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二十三）

　　星期一的清晨，我一大早就被父亲温声的呼唤给叫醒了：

　　“小宝，小宝，该起床喽。”

　　“呜.......爹爹......”

　　两天的周末一晃眼就过去了，而我还没有睡够懒觉，可上周所布置的作业还有最后一点没有完成，没办法，我只得费力地睁开眼睛，然后配合着父亲将自己穿戴整齐——并顺带帮父亲将侧漏出来的那条大肉虫塞回它该呆在的位置去。

　　不过，或许是我脑海中的某些意识正在觉醒，之前总是被我忽略掉的一些细节，现在也纳入到了我的觉察之中。

　　爹爹的肉棒，选择好像处在半软半硬的状态下呢，怪不得会掉出来......可这该代表什么意思呢......

　　没去多问，吃过了早餐，告别了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父亲，我借着逐渐开始变得明亮的天色，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学校。

　　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并不是第一个上学的最“勤奋”的那个孩子，在略显得昏暗的教室之中，居然有另一个兽人比我先行一步，正伏在课桌上奋笔疾书着。

　　“呀，天宝你怎么也这么早！”

　　好在现在是夏天，天亮得比较早，不然黑牛哥这一身漆黑的毛发肯定是能够完美地融入进夜色之中的。而在听到了我开门的动静之后，正忙于“写”作业的牛犊抽空抬起了头，然后向我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作业还没写完当然得早点了......不对，你现在抄的是哪一本？”

　　由于我上一次和黑牛哥声明过自己的作业存放地，所以不用再询问我，黑牛哥已经懂得要从我的抽屉里“找宝藏”了。

　　“数学学案啊，周末不就布置了这个。”

　　黑牛哥回答的语气之中还满是懵懂，他并没有将我提早到教室这件事与他此刻正在抄的作业给联系起来。

　　“......那本我还没写完呢，你先换个抄。”

　　“我去，不早说，我先抄的其他作业的！”

　　黑牛哥被我的话吓得大惊失色，不信邪的他当场将我的作业本往后翻了一页，而那整片的空白，掐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那你祈祷我能写得快一点吧，这样说不定还能赶得上。”

　　自从上了高年级之后，课业任务的加重让我做作业的速度已经慢下来了不少。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能否在上课之前将没做的作业补完，至于黑牛哥的死活，我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

　　“唉，补不完就补不完吧，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面若死灰的黑牛哥将我的作业归还给了我，随后就趴在了桌子上，两个稚嫩的牛角再也没有抬起来过，看来是自暴自弃了。

　　“话说昨天的事，最后咋样了？”

　　反正黑牛哥摆不摆烂和我都没有关系，不过最让我好奇的是，昨天的事情是以怎样的结局收场的。

　　黑牛哥父亲的暴脾气算是全村有名的，要不是黑牛哥本身就够皮糙肉厚，不然还真不一定每天都能这么没心没肺地活着。要是换成小马哥，挨个两三次打就该听话了。

　　“我被揍了一顿就没事了，我爹难得脾气好一次。”

　　连黑牛哥都知道该挨更重的打，可黑牛哥的父亲却少见地没有下狠手，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是什么想的。

　　或许，看黄片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毕竟那些碟片不就是黑牛哥父亲自己的珍藏嘛。

　　成年雄兽的心思我和黑牛哥都猜不透，哪怕是全世界最好的爹爹，心里也藏着许多秘密。没有浪费时间在闲聊上，我及时收敛住了性子，赶在上课铃敲响之前补完了数学作业。

　　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课，可今天的太阳好像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平日里一直很严格的数学老师，居然没有选择检查作业——但这并不意味着黑牛哥能够逃过一劫，因为觉得无聊而沉入了梦乡的黑牛哥，自然而然地还是挨了一顿批评。

　　星期一总是让兽更容易感觉到困乏，本就有些没睡够的我，在黑牛哥的“影响下”也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了。而好不容易熬到了大课间，我就想做一些运动来驱散掉精神上的疲惫。

　　“咱们去打乒乓球吗？”

　　我用胳膊肘顶了顶还趴在桌子上的小牛犊，企图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唔......你先去吧......”

　　但黑牛哥只发出了一阵细若蚊声的回应，随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行吧，那我去找其他同学了。”

　　反正黑牛哥并不是唯一的兽选，所以我果断起身，不然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但我的动作还是稍慢了一些，和大清早时的情况一模一样，本来不算热门的乒乓球桌，此时已经有一个身影正在等候了。

　　“天崇你也来打乒乓球吗，刚好缺你一个。”

　　小马哥正拿着一副崭新的球拍，向我挥手致意着。

　　“不是，你哪来的新球拍啊......”

