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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舞月扬】17,4

[db:作者] 2025-07-05 19:11 5hhhhh 9730 ℃

  不少眼力好的也只看到了一道影子一闪,也许是射程近,狂风几乎没有对弩箭产生影响,一道笔直乌影破风而过,直接穿进了老树的躯干。咔嚓一声竟然透树而出,射裂了树后的岩壁,纯钢箭簇完全钉进石头里了。

  众人无不吃惊,这等利器着实骇人听闻。不愧是大宋军器监设计出来的专门对付披重甲武士的杀人利器。这等威力,穿多厚的铁甲也挡不住。

  「好厉害!」童贯脱口而出,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古人说李广射石,有了这家什在手,人人都可成为李广。

  何灌调给了他一都人马帮他搬东西,在现场的只有三十人,后面的七十多人说是去搜集些大车来以便运输,但是一直没有出现。童贯不由得有些急躁,人怎么还不来?转头过去四处张望之时,众人中却不见了苏湖的身影。

  人呢?跑哪儿去了?

  便在他想着的时候,杨烈突然抬头张望,在上风头处似乎有什么不对劲。接着他大叫一声不好,闪身便躲在一处石头后面。

  然后是雨点般的乱箭顺风泼洒而来。

  童贯下意识的趴了下去,双手抱头,乱箭在空中嗖嗖的飞过,喊杀声大作。接着有人惊恐的大喊:「西贼!」

  抬头看,成群结队的西夏兵马毫无征兆的从前方的山林之中冒了出来,嚎叫着向他们这里冲了过来,一边冲一边放箭。还有数十名骑兵骑马飞奔,在山石嶙峋的地面竟然如履平地。己方已经有数人中箭跌倒,而贼兵却是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冒出来,看样子怕不有几百人。

  坏了!怎么会有西贼?

  童贯心中震骇欲狂。他撒手扔了弓弩,拔出腰刀,一骨碌身爬了起来。却见西贼的士卒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已经冲到了近前,各个穿着西贼的衣甲,有的还穿着兽皮,此时大风呼啸,弓箭失准,这些士卒极为剽悍,收了弓箭各操刀枪如同下山猛虎扑杀而至,残存的二十多名宋兵也是恶吼着各挺兵刃迎上去拼命,双方顿时混战厮杀在一处。

  童贯虽然平时在宫内也听说过前辈李宪、秦翰等为大宋在疆场之上征战杀敌的英雄事迹,并且心向往之,也在江湖上历练了一段时间,但是此刻,却有些手脚僵硬。

  他是第一次真的身处血肉横飞的战场。也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西贼。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名西夏小校闪身而至端着长枪对准他小腹便捅,口中大吼着他听不懂的羌话,童贯几乎是下意识的摆刀格挡,动作僵硬之极。这一格竟没隔开,那小校顺势平枪一推,童贯惊的魂飞魄散,奋力扭腰才逃过一劫。

  那小校武艺十分了得,凶猛无比,手中长枪连抖,招招以命搏命,猛刺童贯。童贯的武艺也不吃素,但是气势上就差了很多,被那小校连续差点伤到,十分狼狈。

  这……这就是西贼?连个小兵都这么厉害?

  他惊魂未定,武艺的发挥不免打了折扣,接着又两个夏兵使枪的好手加入围攻,没几招顿告挂彩。

  疼痛之下童贯竟然突然爆发出一股狠劲,大吼着挥刀格斗,荡开一杆枪头,一刀劈翻一个夏兵。然后就地一滚,几乎是贴着枪锋抢入脚下,一招地躺滚龙刀式,生生又砍断一条腿。

  但是第三条枪对准了他,便要扎下之时,一杆朴刀自背后搠下,一刀结果了那夏兵。童贯却见杨烈披头散发,将他拉起,只喊了声风紧扯乎。

  童贯自己现在也是披头散发衣袍凌乱,但是转眼看周围已经全都是夏兵的身影,那些何灌的部下虽然还在负隅顽抗拼命厮杀,却被冲散各处,站着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一个人倒下之后,便有一群西贼围上去乱刃齐下。

  还没等来得及说话往哪里跑,数名夏兵便又冲了过来,杨烈大吼一声迎头便是一刀,接着一个撩阴脚踢翻一个,随后挥舞长刀又厮杀起来。另数名夏兵吼叫着向他奔来。童贯一咬牙,抬手便是一飞刀,接着也不看看有没命中,直接调头便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逃出生天才是最重要的!

