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穿透肉体

大天使加百列最先向人间通报了耶稣的出现，当耶稣基督即将在马棚降临人世，天空中出现了闪耀的星辰，三位东方来的贤者是梅尔基奥、加斯帕和巴尔撒泽千里迢迢地前来朝拜他。但是希律王仇恨耶稣的存在，于是派人杀死了全国的新生儿。

埃及开罗的夜晚是如此安静，但似乎有些安静的过头了，即使是在市中心的民主广场，也听不见任何嘈杂，甚至连一条野狗的吠叫也听不到，整个城市就像被人关掉声音的巨大电视，陷入了某种永恒的死寂之中。

正对着广场出口，有一个临时搭建的演讲台，那里竖着一块巨大的牌子，凭着昏暗的光，还能看清上面的内容，一名黑发男子神情肃穆，旁边配着一行字：“重拾信仰”。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黑暗夜晚中，还是有人不惜危险也要穿行其中，他裹紧了自己身上的黑色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在一晃而过的橙色路灯光芒下反映出他眼底的警惕。这个人步伐稳健，呼吸平稳，虽然看上去行色匆匆，却一点也不慌张，他迈开腿轻松地跃过地上残破的画框，里面镶着前任总统的半身像。

男人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他利用余光左右窥探着身边的情况，可是在这样的夜晚，视力会受到很大的限制，非常不利于人类。

紧张令肾上腺素疯狂蔓延，男人的心跳加速了，他咬着嘴唇，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疯狂转动着接下来可能遭遇的一切。被巡逻的军人发现，被敌人击杀，似乎总是逃不掉的。

可是已经不可能回头，他们就在身后，就在身后。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严重，而且很明显，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埃及通向外界的通信网络必然遭到监视，谁都不能信任。连通话也做不到，可以说已经落入了绝境之中，男人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频率之快几乎要突破胸腔，手心内不受控制地渗出汗水，但却是冰冷的。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大脑和双腿，思维飞快地旋转着，脑海内出现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

先转过法治街，只要能到拉美西斯大道，就会得到接应和保护……

他在黑暗中瞄了一眼不远处民主广场的方向，吞了一口唾沫，发现自己的咽喉刺痛。

这个国家已经发生了极为危险的事情，完全不能忽视。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四下张望，那神态犹如警惕的草原瞪羚，一面留意身边的异常，一面将手伸进了黑色斗篷的下摆，直到手指触碰到冰冷的伯莱塔92的枪柄，他才略微放松一些。然后镇定下来，压低声音说道：“这么早就暴露了吗？大天使。”

他说出这一句话，便不再出声，这之后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年一样漫长，他攥紧了拳头，发现自己的手心居然全是汗水，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幻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该死，还是被盯上了，不如说，这是必然的事情。

不过，对方既然盯上了自己，就说明，已经有自己的人遭到杀害，而对方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或许……

他站直了身体，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这是他表示无奈和厌烦的标志性动作，宝贵的时间正在他心中迅速流逝，感觉背后似乎有密密麻麻的针刺着自己，好像有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却又不做任何动作，在这近乎真空的时间里，他完全处于失控状态，不知道会怎样，也不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

有一种强烈的压迫力，让他动弹不得。

“你还要逃到哪里去，梅尔基奥，”随着一个低沉柔和得有些做作的声音响起，自房屋的阴影中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他背对着微弱模糊的月光站立在梅尔基奥面前，投下浓厚的黑色，他脚下的阴影就像是在污水中扩散的墨水一般，迅速包裹了整条街，三对巨大的翅膀从这影子之中缓缓成型展开。一直延伸到房屋的房檐下面。

与影子展开一起蔓延的，还有强大的压迫力量，一刹那间似乎是无数强有力的手，它们就这样死死地按住梅尔基奥的肩头。梅尔基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头关节都被这种强大的力量压迫，格格作响，酸软的膝盖强迫他放弃一切希望，跪下来祈求活路。

这种威压感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的，他正是大天使，加百列。

看来其他人，恐怕已经被带走，也许已经凶多吉少。

梅尔基奥攥紧了拳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克制着内心如火焰灼烧般的恐惧，与本能做着抵抗，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消失在衣领之中。

突然，这股力量消失了，他得到喘息的机会猛地回过身来，加百列身后的羽翼暗影也已经完全消失了，这个“大天使”头上披着一条黑白红条纹的头巾，遮住了他一多半金发，直挺的鼻梁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了阴影，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面充满了讥讽，一双薄唇紧抿，良久迸出一句话：“梅尔基奥，虽然你是所谓的先知，却也不过是脆弱的人类，告诉我，耶稣基督重生在何处？……”

砰。

加百列一语未了，梅尔基奥已经对准他扣动了扳机，子弹自枪膛中射出，以螺旋线刺破空气引发摩擦产生高热，径直穿透对方眉心，打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了临终的脆响。加百列的身体受到这强力的冲击，头向后仰了过去，后退了几步。枪管消音器的叹息声虚弱地回响在梅尔基奥耳边，他粗重地喘息着，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疯狂，但已经没有时间思考是否合理，他转身向着自己的方向狂奔而去。

居然用对付人类的那一套来对付加百列，实在是有些愚不可及，但是现在必须结束那些无聊的对话，分秒必争。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夜晚有些冰冷的空气从他的鼻腔灌进肺部，如无数细小的利剑，刺得他胸口生疼，但是他顾不了身体上的不适，风吹下他的头巾，露出他富有中东人种特色的侧面轮廓。

用普通子弹就想伤害加百列是不可能的，不过看来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反抗，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腰间，取出几颗铅粉弹来塞进子弹夹内。

