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啊……”

那时——仅仅，仅仅一瞬间。

仿佛从哪里漏出了声音。

不，没能听清。

像是隔着面具有什么在回响。

沉闷的，带着喘息的声音。

不成话语。

但是，那无疑是“某个人的声音”。

我僵住了。

（……刚才的，是 Chara 的……声音？）

但下一秒，Chara 颓然瘫软。

手臂失去力量，身体向一侧滑落。

倚靠在我身上的体重全部偏向一侧，床垫陷了下去。

直到刚才还在轻轻抚摸般移动的手，现在也只是手指在被子上微微颤动。

腿和腰，每挪动一点位置都需要数秒。

反应，迟缓。

——到极限了。

“Chara……？”

我呼唤道，白板没有动。

没有笔谈。

但是，只有呼吸声还在继续。

嘶……嘶……！……嘶……

我慌忙将手指从遥控器上移开。

Chara 微微摇晃了一下身体。

但是，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就这样，静静地并排躺了一会儿。

Chara，没有试图自己摘下面具。

不让任何人看见，也不想被看见。

即便如此，只有“撒娇”这个姿态没有停止。

瘫软着，伸出手臂摸索我的胸前。

那本该没有视野的动作，带着某种谨慎，透着犹豫。

明明看不见，却像记得般勾勒着我的轮廓。

(这里面的人，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我无法想象。

只是，汗水与热量，与呼吸。

所有的一切，都积存在她的身体里。

夜，渐渐深了。

灯光已熄灭。

被窝里，遥控器还放在床头。

不会再按了。

但是，它的存在酝酿着“或许还会发生什么”的预感。

Chara，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抱着我。

即便如此，她仍持续浮现着挑衅的笑容。

何处是表演，何处是真心——我无法分辨。

翌日清晨

透过薄薄的窗帘，晨光悄然渗入。

酒店的客房与前夜并无变化，只有空调声微微可闻。

望着天花板，我缓缓醒来。

身体还有些沉重。

昨天陪着在烈日下拍摄，从傍晚开始又和 Chara 度过了奇妙的亲密时光。

虽做出撒娇的样子，却又带着某种挑衅，明明应该没有视野，却不可思议地感知着我的动作。

那隔着毛绒的柔软。

水一样的声音，以及始终嘈杂的呼吸声。

所有一切，都烙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她究竟穿了多少层，我不得而知。

但是，我直接看到的只有“外侧”。

她里面的人是什么表情，我只能想象。

（……有点，不对劲）

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室内奇妙的寂静。

窗外是微弱的晨光，天花板的花纹隐约可见。

我的身旁——Chara 似乎还在睡着。

但是，看到她的样子——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猫娘 Chara 的脸，不见了。

那里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头部”。

黑灰交错的、蛇皮花纹般的全身紧身衣的头部。

将脸庞完全覆盖，紧贴轮廓，严丝合缝。

眼睛、嘴巴，甚至连鼻孔都找不到，完全是一片空白。

（……诶？）

一瞬间，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表面没有一丝皱纹，哪里都没有湿润。

是布？还是合成材料？——看起来两者皆非。

我只是，茫然地凝视着那异样的“素颜”。

这时，Chara 动了。

摸索着拿起白板，写下什么，转向这边。

『早安♡ 还在睡吗？』

看到那些字，我终于理解了状况。

她——并没有意识到面具脱落了。

也就是说，现在，她正以“素颜”扮演着角色。

大概是睡着时脱落了吧。

头部依旧是那蛇纹全身紧身衣的样子，表情看不见。

即便如此，笔谈却一如往常。

我无言地微微一笑。

但同时，也感到背后发凉的焦躁。

（没有视野，对吧……？）

那个花纹上没有眼睛的孔洞。

但她就那样若无其事地操控着白板，面向我进行笔谈。

为什么？

怎么知道面向哪边？

而且——呼吸声，能听见。

比鼾声沉重得多，缓慢漏出的、独特的呼吸声。

（从哪里？明明，没有洞……）

我不由得看向她的胸口。

毛绒内侧，微微上下起伏。

内心深处觉得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但我无法指出来。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守望着她扮演角色的样子。

