无力在周遭滞留着。

是。回答迅速又果决,一顿,利威尔又说,只需要回答是与否,我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

艾伦哑然。这真是直观如针的问题,锐利得又想回避。

你要继续吗。利威尔很快填补上了对话中的空白,由我决定的旅程。在你没有给出答案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他像是承诺般说着。给出答案后也不会。

……让我想想。

未来三个月我会在蒙马特。

将微微发烫的手机移开,艾伦才发觉手心已经满是汗,流动着全身神经的紧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掀开柔软的被子坐在床边,缓缓吐气之余又因房内中央冷气的低温而抖了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对吧。或许你还知道更多,就像一代代更替的丢失的过往,你都知道。他突然间明了许多,将目光投向床边的男人,尽量让语气变得更为镇静。我的大学课程选修异族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它告诉了我很多。我想,你上辈子是精灵,史密斯先生。尽管我不明白你为何记得前生。

男人唇角泛起一丝欣慰,他抬手拉开犹如幕布的华幔,顷刻扬洒的光粒在地上组成庞大的影子,模糊了他的线条。

艾伦,你是个聪明的伙计。

Finally,you know the best ending——God old along with me,the best is yet to be.

2.

她的唇抹上了淡漠的脂粉,与贴身得体的白棉布裙一样,干净而澄澈。数秒前的大胆冷却在那一刻,她因得不到回应而轻轻咬了咬唇,温暖的室内,单薄的少女身体却像在冬日寒风中被击打得瑟瑟发抖。温婉淡雅的少女,以及她刚刚揭开的心事。

对不起,让你困扰了。她又平淡地,自我安慰似的添补。

他细长的眉皱了起来,微微回神,看着相识甚久的女孩低落忍不住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是我说对不起,佩特拉。就是改不掉清冷的语气,他只可尽量温和。

不过能告诉你,感觉比不说出来舒服多了。佩特拉勉强地动动嘴角。

抱歉。

幸好还没发展到最麻烦的爱。谢谢,利威尔。她摸着耳垂上的橙色纹路,扬起脸微笑。我去跟奥卢欧说这件事的话,他肯定会模仿你沉默的样子呢。利威尔已经八十岁了,很快就会一百了,那时候也蛮麻烦的,所以快点吧。

她吐露了少女的甜蜜,这便很好了。善良大度的女孩,总是为人着想。

祝你幸福,佩特拉。他漾起些微笑容。

有一件事她将永远不会知道,而他也未曾料到这已是后来数年之后的预兆之一。在我喜欢你这句话脱离唇齿的刹那,利威尔坠入了幻觉。他看见碧绿而美丽的眼眸在纱雾中尤其鲜艳,汹涌的爱恋与温柔在那里面满到溢出,如此熟悉而令他难以置信地心疼。

又在分分钟钟间添上痛苦,半眯起来。

在少女说对不起的那刻,他似乎听见一个少年本该清亮的声音低哑地复述着同一句歉意。

整个幻觉之境突然一片血红覆没。

漆黑的视觉里,曼珠沙华仍是曼珠沙华,换了纯白装束,却与莲依然相差甚远。

变成莲又会如何,不变成莲又会如何。还是说褪尽铅尘独留孑然一身?利威尔的视线逐步重归光明,此时希斯特利亚已睁开眼,满怀天真地小口小口啜取她的温牛奶,成熟的红色绸裙浇注诡异的谐和。她专注地看着窗外来往的族人们,歪了歪头,没有侧过脸来看他。怎么让那些细散的花叶变成莲的外形才是最重要的哟,在那以前,你必须得到他。她动了动唇。

利威尔喝完了LA FEE苦艾酒。

时过境迁,如若你上一个百年没有错过他,那么早该知道有什么存在过。不过即使你没有错过,你也不会与上一个百年的他有再多交集,那么也所谓了。她的表情犹如雏儿的单纯,她的口吻流连老成,她的预言延续曾经的埃尔文。他曾活过三十岁的一生,以一个流浪儿的身份——让我猜猜,你大概是在他将近三十岁时遇到他的——样子自然与他其他的生生世世毫无相似之处,这或许是神故意给你的提示啊,利威尔。那个时候他叫亨特。她用手指指腹一下一下地撞着桌面,窗外开始落下暧昧绵长的水。

