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們並肩坐在橋下的草坪，不動劈頭即是驚人的宣告：「你一下飛機就被跟蹤了。」

訝異在他臉上晃過數秒，鬼道便苦笑道：「我好歹算是公眾人物，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體育報記者、狗仔、甚至是鬼道集團的競爭對手――環繞在我四周的人從來就沒單純過。」

「誰叫你是最有價值的旅外球員？」他真誠度趨近於零的追捧：「還是鬼道集團的繼承人，這種容易出現在八卦版的背景誰想放過？」

「你很希望我登上八卦雜誌的頭條？」鬼道雖含著笑，牙關卻磨得霍霍作響。

「只是打個比方。」

「……我真想捏死你。」鬼道拔起腳旁的蒲公英洩憤。白色絨毛依他們為中心，四面八方飛散開來。「所以到底是誰跟蹤我？」

「『第五部門』。」

「啊啊？」鬼道瞧著他：「你是不是搞錯了，我這趟回來就是『第五部門』買的單。一個叫黑木的聯絡上我的經紀人，希望能請我替他們的組織作宣傳，把足球推廣到全日本的中學去。」

「宣傳？」不動從鼻孔噴出不屑的哼音：「你到底知不知道日本現在的狀況？」

「不大清楚，所以我才要回來、親自看過後再談啊。」他老實招認。「『第五部門』很有名？」

「那是一個近年成立的組織，目的是管理初中足球部的訓練和舉辦全國比賽。」不動扁扁嘴，語帶不屑：「全都是屁。」

他正色續道：「你出國後，踢足球的孩子越來越多，日本也想在下次世界盃奪冠，所以撥給初中發展足球部的預算每年都在增加。足球越強的學校拿到的預算就越多，很簡單的規則吧？」

「聽起來不差，你不也圖著高薪才去帝國當教練？」畢竟是三年的枕邊人，鬼道對不動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不動第一重視的是他母親，其餘皆由他母親作為出發點。

他母親在不動童年時要他當一名不讓任何人瞧不起自己的偉人，所以他用特立獨行的外表加深駭人的印象，再靠洞悉局勢的智慧統率愛媛的不良少年。五年前他母親心臟發病，家境負荷不了龐大的醫藥費，加上他又不肯跟自己借錢，鬼道猜想那幾年他過得應該不輕鬆。

從佐久間口中得知不動現為帝國學園教練，在他的指導下，帝國數度奪得區域冠軍，連雷門都不是對手！老實說他十分好奇不動刮了校長多少油水才有今天的成績。

對認定的事就盡心盡力做到完美――這就是他所知的不動明王。

不動呿了一聲「有錢人」，直接忽略鬼道的揶揄，繼續說道：「反正這個遊戲規則逐漸讓單純的足球比賽產生混亂。只要獲勝，學校的評等和預算都會增加，你能想像接下來會發生的問題――搶球員、惡意挖角、賄賂裁判，這些都還小事，嚴重點的，耍技倆讓對方球員在比賽前出意外也很常見……」

祖母綠的眸子冷冷映出鬼道又驚異又憤怒的表情，不動點頭：「――就像影山零治曾經做的那樣。」

「他已經死了！」鬼道粗聲粗氣地說道：「別再舊事重提！」

不動給了鬼道一個大大的白眼，雖不大服氣，還是避開提及影山：「為了遏止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第五部門』成立了，用強硬手段插手各校比賽。粗暴，卻很有效，有段時間的確平靜不少……」

不動捂著半張臉遲遲未說完；鬼道還氣在頭上，沒怎麼去注意他正從指縫偷瞄著自己。

「後來，『第五部門』找上了我。」

「八成為了『化身』，我沒說錯吧？」鬼道幸災樂禍的笑：「你還真弄出一個燙手山芋來。」

正如他們在雷雷軒討論的結果，『化身』不必服用禁藥，全憑球員素質使自己能力獲得短暫提升，這個技巧若普及了，肯定大大打亂現在足球界的勢力分佈，所謂的強校也將重新大洗牌。