Chara 写下下一行字。

『今天好像也会很热呢~』

就在那时。

当她歪了歪头，用手触碰额头，像摸索脸庞般触摸的瞬间——

浑身，猛地一跳。

（……发现了）

紧接着下一秒，呼吸声骤变。

嘶……嘶呜……！，嘶！

简直像金属般，尖锐而沙哑的吸气声。

身体剧烈颤抖，她在被子上开始挣扎。

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双膝立起，腹部大大隆起。

“嘶……！，嘶呜……！！”

在毛绒内部激烈动作的身体。

每次动作，都响起水声。

啪嗒……滋溜……滋……

汗水在里面积聚、移动。

但是，紧身衣表面完全没有湿润。

保持干燥，紧紧贴合。

（怎么回事……？）

视野为零，也没有呼吸的孔洞。

没有湿润的痕迹，也没有通气的缝隙，她却明显在呼吸——而且看起来很痛苦。

但是，内部没有任何破裂，脖子处也没有开口。

（这真的是人类吗……？）

这样的不安，甚至掠过脑海。

这时，她的手摸到了白板。

手指颤抖着，握住笔。

“在哪里……！？ Chara 的……把 Chara 的脸还给我！！”

看到这行字，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果然，她发现了。

发现自己现在毫无防备。

我捡起滚落在枕边的面具，递给她。

“……这个，掉在这里了哦”

那一瞬间，她猛地夺过面具。

抓住面具，确认正反，然后——戴回头上。

Chara 的脸，再次回到眼前。

但是，戴回面具的她，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呼吸声也久久无法平复。

即便如此，过了一会儿——她再次拿起白板。

“……看到了吧……？”

——看到了。但是，说不出口。

我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凝视了我一会儿。

不久，将面具的脸庞，极其轻微地，歪向一边。

明明应该看不见，却仿佛被看透了什么。

(那个蛇纹头部。)

蛇皮花纹的厚实全身紧身衣，将她的脸完全覆盖。

眼睛、嘴巴、鼻孔，哪里都看不见。

即便如此，却能清晰地听见呼吸声。

而且，表面完全没湿。

简直像那下面不存在“流汗”这种现象。

但是，每次动作全身都发出水声——

『刚才抱歉啦。吓到了？』

何止是吓到。

但是，那样回应似乎不对。

“嗯……嘛，有一点”

虽然自己也觉得太含糊，但这样说了之后，Chara 又不再写字。

就这样，手停在胸前，只有呼吸声在房间回响。

嘶……嘶……

（这呼吸声，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头部没有开口。

这是确定的。

那花纹里，没有用来通气的孔洞，甚至连布料的粗糙感都没有。

用那种东西，怎么能呼吸？

“……呐，可以稍微问一下吗？”

她停止动作，将脸——或者说，只有面具的表情转向这边。

（是不是不该问？）

一瞬间犹豫掠过。

但是，已经停不下来了。

“……那个，蛇一样的……那件全身紧身衣？那是什么？”

她没有立刻拿起白板。

缓缓地，移动手握住笔，开始书写。

『不用在意哦』

被这样回复了。

“不，我在意啊。那个，没有眼睛也没有嘴……不难受吗？呼吸……怎么做到的？”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白板上出现了笔力稍强的文字。

『能正常做到所以没问题』

“但是，我没看到洞啊。明明有呼吸声，紧身衣表面却一点都没湿——”

『别问更多了』

面具的表情没有变化。

但是，握着白板边缘的她的指尖在颤抖。

（……啊，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尴尬支配了空气。

我咀嚼着自己的话语，感到胸口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萎缩。

“……呐，不能再多告诉我一点吗？”

在从早上开始持续的尴尬空气中，我鼓起勇气开口。

Chara 在床上缓缓撑起身体，转向这边。

脸庞是惯常的 Chara 那挑衅的笑容，无声地凝视着我。

但是，其下应有的“真正的脸”——那件、蛇纹密闭紧身衣——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穿着那个。

还有，是怎么呼吸的。

想知道的好奇心，和担心交织的感情，涌上我的喉咙。

“那个，脸……或者说，面具下面”

