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公园已午时过后。

"我一直想凭自己的脚再走一走这城市一次呢"

细语着广场中央来了个优雅转身──方才还跑喘不已，此时夏洛特的兴致却高得不像话了。

〈没跟来吧？……了吧〉

见周边没老执事的身姿，哲平方才放下心来。二人并坐在初次相逢那天的长椅上。

"多亏希尔薇和哲平呢。若非希尔薇约我，哲平带我来……怕是再没机会重游此境了"

"且不提我，希尔薇竟会玩出这调皮把戏真真意外"

他竟被那看似死板的女骑士的恶作剧整惨了一道？但说实在他更愿意感谢这份“幸运”。窥到新面孔的惊喜，以及能与夏尔独处的时光──受惠于这双重幸运。

"啊啦～希尔薇本就是相当搞笑的人喔"

毫不意外地，夏洛特双颊泛红打开了回忆匣子。盯着那张可人侧脸：抚上去该无比柔软吧？冻着发抖了没？脑中转着无谓思絮，心上人侧颜始终优雅动人，想必因心境活跃更显闪耀吧。

她兴致勃勃地聊起舞会上献剑舞的趣事，又提到帮忙找走失的小妹妹却反倒两个人一起迷路，最后三人一起在街上乱逛的糗事。说着说着，还讲到当初把老执事误认成可疑人物，一拳把人打飞的黑历史……

她的故事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

〈与其称搞笑……不如说尽显希尔薇的愚勇，或说纯粹糗事儿吧……〉

然而夏洛特满心愉悦讲述往事的神情明白昭示着她深深牵挂希尔薇。在秀峰学园前就已成闺蜜的二人间积存着无数满载幸福的宝贵回忆，旁人绝难企及。

自不难想象──比夏尔早熟日本的希尔薇在陌生土地上曾是惶恐夏洛特的后盾。

"你是真的喜欢希尔薇呢"

意不在此歧义。

"对啊。重要的友人。珍重的、闺蜜哟"

这晴空还澄净的灵魂所有者，毫不婉曲展现日本人未有的天真烂漫本质，直率吐露内心。

预料中的回应令他欢喜难耐。

〈若有一天……能像夏尔这般坦诚表达心意就好了〉

暗中浮起这般憧憬之情。

"唔～真个好天气……"

午后的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两人躺在草地上伸懒腰，看着天空的云悠闲飘过。目光一不小心对上，他的心就跟着慌了半拍。聊天的话题轻松得像散步：朋友近况、老管家的旧事，还有远方家人的回忆。

明明是约会，却舒服得像度假的周末下午，空气里都是懒洋洋的甜味。

光是这样待在一起，他就觉得已经足够了——

尤其是夏洛特那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提着裙摆挡风、轻轻吹气帮他暖指尖……每一个都叫人心脏乱跳。

“我家老爷爷呀……从我出生前、甚至从父亲还小的时候起，就一直侍奉海森林克家到现在呢。”

“资历真的很深了欸。”

脑中立刻浮出那位满脸皱纹却精神十足的大执事。

皱纹虽深，却没有一点沧桑，反而像是在见证他旺盛的生命力。

“被人担心当然很开心呀～说明他心里一直想着我嘛。不过啊，我觉得他最近真的太保护我了！明明都到该轮到我照顾老爷爷的年纪了嘛！”

她讲着讲着，语气从温柔变成鼓起脸颊的小小不满，但那不满里全是对人的珍惜。

她的表情、她的声音、她对身边人的关怀，都暖得让人受不了。

——这么可爱又温柔的女孩，被保护得太过也很正常吧。

无论是喜欢她的男人，还是像监护人那样想守着她的人，大执事的心情他全懂。

要是突然有人想把夏洛特带走——光是想象，他胸口都要炸开。

“……还是得先好好跟他说我今天偷偷跑出来的事吧。”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他又在最后一秒吞回去。

夏洛特歪着头想了想，拨了拨银发，对他笑得像是阳光落下来。

“嗯，就这么办。哲平果然很温柔，是个好孩子呢。”

——换别人说这话会有点刺耳，但从夏洛特口中说出来却像魔法一样。

他脸一热，把视线稍稍往下移。

偏偏这一低头，就看见她衣领下微微露出的饱满胸型，从布料里若隐若现。那圆润柔软的曲线像是在故意勾他的魂，心跳霎时加速得不成样子。

“啊、嗯……彼此彼此啦，多谢夸奖。”

