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云关于夏天的记忆，大抵都留在了七岁那年。

“夏天”这两个字总是明朗的，像是被冰棒的凉，西瓜的甜和与小朋友们追逐打闹的欢笑声层层涂抹出的一场明黄色的风景，可在陈行云的印象中却并非那样——夏天只是恼人的，在耳边萦绕的蝉鸣，随便动一动衣服就粘在身上黏答答的触感，和好高好远的天空，蓝得一望无际，不管再怎么将手指伸向远方也无法触碰其边界。

那些纤细的云就挂在天边，来来回回地徘徊着，它们的家会在哪里呢。

陈行云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诅咒，注定了她的一生自幼开始就漂泊无依，天边的浮云聚了又散，天边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浮云没有家，她也没有家。

如果说什么有什么东西能够守望着天边的流云的话，那就一定是石头了吧。

当被作为母体的岩层排出体外，在深寒刺骨的水潭中被塑造形体，用像婴儿那样洁净的双眼探索着这寥廓的世界的她，那时会想些什么呢？经过数十万年岁月变迁，或是被流水裹挟远离故土，或是被风沙侵蚀磨去本貌，或是在一次次的寒暑交替中支离破碎。可能是被河流，可能是被孩童，可能是被轰鸣着的，沉默着的机器，总之她来到了这里，她守望着徘徊的云。

能陪伴着陈行云的童年的，也只有石头，沉默着的，温柔的石头，触手可及的石头。

“你在干什么呀？”

指尖即将与石头触碰的一瞬间，一声清脆的，与那恼人的蝉的叫声完全不同的声音闯进了她的耳朵里，嗡鸣声在中如水波般扩散开来——吵闹的夏天，在一瞬间变得寂静，下意识抬起头，午后的烈日透过浓绿的叶在枝杈间洒下纯白的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陈行云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是她的声音很好听，比她所在的，那个并不被她喜欢着的夏天的声音好听。

等到双眼适应了那耀眼的光芒，来人的相貌才在视野里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比她大一些的女孩，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脸蛋微微鼓起像个小包子，眼睛亮闪闪的带着好奇的目光，像是街角小店里自己好喜欢但又买不起的玻璃弹珠。

“我在和石头玩......”

她像是被灼烧般避开了那人毫无恶意的带着探寻的目光，不敢去看那人亮晶晶的眼睛。

“为什么要和石头玩呢，没有人陪你玩吗？”

“没有......”

“这样啊......”

“那我陪你玩吧~”

那人自然的蹲了下来，就蹲在陈行云的身侧，微微侧过头看她，阳光在那女孩的短发间跳跃，她歪着脑袋看她，像是在看一只稀有的小动物一样。

就像你很难在亚热带地区，在那有着湿热的海风，黏糊糊的梅雨，还有艳阳高照，将大地烤的隔着鞋底还烫脚的那些看不见雪的地域里，在动物园或者水族馆之外见到企鹅那样。

“为什么是和石头玩呢……？”

“因为石头……不会走，他就在这里，只要我记得他在哪里，他就在这里等着我……”

“那你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去别的地方看看。”

“我走不出这里，也没人能带我走出这里。”

“好奇怪……那我带你出去玩吧……？”

“玩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去河边摸虾，可能是上树找果子，也可能是等天黑了一起躺在草坪上数星星……”

“对啦？你叫什么名字？”

“陈行云……”

“我叫叶梦芝哦～美梦的梦，灵芝的芝。”

那时的陈行云还不知道灵芝是什么，为什么美丽的梦境里会有灵芝这样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或许不喜欢，她喜欢的是别的东西——在她的梦境里，是寂静的璀璨的星空之下，柔软得入婴儿脸颊上的绒毛一般嫩绿的草坪。

，“所以说……要去玩吗？”

要去玩吗？

那人的声音将陈行云拉回现实，她底下了头。

视野之内，别的什么东西再度变得模糊不清——目光被聚焦在了那颗他刚刚要触碰的石头上，圆润，光滑，洁净，不知怎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或许它已经被太阳晒热了，直接接触会有些烫手，不过要抓住的吧？

“我……想去？”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那小行云想去玩什么呢？”

“……想去，看星星。”