Chara 拿起白板，有些粗暴地动笔。

『不是说没看到嘛』

“……我‘装作’没看到啦。但是……那个，实在太有冲击性了……”

对我的话，Chara 停顿了笔，僵住了好一会儿。

不动的面具眼睛，看起来像在瞪着我。

但是，真实的感情，只有面具内的她才知道。

不久，Chara 缓缓写下文字。

『真烦人。那种事，最讨厌了』

“对不起。但是……我很担心。那个，如果无法呼吸的话，不是很危险吗？”

停顿片刻后，她再次动笔。

『在担心里面的人吗……嘛，不过既然那么在意，就告诉你一点吧』

我屏住呼吸。

这是 Chara 第一次触及自己“内部的结构”。

笔尖缓缓移动。

『最里面是橡胶紧身衣。只有鼻子上有根管子』

『没露到外面。藏起来了，看不见』

『看不见。一直是一片漆黑』

（管子……）

原来如此。那个面具，还有蛇纹紧身衣上都没有孔洞。

即便如此她还能呼吸，是因为橡胶内部有管子通过——

“那么……外界空气，是从那里？”

『嗯。透过紧身衣和面具，也能透过一点点空气』

我无言以对。

“……你疯了，那样做”

Chara 双手紧紧握住白板边缘，用力写下下一行字。

『够了吧』

这一句，就是全部。

没有借口，没有托辞。

她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将自己封闭在那密闭的结构之中。

视野为零。

空气也几乎不通，感觉也被封闭。

那就是，她内部的“日常”吗？

“为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去隐藏？是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吗？”

笔谈的手停下了。

数秒后，白板上写下的是——

“关于那个‘里面’，为什么你要在意到那种地步？”

像要将白板推过来一般，Chara 开始了笔谈。

每当黑色的粗字在白板上洇开，我胸口深处就掠过尖锐的不适感。

『里面的人什么的，不过是内脏罢了』

『不需要大脑和心灵。作为“会动的肉”保持最低限度就好』

“最低限度……？”

我不由得反问。Chara 立刻用更加粗暴的笔迹继续。

『看不见是当然的。视野什么的根本不需要』

『只保留了听觉，和鼻子里的管子。只要不死就行了』

我不由得回望着眼前的她。

被蓬松弹性毛绒包裹的身体。仿猫设计的可爱布偶装脸庞。

但是，内部，呼吸声激烈地响着。

嘶呜……哈！，哈……！……嘶……

那声音，甚至听起来像在哭泣。

“那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啊。真的没事吗？”

Chara 立刻举起白板，如同宣告般笔谈。

『停下。不要碰那个声音』

『那是……不想被看到的部分』

『“角色”能展示的，只有可爱的脸和动作』

『呼吸声只是“内部”的软弱漏出来了而已。只是耻辱』

（即便如此……确实你里面有谁在）

刚这么想的瞬间，Chara 继续笔谈。

『里面的孩子不会说话。也没有思考。是零』

『只是无意识地动着我命令的动作』

『没有除此之外的价值』

“……感情，总该有吧？”

对我的提问，她立刻摇头。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感情嘛』

『汗水和眼泪，全都关在里面』

『因为浑身是汗又臭，又脏，不需要对吧？』

面具的表情，依旧是冷静的猫的笑容。

但其中填充的内容，却是彻底的“人格否定”。

那一瞬间，Chara 忽然大幅度地晃动了肩膀。

嘶呜……哈啊……！，哈！

漏出的声音，明显是接近极限的呼吸声。

（有谁在——求救）

“昨天，你……出声了吧。那个，是你对吧？”

我问道，Chara 停顿一拍后，在白板上这样写道。

『那是，“漏出来”的而已』

『里面的孩子擅自，有了反应。我明明制止了的』

『那种声音，不会再让你听到了』

我想起了那时的声音。

颤抖的、少女纤细的声音。

“……但是，对我来说，那听起来像是‘你’”

