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in

七点半结束罚站，张起灵和齐征灰溜溜地从后门回教室。班里正在换座位，整体挪几排，加上微调个别人，齐征就是那“个别人”，换到了张起灵后面。因为齐征上课不老实，换到张起灵后面就没人转头跟他讲闲话了。

真是鸡汁的班主任啊。

齐征也挺高兴，这样一来坐的不就离哥们近了么？

彼时张起灵坐在第四排，他记得初一的时候他在第一排，天天吃粉笔灰。临近中考了，班里已经没有初一刚开学的时候那么多了，不念的走了，提前上职高的走了，学籍不在这里回老家备考的也走了就剩下三十几个人，看着稀稀拉拉的。但是大家都把离开的人的桌椅留在教室。

张起灵的同桌回老家备考去了，他旁边也没有人坐着。他把那张空桌子一起搬到新地方摆好，再收拾好自己的一大堆书，坐着发呆。

换好座位课代表们满地溜达收作业。张起灵起身去黑板上写了一行字，“美术作业往前传放到讲台上”

张起灵记得之前吴邪问他要不要报考特长生，张起灵说不用。他觉得不报也没什么，反正B中一定能考上。

第一节课是物理课，张起灵物理不错满分九十每次都能考七十多分；齐征就有点儿惨，从来没破过七十，不过好歹也能及格。课上依旧讲题，各种电路各种压强各种力。齐征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写了一张纸条团成球弹到张起灵桌子上。

张起灵展开纸条。

“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你~OuO~”

张起灵沉默一阵，提笔在背面写了一行字，丢回去。

齐征打开。

“你出门忘吃药了吧”

齐征：“……”

“其实是我昨天早上没吃药~OuO~”

张起灵默默地团好纸球，扔进垃圾袋里。

混乱的一上午过去，中午在食堂齐征磕头谢罪：“惊喜就是隔壁班霍玲喜欢你我不小心把你QQ号给她了啊哈哈哈……对不起我知道这是惊吓。”

张起灵嚼着大米饭不吱声。

“我错了……起灵哥哥噗哇啊——”

张起灵收回手继续吃。齐征可怜兮兮地把脑袋从餐盘里抬起来，用纸巾猛擦脸，“我一时忘了你和吴邪那啥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齐征？原来你和张起灵关系这么好啊！”一个软软的女声在对面响起。

张起灵继续吃饭。

对面女生：“……”

沉默一会儿，女生沉不住气了，“我叫霍玲，你就是闷油瓶吧？我看上你了，怎么样跟我处吧？”

张起灵把吃干净的餐盘往前一推，拿起勺子走人，“你谁我们不熟。”

齐征擦干净脸赶紧跟上去，“老张你看见我勺子没？”

洗干净勺子，张起灵用纸巾擦干净，把勺子揣进兜里，慢悠悠地往操场走。

“张大哥……”

张起灵瞟了齐征一眼，“你弄来的，你解决。”

齐征苦着脸：“你别生我气行不行……”

“我生气干什么？又不是你让她看上我的。”张起灵拍了齐征一下。

齐征被拍得差点呛出一口血。

* * *

“哦，撞啦？还能开来吗？哦，尾灯也碎了交警不让开。……”

齐征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兜里开始撞墙，“老张你看我遭报应了我家车撞了……你就原谅我吧。”

张起灵干咳一声，“厕所墙上脏。”

下午放学齐征是坐张起灵家车回去的，下了车咋咋呼呼地跑回家看齐老爷子有没有伤哪。吴邪道：“起灵，下车了。”

张起灵盯着夕阳道：“爸爸，今天有个女的说想跟我处对象。”

吴邪握着手刹的手紧了紧。

“还是隔壁班的。”

吴邪叹了口气，转头看张起灵，“你……”

“我怎么可能答应。”张起灵转头看吴邪，有些傻兮兮地笑，“有爸爸就够了。”

吴邪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吴邪不自然道，“上学的时候谈对象影响学习，天天打电话没完没了，周末出去鬼混。”

张起灵心说要是跟你好上不打电话不出去鬼混也不影响学习，当然没敢说出来。

下了车张起灵一直黏在吴邪身后，拖了长音喊吴邪：“爸——”