　　虽然也有同学会带自己的球拍来打球，但大部分学生比如我用的都是公用的球拍。小马哥手上色彩艳丽的球拍和战损版的球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难不引起我的注意力。

　　“我爸给我买的......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钱。”

　　小马哥对他父亲奇怪的经济来源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这样的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当然，那只会持续一小段时间。

　　“那可要让着我一点哦，新球拍打起来应该很顺爪吧。”

　　“要试试才知道嘛。”

　　我的技术本来就不太好，再加上得到了新装备的小马哥兴致高涨，一整个大课间，我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在桌子底下找乒乓球。

　　好在我对胜负的执念并不强，本来的目的就只是运动，能动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对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咱们去捉鱼嘛，这几天天刚好也变热了。”

　　上课铃声响起，我和小马哥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起了球桌。而在将乒乓球和球拍都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之后，小马哥向我发出了放学活动的邀约：

　　“就在去你家会路过的那条小河，对于你来说应该很方便吧。”

　　“唔，也行吧，不过咱们还是要叫个家长在旁边看着最好。”

　　小马哥所说的那条河我当然有印象，水流不算湍急，而且也不是很深，所以有不少兽人夏天的时候会在那里玩——这其中既有幼兽，也包括成年的兽人。

　　但即便如此，身为“乖孩子”的我还是对安全问题留有着疑虑。

　　“他们哪里有空，至少我爸肯定是不会来的。要是你想叫上你爸的话那就叫吧。”

　　绝大多数的幼兽都不喜欢在玩耍的时候身旁有成年兽人“监视”，小马哥自然也不例外——但对于我的父亲，他倒也不排斥就是了。

　　“也是啦......”

　　爹爹的工作其实说不上有多么繁忙，不过干了一天的活，他最需要的其实是好好休息，而不是因为我的一句话下山。

　　那我到底要不要找他呢.......

　　如山（二十四）

　　放学时间一到，被束缚了一整个上午的幼兽们就如同脱缰一般的野马，四散着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当然也有不少家住得比较远的孩子没有打算回去，但这就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嗯？小宝放学的时候想去抓鱼吗？”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把小马哥的邀请对正在炒着菜的大橘虎明说，而父亲用爪臂擦了擦脑袋上的汗珠，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就在桥下的那块位置是吧，爹爹到时候会去的。”

　　“诶，爹爹这就答应了嘛。”

　　我还以为父亲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允许我下水的，毕竟每年夏天，哪里的幼兽淹死在河里的新闻连我都听到过不少。对于一般的家长来说，去河里玩可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与其等着孩子出事，倒不如直接不让孩子靠近河边。

　　“有爹爹看着没事的，不过爹爹不一定会那么准时，小宝可别太心急喔。”

　　虽然下河戏水并不是一件百分之百安全的事，但父亲显然不是那种不想负责任的家长。父亲用他厚实的虎爪揉了揉我的脑袋，那张成熟而坚毅的面庞上，挂着的是自信的微笑——看来，爹爹很相信他的水性呢。

　　“知道啦，在爹爹没来之前，我肯定不会下水的！唔，不过其他同学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有了父亲作为支撑，我对下午的摸鱼活动也有了些底气——虽然这只是娱乐消遣的一种方式，但雄兽之间的攀比肯定是少不了的。

　　我应该，也能抓到一条鱼吧.......

　　这个中午过得稍稍有些燥热，在像往常一样于父亲的怀里苏醒之后，我的身上比起午睡之前多出了一层薄汗。

　　而赶着去上学的我才刚刚从小木屋的阴影之中走出，盛夏时节的烈日就开始炙烤起了我身体上的毛发。

　　虽然还没有到无法忍耐的地步，但比起前一段时间，无疑是要热上不少。

　　“这天气，看来以后都要这么热了啊。小宝要不要戴个帽子去上学啊？”

　　身为躬耕于田野之中的庄稼汉，父亲对于天气一直都是最为敏感的。父亲紧跟着我的步伐走出了家，在用肉体感受了一下气温之后，将他头顶上戴着的斗笠给摘了下来。

　　“唔，那爹爹怎么办？”

　　父亲的斗笠对于我来说其实有一些偏大，不过我只需要遮从家到学校这么一小段路，所以凑合凑合也行。但最让我在意的是，要是把斗笠给了我，父亲又该怎么遮阳呢。

　　“傻孩子，爹爹回去再拿一顶不就行了。”

　　我能为父亲考虑这件事自然是让父亲感到很开心，不过在家门口前说着话未免显得有些“天真”了。知晓了我的想法，父亲也没有过多的犹豫，当即就把爪上的斗笠盖在了我的脑袋上：

　　“快去吧，马上就要迟到喽。”

　　“好啦......”