即便如此，从面具深处，此刻依然响着杂乱的呼吸声。

嘶呜……！，哈啊……！……哈……！

Chara 对此毫不在意，继续道。

『说实话，很丢人』

『声音漏出来，就会让人想起“内脏的存在”』

『我已经作为“Chara”完成了』

『内部什么的，从一开始就当它不存在了』

被说到这个地步——我的胸口一阵揪紧。

（那么，现在，呼吸着的那个孩子是……）

（明明活着，却被当作不存在……？）

Chara 转过身去。

微微颤抖的背影。

即便如此，面具的脸庞毫不动摇。

（我现在，到底在和什么对峙……）

将存在于自己内部的“活生生的人”，否定到如此地步，

冷酷地将其当作“机构”使用的存在。

角色与里面的人。

那过于极端的乖离——令我呆立原地。

桌上，无机质地滚动着的黑色遥控器。

我静静地把它拿在手里。

“……我要按了”

Chara 没有反应。

不，不对。是在“装作”没反应。

面具深处的呼吸声，明显变了。

嘶呜……哈！……嘶！……，哈啊……！

气息变快，变浅。

简直像在害怕。颤抖，畏惧。

在那贴有完美猫笑容的布偶装深处，“某种东西”在恐惧。

即便如此，我还是按下了遥控器的开关。

——哔。

Chara 的身体弹跳起来。

在那本该没有视野的内部，是瞬间感知到了什么吗，双手摸索着胸前，伸向喉咙。

连写下“住手”的空隙都没有，用双手捂住嘴部。

身体细细颤抖着，向后退却。

即使撞到墙壁也不停，蹭着背退向房间角落。

已然用全身诉说着。“住手”。

但是，我想看个究竟。

想知道“她”在隐藏什么。

“对不起。但是……我想再听一次”

Chara 摇头。胡乱摇晃着面具，从覆盖物中漏出呻吟般的呼吸声。

嘶！……，嘶呜……！，哈！……！……！

重重叠叠回响的、来自内部的颤抖声音。

仿佛肺要压碎般的喘息。即便如此，也不发出声音。

拼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但是，我将遥控器的按钮进一步——切换到“强”。

——哔。

Chara 的身体，猛地 痉挛起来。

四肢拍打地板，手脚胡乱摆动，像要抓住空气般挣扎。

面具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内部明显在发出“悲鸣”。

嘶呜……！，哈啊……！，嘶！……哈！……哈……！

热气透过毛绒传来。

然后，内部的水声——汗水，从大腿流到脚边的声音。

没有湿。但确实有“内部”正在崩坏的迹象。

她就那样持续挣扎着。

即使变成四肢着地，也不从嘴边移开手。

脚尖叩击地板，尾巴左右乱甩。

“……已经，到极限了吧？”

面对我的询问，Chara 伸出手，像在哀求般摇头。

没有拿白板。也无法出声。

只是拼命地，试图用动作传达“住手”。

但是——我没有停下。

握着开关的手就那样放着。

无法阻止眼前，角色逐渐崩坏的样子。

Chara，已经明显“濒临崩溃”。

呼吸声进一步加剧，

嘶呜……！，哈啊啊啊……！，哈啊！，哈！，嘶！……

简直像每次吸气，内脏都在随之颤抖。

像抱住膝盖般蜷缩，将布偶装的头部抵在墙上，全身颤抖。

在此期间，一直用双手捂住嘴，压制着颤抖的小小身躯。

即便如此，确实地——极限在逼近。

从指缝间，开始漏出细微的喘息。

“嗯……！，……嗯，嗯嗯……！”

从面具深处，微微漏出的那个声音，

明显不是“被创造出的角色的声音”。

是昨天隐约听到的——少女的声音。

“……！”

Chara 的身体弹跳起来，更加用力地将头抵在墙上。

但是，手指已经颤抖到无法好好捂住嘴了。

然后——就是那一瞬间。

“……嗯嗯嗯……！”

声音如同破裂般漏出。染上苦闷与羞耻的稚嫩声音。

紧接着下一秒——

“呜咳！，咳咳……！”

