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城市罗德岛，核心区域，本舰。这座庞大的要塞，其内部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蜂巢，既有冰冷钢铁构成的公开区域，也有隐藏在层层权限之后的、不为人知的角落。霍尔海雅，这位新近加入的、代号与本名一致的六星干员，此刻正行走在通往核心区域的一条僻静通道中。她的步伐带着一种特有的、介于慵懒与警惕之间的韵律，仿佛一只在阳光下舒展身躯，却时刻感知着周围风吹草动的大型云兽——尽管她的种族是更为稀有的黎博利分支，羽蛇。

与常见的黎博利不同，她没有耳羽，取而代之的是头颅两侧优雅收拢、却隐隐透着金属般光泽的深青色头翅，仿佛两柄造型奇异的头冠。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后那根粗壮有力、覆盖着细密鳞片、末端尖锐的蛇尾，它在地面上拖行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只留下极其细微的摩擦感。这套独特的生理构造，是她身为“羽蛇”神民血脉的证明，也是她过往在梅兰德基金会作为顶尖特工时，令无数目标闻风丧胆的标志之一。

她的面容成熟而美丽，带着历经风霜后沉淀下来的从容，一双水色的眼眸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此刻，她没有穿着以往的那套个人的、特制的作战服，而是换上了罗德岛的标准干员制服；这套支付经过她本人的细微调整，更贴合她修长且充满力量感的身形，也方便她那独特的头翅和蛇尾活动。尽管加入时间不长，她对罗德岛内部的许多规则和潜流尚不完全清晰，但凭借其特工的直觉，她能感觉到这座设施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仅仅是一个制药企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高度秩序化但不压抑的氛围，更像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

她与博士的初次会面，发生在她正式入职之前，一次由博士亲自指定的、非公开的接触。地点并非正式的办公室，而是一个更加私密、陈设简洁却透着不凡的休息室。博士因为在哥伦比亚，移动城市特里蒙发生的某人事件和她有过直接接触；在那件事结束后，他便在霍尔海雅离开基金后不久发出要求，霍尔海雅并不感到惊讶，或许梅兰德基金会与罗德岛间存在某些隐秘联系，这一次邀请可能只是对一个脱离组织成员的“接受”。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博士似乎对她，以及她所背负的“羽蛇”血脉，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

在那次谈话中，或许是出于试探，或许是内心深处那追寻力量却前路迷茫的孤寂感作祟，霍尔海雅罕见地提及了自己的过去——那辉煌而强大的羽蛇先祖，那翱翔天际、驾驭风雷的传说，以及她自己从婴儿时期便承受的、以折损一般寿命为代价的、被强行灌输了接近四百年传承知识的残酷法术改造。她诉说着自己对重现羽蛇荣光的执着，哪怕明知希望渺茫，哪怕生命因此而缩短，她也愿意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她的语气平静，带着特工特有的克制，但那双水色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不易熄灭的火种。

博士安静地听着，全程没有打断。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制服，脸上覆盖着纯黑的面罩，隔绝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直到霍尔海雅讲述完毕，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平静，中性，却带着一种仿佛洞悉了世界底层规则的残酷笃定。

“霍尔海雅，”他称呼她的本名，而非可能的代号，“你的执着令我印象深刻。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事实。在现代，在这片大地被源石深刻影响、环境早已剧变的当下，羽蛇，绝无可能再恢复到过去那种神民霸主的巅峰状态。你所追寻的目标，从根源上，注定失败。”

话语如同冰水，浇在霍尔海雅心中那簇火苗上。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但脸上并未露出被冒犯或激烈反驳的神情。多年的特工生涯让她学会了倾听，尤其是倾听那些她不愿接受，却可能接近真相的判断。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博士话锋一转：“然而，失败不等于毫无价值，更不等于止步不前。我无法让你成为传说中的羽蛇，但我可以让你在‘现有’的环境和条件下，提升到‘最佳’的状态。比你现在更强，远比你能想象到的更强。甚至……，”他顿了顿，仿佛在强调接下来的话，“我可以逆转你脑部因知识灌输造成的结构性损伤，延长你被对折的生命。”

这个条件，远远超出了霍尔海雅的预期。力量提升尚在想象范畴，但逆转损伤、延长寿命？这几乎是触碰到了生命的禁忌领域。即使是莱茵生命，哥伦比亚最顶尖的科技公司之一，也未曾敢夸下如此海口。

“代价是什么？”霍尔海雅直接问道，特工的本能让她不相信无偿的馈赠。

“代价是，”博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需要宣誓。不是对罗德岛这个组织，而是对我个人，献上你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忠诚。”

空气仿佛凝固了。个人忠诚，这在现代语境下，尤其是在有着历史知识传承的她听来，几乎是一个带着封建色彩的危险词汇。这意味着交出自我，意味着将命运完全系于一人之手。

霍尔海雅沉默了良久。她凝视着博士那不可窥探的面罩，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玩笑或欺骗的痕迹，但一无所获。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保持着镇定，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慵懒，多了几分郑重：“博士，您的回答……，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这个答案，以及您提出的条件，我需要时间思考。”

“可以。”博士干脆地应允，“我等待你的答复。”

离开那间休息室后的三天，对霍尔海雅而言是漫长而煎熬的。她在分配给自己的临时宿舍里，反复权衡。重现羽蛇荣光是她生命的核心驱动力，博士断言其不可能，她并非完全没有类似预感，只是不愿承认。而现在，一条新的道路摆在面前——更强的力量，更长的寿命。虽然无法抵达传说中的彼岸，但至少能让她以更强大的姿态，更长久地行走在追寻的路上。这算不算一种退而求其次的妥协？还是说，是一种更务实的选择？

而代价，是自由，是独立的意志。将自己完全卖给一个神秘莫测、连真面目都未曾示人的男人。风险巨大，前景未卜。但反过来说，能轻易说出逆转生命损伤这种话的人，其掌握的力量和知识，恐怕也远超常人想象。这或许是一场豪赌。

第三天傍晚，霍尔海雅再次站在了那间休息室的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博士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来，姿势与她离开时几乎别无二致。

“考虑得如何？”他问。

霍尔海雅走到他面前，金直视着面罩后那可能存在的目光。“博士，我愿意接受这场‘赌博’。”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说出你的条件。”

“我希望在亲眼看到您开始为我进行‘治疗’，并且确认其确实有效之后，再正式向您宣誓忠诚。”这是她作为资深特工最后的谨慎，也是对未知风险的本能防范。空头支票不足以让她押上一切。

短暂的沉默。博士似乎并不意外她的要求。

“可以。”他再次干脆地应允，“相关的准备工作需要时间。下个月，你可以开始‘治疗’。”

没有更多的交流，霍尔海雅微微躬身，退出了房间。门在身后合拢，她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内有力地跳动。一场以未来和忠诚为筹码的交易，就此达成。前路是更深沉的迷雾，但至少，她迈出了这一步。她的心中浮现出疑虑，有期待，更有一种踏上未知险途的决绝。她知道，从她答应的那一刻起，她与罗德岛，与这位博士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而一个月后的“治疗”，将决定她最终的选择，以及她未来道路的真正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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