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夜晚，华灯初上。韩绪握着方向盘，目光偶尔瞥向副驾上的苏奕安。车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乐，但某种微妙的紧绷感挥之不去。

　　“那个……一定要去吗？”苏奕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边缘，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看起来柔软又干净。

　　韩绪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嗯了一声。“老谟他们，吵着要见你很久了。”他语气平淡，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都是些……还算靠谱的朋友。你不用紧张，待会儿要是觉得不自在，或者他们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随时可以走。”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苏奕安，不如说是在安抚他自己内心那点莫名的烦躁。他其实并不太情愿把苏奕安带到那群狼崽子面前，尤其是乔在勋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但架不住邯司谟三天两头的电话轰炸，说什么“韩大少爷金屋藏娇也得让兄弟们见见真佛”，余霖也在旁边敲边鼓。

　　“知道了。”苏奕安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他能感觉到韩绪对这次见面的重视，虽然对方表现得云淡风轻。

　　车子停在一家会员制俱乐部门口，门廊低调而奢华。侍者显然认识韩绪，恭敬地引他们前往一个私密性极好的包间。

　　推开厚重的木门，里面已然是一番热闹景象。

　　“哟！可算来了！让我们好等！”率先响起的是邯司谟那带着戏谑的嗓音。他穿着一件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衬衫，翘着二郎腿，手里晃着酒杯，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落在苏奕安身上，上下打量着。

　　另一个看起来温和些的男人站起身，笑着对苏奕安点点头：“我是余霖，别听司谟瞎起哄。”他气质儒雅，戴着金丝边眼镜，像是学院里走出来的年轻教授。

　　而坐在最里面阴影处的男人，此刻也缓缓抬起头。

　　苏奕安的目光与他对上，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他的眼神很直接，甚至称得上锐利，像精准的扫描仪器，从苏奕安的头发丝打量到脚尖，没有任何寒暄客套的意思，目光里带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评估。

　　这就是乔在勋。苏奕安听韩绪提过一嘴，做风险投资，眼光毒辣，为人……比较难搞。

　　“奕安，我的……”韩绪的手自然地揽上苏奕安的腰，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正要介绍。

　　“知道，苏奕安。”乔在勋打断他，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起伏。他甚至没看韩绪，目光依旧锁在苏奕安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韩绪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来来来，奕安坐这儿，别拘束。”邯司谟热情地招呼，试图活跃气氛，“想喝点什么？他们这儿调酒师手艺不错。”

　　“给他一杯热牛奶，或者果汁。”韩绪替苏奕安做了决定，带着他走到沙发中间位置坐下，自己则隔在了苏奕安和乔在勋之间。

　　苏奕安有些窘迫，但还是乖巧地点头：“果汁就好，谢谢。”

　　侍者很快送来了饮品。苏奕安捧着那杯橙汁，小口啜饮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起初，气氛还算融洽。主要是邯司谟和余霖在说话，聊些最近的金融市场动向、无关紧要的圈内八卦。韩绪偶尔应几句，大部分时间，他的手都放在苏奕安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是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姿势。

　　乔在勋则始终很沉默，靠在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时不时地、极其自然地落在苏奕安身上。那目光并不淫邪，却带着一种过于专注的探究，让苏奕安如坐针毡，仿佛自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艺术品。

　　趁韩绪被余霖问到一个关于项目细节的问题，邯司谟凑近乔在勋，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根说：“我他妈就不该答应让你来！你收敛点行不行？没看见韩绪那护食的样儿？眼神都快把你切成生鱼片了！”

　　乔在勋扯了扯嘴角，同样压低声音回应，语气却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玩味：“看看而已。确实长得不错，很干净，是他韩绪会喜欢的类型。不过……”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飘向正低头盯着果汁杯的苏奕安，“比我预想的还要对他胃口。”

　　余霖也听到了这边的低语，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小声对邯司谟说：“我就说了要坏事。在勋这家伙，看到合眼缘的就走不动道，何况是韩绪这么宝贝的人。”

　　他们的窃窃私语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舒缓的音乐背景下，还是隐约能察觉到。韩绪回答余霖问题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眼神也冷了几分。

　　就在这时，乔在勋忽然抬高了声音，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用一种足以让整个包间都清晰听到的、带着审视结论般的口吻，平静地扔下一枚炸弹：“韩绪，你眼光确实可以。”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苏奕安微微泛红的侧脸上，“苏先生这样的，完全是我的菜。干净，漂亮，看着就让人想……”

　　“乔在勋！”

　　韩绪猛地打断他，声音像是淬了冰。他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苏奕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吓得手一抖，杯中没喝完的橙汁晃了出来，泼了一些在韩绪的西装裤上。

　　“对、对不起！”苏奕安慌忙放下杯子，下意识地就要去找纸巾。

　　韩绪却一把按住他的手，力道有些重。他看也没看自己裤子上的污渍，深邃的眼眸如同结冰的寒潭，死死盯着乔在勋，下颌线绷得极紧。他对苏奕安说，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事。奕安，帮我去外面柜台拿包纸巾。”