——呛到了。

因为压制到极限，喉咙的反射失控了。

想要扼杀声音，想要扼杀空气，然后……没能控制住。

Chara 双手依旧按在嘴边，肩膀细细颤抖。

像呛到般，短促而小声地咳嗽着，

像要拒绝一切般，蜷缩起身体。

嘶呜……！，哈啊……！……哈，哈啊……！

即便如此，呼吸没有停止。

紊乱、灼热、痛苦，那声音仍在持续鸣响。

但是，那已经不再是“角色的一部分”，

而让人感觉像是“身在其中那位少女”，活着的证明。

我，轻轻地，关掉了遥控器的开关。

——哔。

Chara 的身体，只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静静地，仿佛崩解般卸了力。

缓缓地，如同瘫倒在地般蜷缩起来，从面具深处漏出沙哑的气息。

“……嗯……”

那简直，像是孩子的哭声。

只是，一动不动地待着，紊乱地呼吸，颤抖，静静地横躺在地板上。

面对那副样子，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能听到声音，太好了。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这副假面之下，真的有即将崩坏的“某个人”——

（……对不起）

在心中，轻轻低语。

忽然，Chara 动了动。

不久，她缓缓撑起上身，将面具的脸庞转向这边。

里面的情况完全看不见。但是，明显感觉“目光交汇了”。

数秒的沉默后，Chara 拿起白板，迅速动笔。

『把刚才的事忘掉』

用力、粗重写下的文字。

那像是命令。

“……对不起”

我这样回应，她的手停下了。

然后，缓缓现出新的文字。

『那个声音是“里面的人”的错。我不知情』

还在生气——我如此感觉。

“但是，看起来很痛苦。像是在硬撑”

Chara 将白板翻面，立刻回复。

『“里面”痛苦，也没关系』

一个字一个字，像刻下般书写着。

“还要，那样说啊”

我不由得说出了声。

Chara 的动作瞬间停止，然后……笔尖出现了些许犹豫。

『但是……』

笔迹在摇晃。

粗细和角度都不稳定，渗出踌躇。

『但是，那家伙不在的话，我就无法存在』

读完那行字的瞬间，我无言以对。

Chara，其实意识到了。

『为了我能站在舞台上，那家伙必须动起来』

『“内在”是最低限度的生存装置。但是，是我的脚，是我的手，是动力源』

『……我对此，很不满』

矛盾。

但是，那是“真心话”。

“那个……难道不是在保护里面的人吗？”

“……扮演角色，是不是已经到极限了？”

那一瞬间，Chara 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拿着白板的手瞬间停顿，然后，缓缓出现文字。

『没有到极限。只是，里面的孩子稍稍混进来了一点』

『界线，变得模糊了』

那些文字，带着些许困惑。

像是开始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那样的不安。

“混进来的‘某种东西’，那一定……是真正的你吧？”

答案没有立刻回来。

Chara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扣着白板，一动不动。

“那个‘笑容’，也一直都是表演吗？”

『一开始是。但是，不知不觉间……不摆出那张脸的话，里面的孩子好像就要坏掉了』

毛绒之下隐藏的身体，有着怎样的脸庞——我只能想象。

但是现在，我眼前这只“猫”确实，在畏惧着什么。

“你很弱小，但是……非常‘真实地活着’啊”

Chara 放下了白板。

没有视野的面具，缓缓转向这边。

那一瞬间，呼吸声格外响亮。

嘶……！，哈啊……，嘶呜……！

紧张。动摇。

能明白她是为了掩饰这些，在布偶装内大幅度地呼吸。

“……我一直在听，那个声音。昨天也是，现在也是”

Chara 再次取出白板，缓缓写下。

『那不是“我”的声音。是里面的孩子的……生理现象。只是丢人。』

“但是对我来说，正因为有那个声音，才知道你真的活着”

沉默降临。

房间内所有声音消失，能听见的只有 Chara 的呼吸声。

嘶……！，哈啊……！

不久，Chara 的手缓缓移动，再次举起白板。

『只有和你说话的时候，或许不用表演任何东西也可以……稍微，这么想过』

『但是承认了那个的话，好像自己就会坏掉』

“就算坏了，我也会支撑你”

