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操场边的简短对话后，王耀和田素之间那条原本无形的界限，似乎被王耀单方面地、固执地擦除了一部分。田素依旧习惯在放学后去梧桐树下的石阶坐着，而王耀，则成了那个固定的、会主动打破这片安静的人。

“田素！”那充满活力的声音总是不期而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和一种不容忽视的热情。有时是训练间隙，王耀小跑着过来，抓起那个褪色的奥特曼水壶猛灌几口，汗珠顺着他黝黑的脖颈滚落，然后他随意地用手背一抹，咧开嘴对着田素笑：“今天状态不错！刚进了个球！”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块被阳光晒透的琥珀，里面清晰地映着田素没什么表情的脸。田素通常只是点点头，或者“嗯”一声。但王耀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说着场上的趣事，某个队友的滑稽失误，或者抱怨教练的严苛。他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汗味的蓬勃热气会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有时是训练结束，王耀会特意绕到石阶这边。“一起走一段？”他发出邀请，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田素很少拒绝，或者说，他从未明确拒绝过。他站起身，拎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沉默地与王耀并肩走出校门。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王耀的话匣子总是关不上，从训练聊到作业，再聊到食堂哪道菜最难吃。田素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句。他发现王耀的思维跳跃得很快，话题转换毫无征兆，像只精力过剩的小狗，不停地嗅着新目标。王耀说话时会下意识地用手比划，动作幅度不大，但带着体育生特有的力量感。田素的视线偶尔会落在他随着动作绷紧的小臂肌肉线条上，或者汗湿后紧贴胸口的校服布料勾勒出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单薄胸膛轮廓上。

一次突如其来的大雨，成了两人关系微妙变化的契机。放学铃响时，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人群尖叫着涌向教学楼门厅躲雨。田素慢了一步，被隔在走廊尽头。他正犹豫着是等雨小点还是冒雨冲出去，一把深蓝色的折叠伞“啪”地在他身边撑开。

“一起？”王耀的脸在伞沿下露出来，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笑容依旧灿烂，带着点“幸好我有伞”的小得意。他站得很近，伞不大，为了不让田素淋到，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田素能清晰地闻到王耀身上混合着汗水和雨水的气息，以及一种干净的、阳光暴晒后的织物味道。雨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四周是潮湿的喧嚣。伞下的空间狭小而私密，田素甚至能感觉到王耀手臂活动时带起的细微气流拂过自己的皮肤。

“谢谢。”田素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

“客气啥！”王耀大大咧咧地说，手臂似乎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伞更多地倾向田素那边。雨水很快打湿了他另一侧的肩膀，深蓝色的校服颜色变得更深。他浑然不觉，或者说不在意，依旧兴致勃勃地聊着下午训练时的一个惊险扑救。田素的目光掠过他被雨水浸湿、颜色深沉的肩头布料，又落在他握着伞柄、指节分明的手上。那只手很稳，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沾着雨水，泛着微光。田素忽然觉得，这雨声和伞下的空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屏障，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第一次没有觉得王耀的喋喋不休是种打扰。

那次之后，王耀出现在田素身边的频率更高了。他会主动帮田素占食堂里相对安静的角落座位，尽管田素从未要求过。当田素偶尔去图书馆还书时，王耀也会“碰巧”出现，然后抱着本漫画书坐在他对面，安静不了十分钟就开始小声抱怨看不懂。田素发现王耀对学习确实没什么耐心，但那份试图融入的笨拙努力，又带着点让人难以真正厌烦的真诚。

一次体育课上，自由活动时间，田素坐在操场边的看台阴影里看书。王耀和队友们在踢小型对抗赛。在一次激烈的拼抢中，王耀为了救一个即将出界的球，整个人摔了出去，在粗糙的塑胶跑道上蹭了好长一段。他龇牙咧嘴地被队友扶起来，膝盖和手肘都擦破了皮，渗着血丝和沙砾。田素放下书，看着王耀一瘸一拐地走到场边，拧开他那宝贝水壶，不是喝水，而是用清水冲洗伤口。他冲洗得很潦草，眉头紧锁，显然疼得厉害，动作带着一种强忍的僵硬。