……

夏天，入夜之后是会凉下来的，至少这样出门不会因太过炎热而感到苦恼。

陈行云洗了个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她对着河边小溪里自己变形的倒影反反复复看了又看，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好像在她很小的时候，听过妈妈讲过一个丑小鸭的故事，丑小鸭是不是也是这样对着小溪一遍遍看自己的倒影呢？或许是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薄薄的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噗噗的跳着，至少丑小鸭不是这样……大概不是这样。

要去到约定的地点其实不难，只需要走出家门，走过一片小小的树林，爬上一个矮矮的小坡，就是她白天与叶梦芝相见的，约定好了的地方。

“你来啦～”

她的声音穿过微热的晚风，远远地呼唤着陈行云。

“嗯……”

“怎么还那么拘谨？”

“没……没有……”

“好啦快过来～”

手掌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包裹住，陈行云的身体被她的力量牵引着，牵引着向她靠近。

“你知道在哪里看星星好吗？”

“……大概吧。”

“那你走前面哦～”

江南地区的农村，夏夜的虫鸣不似白天恼人，寂静的乡间小路上，这样的声音仿佛变成了一首轻柔的摇篮曲，伴随着农作物在风儿的轻抚下慢慢摇动，似要将这块小小的世界哄入梦乡，陈行云牵着叶梦芝的手，领着她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她不说话，她也叶梦芝也不说话，只有两人踩在柔软的泥土上的脚步声微微响起，她抓着她的手——陈行云从来没有那么晚出过家门，她不喜欢夜晚，她觉得黑夜就像是什么活着的东西一样，即便没有物质性的形体，却仍然依照着生物一般的本能，等到太阳下山，就将整个世界给全然吞噬。

若是被它吃掉的话……就再也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了。

可今晚的黑暗，似乎不那么可怕，她忽然诞生了这样的想法——黑暗来了，人们要睡觉了，或者说因为人们要睡觉了，所以黑暗来了，黑暗以它独特的温柔，巨大地将整个世界包裹着，因为人们要睡觉了，它就会替人们遮住白日间那些耀眼的光，黑夜轻轻遮住人们的眼睛，在人们耳边无声的轻语着：“没关系啦，今天已经结束了，快睡觉吧。”

至少现在的陈行云所感受到的，就是被这般温柔的黑夜所包裹着。

就在她这么无言地牵着叶梦芝向前走着的时候，不知何时，路旁升起了点点闪烁的荧光，二人的目光就自然被这细小的光点所吸引，随着她们不断前进，路边两侧的光点也不断悄然升起，轻柔地舞动着，在黑暗的温柔包裹下，为夜间出行的女孩们勉强照亮前路的精灵。

“那是什么！？”

“萤火虫.......大概夏夜里是经常会出现的。”

“哇！她们好漂亮。”

叶梦芝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抓着陈行云的手就要向前扑去，乡间的小鹿并不平整，她跑出去的第一步就踩在了石子上，重心不稳，就要向前方跌倒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瞬间，她感到陈行云那弱小的身躯稳稳地钉在了地上，将她拉了回来。

“你没事吧？”

“没事......对不起啊......小行云.......”

那是叶梦芝第一次叫陈行云的名字，话语传入耳朵，她的耳朵不觉间烫了起来。

“没事......就好，夜里路不平，我牵着你走。”

二人之间再度复归寂静，气氛却变得与先前有些微妙的不一样了。

一路无话。

“到了。”

直到陈行云停住脚步，二人来到了一片低矮的竹林前，她扒开竹子，牵着叶梦芝走在前面。

眼前的视野忽然开阔了——那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星空——月亮的光芒在此夜并不明朗，然而如宝石般点缀着墨蓝色的天幕的星辰们在今夜就显得格外的耀眼，她们无私地炫耀着她们多彩的光辉，一点一点地点染着安静的，跌入清梦的人间，下方是一个微微隆起的，低缓的，就如同母亲的乳房似的柔软的小土坡——土坡上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绿草，像是一铺软乎乎的小毯子。她拉着她，缓步走了上去。

夜风在这里变得坦荡，轻轻掀起了的女孩们的裙角和发丝，草叶拂过脚踝，挠得肌肤微微瘙痒，她们来到了土坡的顶上，在这里，可以将这片安详而闪耀的星空一览无余，草叶软软的，像是专门为这二人铺好了床。

陈行云背对着叶梦芝，她深吸了一口气，氧气充满胸腔的感觉让她感觉似乎眼前的风景都变得更加明亮，刚才还在噗噗作响的心脏在此刻终于平静了下来。

陈行云躺了下来，叶梦芝躺在她旁边。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暑假爸爸妈妈没时间陪我.......虽然他们平时也不管我。于是我就回乡下来了，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因为我一直在这里。”

陈行云看着她，她的眼眸里倒映着夜空中银色的星光，很干净，但也看不出悲喜。

“你没去过城市里吗？”

“爸爸妈妈一直在城市里，我想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从不带我去，但他们为什么不乐意回来呢......”