「目前只有帝國的學生會使用『化身』，『第五部門』說這樣不公平，但也無法可管，因為我沒違規。」不動忿忿直起身，試圖甩掉煩躁似的在原地打轉。「去他的公平，大家都一樣才叫公平嗎？那乾脆連球員飲食都一模一樣，衣服鞋子也不要穿算了。」

球場上各憑本事，『化身』是種幫助球員加強自我能力技巧，只是過於樹大招風，才會惹來爭議。

「……他們要你交出『化身』？」

「你覺得我會答應嗎？」

「不會。」

雖然不清楚，但不動肯定在『化身』下了很多功夫研究，要這小子拱手讓人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尤其對方態度高傲又強硬，他斷然更拒絕屈服。

「他們不能禁止帝國出賽，所以下令跟蹤我想抓我把柄，或者找機會搶『化身』的資料。」

「所以這件事與我何干？」鬼道覺得莫名其妙：「『化身』我又不懂，他們應該真的單純想找我當代言人吧？基本上連行程表和每場演講的價格都排給我經紀人了。」

「呃……」不動頓時語塞，經鬼道點破他才意識到這個大盲點。

自己和『第五部門』的關係勢同水火，人家畢竟是個合法經營的組織，找代言人增加曝光率和聲譽也是合情合理……

不動死命回想著自己搶先一步截住鬼道的心態：他以為對方知道他跟鬼道的關係，打算挾持鬼道逼自己聽話……

難不成……是他自我意識過剩？

再仔細追下去，造成他這個錯覺的罪魁禍首――戴蒙尼歐！這個混帳東西！

不動恨不得現在就飛到義大利，把戴蒙尼歐揍個半死再拖到羅馬競技場埋了。

五年前，已經解散的Team K隊長戴蒙尼歐・斯拉達用破破爛爛的日語發了封電子郵件給自己，附件一張歡迎會的照片，他們開始保持信件往來。戴蒙尼歐很喜歡拍照上傳到私人部落格裡，他隨便填了個暱稱方便戴蒙尼歐給自己好友權限，平時他不會去點來看，但只要戴蒙尼歐大量更新照片就會寫信通知自己、也常提及鬼道的情況。

這次也是他通風報信，出賣鬼道的班機時間，附件檔是鬼道和一個戴著帽子的西裝日本人握手的照片。看清那日本人的長相後，心驟然涼了一半。

他知道那傢伙的來歷，姓黑木，是第五部門的重要幹部之一。

不動下意識認為對方接近鬼道別有目的，也許是自己牽連了他，所以不再沉默，主動出擊。

絕對不能拖累鬼道。

腦中盤旋著這個想法，直到現在。

不動的表情一陣青一陣白、好似遭受不小的打擊，看得鬼道忍不住竊笑：「那個，嗯，如果是我誤會的話先說抱歉……你擔心第五部門會傷害我，對吧？我很高興你這麼關心我，噗……哈哈哈――」

鬼道很久沒笑得那麼開心了。

這傢伙，明明都過了五年，脾氣還是彆扭得像小孩子一樣。比起假腥腥的關切，不動往往用行動證明他的在乎，換句話說，不動仍然在乎著自己，在乎到看不清周遭虛實的地步。

不動惱窘地幾乎抓狂，此時此刻不管說什麼都不對，從鬼道壞笑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被看透了。

你笑吧，笑吧！

「算我多事、擋人財路，你就聯絡經紀人好好工作吧。」不動邊說邊攀上橋下的平台，打算抄近路離開現場：「該說的我都說了，五年前那檔破事我也懶得解釋，從今以後我們還是沒瓜葛。」

鬼道連忙跟著跳上平台、快步攔住他：「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不動勉強壓制住內心狂風暴雨般的翻騰，冷冷瞪著他。鬼道坦然地面對他懾人的目光，眼神再認真不過。

「上次見面的約定，還算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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