“干——啥——”吴邪也拖了长音。

“我作业在学校写完了我们去钓鱼吧。”

吴邪敲他一下，“美得你！回家老老实实看书！考完试放假随便钓！”

张起灵顿了一会儿，踮起脚凑到吴邪跟前：“那考完试就去。”

“好啊好啊。”吴邪哭笑不得应道，“还惦记大黄鱼呢是吧？”

* * *

晚饭做好后，吴邪终于沉不住气了，转头道：“你老是看着我干啥？”

张起灵把眼睛从吴邪身上拔出来，呆愣道：“啊？……那个……我想学做饭。”

吴邪撇嘴，“原来是看饭……我还以为是被老爹我帅到了呢。”

“你很帅。”张起灵认真道。

吴邪乐了，“怎么学会说好话了？去把米饭盛出来。”

饭桌上吴邪东扯西扯，大概就是公司里的一些打打闹闹的鸡毛蒜皮。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目光，好像有闪躲，又好像有掩饰，有什么情绪被吴邪隐藏起来了，又有什么违和的情绪是直接写在吴邪的脸上而不是从内心透露出来的。

他其实很在意吧。

很在意我的感情。

即使他可能现在对我的真实想法一无所知。

他觉得他仿佛是孤立于世界的野鬼，痴痴地看着吴邪——给他做守卫的盲目的人

张起灵沉默一会儿，“我本来以为你听到以后会笑的。”

“什么？你说有女生看上你那事？”

“嗯。”

“一点儿都不好笑。”吴邪说。

张起灵低头。

“你们这个年纪啊，她一定不是爱你，可能连真正的喜欢都算不上。她只是觉得你长得比较帅……她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吗？”

张起灵想了想，“按照大部分人的审美观念应该是挺漂亮的，我分不出来女人的美丑。”

“嗯，那就是她身边一定有很多别的男生在围着她转，讨好她，追求她，她觉得腻歪了，看你和别人不一样，不爱说话，但是会很多东西，学习也不错，就这么找上你了。”吴邪慢慢地说道，“我们这代人当年，说个处对象，多半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们不一样，这个年纪大多就是玩玩，找个心理安慰，充个脸面。不断地分手，不断地哭，然后擦擦眼泪再去找一个好的或者不好的，直到到了会认真的年纪才找到一个适合或者不适合的人，结婚，或者没法结婚，这时候考虑的才是在一起过一辈子。”

张起灵顿时有种豁然开朗和哭笑不得外加恶心的感觉。

“你喜欢她么？”吴邪说，“抬起头告诉我。”

张起灵抬起头，看着吴邪的眼睛，“以前没听说过不讨厌而已，现在开始讨厌了。”

吴邪点点头。

“喜欢也好讨厌也罢，但是首先喜欢就不是够能轻易交付于人的。”吴邪说，“喜欢一个人，无论是哪种喜欢，都要为这份喜欢肩负起责任，因为首先你不是要对得起你喜欢的人，而是要对得起你自己付出的那份感情。比如你的朋友齐征，你作为朋友而喜欢他，可是假如有一天你害了他，对他做了不好的事情，那你首先对不起的就是你自己。

“感情是个很微妙的东西，上次去开家长会，你们班有很多空位置对吧？就算是平时和大家相处不好的人，做过错事的人，大家也会因为他曾经在那个教室里听过课，打闹过而把他的桌椅留下来摆好。即使是这样的人也会有人记住他，对他还有同学间的喜欢。”

张起灵嗯了一声，忽然问道，“那么爱呢？”

吴邪笑了，“这个嘛，就更加难得了。我先说明一点，爱和喜欢一样分对象，对亲人，恋人，朋友，老师等等等等。我看齐征就挺爱你的。”

张起灵噗地喷饭。

“别不好意思，这样的朋友很难得。”

“那你爱我吗？”张起灵擦擦嘴看向吴邪。

吴邪失笑，“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一时沉默。吴邪尴尬地咳了一声，“怎么了？”

张起灵揉了揉鼻子，“没什么……没什么……”

