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菲莉亚从未想过，自己的世界会再次被色彩填满。

在遇见安妮丝之前，她的生活是灰蒙蒙的渔村、咸腥的海风、沉重的渔网，以及深埋心底、关于“玛瓒塔”这个姓氏的空洞回响。

她像一艘没有罗盘的船，在记忆的迷雾中随波逐流。唯一的目标是活下去，或许，还能攒够钱，赎回那块可能关乎过去的令牌。

直到那个意识模糊的午后，她在自己破碎的渔船边醒来，撞进一双薄绿色的、盛满纯粹担忧与好奇的眼眸里。

安妮丝，像一道撕裂阴云的阳光，不由分说地照亮了她漆黑的世界。

起初，是小心翼翼的靠近。

安妮丝对人类充满好奇，尤其是这个被她救起、眼神清冷却又带着某种破碎感的美丽女子。

她每天都会在尤菲常经过的海域附近出现，有时带来一枚形状奇特的海螺，有时是一捧璀璨却常见的珍珠，献宝似的递给尤菲。

“看！是不是很漂亮？送给你！”笑容灿烂得刺眼。

尤菲习惯了衡量一切事物的实用价值，这些礼物在她看来徒劳无功。但面对那双毫无阴霾的眼睛，委婉的拒绝总是无法出口。

她只能接过，将这些小玩意儿收进那个盛放着寥寥无几私物的木盒。喀老板偶尔瞥见，眼神复杂，最终也只是喃喃着：“人鱼的青睐……福祸难料。”便不再多言。

慢慢的，她们的交流渐渐多了起来。

尤菲发现，安妮丝并非不谙世事，她熟知海洋的脾性，了解每一种鱼群的习性，是族群里手艺精湛的工匠，却独独对人类的世界抱有孩童般的天真热情。

她会缠着尤菲讲述岸上的见闻，追问面包的烤制过程，会为四季更迭中树叶颜色的变化惊叹。

而在安妮丝身边，尤菲那根时刻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渐渐松弛。她开始尝试用语言描绘那些曾认为乏味的生活碎片，干涩的叙述渐渐染上细微的情感色彩。

她意识到，当被安妮丝专注地凝视时，心底那片冻土正被无声地浸润、软化。

*

转折发生在一个月夜。

尤菲因为白天捕获不佳，心情有些烦闷，独自坐在海边礁石上，望着漆黑的海面发呆。安妮丝悄然浮出水面，湿漉漉的白金短发贴在脸颊，鱼尾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磷光。

“尤菲，不开心吗？”她游近，双手扒在礁石边缘，仰头看着尤菲。

“没什么。”习惯性地回避。

安妮丝却不肯放弃，她轻轻哼起了一段旋律。

那并非人类的语言，空灵、婉转，带着海潮的起伏，像是安抚，又像是低语。

尤菲听不懂歌词，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柔与安慰。

一曲终了，安妮丝轻声说：“这是人鱼安抚幼崽的歌谣哦，妈妈说，歌声也能带走悲伤。”

尤菲怔住了。

长久以来，她独自扛着失忆的重压，在陌生的环境里挣扎求生，早已习惯了将情绪深埋。

此刻，这简单的关怀却像一把钥匙，轻易撬开了她心防的一角。眼眶微微发热，她迅速低下头，掩饰那一瞬间的脆弱。

“……谢谢。”嗓音有些沙哑。

安妮丝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海风轻柔，浪声舒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的暖意。尤菲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冰封的东西，正在悄然碎裂。

自那晚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而亲密，安妮丝的直白则越发不加掩饰。

她会直接游到尤菲的渔船边，递上一枝罕见的红色珊瑚，眼睛亮晶晶地说：“尤菲，这个颜色很罕见哦！送给你！”

她会好奇地触碰尤菲因为劳作而长出薄茧的手指，心疼地问：“疼吗？”然后小心翼翼地吹气，仿佛那样就能驱散疼痛。

她甚至会毫无预兆地凑近，仔细端详尤菲的脸，然后由衷地赞叹：“尤菲，你真的好好看啊！”温热的气息带着海水的清新，喷洒在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尤菲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脸颊绯红地推开，到后来渐渐习惯，甚至会回应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意。她的心，像被安妮丝用阳光和海水一点点浸泡，变得柔软而温热。

而那场“鱼水之欢”的序曲，始于一次意外的滞留。

骤雨突至，海浪汹涌，尤菲勉强将船划至与安妮丝秘密约会的隐蔽小海湾时，已浑身湿透，筋疲力尽。

夜幕降临，返航无望。

安妮丝将她引到一处被岩石环抱的干燥沙地。

“今晚就暂时留在这里吧，很安全的。”

尤菲没有反对。

她生起篝火，脱下湿重的外衣烘烤，只着单薄里衣，依旧冷得微微发抖。

安妮丝半身浸在水中，鱼尾轻摆，看着火光勾勒出尤菲纤细却坚韧的轮廓，以及脸上那丝难得因寒冷而显现的脆弱。

她犹豫片刻，还是摆尾靠近。

“尤菲，”嗓音比平时低沉，“那个、人鱼的体温……略高于人类，如果你需要……”

尤菲抬眸。

火光在那双薄绿色的眸子里跳跃，映照出关切、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血液奔流的声音鼓噪耳膜。

她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安妮丝，那双蔷薇色的眼眸里，情绪几经变换，最终沉淀为一种清晰的、带着询问和确认的意味。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向安妮丝伸出了手。