  他也不分东西南北,只看哪里没有人就往哪里跑,而且一边跑一边脱衣服,将臃肿的棉袄脱掉之后,身体似乎轻便了很多,此刻寒冷已经忘掉了,极度恐惧亢奋的状态下,他竟感到自己很热。

  山路难行,木石崎岖。但是他童贯跑的可是相当的快,几乎跟飞一样。

  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到底是西贼的游击部队还是主力部队,是偶然碰上的还是对方早就在这里等着他的。他只知道留在这里便是死路一条。被追上也是死路一条。他可不想就这样死去,在陕西这个不知名的荒山沟里。那些何灌的部下们大概都会选择力战到死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他承认自己做不到像他们那样视死如归。

  现在的他承认自己怕死,但是他更不甘心这样默默无闻毫无价值的死去。

  他想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价值。

  逃出去,找救兵!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也不辩东西南北,只顾闷头狂逃。前面尽是乱林陡坡,待他好像头熊瞎子硬从树丛之中穿过之时,却发觉身侧好像快速闪过了一个人影。

  女人!?苏湖?!

  他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腿弯一疼,一枚钢针射伤了他。他腿一软,一个踉跄失足跌下陡坡,在乱石堆中滚了下去……

      ***    ***    ***    ***

  夜晚,没烟峡,西夏御营。

  前日大败,消息已经传遍全军。数十万大军的士气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自开战以来第一次,夏军没有在夜晚攻城。夏主御帐之内也是特别的愁云惨雾,数十名重臣各说各理,主张撤兵的第一次占据了多数。甚至坐在上面的夏主乾顺和梁太后都不知如何是好。

  攻城大败,损兵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士气的打击完全是灾难性的。

  从上到下,各级将校几乎都已经失去了攻下平夏城的信心。以他们的意见,仗打到这个地步,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天气又突变,早晨的雨夹雪到现在也没有停止,谁知道寒冷会不会继续恶化,不如早点撤兵。

  但是谁都知道就这样撤兵,梁太后是绝对不会甘心的。举倾国之兵攻宋,结果连遭挫败,到现在为止光是伤兵就多达两万余人,打扫战场火化的夏兵尸体也差不多有同样数目。付出如惨重代价却无功而返,这对她的威望是致命的打击。

  梁太后肯定还想再打打试试,毕竟距离胜利曾经那么近,几乎是触手可及。

  但是理智上,她也知道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多增加几具尸体而已。探报探的明白,宋军在决战之日动员了好几千人携带大量神臂弓突然从东门出击,一举击溃了东门外的夏军。随后便是夏军的大溃败,宋军完全控制东城之后这两日,大批宋军援兵陆续抵达平夏城,从东门入城。

  这些是古壕门北上的宋军,他们到底还是闯过了东山的妹勒都逋那一关。

  但是她不能因此而责怪妹勒都逋。现在她还要靠他节制诸军。

  而且妹勒都逋的行动不算有错,他原本指挥数万夏军在东山与宋军相持长达十余日,期间与宋军累战交锋,虽然伤亡不轻,但是宋军也没占到任何便宜,更是难越雷池一步。但是平夏城总攻失利,狂风掀翻车阵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立刻就意识到情况不妙。自己的东山战场只是次要战场,主战场失败了,东山打再多胜仗也没用。

  而且夏军经此一败,士气必然低迷至谷底,嵬名阿埋又吐血卧床,无重臣大将坐镇,恐怕军队有不稳的危险。到时万一有人想乘机生事,则必临大祸。

  妹勒都逋当机立断下令立刻向前线各垒增兵,同时令骁将谢奉先、于弥庞明率精兵一万猛攻宋军大营,最后连铁鹞子也上阵了。苦战一天付出了二百余人阵亡、近千人负伤代价之后终于暂时击退宋军攻势,入夜之后妹勒都逋大布疑阵,全军暗中次第撤退,以铁鹞子军断后,向中军方向迅速靠拢。