是我多想了。

“我是想说……我也爱你。”张起灵低头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在吴邪脸上亲了一下，“我去洗碗。”

“……”吴邪迅速把饭吃完，“放洗碗池里我来，你上楼看书去。”

“我洗……”

“快快快赶紧看书……”吴邪直接把张起灵推到楼上。

* * *

张起灵做完一张数学卷，打了个呵欠，有些困，还不到八点。他拉开抽屉，拿出一罐咖啡，还没等拉开拉环，就被人抽掉了。

吴邪咣当一声把咖啡扔进垃圾桶，“液体垃圾。”

张起灵：“……”

“等着，给你泡壶茶。”

张起灵摸摸鼻子，又抽出一张英语卷子。

不多时吴邪拿着茶壶茶杯上来了，“白毫银针，还能去虚火。以后别喝咖啡了。这个茶隔夜也能喝，早上还可以用来漱口。”

“哦。”张起灵嗅了嗅，空气中有一种类似花香又类似药香的味道。他小心地喝了一口有些烫的茶水，不太苦，很香。

确实比咖啡好喝。

“行啦，还有没有咖啡的存货了？统统上交，我去扔了。”

张起灵沉默一会儿，把最下面的抽屉拉出来放到桌子上，足有半抽屉易拉罐装的咖啡。

“咖啡里面糖太多了……”吴邪絮絮叨叨地收拾，“里面放的奶精也不知道好不好，喝完要是不好好刷牙牙会烂掉……”

张起灵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长出一口气，好喝啊，一定有因为是吴邪泡茶的原因吧。

半夜张起灵醒了，不是因为喝茶睡不着，是因为喝多了尿急，厕所灯也没开就冲了进去。

上完厕所张起灵揉着眼睛从厕所出来。彼时正是一轮明月高挂，银色光华铺满整个小厅。月光下张起灵看到吴邪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抽烟，红色光点一闪一闪。

张起灵看到吴邪的目光投射在窗外。他在月华下清楚地看见了吴邪的半侧脸，脑海中只剩下了五个字：

人间终绝色。

Chapter 10 burn

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晚自习就是那该来了的东西。

六月份，天已经很热了。

张起灵擦了擦汗，放下笔捏了捏鼻梁。

晚自习不是都能来上的，因为安全问题必须有家长来接的人才能上，不过就算是这样晚自习也来了近三十人。

晚自习没有老师辅导，就一两个值班老师在走廊管纪律。

班里的座位也随便了起来，怎么坐都行，齐征就搬到了张起灵旁边。

下午五点放学后，吴邪把张起灵拉到车里，“给你买了盒饭，以后想怎么吃晚饭？是出去吃还是我做好了给你送来？”

张起灵很想说你做吧，可是看见吴邪额角的汗珠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我自己到外面买饭吧。你要是做饭还得提前下班，过来时赶上高峰还堵车。”

吴邪看着张起灵打开餐盒开始狼吞虎咽，“你慢点吃。对了我给你泡了茶带来，别去喝咖啡啊。”

吃完饭，张起灵拿着吴邪给他的大保温杯回了教室。

“起灵加油——”吴邪在他身后大喊。

晚自习上了一个多礼拜，上的大家从新鲜到无聊到麻木。

张起灵放下笔，捏了捏鼻梁，用保温杯盖倒了茶喝，看着窗外开始亮起的的路灯。

飞蛾不断撞击着灯管却失了扑火的凄美，窗户大开而空气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身边齐征终于支撑不住了，将晚上八点的时间定格后给夹在上下眼皮之间后砰然倒下，奋力地吹起了鼻涕泡泡。

齐征手中的0.5毫碳素笔在数学报纸上拖出一条毫无意义长长的痕迹，那条拖痕的轨迹与黑板上的物理公式和书本上枯燥的单词搅和在一起，与那些字里行间和窗外飘进来的青草气息一起酝酿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