田素走了过去，没说话，从自己书包里拿出常备的碘伏棉签和创可贴——这是他独来独往时养成的习惯。他蹲在王耀面前，拧开碘伏瓶盖。

“诶？田素？”王耀有些意外，随即脸上又露出那种惯常的笑容，只是这次因为疼痛显得有些扭曲，“没事儿，小伤，冲一下就好。”

田素没理会，直接用棉签蘸了碘伏，按在他渗血的膝盖伤口上。

“嘶——！”王耀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后缩，腿上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田素的手很稳，动作算不上轻柔，但很利落。他清晰地感觉到指下皮肤的温度和肌肉瞬间的紧绷反应，还有王耀因为吃痛而屏住的呼吸。消毒完毕，贴上创可贴。田素又示意他伸出手肘。王耀顺从地抬起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田素专注处理伤口的侧脸，眼神里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一丝田素当时未能解读的、混杂着疼痛的专注。当田素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肘部内侧相对敏感的皮肤时，王耀的手臂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耳根悄然泛红。

“好了。”田素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谢…谢谢啊，田素。”王耀的声音有点不自然，他低头看着膝盖上的创可贴，又看看手肘，然后抬起头，对着田素露出一个有点傻气的、带着明显羞涩的笑容，“真没想到你还带着这个。”他挠了挠极短的头发，眼神飘忽了一下，又迅速落回田素脸上，亮晶晶的。

田素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但在那一刻，他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王耀那混杂着疼痛、感激和羞涩的眼神轻轻拨动了一下。他意识到，王耀的热情并非对谁都如此毫无保留，至少，在他面前，这份热情里掺杂了一种特别的、小心翼翼的靠近，和一种容易脸红的腼腆。这种矛盾的特质，像磁石一样吸引着田素去观察，去探究。

然而，正是这种日渐加深的观察和靠近，也悄然催化着田素心底那早已存在的、异于常人的念头。

他喜欢看王耀在场上奔跑的样子，那种毫无保留的、原始的生命力喷薄而出，汗水浸透单薄的校服，清晰地勾勒出少年身体每一寸肌肉的线条和起伏——流畅的肩线，绷紧的手臂，奔跑时腿部肌肉的每一次收缩与舒张，胸膛因为急促呼吸而明显的起伏，汗水汇集在锁骨凹陷处，再顺着胸腹间那道浅浅的沟壑滑落。王耀的身体，像一件正在被精心锻造、充满无限可能的鲜活作品。

但田素更着迷于王耀身上那种“易逝”的特质。他享受王耀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比如递水、比如那次包扎）而瞬间亮起的眼神和泛红的耳根，那是一种纯粹而短暂的反应，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又会归于平静。他喜欢捕捉王耀在场上因胜利而狂喜、因失误而懊恼的瞬间表情，那些表情生动、真实，但也转瞬即逝。

一个念头开始在他冷静的表象下疯狂滋长：如果能把这些鲜活的瞬间——那蓬勃的生命力，那纯粹的喜悦与羞涩，那充满力量感的身体线条——如果能固定下来，像博物馆里精心保存的标本，那该多好？

这个念头最初只是模糊的闪念，像水底悄然浮起的气泡。但随着与王耀的接触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深入，气泡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象。

他注意到王耀在更衣室里换衣服时，会因为田素在场而略显局促地侧过身，快速套上T恤，那流畅的背部肌肉线条和紧窄的腰线在田素眼前一闪而过。他注意到王耀喝水时，喉结急促滚动的样子，阳光下汗珠在脖颈上闪闪发光。他注意到王耀大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以及那双永远清澈、带着点孩子气的眼睛。

每一次观察，每一次靠近，都像是在为那个“固定”的念头添砖加瓦。田素发现自己开始不满足于仅仅做一个观察者。他想要……拥有这种鲜活，想要……掌控……这种易逝。他想要王耀那充满生命力的身体停留在最完美的状态，想要他那纯粹的、带着羞涩的热情维持在那一刻，不再受外界影响，不再随时间改变。

