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BGM：< 痴痴爱一次 >——何韵诗

将心给你毫不带着犹疑，心底深处明知终失去你。

周一，9:00 a.m，医学院院长办公室——

格里沙教授双手交握放在桌面，金丝框下的眼睛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用着作为院长惯用的严肃语气向桌子那头的学生发问：“说吧，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个月前。”

“搬出宿舍也是那个时间吗？”

“不，那是过了一周以后的事情了......唔......爸爸，您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说吧，我不知道您从同学老师那儿听说了什么，总之我有做心理准备，只要别去找利威尔学长的麻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艾伦鼓足勇气说完了这些自我打气的话，其实他有多心虚自己也不是不明白，毕竟作为院长之子的他非但在学习上没有起到表率作用，反而因为一些花边新闻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八卦闲谈的好素材。大学校园里谈恋爱本来就没什么好稀罕的，但最要命的是另一位当事人如果是个闭月羞花的俏女子也就罢了，关键是那个因为国际大专辩论赛最佳辩手而红透全校、高冷巨矮却实力逆天的第一「男」神。昨天和身为A.L首席执行官的老Mr.L在校园里的碰面，更是让不少刚刚看完闭幕式路过的同学也像艾伦一样，对于男神一向逼格高不缺钱的事实幡然彻悟——哇塞原来利威尔sama是真高（划掉）富帅耶！于是乎从昨晚开始，各种类似「霸道总裁捉奸记」「人类最强与小王子」blabla的讨论与猜忌，还有描绘两人狗血相遇、危机四伏、生死虐恋的大尺度同人文在腐女们的推动下一夜之间就风靡了校网论坛。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主线cp绝壁是利艾啊利艾！！现在好了，几乎全校人都知道医学院小王子是系草，是院长之子，是学霸，同时也是个小gay......

这种事情，在年轻人看来顶多就是个略劲爆但又不难理解的桥段——爱好相投又各具魅力的两个漂亮男生勾搭到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嘛。无非是在这场不分男一男二的故事里两个主角都颜值爆表，十分出名，让众多腐女兼外协有料去浮想联翩罢了。可是放在格里沙这样为人父的大人眼中，这可和年轻人所认为的“碉堡了”“酷毙了”没有任何关联，基本上可以说是大逆不道。而且在听说艾伦已经很久不回宿舍而是搬去和对方同住之后，格里沙觉得自己的儿子简直是疯了，向来乖巧听话的艾伦，什么时候居然敢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步入青春期作祟......

格里沙看着艾伦在自己面前低着头，咬紧下嘴唇，眼睛也像不敢看自己似的飘忽不定。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刚满17岁、涉世未深的孩子啊，想当初自己年轻的时候，或许也曾为所谓的爱与冲动，或多或少做过一些傻事吧。格里沙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父亲，一直以来他都是希望儿子可以在轻松而温馨的环境中快快乐乐地成长，事实上一切也一直如他所愿，艾伦在温室里长成了一株向阳花，纯真善良的个性和清爽阳光的外形，成绩又好，无论走到哪里，格里沙都很自豪自己有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儿子。所以对于艾伦上大学以来第一次找的麻烦，他觉得还是应该适当地理解和宽容。但是他在孩子面前肯定不能表现出心下的想法，这样不就成了纵容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家伙了吗？

行政秘书端来一杯咖啡送到格里沙面前，转过身的时候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正因紧张而在背后不断搓手的少年。艾伦在遇到利威尔彻底掉坑之前，几乎整个医学院都知道，他们的小王子是一个待人温和有礼，说话不卑不亢，对待学习又认真到近乎执拗的阳光少年。有一些人也偶尔在院长身边见到过艾伦的母亲，那是一个十分谦逊柔美的女人。大家都觉得艾伦似乎遗传了父亲母亲最好的基因，内在外在满身优点的他被堆积成一个在人群中十分闪亮的Babyboy，就连体育学院以高贵冷艳著称的女王三爷都对他服服帖帖的。任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优质少年，如今却因为找了个男朋友而被叫到院长办公室训话，更是在自家老爸面前没有了一点底气。行政秘书边为这么好一男孩误入“歧”途感到悲哀，又为院长在工作最最繁忙的年末又多了件烦心事默默点上一支蜡。

格里沙接过咖啡，并没有动它的意思，只是将加了冰的低温马克杯放到真皮桌垫的一角。行政秘书识相地带上门离开。自家人的事就让他们关上门来自己说吧，只不过这地方刚巧是学校而已。

“艾伦，我不管那人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现在还小，很多问题考虑得不够周全。只要你别影响到自己原本的学习和生活，我可以考虑这件事先这么过去，毕竟下周就要进入期末考试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我想你应该明白。”

“嗯......”

“先把你的东西搬回宿舍，该了结的早点清算，拖那么久对你没好处。再说，对方不是马上就要毕业了吗？我看这件事到此为止。”格里沙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用商量的语气劝解着对面的小人儿。

“唔......不。”艾伦明显在纠结，踌躇了几秒后，从嗓子眼儿里发了句蚊子哼哼一般的回音。

“你说什么？”格里沙在疑惑自己有没有听错，他觉得自己的儿子脑子应该还不至于坏到无可救药。

艾伦的下嘴唇不自觉地被咬得发紧，他在思考自己的措辞，也在为即将违抗父亲兼院长的指令而蓄力。蓦地，他抬起头，用那双和他母亲一般瞳色的湖水绿直直地看向格里沙。

格里沙吃了一惊，他从没有见过自己一向听话懂事的儿子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一幅表情，那是一种看得出不确定和缺乏底气，但仍然义无反顾的坚决的神情。格里沙掩饰住自己一瞬的惊异，他推了一下金丝框的眼睛，嘴边反而扯出一抹试探的弧度，等着自家儿子开口说话。

“......嗯，那个......是我，是我主动搬到学长那里的，也是我先说了喜欢学长然后赖在他身边不走的，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所以......不关学长的事。”说到最后一句，艾伦的声音反而小了，鼻腔中像是有一股气体在升腾涌出——话语既出，为什么自己却有点想哭了呢......