漏油的碳素笔啪地滚落到地上，张起灵伸手拍死一只虫子，看着四溅的绿色血液，顺手在齐征的校服上蹭干净。

再写了一会儿，打铃了。第一节晚自习结束。齐征听到铃声后立马弹了起来奔向食堂的小卖店，不多时拎了一瓶山楂汁回来，喝了一大口，顿时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啊哈哈哈哈清醒多了。”齐征伸了个懒腰道。

张起灵瞄了他一眼，“你不喝咖啡？”

“我又不装逼，那玩意难喝。……我就是土包子怎样！……别那么看我我咖啡和茶都不喝！我靠味觉刺激来提神！”

“张起灵——你家长来了——”有人喊张起灵。他回头一看，吴邪站在门口，扛着一个箱子。

“哇啊帅哥！张起灵他是你哥吗！？”

张起灵跑到门口，“你怎么来了？”

吴邪顺手把箱子放到门口的桌子上，笑了笑，“来请你们吃雪糕啊。”

全班顿时欢呼。

“好啦我走了，小张同学你要负责分雪糕哟。给自己多留几根什么的我会装作不知道哟。”吴邪挥挥手，转身下楼。

张起灵呆呆地看着吴邪的背影。

“张起灵你哥太帅了！”

“好大方嘤嘤嘤这雪糕挺贵的……”

“别挤别挤，老张你来分啊。”

“张起灵你哥对你真好！”

“跟着老张有肉吃啊QuQ”

……

张起灵被团团围住，他莫名想哭。

回到窗户——那潭死水下面的座位后，张起灵叼着雪糕专心做题。

周围人有听歌的，玩手机的，抄作业的，不干正事的比比皆是。也有认真做题的。临近九点半的时候教室里异常安静，齐征早已睡死过去。

作业并不是很多，张起灵早就写完了。他活动活动手指，攥笔攥得有些疼。他一边掰着指关节一边看向窗外的夜色，点点霓虹闪烁，万家灯火辉煌。

好想见吴邪。

张起灵收拾了一下东西，把齐征推醒。

齐征爬起来，嘴里还叼着在睡梦中给咬得稀烂的雪糕棍，齐征自觉味道不对，赶紧给吐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起灵盯着黑板旁边挂着的钟。

九点半，打铃了。

同学们迅速收拾好东西一哄而散，教室里顿时嘈杂非凡，齐征半睡半醒地道：“收拾啥啊回家还能学咋的……”

张起灵也没带回去什么东西，包里就装了几本书，觉得齐征说的有道理，干脆也把书包塞进书桌膛里，拿着保温杯就走。

“喂喂喂老张等等我……”

* * *

二模考张起灵考得不怎么样，有些上火，嘴里起了一溜儿泡，搞得食欲也不振了。这天晚自习张起灵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顿时黑了脸。

好……苦……

怎么还有股菊花茶味道？

回家车上，吴邪道，“菊花和苦丁都去火，你现在上火，饭也不好好吃，现在学习正是累的时候，不好好爱惜身体怎么行？”

吴邪说话的时候还在开车，并没有看张起灵。张起灵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躺在后座上，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吴邪温柔的目光。

日子慢慢地推到了中考。

那天张起灵和很多同学一样，穿着红色的校服坐着学校大巴去的考场；那天吴邪和很多家长一样，顶着烈日站在考场外面等候。附近有课外辅导班的工作人员在发放小扇子。吴邪用小扇子挡在额头上，看见张起灵进了考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两天下来简直折腾掉半条命。最后一科考完，张起灵拿好东西第一个跑了出去。

“吴邪——”他有些兴奋地喊道。

然后他发觉有些不对。

右下腹一阵剧痛。

再醒过来，张起灵觉得这个世界很玄幻。

十二岁那年在火车上睡着，醒来已经到了这个吴邪所在的城市。

十五岁这年在考场外疼晕，醒来发现在医院。

吴邪拿着湿巾给他擦汗，顺便敲了他额头一下，“急性阑尾炎。”

张起灵：“……”

“让你瞎上火。不必要着急的事情上火得起一嘴泡，我还以为就起泡就完事了呢。你们班老师说让你们考试时随身带着医保卡真明智。”

张起灵撑着病床慢慢坐起来。

“手别使劲，打吊瓶呢。”吴邪赶紧扶着他，“得，这下考完试你也玩不成了，乖乖住院开刀吧。”