那并非谎言。

Chara 用毛绒包裹的双手抱着白板，轻轻将头靠向我胸前。

依旧是逞强的猫的脸庞。但是那个举止，无疑是“那个孩子”。

紧紧抓住衣服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看得见吗？”

面对询问，Chara 微微摇了摇头。

然后，再次动笔。

『没有视野。但是，知道你在这里』

『声音、气味、体温、空气的流动……光凭这些，就莫名有种“像在看着脸”的感觉』

写着这些的白板，和没有视野的“布偶装的眼睛”，笔直地朝向这边。

——明明应该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话语与举止中，却塞满了太多的感情，我一时间无法回应。

Chara，静静地扣下了白板。

然后，什么也不说，轻轻将身体靠在我身旁。

“……呐”

我呼唤道。

但是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隔着毛绒触碰到的肩膀微微颤抖。

“刚才，说了‘想就这样待一会儿’对吧”

Chara 没有点头，也没有写字，只是待在那里。

但是——就那样沉默着，缓缓将身体靠向我的手臂。

不像之前那样逞强挑衅。

也不像撒娇般的表演。

那明显是，“身在其中之人”的真心。

被蓬松毛绒包裹的身体，比想象中柔软，

但其中，橡胶层层叠叠，封锁着令人窒息的闷热。

正因明白这点，这小小的动作也让我感到难以承受的重量。

我的胸前，轻轻抵着面具的额头。

就这样，Chara 的手臂，笨拙地绕上我的背。

然后，白板再次出现。

『……不是想坏掉。只是……想安心一下。』

“当然可以。不管你是谁，是什么样子，都可以在这里”

我这样回答，Chara 缓缓将面具的鼻尖蹭过来。

像猫一样，不——是里面那孩子本身的撒娇方式。

在臂弯中，微微地、细细地颤抖着。

但是，那不是恐惧的颤抖。

像是迷茫和犹豫正在化解般，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抖。

“一直，都很辛苦吧……？”

Chara 没有点头，但取而代之，将身体更深入地靠过来。

嘶……！，哈啊……，嘶呜……！

呼吸声就在耳边回响。

即使隔着毛绒也能清晰听见的声音。

唯有那个声音，让人觉得是里面的人“活着的证明”。

忽然，我的指尖包住 Chara 的手，

那只手指猛地一跳，然后紧紧回握。

已经，不是角色了。

能感觉到里面的人，希望“触碰”我。

然后，扣着白板，用双臂抱紧了我的身体。

拥抱的方式，与最初完全不同。

不是用力，也不带挑衅，

只是轻轻——真的，如同依靠般。

“如果你希望的话，即使不再是角色也没关系。当你说出那句话的那天到来，我一定会全部接受”

听到那句话，Chara 的身体再次颤抖。

这次，呼吸的间隙混杂了极其微小的呜咽般的声音。

嘶……，咻……，哈啊……！

简直像，快要哭出来般调整着呼吸。

“没关系。看不见也没关系。听不见，没有声音也没关系——

只要你在这里，就够了”

Chara 的手指，轻轻捏住我的衬衫。

然后，就那样不动了。

或许，已经无法用语言回应了。

但这段宁静的时光，说明了一切。

回过神来，Chara 已在床上蜷成一团，头枕在我胸前。

被毛绒包裹的小小头部，静静地上下起伏。

嘶……！，哈啊……！，嘶呜……！

——令人心安的，呼吸声。

最初，明明是那样想要隐藏的“声音”，

现在却成了她在此存在的证明。

“……晚安”

当我这样说道时，仿佛感觉到隔着毛绒微微点了点头。

角色的脸庞，依旧面无表情。

但是，我知道那里有“真实的某个人”存在。

Chara 缓缓地、完全地卸了力，将全身托付给我。

那份温暖，不是表演。

那份重量，也不是造物。

现在，在这里的——

既非“角色”，亦非“里面的人”，仅仅是一个，疲惫至极的渺小存在。

而那个存在，终于获得安息得以入眠，对此，我只感到深深的安心。

我忽然开始说起自己的过去。

因为连脸也看不见的里面那人，稍稍向我敞开了心扉，

就算没在听也好，就当是自言自语，我讲了起来。

“小时候，我家非常安静。

没有人会怒吼，也不会一起欢笑。

只是一个，什么也不会发生、无声无息的家。”