这是一个明确的邀请，一个由她发起的信号。

安妮丝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她握住那只手，借助尾巴的力量，轻盈地坐上沙地，靠近火堆，靠近尤菲。

当微凉带着湿意的身体贴近时，尤菲本能地僵了一瞬，但随即，一股稳定而温润的热源便从接触点扩散开来，有效地驱散了她骨子里的寒意。

这不是火焰的燥热，是生命本身的暖意。

尤菲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被动地依靠，而是主动调整了姿势，让安妮丝能更舒适地倚靠在她身侧，然后伸出手臂，环住了对方的肩膀，将安妮丝更紧密地拥入怀中。

安妮丝顺从地依偎在她怀里，脸颊贴着她的颈窝，呼吸轻轻吹拂在她的皮肤上。

“尤菲，”安妮丝的声音闷在她的肩头。

“我喜欢你。”

“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分享一切的那种喜欢。”

直白，热烈，如同盛夏的阳光。

心湖被投入巨石，涟漪汹涌。

尤菲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收紧了手臂，下颌轻轻抵着安妮丝柔软的发顶，感受着怀中人鱼平稳的心跳和温顺。

记忆依旧空悬，未来依旧未卜，但此刻拥抱着的感觉，真实得让她想落泪。

过了许久，在篝火即将燃尽，星光愈发清晰的时候，尤菲才低低开口，声音坚定而清晰：

“安妮丝，我也喜欢你。”

环在腰际的手臂瞬间收紧，安妮丝仰起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爱意。

这一次，是尤菲低下了头。

她轻轻吻住了未来。

不再是试探，而是确认；不再是承受，而是索取。

起初是轻柔的触碰，随即变得深入，带着探索与占有的意味。

安妮丝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温顺地闭上眼，生涩而热情地回应着，双手无意识地攀上尤菲的脖颈。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礁石上紧密相拥的身影。

衣物在无声的默契中褪去。

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都轻轻战栗。

尤菲的手指带着常年劳作的些微粗糙，却异常稳定。她抚过光滑的脊背，感受着那不同于人类的、充满柔韧力量的肌肉线条。

吻从唇瓣下移，流连于纤细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安妮丝在她身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源于极度愉悦的期待。薄绿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朦胧，呼吸变得急促，口中无意识地溢出细碎的呢喃：

“尤菲……尤菲……”

“可以吗，安妮丝？”尤菲撑起身，蔷薇色的眼眸在星光下深邃如渊，氤氲着情动的水光。

安妮丝用力点头，眼神迷离却坚定。

“嗯……给你，尤菲、我最喜欢你了。”

得到许可，便不再克制。

她熟悉着安妮丝的身体，如同熟悉着海潮的规律，探知何处能激起涟漪，何处能引来战栗。亲吻和抚摸时而温柔如月光，时而激烈如暗流，精准地撩拨着身下人鱼的每一根敏感神经。

安妮丝在她身下化作一滩春水，肌肉在极致的欢愉中绷紧又松弛，呻吟声无法自控地逸出唇角，破碎而甜腻。

白皙的皮肤泛起动情的红。

“尤菲……等等……”过于强烈的刺激让安妮丝几乎承受不住，她呜咽着求饶，手指无力地推拒着尤菲的肩膀。

尤菲却抓住了她试图推拒的手，十指相扣，牢牢按在沙地上。她俯身，在安妮丝耳边低语，声音因情欲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看着我，安妮丝。”

安妮丝被迫迎上目光，在那双蔷薇色的眼眸深处，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火焰中心，那个全然属于她的、意乱情迷的自己。

当最后的时刻来临，尤菲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力度，深深地占有了身下的人鱼。

安妮丝发出一声悠长而满足的叹息，身体剧烈地颤抖，如同被温暖的海潮彻底淹没。尤菲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内部的痉挛和紧缩，将脸埋进安妮丝温热的颈窝。

浪潮退去，余韵悠长。

她们相拥躺在铺在沙地的衣服上，共享着同一件外衣的覆盖。篝火只剩零星火星，银河横贯天际，璀璨夺目。

安妮丝蜷缩在尤菲怀里，指尖无意识地在她手臂上画着圈。

“据说，我们人鱼，遇到心爱之人时，会献出自己的一颗真心。”

“尤菲，我的真心，给你了。”

尤菲侧过身，将安妮丝更紧地拥入怀中。

她低头，吻了吻安妮丝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停留在那双微微红肿的唇上，温柔绵长。

“我收到了。”嗓音低沉而坚定。

“我会用我的一切守护它。”

“安妮丝，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没有过去的记忆，不知“玛瓒塔”背负着什么，不确定未来有何种风浪。

但此刻，她无比确信，怀中的这个人鱼，是她想要共度余生、并为之撑起一片天空的存在。

她的过去或许空白，但未来，将由她自己来书写，而安妮丝，是那纸上最绚丽的篇章。

安妮丝安心地笑了，那笑容比星空更璀璨。

“嗯，永远在一起。”

那一夜，在星辰与大海的见证下，于隐秘的海湾，失忆的贵族少女，以她的方式，温柔而坚定地许下了永恒的誓言。

潮汐来回，絮絮低语，吟唱着这首只属于她们的、关于爱与结合的诗歌。

这短暂而极致的甜蜜，如同暗夜中骤然绽放的烟火，成为了尤菲在日后漫长残酷岁月里，用以灼烧自己、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的光亮与燃料。

也成为了安妮丝在生命尽头，所能忆起的，最温暖、最完整的归宿。

然而此刻，她们只是相拥而眠，呼吸交融，在彼此的气息中，找到了名为“永恒”的瞬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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