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其一】

間桐雁夜雖早注意到動靜，但久坐的副作用讓他要轉向格外緩慢，於是在與來人相對的時候，他呈現斜對門口、不上不下的坐姿。門板撞擊牆壁的嗡嗡作響控訴著肇事者多麼漫不經心，如此不愛惜物品的習慣將進房者與雁夜熟知的人物做出明顯區隔；可惜的是視覺早一步提供了資訊，對方這個特徵瞬間就被搶去鋒頭、歸檔到表層意識之下。站在雁夜眼前的是位金髮青年。

意外的訪客讓他有些措手不及，想推測對方與現狀的可能連結、日常生活會用到的客套寒暄卻像雜訊般干擾著思考，受影響的思維開始推算自己究竟多久沒見過綺禮以外的人了。青年與他目光交會後便笑著走來，並未對雁夜的存在感到吃驚、應該與神父有所來往；接近時才發覺對方網膜是機敏的鮮紅，搭配髮色讓青年散發超脫浮世的氛圍，簡直不像人類。這念頭令雁夜難以名狀地不安：似乎很久以前曾遇過這位青年，然而如此特殊的容貌理應印象更為深刻───

因為當時是借助翅刃蟲的眼睛來看的呀、那是時臣的英靈。突如其來的理解將過往片段一口氣全渦捲上心頭，金黃英雄與漆黑惡鬼纏鬥的一進一退雁夜都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值得紀念的首戰，他藉此確信自己也擁有能與時臣匹敵的武器，無論揮舞它的代價是否合理。武力曾滋養在蟲倉裡萌芽的扭曲殺意，支撐雁夜捱過每場次撕心裂肺的痛；而現在的他不再有使喚從者的資格，是絕對的劣勢。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退。英靈沒有阻止雁夜後退到床頭的計畫，嗤笑著爬上了床。

即便先前才剛想著關於時臣的往事，但那時雁夜的認知仍停留在追想，如同隔著百貨櫥窗觀看人工打光呈現的各式場景，再怎麼美好也不會伸手去觸碰───是的、他終於能再度承認那些過去令自己萬分留戀───自被粉粹夢境後，他已養成此種心理上的疏離。獨處代表被熙來攘往的褪色年華給圍繞，寂寞而喧囂；而當時間伴隨綺禮走進視線繼續流動，雁夜又是別種解釋的孓然一身，任憑五感接收神經訊號自顧累積，並不想主動去解讀。那個聖職者以他的痛苦掙扎為樂，然而正是葵與時臣讓雁夜擁有這些對方看來甘甜如蜜的感情，被剝奪這兩者即意味井已枯竭，就算綺禮憤而將他毀壞也不可能再啜飲相同的快感。被動的報復。

雁夜想見櫻。這個念頭與他的消極反抗或許有所違背，他卻莫名深信綺禮短期內不會殺他，中庸的漠然尚能堅守一陣子。而英雄王大喇喇地擊破這層壁壘，玻璃障壁應聲粉碎、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究竟是追憶在高聲尖叫，還是萬籟俱寂的現實造成了他的耳鳴。為什麼這個英靈沒有消失？明明時臣已經…只要伸出手，彷彿就能感到屍體倒在懷中的重量。

『你看起來挺有精神的嘛，雁夜。』

『你是…』

『吉爾加美什。我不會再說第二次，而王說過的話要還記不住，就真只是個下賤的雜種。』

『…時臣應該早就死了。』

『而你見過我新的契約對象了，不是嗎。』

『從者怎麼可以背叛御主！』

話說出口時的語氣連自己都有些驚訝，憤慨也許是對於當時選擇孤注一擲的反作用力：雁夜用血肉換得瘋狂的騎士，被從者背叛的可能性他壓根沒想過、也不願意去想。

『注意你的口氣，雜種。』

雖僅是冷冷瞪視一眼，雁夜卻感覺像被扇了記耳光，腦中掠過英靈以無數寶具刺穿對手的畫面；吉爾加美什連手指也不必動就能讓他身首異處。死亡本身並不特別令雁夜害怕，但他尚未超脫到得以忘卻恐懼本能。

