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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一波的潮水拍著海岸，一遠一近的聲音與大氣相融合，那種感覺像隨空氣滲到背中，躺在草地上的男子突然抖了一抖，明明不是嚴冬，卻一有刻感到冰寒正在侵蝕其身。

在天邊獨自耀眼的銀月，看似靜止不動，一眨眼，卻仍仿似悄然遠去。所謂的夢，大概就是這樣子。以為一直會在於既定的終點等著，最後卻因為一時佇足就已永遠失去……

「好像不久之前還在身旁，現在卻快要消失不見似地。」

官兵衛注視著新月那蒼白的顏色，這鬱抑的顏色和半兵衛很相似。他希望自己能如外表那樣豪放灑脫，卻無法制止自己回想今天的事。為什麼要發怒呢？

換著是自己患了這種重病，大概也會隱瞞著吧？只要還想前進，即使有多痛苦也會拼命藏起。他真是太明白了，太明白，明白得無法接受……那一瞬間他感到半兵衛變得很遙遠，所以才會表現得像個孩子一樣。因為不想失去，所以才不顧一切在發怒，吵鬧。

『應該不只是這樣…吧……』半兵衛是這麼說。

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嗎？就因為得到想要的答案才更加痛苦。

就因為那一刻心中掠過了一絲滿足，才顯得不可原諒……

「看樣子，小生要變得和你一樣的痛苦…才算是最接近的距離。」官兵衛坐起來，抬頭仰天，深深嘆了一口：「可是，小生真的不希望站在那個位置，因為…那個位置是……」

『兩個人……讓我留下的人，還有讓我離開的人。』

讓我離開的人……

官兵衛帶著一身從海那邊帶來的鹽味，頹然的步回他的住處。

「大人。」因為最近官兵衛在晚上都會不見影蹤，做下屬的也都習慣等他晚歸。

「矣？怎麼了？」

「有關竹中大人的事……」

聽見這個名字，官兵衛臉色一沈，裝作漠不關心：「可以了，不用再匯報！」

「可是……」

有時候人總是很矛盾，愈是珍惜，反而愈不敢放在身邊。

那微細的褪色與遠離，都會因為過於靠近而反映得一清二楚……清晰得令人不忍注視。

翌日，天空換上了一張蔚藍的屏幕，變成適合前進的好天氣。萬里明空全無半點陰霾，在靜心仰望之下，連那帶著海水味的空氣也格外清新。

「船已泊岸了，竹中大人。」

「知道了。」半兵衛穿著白色上衣和輕便的紫色護甲，和上戰場時一樣的裝束，彷彿在喻意他今後將回到他所屬的地方。只是還沒戴上面具的他，仍一直帶笑地望著天上的白雲。

「大人身體是否無恙？」

「加重的藥效看來不錯。」半兵衛以黑色披風包著自己的身體，在四名部下的近身護送下踏上了甲板。這是一艘中型的商船，但暗地裡是被豐臣軍所征用。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黑田大人那邊……」

半兵衛依舊笑得沈著：「當初打著這個主意來到攝津，又怎會沒料到有失敗的可能性？不過，這也未至於影響下一步的策略，而且天下間絕不會沒有其他人選。」

話雖如此，半兵衛深信……即使找到另一個有同樣才能的人，也會再有那種感覺了。想到這裡，心裡頓時冒現沈沈的失落感。然而，以另一角度去想，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半兵衛看著連接岸邊的繩索被解開，然後轉身背向這個令人留戀的海岸，笑容中悄匍滲出苦澀。正因為喜歡，不留在身旁反而更好。畢竟只要重視起來，『存在』就會變得過於沈重……沒錯，他存在的最大意義都只是為了秀吉的夢，除此以外，這殘破的生命已無法再承受更多『意義』了。

『所以，半兵衛你的意思是要我背叛信長公嗎？』

某一夜，那個男人站在書房的窗戶前，龐大的身影遮蔽斜照下來月光，映在其身黑暗，不知何解令人意外地安心。

半兵衛的指尖掃過下唇，並微微揚起嘴角：『這明明是秀吉的本意，不是嗎？』

『你把我不想說的那句都說出來了啊。』

秀吉板著臉，但早已熟知對方脾性的半兵衛知道他並沒有動怒。

『我只會說出秀吉希望實行的事。因為，那是夢……對吧？』

秀吉把半兵衛幫自己斟的酒一飲而盡：『白日夢嗎？』

『不，是真實的夢。』

完全放棄了野心與慾望的自己，為何會因為秀吉垂涎天下而興奮？

說不定，就是那個夢給予自己容身之所，給予讓他滿足地死去的場所……就是因為那個夢，他開始反抗匣不斷追趕著的死亡。

咚！

甲板突然傳來明顯的震動，半兵衛感到背後有一個黑色身影跳了下來。在轉身的瞬間，他已聽見鋒利的拔刀聲，無處不在的忍者已圍在半兵衛身邊成了一道堅固的圍牆。

「黑田大人──！」

在聽見岸上有人呼叫同時，半兵衛也看清來者的臉了。

「官兵衛……怎麼氣喘如牛的樣子？」半兵衛仍是臉色蒼白，但精神好像已好了不少。

官兵衛本來緊皺眉頭，看見半兵衛安然無恙時，才舒緩不少：「小生…今早才知你要離開。」

這都怪自己昨天晚上一直堅持不聽半兵衛的事……想起來還真是愚蠢。

「是嗎？」半兵衛把忍者們都使開，一臉尷尬的笑起來：「可是你竟然真的跳上船了。」

船已駛離岸上邊好幾米了，黑田家的人將輕便的包袱拋上船。

「這是因為小生想馬上答覆……所決定的事。」

「！」半兵衛的手臂突然被緊緊握住，他感到官兵衛注視自己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堅決，堅決得有一種足以凌駕自己的氣勢。這刻的力度，也就是他本身的魅力吧？半兵衛喜歡這種傢伙，和覺悟時的堅強表情。

「看樣子官兵衛你會和我們一起出發吧……小寺大人有大吃一驚嗎？」

官兵衛好像完全沒把小寺放在心上：「早前已交代過，剛才也留了字。」

「只是留了字嗎？」半兵衛驚訝的眨了眨眼，別開臉去偷笑：「真是亂來……」

「矣…很好笑嗎？」看著半兵衛輕笑著步進船倉的背景，官兵衛也老實地擺出不安的模樣：「怎麼了？總覺得有種被耍了的感覺。的確，這行為是太激烈了沒錯……」

「不是的。」半兵衛的近身下屬示意官兵衛一起進入船倉：「剛才大人的表情可是非常高興啊。」

早前已交代過……嗎？

什麼嘛，原來官兵衛早就下了決定……看來真的沒看錯人了。

「虧我還一整晚在認真煩惱著…真不像我呢。」在官兵衛進來前，半兵衛也在暗地自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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