Hunter。她说。

他的Joos果蔬汁落在地上。

罪。

这个广阔无际的世界里,两条线永恒交错,终在某日聚于同一光点,汇合成一条不断的直线。他们的足迹在那唯一之上步步化莲,无以磨灭。

他在埃尔文逆光而柔和的面庞前平复波动,刹那记得了夜半时分伊尔泽在梦之威尼斯中抚摸他的脸庞。她在颤抖,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却毫无顾忌地大笑,彩色发卡在过度的大幅度动作之中摇晃得几近飞离。

一朵红莲。她捏紧了面具边缘,冰凉的手触碰到他梦中稚嫩的脸,眸色在绿与金之间快速地变换着,搅成明媚的模糊。只待它成一朵彻底的白莲——今时今日它仍未剥落曼珠沙华的妖冶——你将会成为战败的猎人,却胜于一切猎人与猎物。只要你放下那些事情。已经完成一部分了不是吗,变成了白色不是吗?爱情……爱情!这是无罪的部分!无罪的白色应该抛弃罪的艳红伪装!

她收回了手,不明是激动还是惊惧。

你是让人艳羡而又深爱的存在啊,艾伦。想想你曾经抽出的逆位死神!她夸张地舞动肢体,很快我便会离开你,这是注定的结局。你会明白的——但愿那多余的部分你不会恢复,那些该是猎物恢复的东西。

随之醒来。

一场意味不明而又带点分离的悲凉味道的梦剧。

你想起了什么。窗边的男人隔着数米的距离问艾伦,一击命中他在临界线上游弋的年轻人思绪。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在床边站起来的年轻人,轻薄的白色衬衫被少许阳光打磨,若隐若现的矫健又充满活力的年轻曲线。

艾伦在衬衫外披上短西装外套,侧过头避开了那些眩目。艰难、显得略略漫长的对话,无一方厌烦,只有各自领会的度量。他将书桌上放置了一夜的苏打水灌入腹中,不在乎那冰冷的液体对于他并不很好的身体会带来什么附赠。没什么,医生。他说。玻璃杯的底端接触到桌面,传来微有沉重的声音。

他说了什么?埃尔文双肘撑在书房椅的扶手上,十指交错。

蒙马特。

你决定了吗?不只是想想。

是的。艾伦舔了舔唇,已过了许久的吻仍在唇上刻印,他忘不掉。昨晚的梦再次呈现是一个促使他下定决心的契机,他大概已经隐隐有了承认的趋势,对自我承认,或是其他。我去。但必须先解决点事情。

埃尔文站在了椅子旁边。

艾伦,很抱歉我现在要提起一个不太适宜的话题。不过它应该是最该提出的。他凝视着艾伦,你对三笠小姐有什么想法,或者说,她是否是你感情的童贞。他携带着肃穆步步追问。你必须做个了结。

都不是,三笠只是我的家人,还有童年挚友。

那就够了。埃尔文拉下附近一条直径约半米厘米的绳束,悦耳的风铃声在房间里想起。传达给总管房间的提示。你需要跟耶格尔先生再好好谈谈,关于婚约。不过我想他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无论三笠小姐是否是你感情的童贞亦或是其延续,你都需要先处理好这层面的关系,这个婚约问题。

很遗憾,这纸约定也只是这几天回来才谈起才知道的。艾伦面无表情。

会结束的,由你来决定。不对吗?你已经开始揭穿你的心脏。

埃尔文又勾起浅淡的弧度。

选择,该洗漱了,少爷。

真是让人厌恶的称呼。艾伦努力抹掉那个因为身份而被迫存在的所谓敬称,尽管埃尔文不过是借以提醒他许多东西。

婚约……

真让人头疼。

3.