他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心却因为她的笑意和那份“赏心悦目”的角度混成一锅浆糊。

“对了……我一直想问，那篮子里装了什么？”

他其实只是为了换话题，却没想到夏洛特整个人猛地缩了一下肩。

“唔！你不准笑喔？”

“欸？嗯……不会笑啦。”

确认了几轮，她才拿出背后始终护着的小篮子。

那是从逃亡开始，她就紧贴胸口抱着的那只小篮，大小大概刚好两只手能托满。

“我可以打开吗？”

她坐直身体，把篮子郑重放在膝上。他替她打开扣子，夏洛特点点头，脸颊红得要滴出水。

“真的不能笑喔？”

“好、好……我不笑。”

她难得这么拘谨，让他也紧张得声音发抖。

篮子里，是几块形状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三明治。

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她亲手做的，而且……做得惨烈得让人不忍直视。

“夏尔……这、难道是你……？”

“没人教我呀！所以就……变这样了嘛……”

她气鼓鼓地抱怨说：请教料理长反被缠着说“您是不满意鄙人手艺吗～”，只好半夜里偷偷照着书做。

结果就这样。

她无奈耸肩，样子像只被训的小猫。

“这是……鸡蛋三明治？”

她点点头，小小声地嗯了一句，明显对成品毫无自信。

“本来想先让希尔薇试味的……练好了再给你的……”

她嘀嘀咕咕，连耳尖都红了。那副小小懊恼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头，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我开动了。”

他毫不犹豫拿起一块咬下去。

夏洛特瞪眼望着他，像等待被宣判一样紧张。

双手紧握在膝上，连呼吸都轻了好几分。

〈她……真的在害怕啊……〉

他觉得再逗她太残忍，于是故意“叭啾叭啾”大声咀嚼，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

“你……那个，哲平……？”

她想问“好吃吗”却不敢问出口。

“叭咕叭咕……”

他故意嚼得更久，只为了看她不同情绪在脸上来回切换——期待、紧张、惶恐，全写在表情上，可爱到想捏住她亲一口。

终于，他吞下去。

味道嘛——

面包切得像被狗啃、鸡蛋夹心大小不一、还有意外的咖喱味……

但也不难吃。大量芝士甚至刚好是他的口味。

“又是照着做结果意外走偏了啊。”

夏洛特承认，那咖喱味是厨房的一连串巧合导致的奇迹产物。

“哲、哲平……？”

她看他的眼神更可怜了，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他忍笑忍得快抽筋，只能维持面无表情。

“……好吃喔。”

她先是呆住，接着整张脸“啪”地亮成一片，被幸福点亮。

“太好了～！你都不早点说，我还以为你要说难吃呢！”

她自己也拿起一块尝。

“呣……嗯……好像有点咸？”

一副贵族小公主评价料理的样子。

“我喜欢咸一点的。再来一块？”

他两三口就吞掉一片，空到不行的胃突然醒了，像在喊着继续。

“那就第二块！开动！”

篮子里的三明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她的表情也从担心渐渐变成惊喜，最后满脸都是暖意。

“哲平哥哥，你脸上沾了面包屑喔。”

“欸？啊——”

他正在摸口袋找手帕，夏洛特突然靠上来，在他脸颊轻轻“啾”了一下。

温软的触感、轻轻的湿意，还有似有若无的滑动——

那是她的小舌头，把面包屑舔走了。

他整个人像被点着一样烧起来。

“喏，我这边也有……你帮我清一下。”

她靠过来，脸上确实有一粒面包屑。

夏洛特乖乖闭着眼，像在等他做一点什么。

哲平喉结滚了一下——

〈她……是在允许我亲她？〉

她喜欢他，是毫无疑问的。

但这算不算“可以”——他心里紧张又激动。

她还在那里，眼睛闭着，小手紧张到轻轻发抖。

她跟他同龄，她一定也在紧张。

他被她这份害羞和期待击倒了。

“那、那我过来了喔……”

“嗯……”

他抱住她细得不真实的腰，柔软和温度立刻包住他的手臂。他小心地靠近她泛红的脸颊，呼吸甚至不敢太大。

“哲平……感觉好特别……心跳跳得好快……”

