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让我暂停下来想一想的，不是去前异性下属的房间可能引发的争议（她不说也没人知道），不是我们住的公寓之间400米的距离（还好她公寓的人行门是常开的），不是要蹭别人的电梯再走消防楼梯的麻烦（仅住户刷卡后才能按电梯），不是可能要与下一任住客对话的尴尬（这种保租房的住客想必不会追问不休），只是确信有电子门铃却找不到。

在我刚想要不要敲门时，终于找到了。黄色的门铃图标在黑色智能锁的背景上并不隐蔽，但走廊灯并不能点亮这角落的房间。隔音并不好的墙壁泄露出水龙头出水的声音，按照其他实习生分享的照片，厨房的水龙头距离房门只需一步，促使我果决地点上了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十多秒后，门开了一条缝，能看到她斜靠在墙壁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脸色，只能看出被外来的冷气刺激得打了个寒颤。

“你办离职的时候心情似乎不太好，大家都很担心你……”我从不擅于伪装感情，没让Gemini替我打腹稿的话语如此苍白无力。此前的实习生都对领导压下的新课题不屑一顾，她是最后一位离开的，而新来的幼苗相处都不足一周，“大家”这个挡箭牌显然非常脆弱。

带着些许酸臭味的暖气从屋内传出，无论把什么人关在怎样的闭塞空间几天，都会是这种气味吧，与肮脏的兽笼区别不大。她的眼睛虽然在斜向上看我的脸，但我总觉得任何图像和声音都没能进入她的思维。

“……虽然不是公司安排的公寓，但你要是现在烧炭，实习生少不了要被心理测试和辅导烦扰，但领导和你老板肯定不会有所改变。”装神弄鬼的限额已经用完，在同辈面前，我总会暴露出部分真实的想法。

忽然一阵冷风冲过走廊，向着这少有的豁口猛灌，终于撬开了她的嘴唇，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站在原地，任由脏臭的飞沫喷溅扩散，试图伪装出仅仅源自担忧的坚定。

她留下那一道不宽的门缝，转身回房。我立刻挤了进去，然后将那道有些沉重的安全门关在身后。屋内的气味愈显浓重，但很快便习惯了。空调的温度虽没有公司高，但仍让我略感晕眩。

站在门口的地毯上，我脱下外套，因为没有衣钩剩余，便和她的挂在一起，几乎将其完全包裹。鞋架上没有多余的拖鞋，地面看上去仍然干净，便直接脱鞋走了进去。瓷砖的寒冷透过单薄的袜子令人不适，骨头与坚硬地面的碰撞震感似乎能直达大脑，让我产生一股踩上脏鞋玷污这片地板的冲动。

“CVPR还是要按benchmark的思路写……workshop proposal还是六个不同领域的缝合怪……主要创新点真要定义成隐私保护，还得GPT量子速读一下差分隐私的文章……”我一边数落着领导的英明决策，一边观察着房间。

灶台上电磁炉、简单的调料瓶、两盒牛奶和几袋面条摆放得十分整齐，一副不锈钢餐具装在盒子里，只有一个陶瓷杯突兀地立在水槽旁，被她刚刚用来喝冰冷的生水。下方的柜子里只有几个碗，显得十分空旷。冰箱里只剩三个鸡蛋，没有蔬果或未吃完的食物。半满的垃圾桶底部还有牛奶盒和咖啡液的袋子，上面就只有纸巾了，也没有外卖的痕迹，她离职后的三天可能都没吃东西。

走进铺有地毯的室内，毛绒的触感隔着袜子抚慰着我的脚底。墙上挂着一些我不认识的日剧或电影的海报，上面是日文原文。Macbook静静地躺在支架上，前盖上有我认不出来的ACG角色贴纸。不大的桌上摆放着很多流行款毛绒玩具，我不知道属于哪些形象，但在冬日多云的傍晚幽暗的冷光下，显得并不可爱而只有错位感，后者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悲剧意味。

我打开灯，明亮的白光赐予房间生气和暖意。她虽然一直闭着眼，但还是晃了晃头，似本能反应地摆到对着墙的那侧。我在外卖平台搜索粥，咋舌于其高于预期的定价，又买了些新鲜水果。