艾伦咽了一下口水，想稍稍赶走骨鲠在喉的感觉。见老爸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接着说，“我和学长在一起的时候，他教我辩论技巧，每天督促我背单词，辅导我高等数学，甚至还在看着我学习的同时照顾着我的生活起居。是学长一直在包容我的，他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也没有想打扰我的生活，反而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索取，还影响到学长和他父亲的关系。我......”艾伦攥着手，指甲深深地嵌进皮肤里，他有点颤抖——把这些话说出来，他竟然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有点过分。

“我们没有做过任何大家口传的那些自行脑补出的荒唐画面，学长本就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喜欢对方而共同安安静静地学习生活，从来没有想过去制造噱头，更不用说去影响他人啊！相反，面对流言蜚语，我们两个才是受害者啊......”

“够了......”格里沙适时止住了越说越激动的少年，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皱起的眉头分明显现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太好。

真是想不到，儿子竟因为外人敢和自己叫板了。本来是不想和他吵的。格里沙头痛地揉了一下太阳穴，“既然都影响到了人家和家人的关系，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下去？”

“我......”这次轮到艾伦哑口无言。对呀，我是为什么......就是不想放手......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那人父亲不是一般人，是世界百强企业的大佬CEO，他作为名门之子，身上肩负的责任是以你现在的年纪想都想不到的。本来校庆学园祭这种事，请一个主管到合作院校意思一下就行了，犯得着大Boss隔半个地球从总部飞过来吗？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

“早有眼线把你们的事传到了他父亲耳朵里，老爷子这次是借着参与仪式的幌子来看儿子的。这下倒好，直接逮了个正着。艾伦，你说你是不是太有才了。”

老爸一语中的，艾伦却觉得五雷轰顶。他仔细回想着，难怪昨天利威尔学长怎么都不愿意出门，还要求自己也待在家。可最后，还是因为自己撒泼耍赖似地软硬兼施，迫使学长硬着头皮答应了自己，只是出门前一直有种恍若不安的漫不经心。

......我真是......好有才。有才到被自己蠢哭了，还拉着学长一路陪葬。

从格里沙办公室出来后，艾伦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楼外，是刺目的阳光，盛夏的正午，知了也在没完没了地聒噪。他仿佛灵魂脱壳一般，一个人站在楼前的太阳地里，任灼热的空气将暴晒出的汗水蒸干，再结成一层薄盐撒在看不见伤痕却已苦血斑驳的躯体上。恍惚之间，身边不时传来过路人的窃窃私语：「那不是总裁捉奸里的小白脸吗，还真是个满分0啊......」、「他在干嘛？被老公玩腻了一个人哭吗？」、「哪有二代不坑爹的，医学院小王子不也坑了院长吗哈哈」......

像往常一样，诸多的讨论声钻入耳际——关心的，疑虑的，幸灾乐祸的，艾伦统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从不随意听信别人的话，却只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那一个人。利威尔学长，现在在做最后的毕业答辩吧；下一周，他就要毕业离校了呢；以学长的实力，一定没问题的；他走后，还会回来的，还要在研究生期间陪伴我后三年呢；学长，你父亲究竟对你说了什么，你到底是怎么想……算了，只要你不先说，我是不会先一步离开你的。

脑海中翻涌的一切都是关于那一个人。艾伦也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痴汉到如此病入膏肓的程度。他伸手捂住额头，正值晌午，他却没有一点食欲。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艾伦用空闲的一只手掏进裤袋，拿出手机缓缓划开触摸屏，在读完简短的信息后，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挡住太阳的手掌都被灼热的光线炙烤得生疼。艾伦无力地垂下头，他在思考下一步该往哪儿走。几分钟过去以后，他的背影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骨骸，在空腹的不适感和烈日的暴晒下，缓缓挪动步子，一个人走向了足球场。

艾伦离开后，格里沙的思绪也没有停。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以前从没有犯过什么大错，看到他又是迷茫又是坚定的矛盾，以及担心另一个人而满脸受伤的样子，说不心疼是假的。他没有责备艾伦什么，只是最后要艾伦自己好好想想，嘱咐他切记不可再惹是生非，毕竟三人成虎，在接下来的备考里影响了心情可不是件小事。格里沙拿过精致的马克杯，在空调屋偏冷的气温里，棕色的液体触碰杯壁，缓缓滑下后，留下一层近乎结霜的水膜。抿上一口，冰咖还真是苦啊。格里沙拿起桌上的一叠报纸，版面上的headline赫然写着「A.L生活馆年营业额净增8%，持续赞助北美常青藤联盟」。

国辩最佳，GMAT 780+，连年国奖，保研考试全校第一，关键是——为人冷漠洁癖还有个十分有势的家族。和这样的人纠结到要死要活，呵呵，真不愧是我的儿子。格里沙把咖啡一口气喝完，行政秘书在旁边赶忙接过空杯，“院长，您这样由着他，真的没关系吗？”

“啊，艾伦也到了要他自己做决定的年纪了，我能做的只有在他保持成绩的情况下尽量不妨碍他成长。如果能抗住这些，那他也算是长大了啊。”

至于儿子是同性恋？嘛，如果他觉得够自由，最少也等毕业后离开这个学校再说吧，到那时我也该退休了。

只是艾伦哟，是喜是悲，一切自有天意。

TBC

小说相关章节：【利艾】假如让我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