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三、微明

十天，十天之後，即是煌帝國新王登基之日。

“明哥，炎哥現在除了吃飯和睡覺，就一個人關在書房裏！”皇宮涼亭內，紅霸抱著和他身體差不多大小的刀無精打采地向一旁的紅明抱怨，活似個被遺棄的孩子對著父母發牢騷，“炎哥他，放棄了皇位啊……”

“紅霸，你覺得白龍和阿拉丁的話，是否正確呢？”紅明揚起黑羽扇，輕輕拍了下紅霸煩躁的腦袋。與紅炎一樣，這幾天他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只是紅炎直接關起書房的大門謝客，而他則成天晃悠在皇宮裏，還不得不適時安撫“紅派”家臣們的情緒。

“我！”紅霸不服氣地將頭偏向別處，他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也清楚孰輕孰重。白龍那日笑問他們，煌民安樂否？他們誰也說不出肯定的回答，境內的子民還未富足，對外極速擴張實在不是明智的舉措。而後，白龍侃侃說起自己的念想，發展國內經濟，與鄰國修好，互派使團學習，等等，等等，“我……”紅霸答不上來，他承認，他喜歡白龍描繪出來的國家藍圖，可是，可是情感又依舊不承認白龍為王的資格，紅炎在埃爾薩梅侵吞國家時，撐住了煌的最後防線，保全了國家權力的自主性，否則……

“紅霸，皇兄曾在閒暇時和我聊起過一切平定之後的國家，沒有戰亂，沒有紛爭，統一了文字與語言之後，再沒有相互不理解的衝突！”紅明倚在涼亭的紅柱上，抬眼看一望無際的天空，他一向陰沉，也少有人看得出他的心思。

“明哥，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皇兄他，必定會有自己的思量，我們還是相信他吧！”紅明不再向紅霸多做解釋，他的皇兄現在需要的是足夠的時間理清思緒，兩種理念的衝突撞擊會使人自相矛盾，更何況，白龍的說法否定了自幼在軍中看盡戰爭殘酷的紅炎的統一說，“我到別處走走。”紅明站直身體，整整身上褶皺的衣擺，向涼亭外漫步而去。

“喂，明哥……”紅霸只得低頭歎氣，這幾天身邊的所有人都行徑異常，白龍總是站在高臺對著滿目瘡痍的都城發呆，當然這和他關係不大。炎哥和明哥就不必說了，整天好像在想什麼事一樣沉默，一向不服老的左右將軍周黑彪和李青龍破天荒在偏殿喝茶賞花，也只有皇姐白瑛看上去是正常的，帶著阿拉丁一行人在國都游走。

儘管新王還沒有登基，國境內的各項修復工作已經開始著手。紅霸搖搖頭，起身也準備離開，好像有幾天沒有理會自己那幾個眷屬了，去看看她們好了。

紅明說是在皇宮裏晃悠，其實走幾圈就會路過紅炎的書房，安慰的話既是說給紅霸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他又何嘗不擔心他的兄長呢？數次想敲開書房厚重的紅木門，想想見了面又能說什麼呢？於是又縮回了手。在軍政謀略上，他是一等一的佈局手，但是現在的情況，能夠開導紅炎的未必是他，儘管從小一起長大，他有足夠的自信說十分瞭解兄長。

“紅明？”拐角處徐步走來宮裝的白瑛，卸去冗重的盔甲少了策馬殺敵的威風凜凜，到是多了幾分女性的柔美，皇室血脈骨子裏的高雅雍容顯露無疑。等等，那個發簪，白瑛的飾品一向很少，一般著裝都是皇女最低限度的禮法要求，所以今日她發間晶亮的長簪尤為奪目耀眼。

這怪異的款式，怕是皇兄設計的吧，現在想來，紅明還能笑出來。

那天，皇兄手握一個精巧的木盒，說是裏面裝著白瑛的生辰賀禮，好奇心的驅使下要求皇兄打開看看，裏面竟裝著一塊通體純白的原石，看這成色，是上乘之品。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白瑛大人也是他敬佩的人之一，因此討份差事說把這原石設計成簪子，也算他半份禮物了。誰知皇兄瞅了他一會，說自己設計就行了，還說他要備禮的話，自己去準備一份。紅明的嘴角不禁抽搐起來，趕緊多搖幾下羽扇掩蓋自己腦中自動冒出來的各種炎制工藝品，慘不忍睹啊……

望著白瑛大人如今戴在頭上的發簪，他頭一次如此慶倖，難得兄長的設計符合大眾審美，雖然看上去還是有點奇怪，嗯，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紅明？”見紅明的目光一直蜷巡在她的頭頂，白瑛意識到或許是那根今天早晨猶豫了很久才插在發間的銀質長簪，心中暗歎果然華麗的裝飾不適合自己。比起富麗堂皇的貴重金簪，她確實對這樸素又不失精緻的銀簪情有獨鐘。簪頭的圖案不是常見的花鳥魚蝶，而是由層層疊疊的大小菱形拼合出來的類似平面百合的花樣，那塊純白剔透的原石經由打磨過後，鑲嵌於花芯處，其他小塊的碎玉也零零總總分佈在花瓣上，白瑛看到這的第一眼，便很是喜歡。