“开刀？”

“是啊，把阑尾切了。”

“哦。”

“趁着放假解决掉，要是保守治疗的话就是天天挂吊瓶，浪费时间。”

张起灵点了点头。

张起灵住的是间三人病房，就他一个人。病房里有单独的厕所，衣柜旁边还有冰箱。住院打了两天吊瓶，第三天医生过来说开始禁食。

饿了一天。

张起灵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明天上午就进手术室，吴邪才能来陪床。张起灵爬起来坐了一会儿，编辑了一条短信，想了想，没发出去。

重新编辑一条，发给吴邪。

“我饿了。”

然后吴邪回复：“忍着。”

然后张起灵回复：“万一忍不住明天早上你来的时候把你吃了怎么办……”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起灵试着打了吴邪电话一下，关机。

他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把那条没发的短信发出去了了。

发出去的一瞬间就后悔了，顿时觉得自己蠢得可以。

张起灵把手机往被子上一丢，去上了趟厕所。

回来看见一条新短信，齐征发来的。

“祝开刀顺利~OuO~明天会去看你的哟~OuO~”

“滚蛋，明天别来”

“那就后天~OuO~”

张起灵咔嚓一声，硬生生地撅折了自己的翻盖手机。

第二天吴邪来了，看他给公司打电话的时候用的手机不是他平时用的，诧异道：“你手机呢？”

吴邪交代完，挂了电话答道，“啊，昨天洗澡时看你短信进水了，坏了。”

“我后来又给你发了一条短信……”

吴邪耸肩，“没看到，估计之后也看不到了吧，手机都坏了，我短信都存在手机存储里的。”

张起灵松了口气。

然后，“我手机也坏了。”

吴邪：“……”

“真的，昨天上完厕所回来不小心一屁股坐断了……”说着把两截的手机残骸拿给吴邪看。

吴邪无力地挥挥手，“等会儿把卡拿出来，我买新手机的时候顺便给你买一个。”

张起灵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护士来采血，给张起灵扣上一个腕带，顺便送来一套白色病号服，说要脱光了穿上，上衣要反穿，等会儿去备皮。

张起灵没弄懂备皮是什么意思，脱光之后套上那套白色衣服就出去了。

……然后发现备皮就是刮毛。

张起灵小腹周围，汗毛还是啥毛的都被刮干净了，护士手法不错，刮得一干二净一根不剩。

张起灵从备皮室出来后，深深地觉得身心俱受严重摧残。

张起灵就不明白了，把肚子上的刮掉就行了呗为什么连下面也不放过。【这也是撸主的怨念= =

吴邪看着张起灵要便秘一样的表情，以为他害怕，伸手揉揉张起灵的脸，“你都是个小爷们了怕啥？不就肚子上拉个口把阑尾切了再缝上么？”

“爸爸……”张起灵闷声道，“你切过阑尾吗？”

“这还真没切。……不过你妈切过。”

张起灵不作声了。

“……”吴邪拍拍张起灵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病床被推来停在门口，有人喊：“普外四，四床张起灵——”

张起灵起身在吴邪脸上亲了一下，转身出去躺上去，冲吴邪挥挥手，“别忘给我买手机。”

吴邪简直哭笑不得。

手术室里，打过麻醉之后，胳膊上被戴上血压仪，手指头上不知道夹了个什么东西，身上还粘了什么东西，脸上被扣上呼吸面罩。张起灵呆滞地看着灯，然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病房了，不仅吴邪在，齐征和他爷爷也在，吴邪公司的胖子和其他几个人也来了。

手上打着吊瓶，顺着导管往上看，是个巨大的吊瓶袋。

“老张别动啊！”齐征忙道，“大夫说六个小时不能动，正好躺到吊瓶打完。”

张起灵嗯了一声，看向吴邪。

“那个……你不是要手机么……我去买了。”吴邪有些别扭地说道，“咱俩的一起买了，都是翻盖的，一黑一白，你要哪个？”

张起灵看着吴邪手里的两个手机。

“要白的。”