  妹勒都逋不愧老将,整个行动安排的滴水不漏,宋军磨蹭了整整一天才发觉中计,但是追击不及,只好顺水推舟过东山直驱平夏城,正好增援的是时候,算是有得有失。而妹勒都逋在撤军路上接到传旨使者,要他立刻赶赴没烟峡见驾,他便顺水推舟,全军迅速撤回没烟峡。

  有他及时率数万精兵回来坐镇,总算安定人心。但是有得必有失,宋军的援兵也得以增援平夏城。

  此时他在帐内,也知道梁太后的意思。他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将,自然明白此时撤兵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无论如何,也必须照顾到梁太后的面子。

  果然梁太后问他:「妹勒老将军,卿看此时该当如何?」

  妹勒都逋想了想道:「启秉太后,以老臣之见,此时言进退为时尚早。我军今日虽战不利,然主动权仍操在我手,欲战欲退皆可自主。且仁多统领率军掠镇戌军未回,此时撤兵恐其有失,不妨等仁多统领获胜而回,看看镇戌军虚实如何,再作打算。」

  众臣听了,都明白妹勒都逋是在给太后台阶下。如今天气突变,平夏城雨雪不断,气温陡降,只怕离此不远的镇戌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仁多保忠孤军深入敌区,带的粮食极其有限,能抄掠到粮食还算幸运。万一宋军坚壁清野,或者镇戌军有大军驻扎,出战缠住仁多保忠,再加上这倒霉的鬼天气,他能自保已属万幸,说什么得胜而回可能性实在太低。

  这也就是说,给太后一个面子,等仁多保忠回来,只要说打了胜仗抄掠极多,让此次出兵攻宋至少有一次胜利垫底,面子上也算过得去,到那时才是退兵的时刻。

  「现如今当务之急,乃是我军云集至此,粮草已经不多,仅够数日食用。如今风雪变大,损耗必然更多。以臣之愚见,莫如先将军中老弱病残及甘肃、西平、黑水燕镇、白马强镇、黑山威福等部兵尽数遣回,以节省粮食。至于攻战之事,河外兵足亦。更令沿边各地守臣将窖藏粟米尽速运来,以济军需。」

  妹勒都逋所说基本上都是理论上可行,实际上做不到的事。让河内各部班师回家,必然会影响其他各族的士气。节省粮食的效果却不会明显,因为这些部族回家路途非常遥远,现在又气候如此恶劣,路上也需要粮草。检点沿边窖藏更不可行,那都是各部落压箱底的私粮,要他们献出自己的命根子,在现今情势下跟逼他们造反差不多。

  他的实际意思就是提醒梁太后现在的形势,必须赶快做出决断,各路军马已经没人愿意继续打仗了,他们只想快点回家,再不回去只怕大家都要饿死。

  果然梁太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神色忽明忽暗。

  「况且其他三路偏师多与宋兵交锋,还不知斩获如何。中军行止,也需三路偏师配合,须等到其他三路文报传来,好做定夺。若是雨雪停止,便是再攻平夏城也无不可。便是做最坏的打算,咱们大不了先回国,明年再来便是,谅宋军也不敢追击。」

  妹勒都逋的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中军这儿虽然打了败仗,但是说到底是因为天气之故,非战之罪。若是其他诸路能传来一些好消息,哪怕是捏造出来的好消息,此次出兵就不算是太难看,只要太后面子上过得去,到时候就可以把撤兵的原因推到天气上,所有人都有台阶下,顺顺当当撤兵皆大欢喜。

