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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血液流淌時，就只感受到靈魂在一點一點的變輕。但這次似乎和過往不同，身體彷彿一直在下沈，滿身疲累將最後掙扎的力氣都吞噬掉，也許……這次真的不會再醒來了。

這樣一次又一次地重覆著從鬼門關爬上來的感覺，真的很累。

但為了見證那個夢被實現的一刻，拜託……誰也好，用什麼方法也好，請讓這殘存的靈魂醒來。若下次睡去的時候就是永遠的死亡，那就永遠都不要閉上眼睛吧……

幾經掙扎，現實的聲音終於溜進意識裡。

「官兵衛，你們先下去。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就好。」

秀吉的聲音好像變得更沈啞了。

「臣等在外頭守候。」

門閞上後，微微張眼的半兵衛看著在牆上搖晃的燭光反映，巨大的影子隨腳步聲投影到被鋪上。還未能看清秀吉的臉，半兵衛只能吃力地揚起嘴角，唇上乾裂刺痛的感覺讓他意識到自己應該大量失血：「秀吉，這樣正好…燈光，有點刺眼……」

秀吉在原地坐了下來，身體剛好擋住映在半兵衛臉上的燭光：「這樣可以了嗎？」

「很好，謝謝……」

當沈默的氣壓迫到耳窩上時，半兵衛再次以微弱的聲線開口：「秀吉不生氣嗎？」

「我很想生氣……」秀吉嘆出沈重的一口氣：「但就算要氣，都只能氣自己了。」

「秀吉，我想起來了…那個忍者…說不定就是風魔小太郎……」半兵衛喘了一口，吃力地繼續說下去：「得快點查出…幕後指使人的底細……」

「這些就不用半兵衛你粗心了。」語氣本來是帶著歉疚，慢慢又轉變成強硬：「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好好的休養。」

「秀吉……」有氣無力的聲音帶著不甘。

「這是命令，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其實秀吉也極不情願在這種時候下命令，奈何半兵衛太不會愛惜自己。

「秀吉，我…曾經請求過你…不要放開我……」

殘餘的生命是多麼的虛無，拜託…請用你溫暖的雙手去好好抓緊。

就算是牢困的迦鎖也好，不要放手……

「我也記得你曾經說過，除了我之外不會跟別的人走。」秀吉俯前了身子，直視著半兵衛：「你可不會讓你違背承諾，就算對方是閰王我也不允許！」

「……」

半兵衛半垂著眼簾微笑著，是在他臉上鮮有見到的純粹笑容。

「記得初次見你時也是染著風寒吧？不過馬上就好……馬上會就好了。」

秀吉的聲音就像在安慰受驚的小孩一樣，事實上……從半兵衛跟在秀吉身後，步出稻葉山城正殿的一刻起，他就已經戀上了這個寬厚的背影了。令人深信不疑的力量，令人渴望依偎的安全感…然而，他最後並沒有選擇躲在秀吉身後。

「秀吉……」半兵衛無力地抬起手，撫上了秀吉的臉，這是他從來都沒做過的事。五指掃落到下顎時抽搐了一下，虛脫垂落的手抓住了秀吉前襟的領口：「…嗚……！」

「半兵衛？」面色一片慘白的半兵衛睜大了空洞的雙瞳，幼長的眉頭深深緊皺起來。

「唔……」像被腐蝕一般的劇痛從頸前的傷口處漸漸往全身擴散。

這就是匕首上的毒。秀吉也曾找來為己方效力的忍者以半兵衛的血液來鑑別過，半兵衛所中的是慢性毒，不會即時致命。相反地，這比較像一種用來活活折磨人的藥……不過，這種下毒方式通常是用於迫供烤問，也很有可能有藥可解。

「振作點，半兵衛！我們會找到指使的人，把解藥拿到手！然後…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秀吉緊握著胸前那冒著冷汗的手臂，半兵衛的另一隻手抓著自己的前襟，瘦弱的身子抖顫著往秀吉那邊翻過去。側躺的身體捲縮著，痛極的手不自覺的揮開了秀吉的手。

睡衣的領口因掙扎而凌亂的散開，雙手交叉在胸前分別抓著雙肩。指甲都深陷在細滑的肌膚上，如白紙般無色的肌膚漸漸滲出血來……秀吉見狀把他雙隻手腕都抓住，牢牢按在地上。

「忍耐一下！」

「嗚唔…！」半兵衛死命的咬著牙忍著，但毒性就像富有生命一般，在挑戰著忍耐的極限。

而此時門外亦傳來了一陣吵鬧，秀吉開始感到煩躁了：「外面發生什麼事！？」

「抱、抱歉！豐臣殿……有一名身份不明的男人闖進城裡了！」

「嘖，這種時候…！」

「是個束著長辮子，手執長槍的青年！！」

聞言，秀吉和半兵衛同時都僵住了。

「閃開，別阻路！」以長槍最鈍的位置撃倒所有阻擋的士兵，卻沒有殺死任何一個人。

「上啊！把對我軍不利的刺客都收拾掉──！」

因為半兵衛被行刺的事，豐臣軍上下除了憂心之外就是憤怒……

只是，這個闖入者似乎比起任何人都更憤怒。

「可惡…該死……可惡！」青年大吼著，狂亂的揮亂著他的長槍，像個瘋子，也像一個哭鬧的小孩。像落葉一般被掃下的守衛兵，也愈來愈搞不懂這個不速之客了。

「不行！完全沒法接近他，弓箭隊部置好了沒有！？」

「你們…快給我叫秀吉出來！」在豐臣的地頭直呼別人主君的名字，敢這樣做的人似乎沒有多少個：「告訴他！前田慶次要找他算帳！！」

想要宣泄的憤怒實在太多了…當初寧寧被殺時，慶次什麼也做不到。只能夠抱著那副漸漸冰冷的軀體，空有的體溫，沒辨法讓生命回頭。然後，這一次……他就在軍師竹中半兵衛被刺殺的謠言被故意散佈的情況下，不顧一切的跑到稻葉山城。

還有原諒自己的理由嗎？在半兵衛被刺的那個時候……在那個時候的自己雙手讓開心地擁抱著兩名初相識的少女，在欣賞煙花，在胡鬧……他並非沒有感覺到異狀，那心裡的悸動一直在警告著。

然而他卻無視這一切，沈溺在逃避似的歡愉中，看著絢麗綻放的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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