“我也是……很害羞，可是……一点都不讨厌。”

“嗯……胸口好像……有股暖暖的东西散开来了……”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交缠，发梢轻触脸颊。

旁人看见，一定会说他们已经是深深相恋的情侣。

但他只想听她心里的真实声音。

不再是朦胧的暗示，而是清晰的、只属于两人的答案。

〈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吻到她……〉

只差几毫米。

再往前，就能亲上她柔嫩温热的脸颊，感受那年轻的弹性，甚至留下自己的印记。

他搂紧她的腰，把她贴得更近。

她柔软的胸口轻触他的胸膛，温度像电流一样窜上他的脊椎。

她的发丝扫过他的手背，轻得像要勾走灵魂。

“快、快一点……再拖下去我真的会害羞死的……”

“我、我知道……那我来了……”

他几乎屏住呼吸，把唇慢慢靠近她——

"你这混蛋啊啊啊啊啊！！要对大小姐做什么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粗犷吼叫瞬间驱散了醉意。

"老、老爷爷？您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一直在找您啊！来，快回去吧。待在这种露天的地方会感冒的。今晚还有派对的约定呢。"

老执事从草丛中飒爽地（尽管全身的燕尾服都粘满了树叶和荆棘）跳出来，恭敬地拉起公主的手，就要带她离开。

他还非常"贴心"地给了另一位当事人一道犹如枪决般的冰冷视线。

"哲……平……"

夏洛特恋恋不舍地叫出了那个险些被执事眼神钉在原地、畏缩不前的胆小鬼少年的名字。

（……呼。又……要推迟了吗？）

借着公主柔和声音带来的抚慰，他勉力弹开老执事的冰冷视线，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竟可耻地安于这种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的、不确定却惬意的关系——一种尚且不能称之为恋人的、与夏洛特之间的关系。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总有一天必须清楚地确认彼此的心意，做个了断。那个时刻仿佛已迫在眉睫——被这样的预感驱动着，他对着被执事拉走的她的背影喊道：

"夏尔……晚上，再见。"

"……嗯。晚上见！"

望着她那如花朵绽放般灿烂的公主微笑，他不禁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期待已在自己年轻的心底悄然点燃。

……

夜晚。两人以绅士淑女的面貌，实现了过早的重逢。在某企业社长主办的舞会会场。

"啊！是哲平哥哥！"

"哦呀。有马殿下，白天真是多谢了。"

身着心爱礼服的小淑女，以及身穿象征首席贵族的盔甲、佩着剑，以她自己的正装打扮飒爽前来、金发一丝不苟束起的美貌女骑士。看到依旧如故的姐妹俩，他松了口气。

"嗯，我这边才是，很开心。"

首先按照对好的口供。在姐妹父亲面前，营造出"白天我们一直在一起约会哦"的印象。

"唔……"

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没察觉，文森特一边捋着下巴的胡须，一边继续斜倾着手中的葡萄酒杯。

"啊……哲平～这边这边～！"

"瞧，你的公主在叫你呢。"

仿佛被女骑士推着后背一般，他与心爱的公主重逢了，在手牵着手、视线交汇的瞬间，仿佛洞察了两人心怀激荡的心情，优雅的旋律开始在会场流淌。

"跳舞吧。"

"嗯……护送就拜托你了哦。"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玩笑，但当了真的公主却挺起过于丰硕的胸部，笑眯眯地点头回应。

纯白的、胸前开得稍深的奢华礼服。如同从童话中走出的完美无缺的公主，此刻正依偎在他臂弯中，与他手牵着手。他在如梦似幻的心境中，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生涩地开始踏起舞步。

"要好好扶住我哦。"

公主如同撒娇般将身体倚靠过来，他抱住她的腰，按照她教的那样，配合着两人的节奏，一步步跳着。脸庞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连交汇的视线都缠绕在一起，努力想要读懂对方的心思。

有马家的公子与海森林克公国的公主。他们忘记了彼此身份的、充满热情的舞蹈，深知吸引了周围的目光。即便如此——

（好想……永远……就这样下去。）

她对他生涩的引领报以微笑。仅此一点，周围的杂音便消散了。他不禁祈愿这幸福的时光能永远持续。

"……哲平你，好像我想要什么……你都懂呢。"