“......”

叶梦芝有些嗫嚅，一时竟差点藏不住胸中的哽咽。

“石头......？”

“因为他们就在那里。”

陈行云像是心灵感应一样回答者她的呓语。

“不管怎么样......她就在那里，不会被人在意，所以我每次都能找到她，她就在那里。”

“嗯......”

“小行云。”

“？”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我不知道......”

“那小行云想知道我的愿望吗？”

“你的愿望？”

陈行云顿了顿，叶梦芝转头看着无垠的星空，却还是用着轻松的语气和她说着话。

“嗯，我的愿望。”

“？”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家附近有个冷饮店，刚好在卖新的冰激凌，可每次都只是我自己吃的话，太无趣了。”

“小行云可以来我家玩吗？就当是你带我看星星的回礼。”

“可是......”

陈行云犹豫了，她不知道冰激凌是什么，她只在学校里偶尔听到过其他小朋友议论这样的东西，据说那是像雪一样的东西，吃到嘴里甜甜的香香的，好像能完全驱散整个夏日的酷暑，可她也只是听过。也不知道这位女孩的家在哪里，她穿的衣服都好漂亮，而且皮肤也好白，这样的人的生活一定很是很幸福的吧，如果说自己是随处可见有毫不起眼的石头的话，那她就是晶莹剔透闪闪发亮的宝石吧，石头要怎么和宝石成为朋友呢？

“不许拒绝哦~”

“这就是我们的约定了！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女孩仍旧自顾自的说着，她没有看陈行云，像是完全不在意她的想法一样。

土坡上复归寂静，静得只能听见夜风和蝉鸣，

“好.......”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翌日。

叶梦芝再度见到陈行云时候，那个女孩已经和她们前两次见面有些不太一样了。

原本披散的长发被整齐地扎了起来，随性的小短裤被换成了干净的短裙，上半身穿这个一件洗得有些发白褪色的有小松鼠印花的T恤，这样的穿搭看起来甚至让人有些忍俊不禁——那人就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大抵是在数地上的蚂蚁。

“小行云~我在这里！”

她朝那人挥了挥手，那女孩就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微微打了个激灵，随即转身抬头看向她。叶梦芝快步走到那人身旁，牵起了陈行云的手。

去叶梦芝家的路很短暂，至少陈行云是这样觉得的，叶梦芝提前叫好了车，只需要走一小段路就行，坐在舒适的座椅上，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退去，逐渐变得陌生，自己的心情也变得逐渐忐忑，好在叶梦芝手心的温度能够让她稍微安心些。

片刻过后，车子便开到了村子附近的小镇上，停在了一幢小楼前。

走上楼梯，打开房门，屋子里的装修带着些上个世纪末的风格，宽敞到有些空旷的程度，客厅里的家具也不多，一个电视，一张沙发，一张茶几以及一些别的东西，直觉告诉陈行云——这些东西大抵都价格不菲。

叶梦芝领着陈行云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那是一个颇具少女心的房间，宽大的床铺上铺着天蓝色的床单，几个可爱的小玩偶躺在床头，书桌干净整洁，一边的书架上摆满了许许多多自己没见过的书籍。

“啊~终于......小行云来我家玩了呢~”

明明没有多远的路程，叶梦芝却显得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将拖鞋一踹就蹦到了自己的床上。

她拍了拍床垫，示意陈行云坐在自己身边。

陈行云刚刚坐下，那人就已经贴了上来，湿热的呼吸喷吐在自己的颈项上，弄得陈行云痒痒的。

“嘻嘻，小行云的味道是香香的呢。”

