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3395「Twins」

布列依斯利用申請來的特休，帶著喬裝過後的古魯瓦爾多照著薩爾卡多給的資訊來到沃肯所在的白色洋館前。

而梅莉亞的部分則是暫時相信馬庫斯所說的，上級因為古朗德利尼亞帝國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而沒時間介入，並且全權交於醫護人員處置，他才敢放心離開。

「哥哥要離開這裡一段時間忙些事情，但我一定會再抽空回來看看你。

　想我的話就在心裡叫我，我會回應你的。」

他是如此對梅莉亞說，當然，床上的少女仍舊沒有動靜。

因為古魯瓦爾多負傷，體力尚無法負荷長途跋涉，雖然布列依斯的身分可以來去自如任何一個與導都有協定關係的國家，而且對於過境仍處於休眠狀態的古魯瓦爾多不會過問太多，不過會因為顧忌而多繞一點路，古魯瓦爾多的殘肢痛也因此被拖遲了一些時間。

重機停在最外側的大門，布列依斯下車按下門旁的對講機，接通後卻只聽見類似書架倒塌的聲音，然後還混著一些意味不明對話，之後才從其中傳出沉穩的男音。

「是哪位？」

「我是布列依斯，薩爾卡多介紹我過來的。」

對講機那端沉默半响，古魯瓦爾多因忍耐疼痛而變的略顯急促的喘息讓布列依斯感到焦急，正想在開口詢問，此刻大門門禁解除的聲音撫平了他略顯不耐的情緒。

「進來吧，進入主廳後直接左轉走到底就可以看見我的工作室了。」

掛斷，布列依斯則隨著自動人偶導引牽車入中庭，爾後將古魯瓦爾多接下車同時讓他倚在自己身上往內走。

「到了。」

沒特別注意內部擺設，一直到自動人偶打開門出聲提醒，布列依斯才開始注意工作室內部構造。管線縱橫交錯被固定在天花板上並且延伸至類似工作檯的檯面旁，牆壁上有不少器械零件與肢體部件，一旁倒塌的參考書釐清了剛才的怪異聲響，工作檯旁的書桌燈還點著，似乎本來待在這的人剛離開不久。

他先讓古魯瓦爾多躺在一旁的沙發上休息，不過才剛要脫下外衣蓋在古魯瓦爾多身上時，對講機裡聲音的主人輕輕拍了他的肩膀，這個舉動讓布列依斯反射性的抽出白銀之劍反轉架在來者的頸上，直到來者出聲說明自己是多次與導都合作的沃肯博士，他才收回劍。

「失禮了。」

「是我該道歉，我不太會與人打交道，方法上容易讓人誤解。」

藍長髮的白袍男子先是伸手壓在頸部的出血點，走到書桌旁拿出醫藥箱才忽然想起什麼，打開箱子拿起棉花消毒的期間審視了一下古魯瓦爾多與布列依斯，才開口問：「我只被告知學士院有人需要我的幫忙，但是……雖然也不是一兩次沒告知原因，不過你來的目的是什麼？」

布列依斯頷首思考，思考該怎麼說明事情的轉折。

然而沃肯彷彿知曉他的困難，或者本身也習慣了直接被要求結果而不過問其中原因，他直視布列依斯，說：「不好解釋的地方就不必多做解釋了。」

「幫他裝機械鎧。」

突如其來的要求加上布列依斯何其認真的眼神就知道他絕對不是開玩笑，不過沃肯還是當場愣在那。

「右前臂，有困難嗎？」

沃肯離開書桌，照著布列依斯的指示檢察古魯瓦爾多的傷勢，其後出於習慣擅自檢察古魯瓦爾多身上其他的傷口，在這其中發現了一些以非人力量癒合的組織，看了一眼布列依斯，他訝異導都居然會容許汙染者活動，因為那位是不允許有人有這樣的力量存在的。