看着三十多分钟的预计到达时间，我停下了关于公司的喋喋不休。类似的事她早已经历过太多，虽然适合在工作日的餐桌上吐槽，但不会让她有动力从床上爬起来。她的爱好我不熟悉，她在学校和公司之外的经历我不了解，违心的安慰和欺骗我说不出口，那我还能扯些什么？

“我最近读了一本小说叫《法比安》，1931年在德国出版，作者除了这本书外都在写儿童文学。主角曾经参与一战认识到现代社会的荒诞，能冷静地跟朋友针砭时弊，服从于社会秩序而不想改变。作者反复写男女关系的混乱，来影射内心的空虚和不满。其实很多人都意识到社会存在根本性的问题，但有权力加以控制的人都任由它一路往前跑，于是有了之后的大萧条和希特勒上台。当然，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并非大历史，但从中作者透露出的前瞻性就像奥威尔的《上来透口气》，虽然只局限于柏林中产没有后者全面——扯远了。总之，这两本书虽然都很老，但社会上的本质问题仍然和今天区别不大，所以我都能兴致勃勃地翻完。我这种对主流文化没什么兴趣的人，也能靠翻历史的垃圾堆养活自己，你应该也有爱好可以自我满足，或者去尝试些新东西也不错……”

“……不管是研究还是工作，绝大部分人都获得不了成就感。如果审稿过程、评价指标和工作内容本身就有问题，即使被承认也感受不到获得感，更别说被否定的挫折、被强令后的内耗了。于是大部分人不指望能从自己的产出中得到多少正面反馈，最大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减少负面情绪了……”

“……我高中的时候一直想不通，三年的时间就被关在这么些东西里。尤其是高三，持续一年的重复性劳作，压力大过996，几乎接触不到任何新知识。刚开始时我觉得每天就做这个，从早到晚一点感觉都没有，于是深夜拿指甲在身上乱抓，创造疼痛和欣快感。后来想到，这一年的投入比不上考试前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吃坏肚子影响大，就和解了，完全不听课、抄作业，最小化负面情绪。不敢相信多少亿中国人都是这么被碾过来的，支持下去的是什么？不过是一种指望，可能是天真的、无知的，但总是要有指望。”

我漫无目的地输出了半小时个人观点，她始终没有反应，就像睡着了一样。看到外卖要送到了，我从她扔在床尾的、离职那天穿的牛仔裤口袋中拿出房卡，一边用我root过的手机复制，一边解释说要下楼拿外卖，省得你起床。我心中有些惶恐和惭愧，没敢确认她是否看到了我的行为。

我用烧水壶接了些水，把一盒牛奶放进去一起加热，穿好外套和鞋出了门。高峰期的两座电梯人来人往，外卖柜满了只能放架子上，不敢想象把这栋楼的住户都赶出来能排成多大一个方阵。取回外卖后，房中的一切几乎都与刚才相同，灯大亮着、她面朝墙壁仰卧着，只有水刚刚烧开，壶嘴还冒着蒸汽。

我打开壶盖，一手拿出餐具盒里的筷子，在向上飘飞的蒸汽中夹起牛奶盒，另一手抽出两张餐巾纸挡在下面，为防止我糟糕的用筷技术夹不住牛奶盒，半托着快步走到桌旁一起放下。拆开外卖盒，拿出两碗粥和餐具，桌上已有些放不下。

我脱下外套，从后肩抱起她的上半身，立刻披上外套，再把靠枕立在枕头上，让她慢慢靠回去，又把被子向上拉回一些。我一手拿起刚启封的小米南瓜粥，另一手抬起她的右手（考虑到她之前吃饭时是用左手拿餐具）托着碗。见她仍然没有睁眼，我警告说：“我要松手了。如果不想粥洒得满床都是，那就拿好碗。三——二——一——”最后一声刚落下，她终于睁开眼，手略显慌张地调整了下姿势，我随即放手。

我又把一根勺子递向她的左手，她犹豫一会后，还是抬手接下了。我又利落地打开另一份海鲜粥，自己吃了起来，眼睛盯着她，发出无声的催促。她终于慢慢地舀起第一口，入嘴时皱了皱眉。我见状说：“别管你的添加糖禁令了，恢复体力最重要。”

我的海鲜粥里没多少肉，主要都是白米。本想按惯例控制精致碳水的摄入，只挑海鲜吃，但为了做表率还是都吃完了。照顾人、做表率……完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做这种行为，当然更离谱的“一次失败的尝试”还在后面。