一时陈行云几乎是僵在了原地，叶梦芝就这样贴在她肩膀上，那张精致如瓷娃娃一般的脸就近在支持，那人身上洗发水的味道也不合时宜地往自己的鼻子里钻——是冰激凌更好吃，还是她更好吃呢？

不知道，反正都没吃过。

“嘻嘻，你先在这里坐一会，我去冰箱里给你拿好吃的。”

那人嘻嘻笑着，从自己的身边如一阵调皮的风一般的离开了。

随着房间的关门声响起，那人轻快的脚步声远去，一时之间陈行云的内心竟有些空落落的，好在没有持续太久，那人就笑意盈盈地拿着两个原型的小盒子走了进来。坐到了陈行云的旁边，掀开了其中一个的盖子，将盖子上的勺子拿下来，一并递给了陈行云。

“用这个小勺子舀着吃哦~”

试探似的用小勺子挖了一点放进嘴里，冰冰凉凉的感觉瞬间就在舌尖上化开，随即是牛奶的香气在口腔中渐渐发散，甜蜜的味道充盈着舌面——这是陈行云第一次体会到的美味，让她情不自禁地就眯起了眼睛。

“噗。”

“怎么了......？”

一边的叶梦芝忍俊不禁。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

陈行云低下了头，在叶梦芝看不到的角度上，脸颊染上了一丝红晕。

“呀~？害羞啦？”

“别低头嘛，我把我的喂你吃，味道是不一样的哦~”

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行云的脸上烧得慌，不好意思抬头看她，可那人盛着冰激凌勺子已经递了过来，悬在半空中，就这样停在她的身前。

蓬松柔软似雪花般的东西在悄然融化。

滴答.......

洁白的液体滑落，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漫长的弧线。

滴答......

时间在午后窗外透过来的光影中被拉长，没有人听到这样的声音。

滴答......

似乎是终于响起了。

陈行云那洗的发白的衣服上，烙上了一个显眼的白印，那么平凡，那么触目惊心。

在叶梦芝的眼里，那人原本眼里原本水光潋滟的羞怯一瞬间就被突然的惊讶打破了，一闪而过的惊讶过后，女孩原本微微上扬的眼角也沉沉的垂落了。

她下意识的要伸出手去拿起那被染污的衣服的一部分，动作才到一半，又如断线木偶般无力地放下了。

她仍然低着头坐在那里，和一开始的动作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叶梦芝慌了，手忙脚乱的向沉默着的女孩道歉。

“小行云......你怎么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陈行云机械的回复着，她仍低着头死死的盯着那灼得她双眼发烫的污点。

“才没有，你这样哪像没关系？”

“你抬起头，看看我呀。”

少女的语气里已然带有明显的颤抖，她紧紧抓住陈行云的手，随即看到了那人抬起头后的脸，她忽然就想起了前段时间学校里学过的一个成语“面如死灰”，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个词语有了如此生动的体会。

“对不起对不起，我重新给你找一件，这件留在我这里，我帮你洗干净......”

“没事的......不是梦芝的错。”

眼睛好难受......为什么呢？

是因为这是妈妈唯一一件给自己买过的衣服吗？

可她明明就不是故意的呀，明明是说要陪自己玩的是她，一起看星星的是她，带自己回家，请自己吃冰激凌的是她，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难过呢？

我真的是......好糟糕的人呐。

像是有一万颗石头堵住喉咙，一颗一万吨的石头压住胸口，意识像是被从大脑里生硬的扯出，被牵引着来到父母上一次离开的那天——他们会带着打爆小包的行李，站在自己生活的破旧漏风的小屋前，转身之后，会回头看看吗？

陈行云不知道，她不存在这样的记忆，就连这件衣服都不是母亲亲手给的，而是借由爷爷的手转交给自己的——因为奶奶也不喜欢她，说她是赔钱货。

“不行.......”

“让小云难过了......一定是我的问题。”

“该怎么办才好......？”

叶梦芝急得要哭出来了，她无措地站在原地，似乎要找些什么，却始终找不到什么能够安抚眼前这个沉默着的女孩。

要怎么样才好呢？

自己犯了错哦？

明明是自己很珍惜的朋友，就像是在河滩里玩耍时寻得的闪闪发光的宝石，可她好像因为自己的大意在这宝石上摔了一道裂纹。

犯了错的坏孩子，要怎么办才好呢？

像是被直觉指引似地，她趴在了陈行云并拢的双腿上。

“对不起......小行云，是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我只能想到这样了.......”