  至于所谓的明年再来,不过是说说而已。今年败成这个鸟样,西夏真不知道还有何本事明年再来。

  众臣听了都是同声附和,三路偏师前几次战报都在说交战不利。不过伪造几个战报不是难事,大家都是为了撤兵。想来太后也是心知肚明,大家都是为了遮掩面子。

  谁料想就在此时,早不来晚不来,帐外传递战报的使者到了。而且还是加急战报,使者背着黑旗,竟然是情况紧急的标志。

  不会吧,屋漏偏逢连阴雨,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使者呈上文报,梁太后不看则可,一看之下顿时情绪失控,气的破口大骂哭出声来,几乎要当场撕了去,由于文报乃是绢书所写,没有撕动,气急之下掷书于地。妹勒都逋急忙拾起仔细一看,只觉气苦难耐,心中诅咒老天不公,当真祸不单行,脑子里只是回响着四个字「大势已去」。

  韦州军团再次大败!

  布沁所部汇合嵬名济派来的援兵反扑宋军,结果惨败之下全军崩溃。现在整个韦州,已成宋军天下。

  宋军大破夏军于韦州之后,嵬名济遣骁将嵬名特克济沙率精锐铁骑五千赴援,与韦州败军合兵一处声势复震,布沁自率主力守田家流,嵬名特克济沙率部据白地,互为犄角。张诚遣徐子平、刘法率精兵猛攻白地,鏖战一日夜大破夏军铁骑,夏军死伤过半,兵仗牛马损失万记,为宋军重重围困。

  布沁得知嵬名特克济沙处境危急,自以为宋军主力皆在白地,便遣援兵二万前往解围。谁料宋将刘安趁田家流空虚,抛下步兵主力,率精骑一千八百趁夜轻兵急袭田家流,以少胜多大破夏军万余,斩首级一千六百余级,余者皆溃,布沁仅率数百骑突围至白地。刘安率轻骑穷追,至白地与徐子平、刘法挥军夹攻,夏军军心动摇全线溃败。

  布沁收拢残兵不足两万,欲退往割踏寨,路过期戬泊时又遭宋将张诚指挥的宋军主力的邀击,抛尸数千具,全军溃散,布沁下落不明。

  现在宋军前锋的散兵游勇,已经出现在了七百里瀚海的边缘。一旦他们顺着灵州川北上,恐怕要不了两天就会抵达翔庆军了。只是因为天降大雪,才是他们停下了脚步。

  盼天盼地希望盼来个好消息,结果真象是老天爷有意作弄。

  这等坏消息,实在是在西夏君臣本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上面再次的沉重一击。

  现如今,韦州全局崩溃,布沁生死不明。嵬名济也被在白土川为河东宋军击败,龟缩三岔口,平夏局势也是危急。中军御营败于平夏城,伤亡惨重士气低迷。妹勒都逋也自东山退回,仁多保忠孤军深入,音信全无。

  诸路大军,皆是情势败坏。仅剩驻守卓啰和南军司的驸马罔罗一路,还未有消息传来。但是众臣都是心中打鼓,心想今天定是出门没看黄历,犯了太岁,倒霉事扎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他们的潜意识中,都把这仅剩的一路当作了最后的希望,真的是不希望在从这里传来任何的坏消息了。

  然而,便在来自罗萨岭的求援使者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御帐门口时,众人心沉到谷底了。

  当真是天不兴党项啊……

  「你说什么,全军……大败?保康公主为宋军所获?」梁太后的声音完全都是颤抖着的,几乎都面容扭曲了。周围的妹勒都逋等重臣们听了,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本以为不会有更坏的消息了,结果还真是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五日前,罗萨岭就败了。

  之所以消息没有及时传回来,实在是因为败的太彻底。熙河地区下雪较早,几日前就大雪纷飞,谁都以为宋军不会在这种天气下犯境,谁料熙帅孙路遣熙河副都部署王憨率军二万冒雪入界,与夏军会战于罗萨岭下,以少胜多大破罔罗。

  夏军死伤数千,全军溃散,残部退入卓啰城,余者散布山野。王憨遣第四将王詹、第五将李澄康驻兵济沙谷,监视卓啰城。自己与第七将雷秀率兵扫荡四野,数日内冒雪转战八百余里,斩首级一千五百余级,掳掠人口五百余,尽焚数百里族帐蓄积,得牲畜近三万,并擒获西夏保康公主。现如今宋军兵压卓啰城,这个使者乃是军中骁将,冒死闯连营突围前来求援。

  保康公主便是驸马罔罗的妻子,乃是已故老梁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当今梁太后的表妹。她的身份可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西夏最尊贵的贵族,竟然成了宋军的俘虏。想想夏军抓住汉人妇女是如何对待的,接下来的便不敢想。

  这可是西夏皇室的奇耻大辱!

