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風起

白瑛能夠和平收復黃牙，多虧了阿拉丁和他的魔神，不過由於呂齋，她自己也受了相當重的劍傷和箭傷。白天與黃牙族人的見面會談，還是強忍著身上的傷痛。收編黃牙年輕人的會談結束後，異常疲憊的她直接回營帳了。

“呀，白瑛大人，您的手上好燙！”傍晚時分，隨軍服侍白瑛的女宮人發現了倒在臥榻上的她，連忙扶她平躺，並急忙跑去請軍中的醫生。

“沒關係，白瑛大人只是因為傷口感染才發燒了，吃藥休息一兩天就沒事了。”男女有別，前往診治的是軍中半年多前新來的女醫生。

“清寧，謝謝。”臥榻上傳來白瑛虛弱的道謝聲，“一個女孩子家隨軍跋涉到高原，辛苦你了。”白瑛軍中有一部分女兵女將，因此特意配置了一名來之不易的女軍醫。

名為清寧的女子忙說不用，並向周圍示意今晚由她來守夜。眾人悉數散去，她從自己營帳裏搬來一疊醫書，在喂白瑛喝了點清粥之後，便坐在桌子邊一頁一頁的翻看。軍中常會出現頑固而少見的疾病，她不得不拼命擴充自己的醫理知識，決不能讓將士們因病痛而無法上陣殺敵，抑或者，在前線受傷而無人醫治。

“說起來，清寧已經成婚了吧？”白瑛躺著太過清閒，有點不習慣，就和一旁的清寧聊了起來，“真的沒關係嗎？把心愛的男人扔在家裏，自己卻到處奔走？”

“沒想到白瑛大人也會這麼說。”清甯見白瑛恢復了點精神，也就不要她強制休息了，“他啊，是個可以理解我的人。一直以來，參軍都是他的夢想，不過他腿上從小就有疾病，所以……”說起自己的丈夫，清甯露出幸福的笑容，也飽含惋惜，她話鋒一轉，面前看似全能的西征將軍，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呢，“白瑛大人比我年長幾歲吧？難道您的夫君同意您帶兵打仗麼？”她對白瑛在軍營以外的事，一無所知。

“說什麼呢，我還沒有成婚喲。”白瑛唯有發出一聲好笑的長歎，自己已經老了麼？國家尚未安定，她為理想只不過跨出了第一步，還有弟弟白龍，需要她的保護，況且……呵，皇女的婚姻永遠都是政治的犧牲品，還要抱什麼期待呢？昨天聽青舜說，最小的妹妹紅玉已經被決定送去巴爾巴德和親了。放眼望去，皇女中間只有她，還沒有嫁人，她這個第一皇女，在不久的將來，恐怕也是步其他妹妹的後塵。

“誒？！”顯然清甯對於白瑛的回答十分詫異，要知道在煌帝國，十五六歲就嫁作他人婦的少女非常普遍，白瑛大人有二十多歲了吧？“白瑛大人為了這個國家的心，實在讓我佩服。”這是她作為女性知識份子的肺腑之言。不過就算是這樣的白瑛大人，心裏也會有喜歡的人吧。清寧回過頭，還想說什麼，白瑛已經睡著了。她笑著搖搖頭，把書搬到前帳繼續看。

帳中的一截蠟燭快要燃盡，已是深夜。備用蠟燭也沒了，清寧起身去其他營帳取蠟燭，回來之後，發現半透明的屏風後多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影毫無顧忌地坐在白瑛的臥榻邊，清寧想沖上去說病人需要休息不要來打擾，不過似乎陌生的人影也注意到了她，還明顯愣怔了一下，繼而向外帳健步走來。

黑影走出屏風，那是個高大的赤發男人，下巴留著很怪異的小鬍子，頭上束發的金冠和鋥亮的武將服，彰顯他高貴的身份。清甯剛開始作為軍醫怒斥來人的想法被他徐徐走來的威嚴氣魄直接卡回了喉嚨裏，身體也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那是危險的信號，會死嗎？會被他在這裏殺死嗎？

“原來是白瑛手下的女醫生啊……”

等到紅發男人走到跟前，清甯才暗自舒了口氣，這個男人這時並沒有殺意，整齊寬大的鎧甲，應該也是位將軍。不知是昏黃的燭光使然，還是本就如此，他臉上朧著一層說不出的溫和。儘管危險度降低，她依舊提著心，白瑛大人是她敬仰的物件，若是這個男人想對她不利，她願意首先擋在面前，恭恭敬敬地回答著來人的問題，“是，在下正是。敢問您這是……？這麼晚了，希望您別影響病人休息。”說完之後，她不敢相信自己這是何等的膽量。

男人聽完她這一席話，露出了抱歉的笑容，也流露出對她的欣賞之色，並說道，“只是聽說她受傷了。”還報上了自己的姓名，“我是西征軍總督，練紅炎。”

