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夜談

　　夕陽西下，餘暉將西方淡藍色的天空染成了紫，那上頭綴著一朵朵被揮灑的光線化做金色的雲朵，此時卻也能看見，那自東方而來，宛如追逐著餘暉的夜幕星辰，霸佔了天空的一角。

　　餘暉灑落在所有能自天上往下俯視的事物上，大地、草原、山脈或者是森林，皆將其染成一片金黃；被漸漸強盛的風吹拂過的金色森林沙沙的搖晃著，彷彿是在歌頌著這一天中最美的短暫時光。

　　如果讓詩人看見，他將會為此美景寫一首詩歌，當天便在酒館裡傳唱，如果讓畫家看見，他會願意在此等待十次的日落來將眼前的景物描繪下來，若是讓一名貴族或是領主瞧見了這一幕，或許他會花個十年建造一座城堡吧？

　　只可惜這樣的美景，身處於金色森林中的兩人並沒有那個機會看見，所以我們也無從得知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聽清楚了，這個詞是這樣念的……」菈伊絲說著，然後面對著法伊亞示範了一次，好讓他看清楚嘴形。

「意思……首先，她必須是族裡面最聰明的長輩，然後負責……治療傷口，」她皺眉思考，試圖找出適合的單字，但到最後只能嘆了口氣。

「其實她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可是用你們的語言我還有許多字都沒學到，實在很難跟你解釋清楚。」菈伊絲洩氣的說；語言方面的隔閡，讓她滿滿的教學欲望像是火焰被澆了水一樣的熄滅了。

　　菈伊絲口中說的，是魔物娘部落中一個名為祭祀的職位，平常的工作除了祈禱部族收穫豐盛之外。還幫受傷的族人治療以及解決部族中遭遇到的一些特殊難事，就地位上來說僅次於族長，但不管是「祈禱」、「收穫豐盛」還是「難事」這些詞彙她都沒有學到。

「用畫的看看？」法伊亞向她遞出樹枝，給出了建議。

　　她接過樹枝，開始嘗試……但結果卻是慘不忍睹。

　　說好聽些，叫做充滿藝術天分，說實際點，就是完全看不懂。

「……」

「……」

　　兩個人就這樣看著畫完的圖，靜默了一陣子。

「算了，等我見到她之後我大概就知道她是做什麼的，你不用勉強自己，真的。」法伊亞語帶安慰的靠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要去見祭祀姐姐？你要跟我回村子嗎？」但菈伊絲卻因為聽到另一件事而瞪大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

「對啊，如果你口中的那位祭……祀；是這麼念的嗎？總之，她如果是在你們村裡那自然是要跟你一起回去啦。」

「真的嗎？」火堆旁，菈伊絲驚訝到突然站了起來，有些不敢相信的再問了一次。

「是啊，怎麼了嗎？」法伊亞的回答沒有讓她失望。

「沒什麼……那我們約好了喔？」菈伊絲稍微平復了下激動的情緒，慢慢坐了回去。

「當然。」雖然覺得菈伊絲的反應有點奇怪，但法伊亞還是給出了肯定答覆，因為他一點都不覺得陪她回去這句話有什麼問題。

　　但聽在菈伊絲耳裡，願意跟她一起回去卻又是另外一種意思，那意味著法伊亞已經接受了她；找到心儀的對象，然後帶回到村落，接受眾人的祝福……接著去魔都進行認證……菈伊絲已經開始在腦中規畫出未來的藍圖。

　　維妙的文化差異，讓法伊亞不自覺的接受了一個他本來不會答應的約定。

　　如果就這樣發展下去，等他到達村落的那日，一切也都會曝光吧……

　　但對於現在坐在營火旁的兩人來說，距離那一天的時間還很長很久……

「對了，那位祭祀，是什麼樣的人呢？」法伊亞有些好奇的問道。

「祭祀姐姐？她……其實挺閒的，早上通常會在村子附近到處晃晃，和大家打招呼，接下來如果有空，下午會在集會場陪妹妹們玩，以前我也在那裡時，她常常拿東西給我吃喔，是個大好人！」她偏著頭回想了一下後才開口，說的卻是將近二十年前、菈伊絲大約四歲五歲時的往事。

　　其實也就是她母親——菈蒂玲帶著她父親——約弗外出時忘記幫她準備午餐，使得小菈伊絲只能餓著肚子出去，正好碰上手上有著過多食物，卻因為那是來自朋友的心意所以不能丟棄而苦惱著該如何處理的祭祀，索性就送給正餓著肚子的小菈伊絲當午餐的小小插曲。

　　那之後又遇上了幾次類似的事件，使得菈伊絲對這名常常給她東西吃的祭祀抱有相當的好感。

　　雖然後來因為菈蒂玲被從祭祀口中輾轉得知這件事的族長念了一頓之後，就再也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了，但長時間的相處下來，兩個人已經分別有了「找祭祀姐姐拿吃的」還有「帶點東西給菈伊絲好了」的小習慣。