他开始在脑海中想象那种场景：王耀的身体变得完美无瑕，像商店橱窗里的静止模特，却展示着奔跑时的动态张力，展示着喝水时喉结滚动的瞬间，展示着看向他时那亮得惊人的、带着羞涩的眼神。想象中，王耀不再属于喧闹的操场，不再属于那些大声吆喝的队友，他只属于田素，以一种绝对静止却又充满暗示的姿态存在着。这种想象带来一种隐秘而强烈的快感，一种近乎亵渎的掌控欲。

同时，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也在他心中运作。他开始评估可行性。王耀的单纯和信任是绝佳的掩护。那个奥特曼水壶，王耀珍视它，几乎不离身，这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媒介。田素家里那个早已废弃的、堆满杂物的“塑型工坊”，成了理想的、无人打扰的场所。他甚至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王耀的身体对某些刺激的反应——那次包扎时触碰肘部内侧的轻颤和脸红，都成了他“实验”的参考数据。他在暗网上，偷偷留意着那些能引起肌肉僵硬、神经麻痹或特殊感官反应的试剂名称和特性，在脑中默默筛选、组合。

毕业季的临近，更成了催化剂。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躁动和未来的迷茫。王耀也开始谈论起未来的打算——他想考个体育学院，或者去当兵。他兴致勃勃地规划着，眼睛里闪着对未知生活的憧憬。田素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的表情。但内心却在冷笑。未来？规划？在王耀那些充满活力的构想里，田素清晰地看到了一个结局：这个鲜活、纯粹、容易脸红的王耀，终将被那个嘈杂的、充满规则和磨损的世界所改变。他的热情会被消耗，他的羞涩会被磨平，他那现在看起来充满力量美的身体线条，也会在时间和生活的重压下变形、松弛。那个在阳光下奔跑、带着褪色奥特曼水壶、会因为他而脸红的王耀，终将消失。

这感觉像一件稀有的、完美的艺术品，正不可避免地滑向毁灭的深渊。田素无法接受。他不能容忍这种“美”的流逝。

占有欲的冲动、对“易逝”的焦虑、毕业的紧迫感，以及对自身能力的评估，所有这些因素在王耀一次无心的举动后，终于汇聚成一股不可逆的洪流。

那天下午，田素照例坐在梧桐树下。王耀训练中途跑过来喝水。他刚灌了几口，一个同班的女生红着脸跑过来，递给他一封粉色的信，然后飞快地跑开了。王耀拿着信，一脸茫然，随即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尴尬和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看向田素，眼神里带着求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耳根迅速红透了。他笨拙地把信塞进裤兜，挠着头，对着田素傻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窘迫。

就是这一眼。王耀那因为他人示好而流露出的、混杂着尴尬和羞涩、并且下意识向他寻求反应的眼神，像一根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田素心中积压已久的所有念头。

就是现在。

必须在他被污染、被改变之前。

把他最美的样子，永远留下来。

田素看着王耀因为尴尬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脖颈，看着他无意识攥紧水壶的手指，看着他校服下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膛轮廓。他心中那个模糊的想象，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和迫切。他需要一个完美的、稳定的“王耀”。一个只属于他的、永恒不变的、稳定在最鲜活也最羞涩时刻的“塑料同学”。

决心已定，恳切而坚定。田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王耀那窘迫的笑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他移开目光，看向操场远处，仿佛对刚才的一幕毫不在意。但在他平静的眼底深处，一个精密的计划已经开始高速运转。他需要准备材料，需要确定剂量，需要选择最合适的时机和地点——就在那个，他们初识的操场。

下次体育课。田素在心里默默定下了日期。他需要王耀的身体处于运动后的最佳状态——血液循环加快，毛孔张开，汗水淋漓，肌肉线条因充血而格外分明。那样的他，最具生命力。

王耀还在旁边因为那封信而局促不安，小声嘟囔着什么。田素没有再看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像在倒计时。梧桐树的阴影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夏末的凉意。

小说相关章节：塑料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