　　他的语气是不由分说的命令。

　　苏奕安愣了一下，意识到韩绪是想支开他。他担忧地看了看脸色铁青的韩绪，又瞥了一眼依旧一脸淡定、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乔在勋，心脏怦怦直跳。

　　“快去。”韩绪重复了一遍，目光始终没离开乔在勋。

　　“……好。”苏奕安只好站起身，快步离开了包间。

　　门刚一关上。

　　“砰！”

　　韩绪猛地起身，一把揪住乔在勋的衬衫前襟，将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动作快得让邯司谟和余霖都没反应过来。

　　“你他妈刚才说什么？”韩绪的声音压抑着狂暴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谁准你用那种眼神看他？谁准你对他评头论足？乔在勋，你活腻了是不是？！”

　　乔在勋被他揪着领子，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嗤笑一声：“怎么？我说错了？他难道不漂亮？不是你韩绪藏着掖着怕人看见的宝贝？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还是说，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怕我抢走？”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韩绪眼底瞬间一片猩红，想也没想，另一只手握拳就挥了过去！

　　“韩绪！住手！”邯司谟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扑过来从后面抱住韩绪的腰，“冷静点！他妈的这是俱乐部！你想明天上头条吗？！”

　　余霖也赶紧挡在两人中间，用力去掰韩绪揪着乔在勋衣领的手：“在勋！你少说两句！非要闹得大家难看是不是？！”

　　乔在勋偏头躲开了韩绪的拳头，额前几缕碎发被拳风带起。他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领，看着暴怒的韩绪，眼神里终于褪去了那点玩味，变得深沉起来：“韩绪，为了一个人，你要跟我动手？”

　　“动你又怎么样？”韩绪挣开邯司谟的束缚，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狠戾得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乔在勋，我警告你，离他远点。苏奕安是我的，你碰都别想碰一下，想都不准想！否则，别怪我不顾这么多年的交情！”

　　包间里剑拔弩张，空气像是凝固了。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轻轻推开。

　　苏奕安拿着一包纸巾，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一片狼藉、气氛诡异的景象，愣住了。韩绪背对着他，肩膀还在因怒气而微微起伏，乔在勋站在对面，脸色也不好看，邯司谟和余霖则是一脸焦急和无奈。

　　“韩绪……纸巾拿来了。”苏奕安小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的怯意。

　　听到他的声音，韩绪猛地回头。

　　看到苏奕安站在门口，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和不知所措，韩绪心头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心疼和后悔。

　　他不该让奕安看到这一幕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大步走到苏奕安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他。

　　“我们走。”韩绪的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冷硬，不容置疑。

　　他甚至没再看乔在勋一眼，也没理会邯司谟和余霖欲言又止的表情，拉着苏奕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间。

　　“韩绪！韩绪你等等！”邯司谟在后面喊了两声，无奈地垮下肩膀，回头瞪向乔在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乔在勋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被打翻的酒杯碎片，眼神晦暗不明。

　　———

　　一路无话。

　　韩绪把车开得飞快，窗外的夜景模糊成一片流光溢彩的线条。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石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温气压。

　　苏奕安偷偷看他，手腕上还残留着被紧紧攥过的触感，有点疼，但他没敢吭声。他从未见过韩绪发这么大的火，那样子……真的很吓人。是因为乔在勋说的那些话吗？因为……自己？

　　才开到半路，韩绪就熄了火。他靠在驾驶座上，闭上眼，抬手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韩绪……”苏奕安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

　　韩绪睁开眼，转头看他。车内灯没开，只有月光和路灯透进来，勾勒出苏奕安不安的轮廓。

　　“对不起。”韩绪哑声说，“吓到你了。”

　　苏奕安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韩绪依旧紧握成拳的手上。

　　“我没事。你……你别生气了。”

　　手背上传来温软的触感，像是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抚平了韩绪心底最后一丝躁郁的余烬。他反手握住苏奕安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力道依旧有些重，仿佛这样才能确认他在身边。

　　“他不是什么好人。”韩绪的声音低沉，带着未散尽的戾气，“以后离他远点。”

　　苏奕安乖顺地点头：“嗯。”

　　“他看你的眼神……”韩绪想起乔在勋那毫不掩饰的目光，心头火又有点冒头，他猛地将苏奕安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闷闷的，“我不喜欢。”

　　非常，非常不喜欢。那是一种领地被侵犯、珍宝被觊觎的暴怒。

　　苏奕安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里传来的、又快又重的心跳声，以及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强烈的占有欲。

　　他安静地待在韩绪怀里，没有挣扎。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知道。可是……我不会理他的。我只喜欢你。”

　　这句话像是最有效的镇定剂。

　　韩绪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他低下头，在昏暗的光线中寻找苏奕安的嘴唇，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迫切和确认，重重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像平时那样温柔缠绵，而是充满了侵略性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刚才被乔在勋挑起的所有不安和怒火都驱散，在自己的所有物上重新打下烙印。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韩绪抵着苏奕安的额头，呼吸灼热，暗沉的眸子里翻涌着未褪的情潮和一丝后怕。

　　“苏奕安，”他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只能是我的。”

　　任何人，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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