沉思半响，拿起工具開始比對。

「這沒有問題，我甚至可以給他皮膚，只不過因為要做模組所以可能會花一兩個工作天才能把主體弄好。你不先休息嗎？」

布列依斯搖頭。

「那，多尼達別躲了，去推椅子給客人坐。」沃肯看向工作檯旁的角落，而在靜默數秒之後，一顆金色的頭顱從工作台後冒出來。

「不罵我了？」

「工作比較重要。」

是清脆的男聲，名為多尼達的少年聞言後馬上跑到裡間拿了躺椅出來放到布列依斯身邊。而布列依斯因為從到尾都沒有感覺到少年的氣息而覺得怪異，卻沒打算多問。

「請坐。」

布列依斯點了頭向少年謝謝，之後目送少年飛也似的離開。向沃肯頭以疑惑的眼神，後者只是聳聳肩，回了句他做錯事心虛就投入工作。

†

被安置在沃肯宅邸一段時間了，身上的傷雖然在他治療之下基本痊癒，不過卻以調養與避難為由被藏在中立國家。

這樣其實很危險，一方面與古朗德利尼亞的戰事在自己被女將軍的冰之魔法與死者大軍弄到重傷，甚至摔下卡列翁，但顯然失去意識前戰事未見分曉，只知道死傷慘重，他相信帝國軍不會放過他。

另一方面隆茲布魯王國的王都布隆海德城正在醞釀著什麼陰謀，表面上的順從只是害怕圍繞在他身邊的傳說，實地上是想將他從最高點拉進地獄，不是看不出來，而是沒心思操煩，現在他失蹤，猜想那群大臣若不親眼見到自己的屍首是不會安心的吧？

「很麻煩……」

斂了斂血紅色的雙眸，古魯瓦爾多小心的從石造的水池裡爬起，拿起毛巾小心擦拭著佈滿戰傷的身軀後，沒套上衣服就回房內休息。

內傷確實不容易好，但比起內傷他更頭痛封印住他的能力、把他暫時安置於此的那個人，說是，如果自己死在別人手中他會相當困擾之類。

暗示了兩個人立場對立以外的危險性。他深知自己的名字總有一天會出現在他的處決名單上，同時也不排除有其他人狩獵自己的可能性，雖然布列依斯手上的單子沒有，不過不論哪個都是遲早的問題。

「還習慣嗎？」

古魯瓦爾多活動了一下新造的右手，沃肯的工藝很好，不透水的仿真皮膚與機械本體的特殊合金、還有樞軸的高活動度，除了接通本體神經的瞬間很痛苦，但總體上都讓古魯瓦爾多相當滿意。

「很好。」

說話的同時也被布列依斯扔過來的衣服砸中，他有些不滿的撿起衣服隨意套上，其後伸手向布列依斯要劍。

「想比試？」布列依斯將視線移開書本，看見對方堅決的眼神於是無奈的起身從角落拿出血腥之尾交給他，「你還在復健期不能勉強，雖然我覺得你不會聽。」

古魯瓦爾多難得的露出微笑，接過劍開始把玩著，但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卻又讓人覺得無比單純。就像是……。布列依斯覺得這麼想似乎是在嘲笑他，但他覺得沒比這個詞更適合他了。像個把玩自己收藏品的『孩子』一樣。

然而比起眼前的人，他更覺得現在的每個瞬間都是夢。

「聽說夢境是現實的相反，如果這樣的理論成立的話，那我在夢裡裁決你，現實是不是就能守護你了？」

對於遲遲沒有動身的布列依斯感到疑惑，古魯瓦爾多回頭，正好與那雙美麗而蘊藏些許溫柔的淡紫色雙眸對上。

「不可能的，你能藏我多久你比我更清楚。但是……」他說，然後似乎在思考這麼說是不是不太合適，畢竟能夠給他使用的單詞並不多，他想盡辦法將他所要表達的想法，以他所能找到的詞排成可以說出口的，並且賦予它聲音。

「敞若我們的劍指向對方，我希望不要手下留情，就當作是……這份感情的陪葬品。」血紅色的眸子微斂，神情卻有些飄忽，「這樣的話……一定，可以延續到……生命之外……」

布列依斯一愣，隨後才理解他所想表達的不過是單純的兩個願望。

起身，同時執起白銀之劍，走到古魯瓦爾多身邊仰望天空：「原來我們都很迷信。」

「是啊……我們都……」

†

導都‧潘德莫尼　學士院資料庫

馬庫斯將布列依斯取得的名單又拿出來看一次比對內建狩獵名單，本來想從裡面找出一些布列依斯可能刻意隱藏的線索，終是無果。

「正本在他手上，而且你找錯了。」

薩爾卡多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馬庫斯收起資料疑惑的仰首（面具戴著也看不見表情）看向薩爾卡多，然後被一本精裝書顏面攻擊。