父亲。

两个音节拼合的单词,从封闭空间内破出激起一阵微小的浪,在那副沧桑的容貌上堆砌起扭曲的图案。人们叫那种图案为感动。他是倔强的年轻人,面对面抛下这一尊敬的名讳用了六年的距离来冷却。违抗着命定的身份与背景,因而违抗着这现实,哪怕是一个名字。Father。还夹杂着礼度上的生分。

史密斯医生告诉我,您在找我。偌大的欧式奢华见面室里,仅有两张天鹅绒椅。艾伦单手抓住椅背上方,静静地立着,拘束拥抱他。

这场对话,始于他与埃尔文那一场的前日。

成年以后,艾伦总是固执地给耶格尔先生疏远的敬畏。他对周遭多是漠不关心,欢于那些在这漠然外不经意落入他世界的美好,这敬畏能这番持久几乎是少之又少。

二十四岁了,艾伦。耶格尔先生庄重地说,今天是成年人与成年人的对话。如果……他停了下来,轻咳几声。

没关系,您说。艾伦预料到他接下来的话,既然已成年,也做了些决定,那么自己也是该面对,不过还无法坦然放手罢了。

格里沙看到你这样一定很高兴。卡尔拉也是。

呼吸一时不顺,犹如被扼住了咽喉。艾伦放慢了呼吸,抑制下一点开始翻滚的情感。希望是的。他一个词一个词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该处理你跟家族的关系了。耶格尔先生状似轻松地开门见山,啰啰嗦嗦又愚蠢浮华的客套词只适用于对外的谈判。你想成为Father,还是Father。这句英语听起来可以跟冷幽默扯上点关系。

对非嫡长子或准继承人外的耶格尔家孩子所定下的选择。

后者。要怎么样?艾伦早已设想过这一天成千上万次,只是未料到会在三十岁以前就由养父亲口提出来。一个黑手党中偏白道的家族不意味着其会仁慈,耶格尔姓氏正是这一派中的上位者之姓氏。艾伦在等待着,并不长久的分秒内他审视自己心底那幅盛景。飘浮在寂寥上的黑色面具融入了黑暗,红色莲花依旧耀武扬威它来自曼珠沙华前身的妖艳。

似是要在父子的对峙中滴下鲜血来喝彩。

要付出十年的代价,而你所去往的地方将不再是现在这么舒适。耶格尔先生应该是希望借此打消艾伦的念头,但他并不了解自己养子的内心。同时家族停止一切帮助,你的命会被道上的仇人虎视眈眈。

好,没问题。艾伦很爽快。

你想成为Father[教父],还是Father[神父]?

并不有趣的文字游戏。

真正开始被精通中国文化的朋友戏称为,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旅程,是在他已走过四分之一生命年轮之途后。五十出头的他亦正是为了去找这个朋友,而遇到那个名字难忘的流浪儿,也许叫流浪者才是对的。在他们偶遇之后,这位流浪者走上了与伊尔泽相似的归途。

成为传媒中猛然名声大噪色宠儿,又被命运不带半分怀念地遗弃,亡于可笑的结局。他与她,再牵引他的下世之人,似有似无地绑着极细而坚韧至极的线。或者说,他们本就洞晓一切。

罗马尼亚的冬季寒冷得绝望,对于利威尔,这只是一个来过多次的熟悉又陌生的欧洲区域。他作为人类的国籍登记在法国。本应在温暖的居住地中处理大大小小各种族内事务的利威尔,被老朋友用古旧的猫头鹰传书送来一份黑色的666信函,而不得不动身前往那片居住了为数不多吸血鬼贵族的冰冷地方——血族当然是存在的,不过他们未必是德库拉这种高贵的姓氏。毕竟那只是传说不是吗。

他难得地将不耐烦挂在俊朗之上,见到那个叫韩吉 · 佐耶的女子爵后,他会用行动来告诉她血族身体重组的上限速率。

先生,稍微给几十便士吧。

所有的开端即为这句乞讨的惯有用语。

乞丐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存在,你可以无视,也可以稍微发发善心放下一些零钱。利威尔向来是视若无睹,但这一次他选择了例外。他蹲下来,往摊开的报纸上放了一枚一英镑硬币,

让我为您吹个简单的口哨吧。

利威尔挑了挑眉。这个乞丐的行为像是完成一桩交易而非乞求施舍。

清亮而婉转的口哨声,偏向女性化的声线,这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人,棕色的乱糟糟的头发像杂草一样,眼窝深陷,少见的大嘴笑起来应该能见到两排牙齿各自最里面的一颗牙,以及尖得有点过分的下巴。唯独亮绿色的眼睛,不知为何沉淀着难言的睿智、忧伤与熟悉。