“是我让你不开心了......”

“对不起，如果能让你开心起来的话，请狠狠揍我一顿吧？”

“揍.......你？”

灵魂回归身体，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听清了叶梦芝的话，自己的双腿上已然被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压住，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行云的声音带着些犹疑。

“可这不是你的错......为什么？”

“可是我让你难过了啊......”

腿上的，那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女孩愧疚的说着，低着头像是犯了错误的小狗。

“我是让比我小的妹妹伤心的坏孩子，所以说......”

“我明白了......可是......要怎么揍？”

陈行云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坚决，可她现在也实在不知道要该怎么做了。

“就......”

叶梦芝的脸颊烧得发慌，这人是笨蛋吗？明明那么明显的事情.......可她能从那个人的语气中听出来，这人并不是在可以消遣自己来让自己害羞。

或许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吧.......

如芒在背的支支吾吾半天后，她开口了。

“就是......把人家的裤子脱掉，狠狠地打人家的屁股了啦！”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叶梦芝决定用很大的声音来遮盖羞耻心。

“额......好吧？”

陈行云的脸也再度红了一大片。

轻轻扒开短裤，叶梦芝洁白的胖次就展示在自己眼前，女孩的身体娇小而匀称，臀部浑圆饱满，缓缓褪下内裤，光洁雪白的娇嫩臀部就毫不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之中，下方就是柔软饱满，像两片夹起来的馒头似的女孩的秘密花园。

尽管年纪尚小，陈行云还是对这样东西有了懵懂的意识，她也是第一次这样见到同龄人的私密之处，一时之间不免有些晃神。

“行......行云......”

“可以......开始了吗？”

膝上的人声音细得像蚊子，自己险些听不大清。

也罢.....或许这样能让她不那么自责吧。

闭上眼，深呼吸，扬起手掌，不轻也不重地落下，掌心和臀肉亲密接触，发出清脆的声音。

“呀啊！”

膝上的人也发出了声音，除了疼痛之外似乎还带着些别的什么味道。

“没......没事吧？”

“我没事，请继续吧.......”

“可......”

“是我要求你这样做的......因为我犯错了，就要受到惩罚......”

叶梦芝的声音支支吾吾，口中吐出的音节一个比一个更弱，她脑袋也随着声音的降低埋得越来越低。

“好。”

“啪！”

第二下。

这一掌拍在了另一半屁股上，仅仅只是两下陈行云用了五分力的拍击，就已经给叶梦芝白皙的小屁股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了。

“嗯啊~”

叶梦芝此时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陈行云太瘦了，瘦到趴在他那双纤细的大腿上会有些硌人，可这还不是最让她感到难受的事情，本来让行云不开心这件事情就已经让她很愧疚了，当这样的愧疚还未平息，现在的情形更是给她带来了无地自容的羞耻。

被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打屁股什么的......这是第一次，不如说她人生中第一次挨打，就落在了陈行云手上的，而且还是自己要求的。

没办法，实在是一时想不到什么别的道歉的方法了，仅仅只是两掌下去，自己就已经难以忍受了——也并不是因为疼痛，她虽然很怕疼，但这样的疼痛尚且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可是挨打完之后，皮肤留下的热腾腾的触感总让她心里有些发麻。

还未等她思考太久，第三掌就落了下来。

“嗯哼~”

她想要忍住不叫出声，可这样的疼痛和酥麻感，第一次体会到的，神秘而美妙的感觉，却让她无法抑制住声音，哪怕紧闭双唇，声音也会从鼻腔里泄露出来。

明明是在受罚，明明是想要对方能够开心一些，自己却在想些这样的事情。

“难道我真的是坏孩子吗？”

半是羞耻半是愧疚，她这样诘问着自己，她甚至在祈求着陈行云的巴掌能快点落下，再打狠一点，让她能够在疼痛中屏蔽掉这些她自己觉得有些危险的想法。

“啪！”

第四下。

“啪！”

第五下。

叶梦芝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疼痛，但就是这种适应，让她的心里也似乎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样，变得十分沉重，她意识到了什么东西。

“啪！”

第六下。

陈行云的巴掌还是不紧不慢的落着，她似乎是不愿意将自己弄疼，也不愿意因此违背了自己的意思，就好像不是抱着惩罚的心态，而是另外一种意味的，无奈的顺从。

为什么呢？

“小行云......”