　　她們之間的這種互動，直到菈伊絲開始幫忙家事之後才漸漸的減少。

　　在她開口講述這段往事的期間，法伊亞都只是靜靜的聽著，沒有插嘴。

「可是後來我開始幫忙母親後就很少去了……」菈伊絲半是懷念，半是感到可惜的替這段往事做了結尾。

「嗯，那是因為你長大了………」法伊亞點了點頭，沉默了下之後開口，但那長輩似的口氣讓菈伊絲不由得失笑，先前沉浸在回憶之中的氣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嗤，你這是在說什麼啊……？」再怎樣你也沒那個立場能說這句話吧？她想。

「就只是說你長大了而已，有什麼問題嗎？」

「沒了。」唯一的問題就是不懂你在說什麼而已；不過這話菈伊絲卻是不敢說出來，一方面是因為那太失禮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語氣與她母親說教前的語氣實在太相似了。

「嘖。」法伊亞對於不能發表那有關於長大兩字的哲學想法感到遺憾，但他怎樣也做不出那種強迫別人聽他講話的事。

「那好吧，不過我很好奇你在村落時通常都做什麼呢？」他聳了聳肩，覺得有些可惜的把話題轉往另一個方向。

「唔？基本上就和剛才說的一樣啊？只是因為先天上的優勢，讓我的工作比較偏向採集『……』這一塊。」說著，她還舉起了自己的翼爪讓法伊亞看，那是由三根手指頭組成的部位，拇指比起另外兩根短了些，但共通點是每根指頭都至少有法伊亞手指的兩倍粗，上頭的指甲短而尖銳。

　　似乎是認為接下來的屬於常識，所以菈伊絲也沒再繼續解釋下去。

「然後就是戰鬥訓練和……教學吧？」菈伊絲說到一半的時候，不知為什麼突然臉紅了一下，但那抹紅暈被隱藏在舞動的火光之下，卻是無人發現。

　　又是一個法伊亞聽不懂的詞彙出現，但他沒有多做詢問，只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然後開口提出下一個問題。

「那你們有老師教嗎？」

　　只不過原本很正常的問題，接在被他直接忽略掉的『……教學』後面，產生了法伊亞預料之外的奇怪變化。

「為、為什麼要老師教？不是只要和母親學就好了嗎？我們都是這樣的……」被正面問起這種問題，驚訝遠大於羞澀的菈伊絲偏著頭，對法伊亞的問題表達出強烈的疑惑。

　　不過也沒來得及讓法伊亞回答，菈伊絲就有了答案。

「對呢，差點忘了你是人類所以不知道。」

「……為什麼我會不太想知道你們到底是跟母親學了什麼呢？」一種微妙的直覺讓法伊亞不禁抱怨道。

「那就讓我來解說一下……」不過他的抱怨，菈伊絲只當做沒聽到，自顧自的開口準備解釋。

「唔……！」只不過下一秒，法伊亞伸手一把抓起放在旁邊還帶骨的烤腿肉後，對著菈伊絲張開的嘴做了一個漂亮的突刺動作，堵住了那即將脫口而出的一串教學實況。

「嗚唔嗚嗚……」菈伊絲只能發出模糊不清的抗議聲，接著翼爪握上腿骨，用力的把它從法伊亞的手中扯下，在恢復說話能力的同時咬了一塊肉下來。

「啊，如果再不快點吃的話，湯都要涼掉了呢……」無視掉對面那不滿的視線，法伊亞口中說著無關緊要的話語，又給自己裝了碗湯。

「哼……」菈伊絲卻只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並沒有反駁，將口中的肉塊吞下，接著快速的拿起被吃到剩下一半的馬鈴薯就往嘴裡塞。

　　此時四周瞬間昏暗了下來，卻是那西方最後的一點金光也隱沒了，法伊亞從旁又挑了幾根撿來的樹枝加進去充當柴火燃燒，整個營地又因為旺盛的火焰而明亮了些許。

「話說，怎麼幾乎都沒聽你提起過你父親的事呢？」接著，如同前幾日的夜晚，他又隨口在兩人沉默時找了個話題。

「而且除了父親之外，似乎也沒聽你提起過兄弟的事呢。」

「兄弟？這個詞又是什麼意思？」

　　本來只當這是語言問題的法伊亞，並沒有太在意這句話，可是就在他已經向菈伊絲解釋過後，她又問出「這和姐妹有什麼不一樣？」時，法伊亞馬上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和姐妹？基本上沒什麼不同啊，就只差在性別是男吧。」

　　答案讓他相當驚訝。

「我們自己沒有男性喔。」

「咦？」在驚訝的第一秒過去後，法伊亞腦中跳出的兩個問題分別是「那你們是怎麼繁衍的？」還有「你爸是怎麼回事？」

　　菈伊絲用那清澈的雙眼直視著法伊亞，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似的，開口述說原因。

「因為過去的某些因素，我們的男性已經全部死絕了，為了種族的續存呢，我們只得尋找別的他族的男性做為繁衍後代的對象，那就是你們人類呦。」

「…………！」法伊亞可不傻，聽到這句話，再加上前幾天的推倒事件，他也明白菈伊絲這是找上自己當生殖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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