“白瑛大人。”紅明回神慣例恭敬地向白瑛行禮，一時間兩人都站在紅炎的書房門口，靜默不語。本都是打算來看看紅炎的情況的，雖不至於會出什麼事，但擔心是免不了的。紅炎在他人面前如何霸氣慨然，如何王風傲然，於他們而言，最初的最初，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啊。

氣氛有點尷尬，還是白瑛先開了口，“呃，我記得城郊營地那裏還有點事，先走了。”說出口驚覺這個理由太不靠譜了，她的這身行頭哪里像是要去軍營的模樣啊，不過傻子也看得出來，紅明作為弟弟，想單獨找紅炎聊聊，自己呆在這裏定然不便。

“噢，不，我是準備去周黑彪將軍那邊說說撤軍的問題。”紅明覺得由白瑛大人找皇兄更合適，也是胡亂找了個去處。

“你們兩個啊……”這時，身後的紅木門開了，紅炎一身白色的簡裝走了出來，無奈地看著面前表情迥異皆低下頭的兩人。大概是在書房裏泡太久的緣故，紅炎的頭髮有些淩亂，還散發著淡淡的墨水味，加之略顯疲憊的面容，整個人看上去就是籠罩在低沉中。

摸摸下巴上的小鬍子，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一掃起先的消沉感，他首先對紅明開口說道，“紅明，向周黑彪和李青龍兩位老將軍傳話吧，將調動全軍的符牌交給白龍！這是我的手諭。哦，對了，還有這個！”說著，將手中卷起來的長卷遞給紅明，“這是煌帝國境內的軍力分佈圖，和一些附帶的說明，也一併給他吧。”

“皇兄……”聽完一系列吩咐的紅明還來不及反應，愣怔在原地，一直關在書房就是在弄這些嗎？

紅炎也不去顧管呆立一旁的紅明，轉而又對白瑛說道，“白瑛你要去軍營是吧，在這等我少頃，我也有事要和那四位忠心耿耿的眷屬說明。”說罷，他關門又進了書房。

紅明、白瑛呆滯地對望一眼，一副難以接受的樣子。

“白瑛大人，我先退下了。”是沉甸甸的卷軸的分量讓紅明清醒，即刻向白瑛行禮道別離去。皇兄他，想是沒什麼事了。

房門再度開啟，那個霸氣威嚴，嘴角時不時流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的練紅炎又回來了。紅炎身著西征軍總督的全套盔甲，猶如每次大戰前的點兵般一絲不苟，只是……只是那赤色的長髮好像沒有整理妥帖，也難怪，書房裏又沒有鏡子。

“怎麼了嗎？”

“紅炎，我來給你重新整理下頭髮吧……”過了一年，白瑛對不帶敬稱的叫他的名字習以為常了，她把紅炎推回了書房，取出隨身帶的梳子，悉心幫紅炎重新把略硬的紅發綁好，戴上黑金冠。

“白瑛，雖然不一定看得到，但我很期待阿拉丁描繪的世界。”精於歷史研究的他明白，阿拉丁構想中的世界形成，需要百年甚至千年。到那時，戰爭會越來越少，人們探索出了更好的溝通形式，不同的文化相互促進，比起武力的以暴制暴，坐在一張桌子上談話會成為解決衝突的主要方式！

“是，我們將會是構建那個和諧世界最初的奠基人。”白瑛的手滑到了紅炎的肩頭，輕輕按著，給人平靜的安恬感，非常舒服。

基於這個最終理想，當下的要求便是煌帝國的兩大統治集團無間合作，各司其職，在這一輩創造出富庶千里的物質基礎。

“白龍他，會成為帶領煌帝國跨出第一步的好皇帝的！”

白瑛無法看到背對她的紅炎說出這話的表情，可是這淡淡的口氣，終是遺憾麼？這一代的練家眾人出現了太多王之器，有如紅玉那樣對治國初露頭角的，也有紅炎這樣成一方氣候野望世界的，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想法。然而當下，的確是白龍最為合適。

“紅炎你，也會幫助建設這個國家吧？！”白瑛的手，稍稍用力按著紅炎的雙肩。

男人頷首不語，伸手搭在他肩頭的手上，握緊又鬆開。

“去軍營走走吧，再過不久，很多將士就能與家人團聚了。”

紅炎起身走向門口，逆光將他生硬的輪廓打磨出幾分柔和。

篇三、微明（完）

小記：

第三篇終於寫完了，也終於和《昭華》序章的時間點接軌，真不容易啊。

這篇裏有很多筆者幼稚單純理想化又可能是矛盾的國家觀念，儘管不成熟，還是想把這樣的立意建立在文章之上。

更到現在的番外都有一股壓抑感，與正篇接軌後會有改善的。

很抱歉的是雖然掛著炎瑛的牌子，其實也不是為了炎瑛而炎瑛的文章，筆者還是喜歡正劇向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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