父母很忙碌。

对话仅限于“洗澡了吗？”“吃了吗？”这种程度，没有心灵的交流。

“小孩子心里，觉得‘我在不在都一样’。所以我变得不引人注目。为了不被骂，不被期待。静静地，只是‘存在’而已。”

Chara 什么也没说，依旧将全身靠着我，胸口浅浅起伏。

“……但是，其实是想被谁看到的。”

静静地，话语漏了出来。

“我通过拍照，创造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因为觉得透过镜头，就能接近他人。”

“取景器中的距离感。通过映照他人的感情，来感受自己的存在。但是其实——一直，都想让谁看到我自己。”

“所以才会在意你。我想，是凭直觉感受到了里面‘某个人’的存在。”

一阵沉默流淌而过。

那不是拒绝，也不是同情。

感觉像是宁静的共鸣。

Chara 的面具微微动了一下。

我正惊讶于她还醒着，便看到她拿出白板写着什么。

然后，白板缓缓举起。

『……或许，有一点相似』

看到这句话，我睁大了眼睛。

她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但确实，心在朝这边动摇。

简直像——将自己的过去重叠上来。

“你也，小时候……是那样吗？”

即便询问，也没有回答。

只是，Chara 的头微微点了一下。

没有用笔谈诉说。

但是，在那细微的举止中，渗出了她的记忆。

隔着毛绒颤抖的肩膀。

呼吸声微微急促起来。

嘶…… 哈啊…… 咻……

她仍然，不谈自己的事。

一定，是还没做好说的准备。

“不用勉强说也没关系。”

“我……只是，你在这里，我就很高兴。”

时间流逝片刻，Chara 用颤抖的手在白板上缓缓写下文字。那颤抖，透过毛绒内侧的全身传递给我。

『其实根本没打算说的』

『但是……因为你说了那些话……』

『感觉稍微，明白了现在的我“在这里”的意义』

一点一点，纤细的文字被串联起来。

『我呢，从小就声音很小，性格阴暗，总是被无视』

『就算说话，也传达不到任何人。就算传达到了，也会被嘲笑“恶心”』

『然后……变得害怕了』

『从那以后，只有画在笔记本上的角色是我的朋友』

『给她取了名字叫 Chara，把理想的自己全都塞了进去』

『开朗、聪明、被大家喜欢、外表也可爱』

呼吸声变得有些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我没有插话，只是等待着她的文字。

『一开始只是模仿游戏。但有一天我意识到了。“Chara 比我更受欢迎”』

『所以，我决定消失。把所有都托付给 Chara，决定“我已经不需要了”』

从面具深处，呼吸声变得更加急促。

咻……嘶…… 咻……！ 哈啊……！

『现在这套服装也是。最里面是橡胶，上面是肉色紧身衣，再外面是连眼睛嘴巴都没有的厚实全身紧身衣。』

『层层封闭，施加压力，让自己看不见，听不见……但是这样，才能安心。』

『因为这样，就不用感受他人的视线、声音，甚至自己的姿态了。』

『只要把自己关进空无一物的地方，终于就能安静下来。』

文字停下了。

一阵沉默后，笔再次移动。

『如果松懈的话，就会痛苦到无法呼吸。但是只有那种“密闭感”，才能让我平静下来。』

『刚才碰到的遥控器，是太过痛苦时的解决方案。是用快感来分散痛苦的道具。』

『我不需要存在，死了也没关系。只要 Chara 活着，那样就好。』

我不由得握住了膝上 Chara 的手。

“如果没有你，Chara 也不会诞生。”

她的面具微微倾向这边。明明应该没有视野，却像在探寻我的脸。

白板上，出现了最后的文字。

『在别人面前，绝对不能脱下来。』

『但是，昨天今天和你在一起——想看看你的脸。』

胸口深处，被灼热的东西刺中。

她一直在黑暗中，在无声的世界里，消磨着自己的生命，作为 Chara 活着。

想让你看到。今天这个日子。

当我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她缓缓靠向我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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