Chapter 11 pain

人基本都走后，齐征还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病床上。

张起灵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齐征望天吹口哨。

吴邪拿起张起灵手机残骸把卡拔出来，放进白色手机里，再把自己的弄好，“我去找大夫问问恢复期的事情，你好好躺着别乱动啊。”

吴邪出去后张起灵握着手机看着窗外发呆。

窗帘是半掩着的，屋里空调温度开的很低。他觉得从小腹到大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麻药的劲没过，毫无知觉。

好难受啊。

张起灵觉得头昏沉沉的，闭上眼睛。

“吴邪今天有些不太对劲啊。”齐征说。

张起灵转头看他。

“有些高兴又有些害怕，好像也不是全因为你手术完事的原因。”

“……”

“你是不是又说啥了。”

张起灵：“没什么。”

“你肯定说什么了。”

“没什么。”

“肯定有。”

“……”张起灵沉默一会儿，“我给他发了条短信。”

“说你喜欢他？”

张起灵闭上眼睛点点头，“但是他手机正好坏了，没看见。”

齐征挠挠下巴，“不应该啊……”

“你别操心了。”张起灵有些不耐烦。

齐征瞬间转换成老妈子模式：“哟哟哟，长大了翅膀硬了不用我管了是吧？妈妈我可是……”

张起灵伸手抓起手机残骸冲齐征扔过去。

齐征啪地接住，“行了啊，不闹了。这事你可得千万小心，弄不好就成大事了。说不定他就不要你了。”

张起灵哦了一声。

“好啦，你太平点儿，我走啦~”齐征跳起来，伸个懒腰出了门。

病房里剩下张起灵一个。

他听见空调嗡嗡的制冷工作声，听见从窗缝挤进来的鸣蝉声，听见门外护士推着小车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妈，”他对着虚空说，“我该怎么办好啊……”

“妈，我喜欢爸爸。”张起灵转了转头，把脸埋在枕头里。

“妈，小时候你教我无论喜欢男女，只要是真心就好。”

“妈，爸爸也喜欢男人。”

“我可以像喜欢恋人一样喜欢他吗？”

* * *

张起灵觉得屋里有些暗，伸手把床头灯拧开。

他再看向窗外，发现天墨黑一片。

他觉得屋里猛地亮了一下，然后是隆隆雷声。

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拍在窗户上，外面的树摇晃的有些厉害。门开了，吴邪回来了。

“要不要上厕所？”吴邪拿着一个便盆问他。

张起灵脸红，“现在还不想上。”

“真的不想？”

“……想。”

“别不好意思了。我帮你脱裤子放便盆，把尿啥的我不负责，你自己来。”

张起灵听见一阵窸窣，腰被卡着抬起来，紧接着屁股一凉，吴邪说：“好了可以尿了。”

张起灵用没打吊瓶的右手扶好。

“……哗啦——”

声音大的让张起灵觉得简直无地自容。吴邪倒是淡定，把便盆端到卫生间倒掉，用水冲了冲，“觉得无聊你就玩手机吧，那手机自带游戏挺多的。要不你先睡一会也好，六个小时一过必须下床走动排气，要不就肠粘连了。”

“排气？”

“就是放屁。”吴邪言简意赅。

张起灵抓起被子蒙住头。

“以后用手机小心一点儿。好容易买到你手机卡能用的好看一点儿的手机。”吴邪碎碎念道，“明天也不能吃东西，不过能喝水，后天可以吃，你忍忍吧。现在饿吗？”

张起灵闷声道：“不饿……是不是饿过劲了？”

吴邪从卫生间出来，隔着被子拍了张起灵一下，“我把灯给你关上。”

关了灯屋里暗了许多。张起灵蒙在被子里，露着个小缝偷偷看坐在床边摆弄手机的吴邪。

晚上八点半左右，那巨大无比的吊瓶终于打完了。护士来把吊瓶拔下来，手上的针依旧埋着，道：“针留着不用管，不要碰它就行。等会就下地走走。”

吴邪应了一声，到床尾把病床上半截调高，让张起灵坐起来。

“怎么样？”吴邪问。

“开始疼了……”张起灵皱着眉，撑着床要下来，这时候才发现身上换回了普通病号服。

吴邪连忙把住他，“我扶你，你慢点儿。”

