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我想象中要难。”布蕾安娜·史蒂文斯坐着，盯着电脑屏幕，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沉思。

“你在跟我说话吗？”她的双胞胎妹妹克莱尔从她们合租公寓的厨房里大声喊道。“布蕾？你有什么需要吗？”

没听到回应，克莱尔从冰箱里拿了两只葡萄酒杯和半瓶霞多丽白葡萄酒，走向布蕾安娜的房间。她看到姐姐坐在那儿，手指悬停在电脑鼠标上，屏幕上弹出一个提示框，问她是否确定要删除她的Instagram账号。

“来点酒吗？”克莱尔举起酒杯问道。

布蕾安娜被稍微吓了一跳，抬起头，同时把手从鼠标上移开。

“谢谢。”她接过酒杯，长长地喝了一大口，“我7年前就开始用这个账号了，真的很难割舍。”

克莱尔默契地点点头，轻轻捏了捏姐姐的肩膀：“你把所有发过的东西都拷贝下来了，照片、视频，更重要的是，你写下的那些文字。它们都还在。而且，说句公道话，我同意你这个决定。”

布蕾安娜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删除了她的账号。至此，她从少年卡尔，到23岁的迷人女子布蕾安娜，这一路上的所有公开记录与旅程，都在这里画上了句号。

当天早些时候，姐妹俩刚从附近的大学毕业。之后，她们引以为傲的父母带着她们在城里一家较为高档的餐厅吃了顿晚餐。晚饭快结束时，父亲正烦闷地喝着餐后酒，他问布蕾安娜：“所以，布蕾，你下周就要去……嗯，去那家科技公司上班了，你觉得继续把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放到网上去，还是个好主意吗？”

尽管爸爸提起她Instagram账号的方式有点笨拙，但这确实是个合理的顾虑。

和许多在她之前的变性女性一样，她开通这个账号是为了记录自己的转变过程，并与他人分享。虽然她努力避免暴露任何个人信息——除了账号名里用了爸爸对她的昵称‘布蕾’之外——但总是有可能被某个好奇的人偶然发现（她将近10万的粉丝大多就是这样找到她的）。

作为一个生物医疗公司全新的科技撰稿人，她希望同事们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基于那些记录她对高跟鞋的痴迷的视频，还是那些她穿着暴露服装参加派对的各种照片呢？虽然她从未发布过任何色情或甚至是有争议的内容，但她确实写过几篇辩论性文章，主要内容集中在性别、性取向、政治、宗教和经济等方面的交叉问题上。

事实上，正是她的那些文章为她带来了那将近10万的粉丝。7年来，她发表了许多尖锐又幽默的论述文章，这几乎可以肯定，她写的东西里总会有那么一些会冒犯到她新公司里那些古板的高层。公司雇用她是因为她在生物学和英语方面拥有学位，让她来写医疗设备相关的文章，而不是想听她对高薪CEO、女性同工同酬或者职场性骚扰的看法。

因此，她不情愿地决定，重新开始才是最谨慎的选择。

删除了账号后，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生活基本上可以彻底‘隐身’了。去体验一个除了‘女人’这个标签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标签的生活。但她也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她本能地想问问她的粉丝，自己应该怎么做。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粉丝了，让她不禁流下了几滴眼泪。

不过，在那些粉丝中，有少数几个人已经成为了她的朋友，现在仍然可以联系到。虽然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但她觉得把自己的电子邮箱地址告诉他们，并分享一些私人信息是很安全的。其中一位，网名叫‘珍娜’。布蕾安娜根本不知道珍娜是谁。她的Instagram账号是空白的：没有照片，没有链接，没有帖子。但在她所有的粉丝中，珍娜对布蕾安娜的文章总能给出最精辟、最有洞察力的评论。渐渐地，布蕾安娜开始直接回复珍娜的私信。随着她们的私下交流变得越来越深入、越发热烈，她们改用长篇邮件链来沟通，互相附上支持自己观点的资料。

有趣的是，她们对大多数事情的看法基本一致，而且喜欢一起探索想法。两人之间最显著的区别是：布蕾安娜在网上曝光了自己生活的很多部分，而珍娜则对自己的生活完全保密。正因如此，布蕾安娜猜测珍娜要么是一位过着隐秘生活的变性女性，要么是一位已经退休，喜欢穿女装的男性教授。抱着希望是前者的想法，她发了一封邮件给珍娜，征求她的建议。

一小时后，布蕾安娜收到了回信。

..........

亲爱的布蕾，

首先，我很遗憾看到你——至少暂时——要离开社交媒体。但我也感到荣幸，尽管我依然是个匿名的人，我们仍能保持这份友谊。

虽然我必须郑重否认——我并不是什么‘女装教授’，不管是什么年龄。

如果你指的是在现实生活中对所有人隐藏自己的想法与感受，那我确实算是在‘隐秘生活’。但若你想问的是我是否已活出真实的自己...很遗憾，还没有。不过，如果有一天我能像你现在那样外表与声音都完全一致，我想我大概不会犹豫，会逃离现在的处境，让自己彻底消失，成为‘珍娜’。

不过，你的处境不是我的。对你来说，并不存在‘错误的选择’。我只希望你不要失去自己的声音，要找到一种方式，继续表达、继续分享你的想法。一如既往，我都会在这里，倾听你的心声。

珍娜

..........

周一早上，布蕾安娜坐在科尔生物医疗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和其他几位新员工一起填写入职表格。当她填到必填的‘性别’选项时，惊讶地发现表格只简单询问员工是否有代词偏好。她原本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看到一连串选项，就勾选‘变性’或‘其他’相关选项——看来新雇主根本不在意这个细节。

当她在横线上写下‘她’时，旁边那个绑着马尾、身材清瘦的年轻男人同事明显叹了口气。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发现他在那一栏里只写了一个字——‘是’，仿佛是在回答：‘我有偏好，但与你无关。’

不久后，人事专员过来收表格，快速扫描着填写情况。

"谢谢，布蕾安娜，欢迎加入科尔生物医疗。这位是安德莉亚，她会带你参观公司并送你去技术文档部。"

接着人事专员走到隔壁座的男人面前，看了眼他的表格后微微皱眉："谢谢，科尔先生，您可以离开了。"

男人站起身走出去，经过时还仔细看了布蕾安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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