第一皇子練紅炎！

“總……”總督大人還未喊出口，她馬上跪倒在地，紅炎對她做了個安靜的手勢，接過她手中的蠟燭，示意她可以離開了。直到抬頭瞥到紅炎的佩劍，她才放心離去，那的確是西征軍總帥的標誌，這位元傳說中嚴肅狂暴的總督，其實也沒有那麼可怕嘛。

紅炎為帳中換上新的蠟燭後，便坐到了白瑛的臥榻邊。下午那會聽送來黃牙捷報的將士說將軍身中數箭，還被反賊呂齋砍傷了，於是動用了一點魔神的力量過來看看，沒想到，到達這裏已經是這時候了。不過看起來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嚴重，他稍稍放寬了心。

大概是吃了藥大量出汗的緣故，睡夢中的白瑛將手臂伸出了被窩。手臂上有傷，用力時苦痛地嚶嚀一聲，很快因疼痛而皺眉的表情又舒緩了。紅炎輕輕拉起她的手臂，厚厚的紗布包紮起，白瑛的手臂比以前粗了一大圈。他摞起她的衣袖，鮮紅的血滲出紗布，觸目驚心，恐怕身上還有更多傷吧，他是這麼想的。

紅炎無由來想起連自己都記不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白雄和白蓮還活著的時候，有一天，白雄忽然到府上找他，一改平日溫和嬉皮的笑容，鄭重地反像是在託付身後事——白瑛和白龍就交給你代為照顧了。他原以為是白雄怕登基為王之後，無暇顧管妹妹和弟弟，可是不久之後，白雄白蓮雙雙葬身火海。

有一團黑霧籠罩著他的國家，怎麼也揮散不去。

“白瑛啊……”兀自喚著她的名字，成年以後，他們見面的機會極少，即使偶爾相逢，談論軍事的比重遠遠多於原來的私下開玩笑。紅炎覺得自己很矛盾，他在不忍白瑛作為將軍衝鋒陷陣的同時，又覺得有白瑛這樣的人才在真是太好了。當老臣都說要把白瑛作為和親的工具嫁了，他又覺得這個女人身上的光芒不該被一次政治婚姻掩蓋，更應該閃耀在別的地方，比如，意氣風發的指點江山……

“冷……”

“嗯？！”現在不是冬天，高原氣溫偏低，帳子裏也擺著炭火，怎麼會冷呢？紅炎伸手貼著白瑛的額頭，與自己的溫度差異不大，看來燒是退得差不多了。這時，病床上的人又在喊冷，原來是大量出汗，單薄的內衫早就濕透了。環顧四周，衣架上整齊披著乾淨的衣服，他沒有猶豫多久，便起身去取衣服。

白瑛的身體哪里像那些當他成為皇子後，向他投懷送抱的小姑娘們啊。新傷覆著舊傷，長年征戰，皮膚也粗糙了不少。不過也真是這樣剛柔並濟的身軀，讓他有抱緊的衝動，他為這樣的靈魂動容。紅炎很小心，不去觸碰包裹紗布的地方，衣服換完，他自己倒是熱了起來。

白瑛下巴邊有個很明顯的刀傷，雖小卻深，怕是要留疤了。他可以想像這個女人是如何堅定地站在呂齋面前，承受正面的攻擊而紋絲不動，想到這又笑了起來，手依舊覆著白瑛的額頭，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早點好起來。”

“還有，黃牙大捷的獎勵。”從衣兜裏掏出絲帛包裹的赤紅色珊瑚手鐲，這是從沿海的城市搜羅來的一塊大珊瑚上請工匠雕琢出來的，他很喜歡如此驚心動魄的瑰麗之色，托起白瑛的左手，親手戴在她的手腕上。細心躡好被子，紅炎吹滅了蠟燭，離去。

紅炎離開白瑛的營帳後，直接向關押呂齋的營房走去。千夫長，他盡力在腦海裏搜索有關這個人的資訊，可惜一無所獲。

不似其他營帳的暖意融融，呂齋呆的地方很冷，沒有點燈的營帳裏，呂齋瑟縮的蜷在牢房一角，見有人來看他了，抬起頭，驚住。面前的人，正是他極力想要靠近的對象。

“紅炎大人……您。”言止於此。

紅炎並未看他一眼，也好像不是在跟他說話，只是對著冰冷的空氣微微說道，“不錯的野心，可惜用錯了方法，針對錯了人。”說罷，紅炎拂袖離去。

第二天，當清甯再次給白瑛診治的時候，白瑛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清甯沒有向白瑛稟報紅炎昨天來過的事情，看著白瑛手腕上多出來的名貴鐲子，她明白，有些事，不必說的太清楚。她覺得等黃牙族人安頓好後，也差不多該向白瑛請個假，回家看看丈夫了……

篇一、風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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