刚刚站起来，张起灵顿时觉得一阵眩晕，差点又要倒下去。吴邪吓得干脆把张起灵架住，两个人磨蹭出病房在走廊里慢慢地走着。

张起灵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走试试。”

结果没走两步又要倒，吴邪简直怕了他了，“祖宗啊你省省吧！”

张起灵摇摇晃晃地搭着吴邪的肩膀走着，眼前阵阵发黑。

“你那阑尾拿出来我还看了，拍了照片，你要看吗？”

张起灵摇摇头。

“拉直了跟筷子差不多，颜色比较浅，发炎不算是特别严重，医生还说怎么没早点发现。”

“唔……”

“你别睡啊，还要走走呢，没看我搁这跟你找话说吗……咱去那边那玻璃长廊怎么样？那边凉快。”

“嗯……”

“别睡啊……”

“晕……”张起灵半眯着眼睛。

“诶哟快点走别晕了……你又沉了……什么时候涨这么高了都快撵上我了……有一米七五了吧？”

张起灵哼哼两声，完全没清醒过来。

吴邪叹了一口气，把张起灵连拖带抱地给弄到玻璃长廊，累出一身汗，“你个小混蛋……累死我了……可得好好补偿你爹。”

张起灵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道：“以身相许怎么样……”

吴邪：“……”

张起灵觉得不对，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说了什么，顿时吓清醒了。

“……刚才的话，我可以装作没听到。”吴邪深吸一口气。

张起灵扶着墙慢慢站稳，满脸的不可置信：“吴邪……”

* * *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认真的吗？”吴邪忽然问。

张起灵如遭雷亟。

良久，张起灵嗓音干哑道：“是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可是，”张起灵有些着急，“我能确定的是，我对你不仅仅是对亲人的喜欢。”

吴邪拿出旧手机，“所以这条短信，我没法当做没看见。”

张起灵愣愣地看着吴邪的手机屏幕：“你不是说……手机坏了……没看到吗？”

吴邪自嘲一笑，“老天让我看见的。”

“……”

“天晴了。”吴邪说。

张起灵转头看着外面。风早就停了，树枝也不怎么摇晃。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反射着月光。墨蓝色的天空像一大块化不开的颜料，重重地糊在张起灵的心上。

张起灵揉了揉眼睛，他看见眼前闪着细碎的光点，在吴邪站的位置上开出了那朵墨绿色的花。

“在那个坏了的手机上我没收到，因为在你发来之前手机就坏了。我把手机卡换了个手机就收到了。”吴邪解释道。

“你这哪是短信，这么长，还被自动分成三条发过来的。

“你写的并不急。”吴邪说，“以前你有的时候发短信会带错别字，这三条短信一个错别字都没有。”

终究是藏不住。

张起灵忽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到了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玻璃上雨水干涸留下的点点痕迹。外面一定变冷了吧？玻璃这么凉。张起灵愣愣地把手贴在玻璃上，看见手掌周围凝结出了一圈雾气，慢慢地变成了手掌的形状。

吴邪拍了张起灵胳膊一下，“凉手。”

张起灵呼吸一窒。

张起灵慢慢地把手拿下来，那圈雾气慢慢地消散，雾气后的景物也慢慢清晰起来。

吴邪把手机揣兜里，伸手抹了张起灵的脸一下，“多大的人了，别哭。”

张起灵大声喊道：“没有！唔……”

吴邪吻了他。

唇上软软的触感昭示了吴邪对他的感情。

吴邪嘴里有烟的味道……

张起灵恍恍惚惚地伸手搂住吴邪的腰，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张起灵，”吴邪松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也爱你。”

“……”

“……我说了别哭。”

张起灵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眼泪淌得满脸都是，“没哭！”

吴邪摸摸张起灵的头，“好吧，眼泪我现在可以装作没看见。”

张起灵用袖子抹着脸，结果被吴邪拽开。

“鼻涕都出来了……”吴邪从兜里拿出纸巾，兜住张起灵的鼻子，“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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