像猎人一样。他想。声音则完全背离了对外貌的认知。

我的名字是亨特,Hunter。流浪人眨了眨眼,非常随意地指着自己的裆部。我知道你也对我的声音有想法——很多人都是这样。原因在于,我没有男性的这个玩意儿。他以一种谈论天气的口吻自嘲地补了一句,天生的,尽管我知道为什么。

风中的尘埃没有将它们代代流传与日常所听到的话语告诉风。

它们以风无法窃听的形式说着悄悄话:这个流浪人是不知道多少年后某人的前世哟。很久很久以前,他有数十个身材偏胖的人类融合那么大呢。

风听不到,所以它对利威尔什么也没说。

Hunter。特别的名字。

利威尔没有过多地咀嚼这个名字,先辈们所说的话也仅是一闪而过。放着零散钱币的报纸上能依稀看到辨别出一部旧电影的名字,他有点印象,大约是关于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后一段时间的生活情况。

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的洁癖没有拒绝他靠近流浪人的行为。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多年以后杀人者是否该放下这桩事。他平静地问对方,不明不白的问题。

对方露出古怪而悲戚的神情,被杀者是自愿还是非自愿?

同样不明不白的反问。

随便。

非自愿的话杀人者就该放不下。Hunter回答得振振有辞,但若是谋杀就另当别论,那毕竟没有残忍作条件。如果是自愿,应该都是扯上感情的,那么应当放下。他脸色变了变,因为感情而双方不得不做出这种决定,杀人者对此的罪并不慎重,这只是无奈,不得而为之。好比如说安乐死。我得走了。

他匆匆忙忙把报纸卷起来,将零钱揣进衣袋里。

我想,被杀者一定很爱杀人者。他摆了摆手,消失在一个巷口。

利威尔记起来了,

再看那一边,只剩下桌面上一只没有牛奶的玻璃杯。

为了什么而需要记起。

4.

哥哥当初说对了。耶格尔先生嘟囔了一句。

艾伦沉默了一会儿。那么我先回去了,父亲。

艾伦。耶格尔先生向后靠着椅背,从手侧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直接懈怠下来。介意我抽一根吗?艾伦不喜欢烟的味道,因而他们交谈时他总会询问;这时他有点烦躁时的表现,艾伦点了点头。微弱的火光在耶格尔先生面前跃动。艾伦,最近跟你在一起的人叫什么?

史密斯医生?艾伦懒懒地问。

在哈瓦那认识的。

你又追踪我吗。我不想说。

叫利威尔 · 阿克曼对吗?

艾伦耸了耸肩。

那么是时候谈谈另一件事了,你跟阿克曼家族的长女三笠的婚约。耶格尔先生深蹙眉头。很快就要准备正式公开了。阿克曼小姐与你也是童年玩伴。当然,我不反对你选择同性,这是你的自由。

父亲。艾伦面色变得阴沉。

利威尔 · 阿克曼是个好选择,尽管我更希望你联姻。他吸了一口烟,用一种独特而绅士的姿态缓缓吐出几个烟圈。回去吧,好好想想,早点告诉我。

会客厅厚重的门为这对话撞上句号。

今天的蔓越莓汁冻得刚好,口感清爽而少了几分涩味。他已无心再为微小喜悦而费心,压抑沉闷的早餐。将从热油里炸出来的香肠用雕花餐刀切成不规则的几块,油在精致的瓷盘上蔓延,他用叉子丢了一块到嘴里,像只为果腹而毫无味道的食物,迅速地咬碎吞咽下去。除了刀叉偶尔触碰餐盘的轻响,餐厅里连仆人的呼吸都听不到。

该怎么做?艾伦机械地进食。跟三笠有婚约?为什么时至今日才说。

现在他才发现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姓氏。阿克曼,Ackermann。要么是巧合,要么是注定。他与三笠的确是共同成长的,但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对三笠有逾越家人这一位置的想法。而利威尔的直白,镇定又热烈,他却有着附和的念头。

这种混乱就像他小时候将油炸章鱼和酸奶黄瓜混在一起吃的感觉,浓重刺激的奇怪组合击败了他整整两天的胃口。无以言语的feeling,简直遭透了。

他抬头看餐桌尽头伫立的仆人,喊出一个尖锐冗长的希腊名字。对方点了点头。Nero,parakalo. 所会的希腊语并不多,但曾在希腊待过一段时间的耶格尔先生在早餐时间为他换了一位完全不懂英语的希腊仆人。