『我與時臣行的是君臣之禮，要決定臣下去留端看王怎麼決定。何況他想要本王這條命是太得寸進尺。』

『時臣想殺你？怎麼會有人想殺從者？』

『你不知道？果然只是個半吊子的魔術師。』

『什麼意思…』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因為這樣才放任綺禮殺他。』

英靈一把扯過雁夜的右腕，將他方才掙扎拉開的距離瞬時歸零。吉爾加美什就近對著雁夜品頭論足，雙手恣意擺弄他的上半身轉左轉右，不時輕捏幾下。

『綺禮把你養得挺好的嘛。』

他沒有接話，對方眼底閃爍的不是等待掠奪未知之地那種期盼，這副軀體早已被摸透；於是雁夜自知此刻無論反駁什麼，都只會更激起英靈的興致。吉爾加美什原本進房目的就是這個吧。他與綺禮仍維持著幾天一次的交合，偶爾不禁想起有人說是傳教士體位把人類與野生動物劃分開來，歸在具靈性的那一圈；他覺得會說出這種話，一定是漏了可有更多不堪入目的部份，將人與獸以圓弧相併，文氏圖繁如曼陀羅。曾被宗教拔擢的體位只是讓性變得稍微接近社交禮儀，無關文明與否，綺禮這麼做應該只是顧慮到他的體力。

缺乏感情的魔力供給令他能將其看待成某種例行公事，對此雁夜的確是暗自鬆了口氣：他並不喜歡性愛，就算遭改造過的肉體經常饑渴得不受控制。即使需要體液來維持生命，雁夜也只在聖杯戰爭時開口索求過───當時他與綺禮的對話偏離為挑釁，單純逞口舌之快卻被爽快答應。那是他第一次和人類交合，雖試著逞強但很快就被豪不費力地拆穿。蟲群在青春期留下的陰影讓他避諱這個議題，成年後處理生理自然代謝時依舊會有罪惡感；他害怕去想葵、更害怕會想起時臣，雁夜對以性追求悅樂極端排斥。然而吉爾加美什或許是洞悉了這點，也或許是本性使然，對待雁夜的方式讓他覺得自己活脫像個娼妓。

英靈挑逗地撩撥他的身體，發現雁夜肢體清醒時不若昏睡下那般柔軟，只消一攤手，以貴金屬打造的鵝頸瓶便倏地降落在手心；當雁夜被翻過身、俯趴著背對英靈時才辨識出那應是香油。黏滑液體注入下肢的不快僅存在了幾秒，英靈很快地依次探入手指，蹂躪起雁夜過於敏感的前列腺；直到腔室無法再承受更多體積，指尖又自原本集中於深處、轉而撫弄靠近入口的部分。雁夜就抬高臀部的姿勢高潮了兩回，英靈單手撐著他的腰肢，雙膝分別頂住佈滿瘀痕與完好的大腿，不讓雁夜試圖遮掩他慣於被侵犯的生理機制。等漫長過度的前戲終於結束，內壁迫不及待吸吮性器的貪婪讓雁夜無比難堪，他想將臉往床單埋得更深一些，英靈卻毫無預警地改變姿勢，使雁夜整個人坐進對方懷裡。會陰處受重力壓迫接合得更緊密，嬌喘中的諂媚讓他幾乎認不得那是從自己聲帶所傳出，吉爾加美什遊刃有餘地抬起他的膝蓋，將甜膩的呻吟持續放大。與另外一方肌膚緊接的觸感讓他只想逃離，但英靈吻遍他的後頸、隨律動有節奏地啃咬雁夜，吉爾加美什舔過他下唇時雁夜終於忍不住開口抗議。

『為什麼你和神父都對這種身體有興趣…明明只是個醜陋的怪物！』

吉爾加美什噗哧笑出聲，吐息搔得雁夜別過臉去，但英靈硬是將嘴湊到他耳邊，讓濕熱的空氣在耳道中振動、滲透。

『美醜由王定義、由王評斷，也由王裁決寵愛與否，雁夜。』

對方抑揚頓挫近似戀人間的調情，但那是雁夜最不想在情交時聽見的。他寧願被綺禮當做無機物對待。英靈似乎把這個念頭也給看穿，再次愛撫起他的耳殼。

『至於綺禮嘛…就又是另一回事囉。』

雁夜不想再多聽下去，選擇閉緊雙眼、把對方戲謔中的餌隔絕在黑暗之外。他的確對這個註解感到好奇，但殘存的倔強哽在喉間，擋著不讓追問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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