她吃的速度不快，于是我把包装收进外卖袋，把热水倒进瓶子里，把筷子放回餐具盒，把衣服扔进洗衣机。纠结了一会水果是否应该放冰箱后，还是决定放在房间内的桌上，这样她吃的可能性大一些。

我又回了下领导的微信消息。不急的事是企微通知，要尽快回的是微信，当然，紧急的事就直接打电话了。更高级领导从不用企微，起步就是微信通知，无论是否是工作时间。她把整碗粥都吃完了，我又把温度正好的牛奶插上吸管递给她。见她仍有些不情愿，我说：“等到你全身水肿的那天，我肯定要拍一张收藏。”

喝完牛奶，她自己脱下外套、挪开靠枕，又躺了回去、闭上双眼。这时我本应该继续扮演一个刻板印象里的绅士，但我曾看过的成吨黄色废料侵蚀着我的想法，连日的睡眠不足削弱了我的意志力，贫乳、纤瘦和竹竿腿正中我的好球区，二弟也到了它周常的固定解放时间，于是我变成了另一种刻板印象里的绅士。

我屈膝上床，跨过她的身体，从另一侧钻进了被窝。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注视着我，那过于宽大的脸、过于圆润的下颌此时也无法让我住手，一个荒谬的理由从我嘴中自然地吐出：“拥抱可以促进血清素和多巴胺的分泌……”

人有时只要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接受荒唐，此时正是绝佳的例证。我侧卧在她的右边，伸出右手和右腿分别环绕住她的身体和腿，而她只是微微抬起手臂，在碰到我的手臂后又缩了回去。被子的开合使里面的空气灌进我的鼻腔，最明显的味道如果用词语来形容那只能是汗酸，但那气味反而让我的二弟感到更严重的束缚。

很快我就开始得寸进尺。拉开她睡衣的拉链，手掌从最后的衬衣下摆侵入，缓慢地划过她的后腰，来回抚摸她光滑的背部曲线，同时将她的身体拢得更紧一些。她肌肤的温度比我略凉的手指要高不少，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了些许鸡皮疙瘩，但我的手也很快暖了起来。

十多年未曾经历过拥抱，早已忘记这种感觉的我也有了一些无关性欲的欣快，吸引我将左手也穿过她的腋下，把她的身体搂得更紧，几乎已经成了面对面侧躺。隔着两层单薄的衣料，我能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虽然我略微凸起的肚腩未能紧贴她的小腹，但二弟已经挤进了她的腿缝。

维持着这个姿势，我将两人的裤子连同内裤半褪，从她的小腹向下，越过一丛细软的毛发，到达那处温暖的黏膜。曾看过的正规性学研究和大量虚构文艺这时全都检索不出来，我毫无章法的在表面和浅处抚弄，同时伸出舌头从她的脖颈，一路向下划过她略显咸涩的皮肤，略微拨开文胸吸了上去。

我主观估计过了几分钟后，手指上仍然没有湿润的感觉，仅凭我的一点分泌物想来是不够的。我奔入洗手间，踮起脚将二弟放入洗脸池迅速搓洗一番，感觉其本就低于平均的长度，还因为缺乏睡眠而状态未至巅峰，但至少硬度没问题。还滴着水便跑回床上，急急地掀起被窝以便瞄准，大概是生怕她转入抗拒模式吧，然后将她的身体转为仰卧，扶着二弟捅了进去。

我一边品味着那温暖的包裹感，一边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的表情。虽然她一直睁着眼，但似乎始终没什么变化，没有喘息、脸红或出汗，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只有平静的心跳和下面的温暖证明这是一具青春肉体。

我双手直撑在床上——因为肌肉力量薄弱，我一直不喜欢这个动作，总让我想到完全做不了几个的俯卧撑——膝盖仍压在床面，努力催动腰部前后移动。因为我的二弟刚直不阿，柔韧度很差，始终与我的胯部成直角，我必须一直压低我的胯部以防彻底拔出（担心拔出后又要重新瞄准才能回位），姿势非常别扭。

起初我动的幅度较大但速度偏慢，没过几分钟便觉得腰胯有些酸软也没有多少快感，便尝试缩小幅度并提高频率。又过了一会，我仍没有感到比手冲更强的快感，长时间压在床上的手臂和膝盖也开始抗议。她也始终没有反应，还因为被子随我的上半身带起，而冷得起了浅浅的鸡皮疙瘩。