  「公主被俘……公主被俘……哈哈哈,我大夏的公主被俘了!驸马呢?驸马跑哪儿去了!?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他还有什么脸做驸马?罔罗呢?如此大败,有何脸面再为大将!叫他来见我!」梁太后此时已经是气糊涂了,连受沉重精神打击之下,声音高亢之极,颠三倒四的。

  「驸马……驸马他……」使者语气悲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驸马怎么了?罔罗哪里去了?说!」梁太后状若疯狂,头发因为激烈动作都有些披散了,厉声高叫。

  「驸马他……驸马……于乱军之中,战死。首级为宋军所得。」使者说完,已是放声痛哭。

  「什么!?」所有人都惊呆了,真个是晴天霹雳。不止是全军大溃败,竟然连主帅都战死了!?现在夏军虽然诸路皆败,但是还没有任何一路主帅战死的噩耗。没想到南边一路败的如此凄惨,竟然连主帅都死于阵前,须知这等最高级别的大将,西夏上一个战死沙场的还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

  甚至连妹勒都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只看着梁太后好像疯了一样又哭又笑,披头散发的出了御帐,在漫天的雨雪狂风之中,哭嚎似的仰天嘶喊。

  「天亡我也!」

  等妹勒都逋明白过来之后,直觉得手脚冰凉。梁太后难道是受的打击太大而精神失常了吗?她是西夏最高统治者,是西夏的皇太后,是整个西夏军队的精神支柱。当着外面那么多将士的面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那局势真的可是不可救药了!他赶紧追出帐外时,却见帐外满是黑压压跪倒的夏军将校士卒,每个曾经充满刚毅剽悍的面庞之上,现在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畏惧。

  妹勒都逋在他们身上再感不到悍勇的活力,每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行尸走肉般的木偶,没有灵魂的躯壳。

  完了,这场战争在这一刻,已经彻底结束了……

  平夏城,宋军阵营。

  满城大睡!

  真的是满城大睡。自打援军入城之后,那些坚持了十几天日夜不停的战斗,几乎没有睡过囫囵觉的宋军将校士卒们,终于支撑不住。待援军接管了防务岗位之后,回到营房之内纷纷倒头便睡,不一会满城鼾声如雷。

  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十几天战斗几乎不断的用药酒刺激精神,此刻终于到了极限。所有人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睡觉了,这是何等的享受。

  韩月是最早睡起来的人之一。

  精通八步蹬莲这等内家功法的他,有相当深厚的内功底子。身上的伤口都是皮外伤,也幸亏宋军的铠甲精良,否则他早不知在城头死过多少回了。经军医包扎之后,已无大碍。只是他是最早睡起来的人之一,身体筋骨肌肉酸麻却是在所难免,丹田元气有些发虚。不过行功打坐之后,大有减轻。

  另外还有百余人歇过来了,这可是真正实打实的无法掺假,能最先歇过来的基本都是城内军中武艺最高强者。这百余人被临时编成一都,以鲁达为都头,韩月也编在内。

  此刻宋军加上援军多达数万之众,不可能全部聚集在城内,有大量宋军城外扎营,给城池形成新的外围防线。因新军多来自外地,不熟悉本地情况,故此外围巡逻还是多用本城老军。郭成也不想让客军轻视自家实力,而且夏军退而未败,百余里连营仍然聚集在没烟峡外,于是便派鲁达率领本部人马出城打探军情。

  清晨,百余骑宋军马队出了南门,开始往北边绕。

  此时大雪纷飞,所有人都穿着蓑衣,这种大雪天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不利于战。所以此趟打探军情根本就是做做样子而已,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西贼败局已定,原本平夏城孤军奋战都打不下来,更何况现在援军云集。