　　父亲在做了最后的叮嘱之后，就转头回家去拿另一个斗笠了。而我用爪子扶稳了斗笠的边沿，随后开始快步地走下了山。

　　嗯......这顶斗笠，是爹爹早上戴的呢......

　　上面还有爹爹的汗味诶.......

　　就算是在寒冬，父亲所穿戴过的物品在彻底清洗过之前也难免会沾上属于他的味道。这夹杂着腥咸与刚阳的气息顺着行走时刮起的热风不断地吹拂进我的鼻腔之中，让我即便不用回头，也能够感受到有一道饱含着慈祥和疼爱的目光，正在不远处注视着我——一直到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学校的大门后。

　　黑牛哥对突然间多出了顶斗笠的我没有感到任何奇怪，不过他好像认得这顶斗笠是属于我的父亲的，所以他很自然地就把话题牵扯到了村子里唯一一只大橘虎的身上：

　　“诶，天宝，你爸下午来嘛。”

　　“来啊......”

　　“嘿嘿，我就知道，有天宝在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胡山叔嘛，这下又赢了天骏喽~”

　　“......”

　　我还好奇为什么黑牛哥突然要问这个问题，原来是他和小马哥打了赌。不过这倒也侧面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黑牛哥下午也要去摸鱼。

　　可我记得黑牛哥他爸不让他下水的吧......难道他是偷偷瞒着父母的嘛.......

　　“叮铃铃......”

　　燥热的天气让本就无聊的上课时间更显得难熬了，教室里的幼兽都在翘首以盼着下课，但今天毕竟不是周五，所以大家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待着下课铃声的响起。

　　而放学的时间一到，漫山遍野就都有可能出现撒着欢的幼兽了。

　　“走走走，快把我热死了！”

　　明明活动的发起者是小马哥，但黑牛哥表现得比谁都急，小马哥那边还没有收拾好书包，小黑牛犊就已经开始催促了。

　　“别急嘛，还有两个同学也和我们一起。对了天崇，你爸什么时候到？”

　　除了虎牛马三剑客以外，小马哥还多叫上了班上的另外两个幼兽。而就在前往小河边的路上，小马哥问起了这次活动唯一的“安全员”的动向。

　　“我爸应该得要听到铃声才知道我们放学了，然后才从家里出发吧，大家要不要等一会再下河？十分钟差不多就够了。”

　　由于没有随身携带钟表，所以父亲一般都是通过固定响起的学校铃声来判断时间的。而且因为还有其他幼兽在场的缘故，父亲肯定不能像在田里那样只穿着条兜裆布，这回家之后再下山所耽搁的时间，估计还要再多上一些。

　　“哎呀，这条河这么静，出不了什么事的。”

　　但黑牛哥好像等不了那么久，我这边解释的话音才刚落，他都已经开始脱身上的衣服了——甚至因为有足够“资本”的缘故，他连条裤衩也没给自己留下。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担心湿漉漉的衣服会暴露什么，才故意这样做的。

　　“.....随便你们吧。”

　　我自知劝不住所有幼兽，毕竟这块地方算是村子里公认的适合戏水的地方了。其余的幼兽包括小马哥在犹豫了一会之后，也开始将身上的负担卸下，就留下我一只兽坐在岸边，看着水里的小伙伴们一边摸鱼一边捣乱，好不热闹。

　　真希望爹爹快点来呢......

　　虽然幼兽喜好玩耍的天性一直在刺挠着我的内心，但我还是压抑住了冲动，呆呆地望着不断朝着岸上泛着涟漪小河。

　　可就在我的意识已经神游到了天外之时，一阵阵惊呼声却是如同波涛一般传递进了我的耳中：

　　“救，救命啊！”

　　我猛地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只小黑牛犊正在小河的最中心不断扑腾着，而在他的周围，已经有水性比较好的幼兽在尝试将他救出，可因为体重差距和经验不足的关系，并没有成功过。

　　坏了，这下真出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本能在告诉我这个时候应当挺身而出，可我仅存的理智又在极力地压制这股冲动，因为贸然行动只会把自己置于险境。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挣扎着将自己的身体站起，但一片空白的大脑却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小黑牛犊的体力在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耗尽，眼看着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一道橘黑相间的身影猛地从我的身侧冲出，然后重重地激起了一阵水花。

　　我所苦苦期盼着的英雄，终于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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