“这样的程度还不够......”

她这样说着，鼻子酸酸的。

“嗯？”

“这样的话就不是惩罚了.......”

“好吧.......”

陈行云没有再多说什么，再度落下一掌。

小小的巴掌带着风，用力地抽打在叶梦芝微红的屁股上，柔软的臀肉在这一掌过后，似布丁一般不住的颤抖。

这一掌直打得叶梦芝缩紧了身体。

“嗯啊！”

疼痛感变得更加真切了，右边屁股上就像火辣辣的烧了起来那样，灼热的感觉从肌肤上的毛孔中直往身体里钻，汇入小腹，散入四肢百骸。

“啪！”

陈行云还是没有说什么，巴掌再度落下，力道比上一掌还重几分。

“呜啊~”

生理性的泪水溢满眼眶，屁股好疼，好像再打两下不争气的泪水就要簌簌落下，好羞耻，可好像随巴掌落下而来的不止疼痛。

“啪！”

她几乎是要被陈行云打哭了，那疼痛之外的什么东西顺着身体内部向上，似潮水般冲击着大脑。

只要被她这样打屁股的话，就能弥补自己做的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吧？

她这样想着，通红的小脸上露出了她自己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一丝满足的神色。

“啪！”

陈行云低着头，机械的挥动着手臂。

“啪！”

她不明白，眼前这个比她大几岁，或者她应该叫姐姐的孩子，为什么会让她这样打自己的屁股呢？

“啪！”

每一次巴掌落下，身下便会传来她的痛呼声。

“啪！”

她为什么要道歉呢？明明她对自己很好，明明她们之间一开始也毫无瓜葛，也没认识几天。

疼痛是很坏的东西，陈行云是这样觉得的。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做了这样的事情，她要要求自己来惩罚她。

在她的生活里，挨打既有很多理由，同时也不需要理由。

不小心碰坏了什么东西，干活不够利索，或是别的她自己都记不起来的理由，总之只要奶奶不开心了，就会挨打，没有固定的形式，大多时候都是奶奶随手拿起什么东西就开始劈头盖脸的一顿乱抽。

她也听不懂奶奶说的话，接上那个瞎了眼的老爷爷好像对奶奶说过什么，奶奶每次打她都会说什么“赔钱货，灾星”一类的字词。

如果爷爷看见，就会把她护在身后，大声地吼奶奶什么“封建思想要不得”“毛主席的教导忘了吗”这样的话，可还是无济于事，当爷爷不在家的时候，她还是会时常挨打。

“啪！”

她偶尔会听到过，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或是爷爷奶奶，会对他们说“爱”这样的字眼，她不知道有谁是爱着自己的，爷爷大抵是，奶奶大抵不是，爸爸妈妈不知道。

在那个午后，叶梦芝忽然闯进她的世界之前，她的世界只有她自己，和永远守候着天边的行云，漂泊无依的行云的石头。

“啪！”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也诘问着自己，手上的动作还没停下，耳边还是那人因疼痛发出的娇吟和喘息。

好奇怪，好像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睛里溢出，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此刻好像连挥出下一掌的力气都全然失去。

“小行云......？”

“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她看到了叶梦芝抬起的头，那人红润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纵横的泪痕，眼里流露出的却是不掺一丝杂质的担忧。

“对不起对不起嘛......那件衣服......应该对你.......”

“不是这样的！”

用尽全力，仿佛是要把自己的所有委屈全部发泄出来那样一般，全力落下一掌。

“啪！”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啪！”

“为什么要让我打你？”

“啪！”

“明明不是你的错！”

好奇怪，好奇怪，明明自己很久以前就没哭过了，为什么现在的眼泪却会无法控制如山洪决堤。

我真是一个很笨的人，我真是一个很贪得无厌的人，我真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陈行云的双手无力的垂下，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却连哭出声音都做不到。

可就在这一刻，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叶梦芝起身跨坐到了她的身前，用双腿环住她的腰，吻上了她那挂在脸颊上，还尚未落下的晶莹。

“对不起嘛......小云......”

“那件衣服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我并不是因为弄脏了你的衣服才感到自责的呢。”

“我是因为让你不开心了才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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