  踏着厚厚的积雪,信马由缰,所有人都比较放松。如果西贼在这种天气还敢出来挑战,那用疯狂都不足以形容。

  韩月也是策马缓行,待到路过一片杨树林,鲁达下令到林子里歇歇马。看样子就准备在林子里磨蹭到天黑然后回去交差了。当然大冷的天谁都不想出去费劲,于是众人全都下马入了林子,找地方准备休息。

  韩月也是东转西转,天一冷人不出汗就尿多,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正准备撒尿,本来依照军法便溺等事必须两个人以上同去。但是在场的大部分是乡兵,而且这等军法早就没人当真了,故此韩月一人便离开了大队,绕到一处树丛后面便要方便。

  刚想把裤子解开,突然觉得前面有动静,他心中一惊刚想动作,却见面前悄无声息所站之人竟然是哥哥唐云,顿时让他又惊又喜。

  「哥哥,你……你没死啊……」

  「嘘……」唐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的表情十分诡秘……

      ***    ***    ***    ***

  镇戌军,天圣寨以西山野。

  狂风呼啸,漫天大雪纷飞。在这风雪交加的野地里,那些被冻的犹如僵尸一般面容麻木的西夏士卒们,紧紧裹着身上已经被冰雪覆盖满的毛毡斗篷,牵着同样被雪覆盖的战马,好像一群群白色雪怪一样在没脚脖子的雪地里艰难跋涉着。

  在他们的身后,沿途倒毙着被冻死被遗弃的无力行动的人,零零散散的尸体铺满雪地,然后再被大雪掩埋。冻死的牲畜尸体都已经被肢解充当粮食,剩下的只有人。

  仁多保忠穿着厚厚的棉衣,外罩貂皮大氅,有良好的防水保暖效果。此时他却牵着马和部下们一起在雪地中跋涉,原因无他,多活动下还能产生热量。坐在马上不动,不一会就被大风雪吹得浑身冻僵和冰棍差不多。而且这样能节省马力,马力现在是他们能够坚持回去的关键,他的手指现在已经僵了,脸已经被寒风吹的麻木,因为长时间握缰绳保持同样姿势,那真是刺骨入髓的冷。

  他现在只是觉得欲哭无泪。

  他自告奋勇来到镇戌军,自有自己的打算。来之前,他自认为一切皆在算计之中,便是此行不顺利,也能凭借西夏骑兵传统的优势机动性顺利脱身。没想到真应了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一场大雪便将他意外的逼入了绝境。

  大雪之中抄掠乡野收获不多,攻打宋军的堡寨更是自找苦吃。而且那场最初雨夹雪一夜之间便令千余人受寒得病,又过了一天互相传染之下,冻伤冻病的数字翻了好几倍。而天气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只是风雪越来越大,变成了完全的大雪。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病患越来越多,病情越来越重,很多人咳嗽发烧拉肚子,手脚冻疮,病的没力走路。

  而且在大雪严寒之中,士卒们需要更多的热量,这就意味着更多的粮食。五天粮食现在大概够吃三天。

  仁多保忠意识到事情不妙,在耐着性子等到该办的事情办完之后,当机立断下令撤兵。并且将那些病的严重的士卒无情的抛下,将他们的粮食马匹骆驼牲畜强行拿走,任他们在大雪中自生自灭。剩余的不太严重的病患害怕被抛弃,只好拼命跟上大部队行进,在这种情况下掉队就意味着死亡。

  但是回家的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因为大雪阻断道路,消息断绝。仁多保忠不知道古壕门一带是否还有宋军驻扎,攻打东山的宋军是否回到了古壕门,若是自己从原路返回恰好碰见以逸待劳的宋军在等着自己,那可就大事去矣。

  而且熙宁寨一带宋军堡寨众多,自己来的时候兵强马壮他们不敢出来,现在他们可未必不敢趁火打劫。

  所以即使只有三十里路的最短路途他终于还是决定放弃,转向东北决定绕道天圣寨,这一来大概要冒着大雪多走五六十里山路。而且天圣寨的宋军也有可能成为拦路虎。至此他只能请菩萨保佑一切顺利。