"……因为喜欢你嘛。"

"诶？什么？我没听清——"

"因为喜欢你"——这样的话，要再大声说一遍实在是太羞人了。他像是要蒙混过关般地踏着舞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使得肌肤愈发燥热。夏洛特放弃了追问，再次将身心沉浸于这幸福的时刻。

然而，幸福的时光随着音乐的终止，轻易地迎来了结束。

——啪、啪、啪、啪。

不知从何而来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两人匆忙行礼回应，随即牵着手像逃离般寻找僻静的角落。

"哲平哥哥的舞技进步神速呢～真让人吃惊。"

"练习过的……和你，跳了好多场……我去拿点饮料？夏尔你要……"

──"啾"。

就在他刚找到可以稍作休息的角落，臂弯中的她羞涩地移开视线的刹那——公主忽然凑近——哲平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紧闭双眸的俏脸！

他慌忙环顾四周，幸好无人注意；谈笑风生的宾客们都体贴地保持着距离。

〈我的唇上……夏尔的嘴唇……好……好软……〉

短暂的接触不过数秒，那触感却仿佛永驻唇间！狂跳的心脏搅乱了年轻的胸膛，绵长的错觉令人无尽回味……

"白天……被老爷爷打断了……这是补偿。"

她吐出小舌头故作俏皮，带着恶作剧笑容的夏洛特撒娇般地贴近他，礼服的布料下，丰盈的双峰缓缓抵上他的胸膛……

腰间仍残留着过电般的酥麻，哲平想抚摸她绯红脸颊的手却像冻住般僵硬难动！他多想再次深深吻住那双唇，确认那份滋味！

〈夏尔的心意……我的心意……我多么渴望我们能更加确认彼此〉

未能明确告白的缺憾，使得内心的焦渴不断累积。双方其实早已心照不宣，痛楚般地了然于心；偏偏最关键的那句爱语，总是错失时机。

"夏尔，那个……我……"

这一次，他也重整神色，以无比认真的表情和目光转向她，少年下定决心要表白！那笨拙却真挚的语气，让公主的表情瞬间柔和。

"哲平……"

她轻轻将重量托付给他。那双蓝眸幸福地微醺着，如同沉浸在美梦中，隐约似乎泛着湿润的光泽。

〈必须说出来……就是现在……现在一定可以……〉

就在这份决心坚定之际——臂弯中那温暖的躯体陡然变得僵硬！肌肤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紧张。

"…………对不起。"

这意料之外的话语让他瞬间思维停滞。就在眨眼不到的刹那，机会再次从他臂弯中溜走。强行压制住翻涌的欲望，代价却是错过了告白的时机，也失去了那柔软的温暖。她的道歉来得太过突然，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

"夏尔？为什么？"

方才还洋溢着喜悦的湛蓝眼眸，此刻竟悲伤地濡湿了睫毛。那忧伤垂首的模样狠狠揪紧了他的心脏！惊愕与怜爱交织翻涌！他急切地搜寻着合适的词语，酸甜交织的情感紧箍着胸膛，令他焦躁难耐。

那纯白礼服如梦醒般从他怀中退开。她的步伐凌乱，与刚才共舞时的默契判若两人，看得人心痛！就连她强撑出的公主微笑也显得无比生硬，勉强之感显而易见！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哲平几乎想开口问问这位如同被责备的孩子般惊惶的公主……

"啊！好像有点冷了……所以只是一时忍不住想亲近你……而已"

她说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借口，眼看就要哭出来的脸庞恰好被某人的呼唤打断——于是她小跑着，消失在人群深处……

少年怔怔地望着那背影——指尖悄悄触碰仿佛还残留着她温度的唇瓣，没有出声，只在心中反复咀嚼这份情意：

"夏尔……"

他本以为他们已经心意相通，此刻他依然如此相信。他比谁都清楚，清楚到几乎厌烦的程度——她绝不是会轻率献吻的人……

当他再次望向人群时，那抹倩影早已不见踪迹……

方才的温暖如谎言般冷却，寒意渗透骨髓，让他浑身颤抖。仿佛为了寻找答案，他的目光无止境地、徒劳地在人群的缝隙间徘徊穿梭——

小说相关章节：公主恋人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