Ffharisto. 他接过仆人递来的水,道谢,看得出对方的惊讶。

如果他去拿,在餐桌右侧的埃尔文一定会注意到他的不安。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艾伦把目标转向了五成熟煎蛋——他的确是对利威尔动摇了。伊尔泽话中的爱情不是指利威尔的,而是他对利威尔的反应。但他不知道那算作喜欢还是爱。

结果就是,他并不会去选择三笠。不清楚三笠对婚约有什么想法,但至少他不希望一纸东西,甚至只是长辈们的口头之约,将他们强硬地捆绑。

他又想起那朵比血液还要艳绝的花,它毫无实体,却因此更对他纠缠不休。那种色彩正像他当年看到的两股鲜血汇聚,那会让血族们发狂,可他是人类,只觉得反胃。既是虚幻,又是事实;即是欣喜,又是恐惧。

艾伦,你觉得,这两幅图哪幅更好一点?埃尔文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拭去嘴角的油腻,从身侧举起两幅灬好的油画放在餐桌桌面上。

年轻人猛地站起来,无法忍受地说,我胃不舒服,先走了。他一把抓起外套,将差点倒地的餐厅椅推回原位。

埃尔文,给我点儿时间。

他第一次对埃尔文直呼其名,把埃尔文留给希腊仆人,用力地关上门。埃尔文的举动对他而言操之过急了。

餐桌上,盛开的红莲与奇异的白色曼珠沙华各自占满一张画布。

你最好先去罗马尼亚找找韩吉,利威尔。

米克将利威尔订的希腊鱼子泥沙拉送了过来。在母亲走后,这栋房子依然保留着最原来的样子,故去而不愿放手的时光。米黄色的墙纸上挂满了木相框,各种各样的照片低沉地重复不同的故事,兀自淡守一份清欢,留与生者怀念。小女孩们外出带回来折下的鲜花,还沾着露水便落入珐琅瓶的怀抱。

为什么。利威尔推过一杯刚做好的摩卡,在铺上蓝白格子布的木桌一侧坐下来。找韩吉不是件坏事,只是他不太喜欢那一族群晚餐的味道。你去会更好,米克。他给自己倒了杯苹果红茶。米克带着部分血族的血统,因此耳纹是血红色。精灵和血族的混血,不过食物方面没那么腥。

从那次以后,我就不靠近她了。米克嗅了嗅摩卡。浓郁得刚好。

利威尔对那件事再清楚不过,在不大的友人圈子里,这件事已经成了一个不厌其烦的话题。韩吉建议埃尔文在亲吻时用舌尖顶米克的利齿——那很容易激发血族失去理性的情欲,埃尔文不知道,而米克遗传了利齿和这一习性——后来埃尔文在家待了好几天没出门,跟米克以成年人的冷淡来冷战了半个月。

这次要做什么。利威尔把红茶杯端至唇边。

埃尔文说艾伦最近的身体状况也有点差,是时候根治了。米克淡淡道,眼睛里漫开兴致。艾伦被麻烦事黏上了。三笠 · 阿克曼是你后辈?

细长的银灰色眼睛点燃了漠不关心的白色火苗,他往杯中添了些许茶水,嗯了一声。米克给他的感觉是玩味,不很分明的不祥预感。他疏于关心与自己距离甚远的事情,大致知道一下家族内错综复杂的关系中有哪一环,有什么人物,便是足矣。

她是艾伦的童年挚友。而艾伦正在他们的婚约面前头疼。

米克看出这位老伙计多费了些力完美地带过了自己的情绪,相当有定力地喝了一口苹果红茶。跟韩吉有什么关系。

韩吉是药剂师,善于用自然草木制药。跟东方中药差不多,不过经她之手药效更快。埃尔文让你去取,带到蒙马特等艾伦。的确跟三笠没什么关系。

艾伦来与否还是个未知数。利威尔拈起一块曲奇。不如让其他人转交。我没办法左右他的选择,路是他走的。

他一定会来。

米克喝下大半的摩卡。

老话重提。他是你的福祉,你是他将甘拜下风的猎物。

5.