但愿这种对付人造人的东西会起点作用。

就在他转过下一条街的时候，头顶的月亮猛地一下消失了，一只金色的，硕大无比的眼睛在黑色的夜空缓缓睁开，代替了它的位置，它出现在虚无的天空中，显得恐怖又怪诞，金色眼珠向下转动，直直地注视着梅尔基奥的一举一动。

在锁定了他的方位后，墙壁，柱子，甚至地面上迅速出现了同样的眼睛图案，它们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梅尔基奥。街道上面的眼睛逐渐汇聚在一起，像是无数金色的蚂蚁慢慢聚集，最后停留在他的脚下。与天空中的眼睛相对，没有感情地注视着世界的一举一动。

梅尔基奥僵在那里，他能感到，胃像是被冰冻了一般紧缩着，抽搐着，内心充满了绝望，他知道，那是属于人类的天然的恐惧感。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特工，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能确保内心完全的镇定。

但是他不能显露出任何软弱，他费力地抬起头，正对上加百列，大天使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面还是充满不含任何情绪的蔑视，就这样慢慢地逼近自己。 脚步声如同丧钟般响起了。 “你居然还能逃走…人类实在是太过顽固不化，你根本不知道，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人发现耶稣已经重生在世界，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眼看着他逼近自己，梅尔基奥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强大压力正无情地叠加在他的身体，在这种力量之下，他情不自禁地膝盖发抖，想要跪倒在地来缓解这种痛苦，这是因为内心不可消除的恐慌。他握紧手枪，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加百列，关节咯咯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这是“天使”带来的“神之威压”。

你没有马上出手杀了我，只是因为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只蝼蚁。

但是。

“我是那位大人座下先知骑士，而你不过是教廷根据他们的神话故事制造出来的工具，我没必要对你卑躬屈膝。”梅尔基奥一字一句地，用尽全身力量地说道，指甲嵌进手心的皮肉。他对上加百列的双眸，内心充满了针锋相对的愤怒，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仿佛这样可以为自己注入无限力量。

加百列扯起嘴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想要说出什么讽刺的言语，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再一次不耐烦地重复自己之前的话：“世界上只有唯一真神，我的存在已经说明了这些，而你身为先知骑士，更应该要和谁合作，带我去找到耶稣。我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你们的先知骑士已经死了一位，两位贤者全部陷落，你该趁早放弃，告诉我，指派你的究竟是谁。”

他本以为加百列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或者干脆将自己带走，但是从这一句话里面，梅尔基奥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想马上干脆完成任务杀了自己，他的心底掠过一丝侥幸。

于是沉吟了几秒，梅尔基奥最后的防线似乎也已经崩溃，他认输地闭上嘴。可是这个时候，加百列反而审慎地盯着他，目光自他光滑的前额一直延伸到漆黑浓密的剑眉，然后是倔强而明亮的黑色双眸，覆有细碎胡茬的下颌，最后落在因为大量消耗体力有些发白的嘴唇上。

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自己的“猎物”，加百列有些许的好奇，他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对方任何的细微颤抖，呼吸，瞳孔的扩大都能尽收眼底，这不是出于人工，乃是自然的杰作。而这些都是他从没有接触过的，这个人类和以前那些卑躬屈膝的，软弱的蝼蚁有着不同的感情。

低沉的喘息，散发出的汗水味道，敏捷毫不留情的动作。

就在刚才，这个生物还敢反抗自己，他手中的枪弹穿透了自己的皮肉，这是前所未有的。

那种倔强的目光。

这一刻加百列有点犹豫，不由得仔细地打量着他，迫切的好奇在驱使自己，鼻腔中充满那生物的气味，眼角膜底投射对方的影像。

人类，反复无常的生物，你此刻又在想些什么？

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可以清楚地听到呼吸声，血液如同潮汐，心脏如同铜鼓。

梅尔基奥不再看着他，垂下眼，任由加百列靠近自己，这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只要有机会，现在或许就是机会，他的大脑在飞速转动着，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那种威压果然已经减轻了。

他有点不太明白加百列的目的，不过敌人的软弱就是自己的活路，梅尔基奥抬眼，迎上加百列越来越接近的嘴唇和天使冷冽的呼吸，忽然展开了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就在双唇即将触碰的时候，梅尔基奥却突然侧过头避开了他，可以感到那双没有温度的嘴唇自他的脸颊轻轻滑过。

伯莱塔92的消音器在下一秒抵在加百列的胸口。

“我们不可能把耶稣交给人类和他们的教廷，死吧，杂种。”梅尔基奥几乎是下意识地作出决定，伸出一只手揽着加百列的后背，闭上双眼保持着脸上那种深情的笑容，使这场杀戮看上去就像一对恋人在寂静的街头做最后的告别拥抱，然后扣动了扳机，一下将枪膛内的所有子弹全部打空，尖头铅弹穿透了他的皮肉，然后感觉有温热粘稠的液体迸溅出来。

加百列几乎来不及做什么反应，铅弹被激发后由于铅元素自身张力爆裂开来形成具有杀伤性的粉末，在他血液内炸开，释放出毒液，他艰难地看着这个人类逐渐与黑色混为一体，鼻腔内残留着梅尔基奥身上没药的苦涩香味。

我们仍会相遇。

“虽然还是不可能杀死你，不过也够你睡一觉了。”他甩了甩手枪枪管上沾的血，所有恐惧一扫而空，看也不看地上倒着的天使，快步消失在黑夜的庇护下。

见鬼，就快来不及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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