我叹出一口气，彻底拔了出来，先替她穿好衣服、盖好被子，又在被窝里摸索着穿上自己的衣服。我突然感觉身心俱疲，也不愿多做思考，不顾后果地关上灯侧躺在她旁边，尽量贴墙而远离她的身体。头没有靠上她不大的枕头，而是弯折手臂用大臂充当，鼻尖几乎贴着靠枕，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大概是疲惫感终于拔得头筹，也可能是心中暂时已经彻底放弃了吧，我没有像过去有这般丰富经历时那样胡思乱想，就在这应该不到八点的时间睡着了。

半夜时我因为膀胱的充盈感而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已向她倾斜，左肩叠在她的右肩上，脑袋也靠在她的枕头侧面。我尽可能轻缓地挪开身体，略偏头看她的脸，在一片黑暗中依稀看到，她的眼睛是睁着的。但是，最坏的事（她报警举发我）和次坏的事（她自残甚至自杀）都没有发生。

我用一个别扭的姿势歪着头看向窗外，暗沉的楼宇间露出的一点天空，颜色就像老年人暗沉的皮肤，没有看出成型的云，但又像涂了一层浅浅的灰泥，显得十分肮脏。

脑袋空空、心中沉沉地看了会这样的天空，我慢慢钻出被窝、跨过她的身体下床，外面微寒的空气还是让人本能的有些不适。我掀开马桶盖，控制着二弟努力不让一滴溅到不该到达的地方。冲水、洗手，在外裤上随便擦了擦。

拿起手机，已是凌晨三点。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着领导的微信，看着企微上今天的工作安排，一边胡诌着道别致辞：“总之世界就是这样烂：你的导师逼你不停做无意义的横向、只有因病休学才有机会偷偷实习；你的领导骗你说无意义的工作很有价值，向你下达一连串的ddl；你的半个上级趁你处在脆弱的时期，上门来占你身体的便宜。但大家也都承受着痛苦，包括许多压迫你的人，可能也不是有意表现得这么烂。你的导师愁拉不到项目只能猛写本子，你的领导烦更上层指的方向有误但也只能执行，你的半个上级整个周末找不到人可以说某些话。这些大概不会减轻你的负面感受，但总还是有些东西能带来正面感受，或者至少不给你带来负面感受，能支持着你活下去吧。毕竟，在当今这个美满富足的时代，彻底放弃也是需要努力的，我们这个朝阳行业里，很少人痛到了那个地步。三四天不洗澡还是值得干的，要是满身屎尿了我可硬不起来。”

过完消息，话题也偏得过远了。我两只手分别拿起一只她朋友圈中最近常出现的两只玩具，看了看、摸了摸，然后放到她的被窝上。她始终盯着前方的眼睛终于向下偏了偏，从被窝里伸出手轻抚着它们。

我迎着深夜的寒气回了家，不甚虔诚地感谢无风的温柔。吃些坚果将些许饥饿感抑制，一片速溶褪黑素带着浓重的草莓香精刺激着我的味蕾，但关于工作内容的各种杂念还是霸占了我的思绪，让我很久才睡着。

突然被闹钟惊醒，我果断掀开眼罩将其关掉，一如既往地很快清醒。看着窗外耀眼的阳光，拔出耳塞任由城市早晨的躁动轰入耳膜，一股由内至外的疲惫腐蚀着我的全身，并非来自于精神状态。保持了几分钟脑海中的空白，我坐起身披上外套，让低血压导致的头晕稍微缓缓，然后再次走向了日常。

我没有再去直接或间接地看那个房间的情况，但还是忍不住在垃圾时间看看她的朋友圈。四天后，我看到了九张与玩偶一同吃喝玩乐的图片，与三个月前她刚开始实习时发的风格一样。已经过去快一年了，我再也没有打开过她的朋友圈（当然也从不打开属于所有好友的朋友圈），她当然也没有发过一条消息，只希望她能享受更多正面情绪吧，没多少真挚地。

References

小说：你们去荒野，Steel Beach，逃走的人

音乐：Instrument of Surrender (Disco Elysium OST), Veux Tu Danser? (Il Était une Forêt...), Some How (I.I)

影视：Detachment, Eddie (Louie Season 2 Episode 9), J'ai perdu mon corps

游戏：Broken Reality, Disco Elysium, To The 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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