伊尔泽如约出现。她摘下了兜帽,束起了长发,彩色发卡只剩下一蓝一白两个。黑袍在他身前一闪而过之快以至于他尚未回过神,她已稳妥地站在一条贡多拉上,笑得很放肆。他背部紧贴着威尼斯古建筑的墙壁,冰冷又破败的味道窜入他在梦境中年幼的身体。头一回,他尖刻地认为伊尔泽应是更内敛的人。

这是确凿的。这确非伊尔泽,一直都不是。但对于艾伦而言,这又是伊尔泽。

艾伦迟早会知道,这是一个存在自我意识的[哲学僵尸]。

我想给你看个东西,艾伦。伊尔泽半弯下腰,面庞明媚而活泼,艾伦可以看得见,却辨不清她抓起来的这个人的面孔。那是个白衬衫黑色紧身裤衣着的矮小男人。她抓着他的衣领,让他摇摇晃晃地立着。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利威尔],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利威尔]。

这无疑是一条绳索,束缚艾伦的心脏,任之挣扎悬上半空。

你想做什么,伊尔泽。从艾伦幼弱的身体里发出了慌乱低沉的成熟声音,他这一刻已彻底忘却一切只是个梦,踉踉跄跄地跳上离河岸最近的一条贡多拉,试图靠近伊尔泽。

想告诉你一个答案。她沉稳地回应,手指并拢抵在男人胸前,如利刃般快速地劈开了男人的躯体,大量的新鲜血液溅了她一身。一个浴血的、扭曲的、疯狂的吉卜赛少女,用她看似柔软娇嫩的手掌将一个成年男子置于死地。

艾伦失去理智地在贡多拉上艰难奔跑,一种巨大的悲痛与心脏撕裂疼痛感将他毫无抑制地吞噬。那一声想要声嘶力竭爆发出来的不字被一遍又一遍堵在五脏六腑,他不明白也不愿明白为什么。只需要制止,做一个无能为力的拯救者。

伊尔泽的手在男人的锁骨至小腹之间剖开一条直线,透过巨大的伤口能看到男人背后缠绕血丝的风景。这一幕还不够漂亮吗?她尖声嘲弄着,血液在她手上聚成不断下落的水滴。

滚烫的液体从他碧绿的眼睛里涌出,模糊了视野。他无暇顾及那是什么,面具经过液体的洗涤反而更加紧密地吸附在脸上。眼瞳泛红,他终于在摔倒又爬起的满身伤痕中到达了血腥对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而发狂地撞开伊尔泽,将她与男人措不及防地分离。

她摔出贡多拉,全身湿透而狼狈地攀住船沿,红色在半明半暗的水面上顺着运河水流漂散。你早该诚实点儿,否则我也不必这样。她轻轻地说,湿漉漉的头发混着血液贴在脸上,我只是让你看不清楚这个身形与他相似的人的面孔,如此而已。为什么会那么轻易相信呢?

为什么呢。

艾伦回头看了一眼,一时错愕,过了一会儿忍不住趴在船沿痛苦地干呕。

被残忍对待的男人,一头灰白的发,一张陌生的雅利安人的脸。

你还不明白吗,艾伦?如果这真是利威尔,你一定希望被这么对待的是你不是他。伊尔泽碰了碰她的牌,一切倾刻倒流,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水渍,只有艾伦的泪水,

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哀怜扩散在她星耀的眼中,她抚摸艾伦的面具,我不会再像这次一样提醒你,今天我已经逾界了。还没结束。

艾伦依然挨着冷旧的墙壁,那种犹如尖锥重击的感觉仍在。

你有多爱他,我已经无法定夺了。她主动强制完结了这场梦。

这是深切而内心觉得无比珍重的情感。艾伦从书房的红木桌上醒来,手中的钢笔在羊皮纸上淌出过多的墨汁,天色已经暗下来。被冷醒的。他抚着额头,自己露出讶异的神色,倒映在玻璃上。

沉重深厚的爱。明明他们只相识数月,未曾深交,未曾做过什么彼此一起极重要的事,短暂的过渡式的日久生情,最终来得激烈炙热。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利威尔生命的上一个百年,也与对方相依相随。

或许不止。

心脏仍在急促地跳动,他合上做了很久枕头的书,思忖着跟三笠约个时间。

你们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前行。埃尔文跟米克比肩共立,在不算特别安静的伦敦机场与利威尔告别。真开心这一生又见到了你,利威尔。

嗯。利威尔提着一个不大的银色铝制箱。

罗马尼亚祝好运。

啰嗦。

不论是如何发生的,至少,他已无法否认。

很荒唐,很迅疾,几乎是一个蹩脚的剧本,连间奏都没有便急急忙忙地让主角们坠入爱河。可就是这样。

——三笠,我想跟你谈谈。

一段沉默。

——明天下午,当初我们上大学前告别的地方。

6.