  这场该死的大雪,不断令他一无所获,还赔上这许多兵马。雪看样子还在越下越大,这一路跋涉回去就算不发生战斗,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冻死在半道,这些可都是仁多族的男子,是他仁多保忠实力的一部分。他心中恨的只想杀人,心想若是那件事再搞不定,这趟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不知道任得敬那边安排的如何。

  他点手叫过一个心腹部将,问道:「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将军,一切都安排妥当。那些病兵共三千余人,全都是附属小部落的人,全部安排看押抄掠来的货物大车,随车队前行,无人知道他们看押的究竟为何物,只以为是普通财货。到时候便是死绝了不会损耗咱们的实力,只是咱们仁多族的病号也有好几千人……」

  「凡是坚持不住的,任其自生自灭。一切粮食牲畜都分给能坚持下去的人。」仁多保忠的命令冰冷的如同地上的冰雪。

  「将军,这可都是咱们仁多族的男子……」部将犹豫了,先前处理病患都是偏向仁多族的,牺牲放弃的大多数是别的部落的人,仁多族的病兵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如今全军都面临大难,岂可有妇人之仁?为了几个病夫,难道要全体人跟着陪葬吗?只有活着的,才是我仁多族生存下去的火种。」

  「遵命。」部将无奈,领命退下……

  白雪皑皑的群山之中,大车组成的车队在风雪中绵延前行,押队的西夏士卒有气无力的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那些大车都有两三匹马拉着,后面有人推,在雪地里走的更加的艰难。

  这些士卒各个面色如僵尸,不停地咳嗽,严寒令人瑟瑟发抖,走一段就会有人摔倒,然后再也爬不起来,风雪便会将他掩埋。一路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冻伤冻病就此倒下。他们大多数连马都没有,只有军官有马。

  很多人甚至连铠甲兵器都扔了以减轻负担。即便如此,上头还严令不得抛弃大车。这些西夏士卒都不知道为啥要带着这些累赘的东西,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运送着啥东西。但是他们只能服从命令,在风雪严寒中挣扎前行。

  他们都是依附仁多族的小部落族兵,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被抛弃了。仁多族连马匹牲畜都不留给他们,显然认为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他们只有活着走回去,才有利用价值,仁多族才会接纳他们。若走不出去,仁多族是不会为了一群失去利用价值的死人而浪费资源的。

  又一个人倒下了,幸好他周围的人是他的同族兄弟,赶紧想过去搀扶。

  「兄弟,撑住。」

  那人想将他扶起来,却没有力气。只好向旁边的人求助,但是没人看他们一眼。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麻木的如同死人一样的神色。

  一个满身是雪的武官骑着马经过,默然看了一眼,转头便不再关注。在这里。倒下的只有死。他晃悠悠如同泥塑在马上颠簸慢行,空气中却传来尖利的呼啸声。

  这是箭矢破空的声音吗?

  是幻觉吗?

  在如此的大风雪之中,射箭根本不可能射准。

  接着一只利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脖子,他只是摇晃了一下,便栽下马来。周围的夏军士兵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呆的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军官。

  接着就是号炮连响。

  两侧雪岭山坡中埋伏的宋军掀掉白布和草木伪装,爬出藏身壕沟,伴随着狂野的呐喊漫山遍野的冒了出来!

  「啊?宋兵!有埋伏!迎敌!迎敌!」十几个武官总算没被严寒冻傻,用冻僵的手指握住刀柄,用尽全力大声呼喊。接着看到士卒们都呆呆的没反应,带队的游监将领还想再喊,在风雪中飞来的另一枝箭射穿了他的胸口,剩下的武官们不约而同拨马夺路便逃。

  所有的西夏士卒都已经被严寒折磨的丧失意志了,便是看到敌人凶猛的冲过来,他们也只是愣愣的看着,只有部分人想起来举起兵器抵抗,严寒已经让他们的思想都变得麻木了。

  当刀枪砍进人体、血肉飞溅的时候,他们才知道战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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