「昨天整理論文庫意外發現的，似乎是研究院畢業論文，應該是實習的時候在連隊待過而拿15期生當研究對象。嗯，開放派的論文是這樣的內容並不意外。」

馬庫斯摘下變形的面具並撿起論文，照著索引找到同事的名字，翻開後卻發現比想像中的資訊還少而感到有些失望。

（並不構成他必須搶走正本的主因，）馬庫斯大致瀏覽後遞紙條給薩爾卡多，（這裡面寫的跟他個人資料相去不遠。）

薩爾卡多接過紙條看完他寫的話語後搖了搖頭。

「有蹊翹。馬庫斯，你從目錄上找一下有特別被標記的名字，然後再翻閱他們的因為被汙染而產生的能力。」

馬庫斯再次疑惑的打開索引，被標記的有三個，其中一個包含布列依斯。然後再翻開他們的能力研究，其共通點就是『非人為主動性的自然治癒能力』，而三個其中之一是自己的同事、另一個去年已經發現病死在貧民窟，最後一個則是……

「古魯瓦爾多。」不知不覺已經站到他的身後，薩爾卡多替他念出了那個名字，「恐怕這就是布列依斯執意竊走資料的主因。」

（但是我不懂，他極度冒險執意要銷毀是基於什麼樣的動機，在殺了這麼多人之後還保有情誼也太可笑。）

「論文裡有提到他們曾經被編列一隊，打個比方，如果說一個陌生人和一個共戰伙伴，我想不論誰第一時間都會選擇夥伴。」

薩爾卡多冷靜的分析，他偕同馬庫斯一起研究字面資訊。

（那這個『能力相對應呈正比』指的又是？）

「我看看。」薩爾卡多一把搶過論文，左翻翻右翻翻，卻忽然臉色一變、手一鬆，論文再次墜落於地。

（發生什麼事了？）

「我問你，古魯瓦爾多除了布列依斯之外還有誰負責？」

（沒有，而且布列依斯手上的有效期限是∞。）馬庫斯微愣，以唇語回了句就撿起論文重新翻找，當然還是什麼都沒發現。

「我想上面那邊應該很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不然名單怎麼會這樣寫。根本是要把人利用到徹底才丟啊……」

薩爾卡多失笑，頭一次覺得就算摸透上層的心思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似乎看見自己的未來，那個就算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去做一件事，仍會被拋棄的未來。

雖然早就有覺悟，但忽然發現存留一絲希望的自己很可笑而感到懊喪。

「他們兩個的能力是，兩方能力強度成正比，也就是說其中一方能力消失，另一方也無法倖免，而能力消失通常只有一個可能，也就是死亡……」

†

布列依斯向右側一偏閃過古魯瓦爾多猛烈的劍擊，而古魯瓦爾多則在撲空時立刻收回劍檔下布列依斯從手臂下的防禦死角的突刺，爾後向後跳開拉開距離。

第五次的對峙。

在自身已經能夠暫時發揮能力的情況下，面對完全沒有使用能力的布列依斯仍感到吃力就表示自己退步了，也代表在戰場上的死亡率再度提升。

不死心的打破緊繃的氛圍，古魯瓦爾多向前一躍同時挽了個劍花突刺，在凌亂的劍勢下、在體內的鮮血鼓譟下、在意識裡的嗜殺之意催化下，終於在布列依斯的左前臂留下鮮紅開口。

眼看情勢不對，布列依斯先是踉蹌的後退了幾步，首次驅動了光，並且凌空一劈，從龐大的劍壓中伴隨刺目的光，古魯瓦爾多無法倖免的暫時失明與眩暈。

「好像打過火了。」

待光芒散去後走過去檢視臥倒在地的古魯瓦爾多的狀況，不過看起來一切安好。

「但力量越來越難控制了。」

說的不只是古魯瓦爾多，也包含自己，像剛才的失誤雖然是第一次發生，但並不代表這是意外。

「時間快到了嗎……」

無人聽見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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