——三笠。

推开的门后依旧是奢华,添上了美洲风情。一切都如此符合大多数少女心中的童话之境,沉迷其间,堕落或是升华,无人得知,其后的危险也成水面浮萍可视若无睹。二十四岁的女孩比起小时候,将黑发蓄到了肩部,简练的军装与他的休闲西服成了两个界域的遥望。

我同意,她兀自伫立于宽敞的空间中央,落得一身寂寥。

他讶异。主动权稳稳地掌握在她手心。

取消婚约。利落地将黑发束成短短的马尾,她走向了窗。这大概是绝佳的姿态,从窗向外眺望,背对来人,任由逆光或暗影将自己湮没。在各个地域各个时间反复出现的场景。

我尚未开口,艾伦凝视着她的背影,在背道而驰的时间轴上,她已足够美丽,可将自己不留余地余念地嫁出。我很抱歉,三笠。

她的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身侧,背部挺直。你忘了从以前开始,我们之间不谈对不起不言感谢等字眼的约定了。她已省去了激动,不安的环境反使她日趋镇定忍耐。

艾伦张了张嘴,不言不语——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对不起。

利威尔是我的长辈,是一个全家族都无法掌控而尊敬的男人。她侧了侧脸,半敛双眸。你是否发现我们相同的姓氏?并非巧合,阿克曼家从很久以前便按照血裔分裂成人类与精灵两部分,相互扶持。

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他寻不到需要的东西,只有沉默。

你总会知道的。埃尔文 · 史密斯一生上辈子是精灵的预言者首席——他现在的确是平凡无奇的人类——但在那时他已经强大得可以预见今生甚至更多。我比你更早,大概是在几岁时,得知了这个婚约。这时候史密斯医生已是转生后近二十岁的人类,他对我说:这婚约终将失效。现在的确是。

三笠——他尝试插话。

你听我说完,艾伦。他说利威尔是最后的赢家,这是注定的。艾伦,你将会失败。因为利威尔,各种方面程度上的。我……应该从那时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很多东西可以改变,但有些定死的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也不该动摇的,比如黑手党中维持各家族平衡的条规,比如一个国家的根本。

她已不再是十来岁有憧憬有激动有童趣的孩子,在黑手党家族成长中冠以繁荣沉着淡定是她的标签。那么多同龄者,同样环境中生存下来的,还保留了些许朴素、远离现实的纯净的那个高台上,唯艾伦孤独地站立。高处不胜寒。

艾伦,你告诉我。你是否爱利威尔,还是仅仅是喜欢。三笠在窗前转过身,柔光为她覆上温度。

他怔了一会儿,伊尔泽给予的疯狂梦境又纠缠他的思绪。明明清楚那是虚幻的,却仍然禁不住心脏抽疼。伊尔泽早已帮他挖出假象下的答案之门的拉环。是的,他轻声说,不经意扬起了笑容。这只是单纯的肯定,却意味着爱,

婚约我会去说的。三笠注视着他似乎更加纯澈的碧绿,不再多言。

一环,扣上一环。

旁人叫做成全。

他们只言退场。

放手是最佳选项。

史密斯医生吗?我明白了,……已经结束了。至少我这里是。

夕阳爆发的绚烂光芒融化了她的面庞,折射出一行清泪的痕迹。她将只对母亲赠予的、沉睡在衣柜中数年的那套古老婚纱自我言语。

——至少,多么想成为他的新娘。

但在那一段让世界黯然失色的情事里,错过的太多不再给予人们叹惋感伤而是激起愤怒。其他人的感情对于他们,都无关紧要。归宿是各自的代名词与结局。

[这是他们互为表里的命中注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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