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分化时，她就听人说千早爱音是个Omega。是因为她是Omega，又恰好是自己亲近的人，大脑才将她选为首要对象吗？

太糟糕了，这一切都太糟糕了。

然而，在极度的自我厌恶之后，一丝侥幸却又爬了上来：如果她是个Alpha，是不是就能与千早爱音的关系更进一步？甚至近到能够厮守终生？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长崎素世绝望地掩住脸。

现在，她必须好好审视自己对千早爱音的感情了。

经过休学旅行这一遭，长崎素世彻底不和千早爱音讲话了。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说不清是谁的责任，就这么退回到原点，仿佛一切从未开始。千早爱音用笔帽戳着课程表，随着年级升高，音乐课排得越来越少了。唉，青春期的小孩真难搞懂。

放学铃声响起。前几天，长崎素世总是一打铃就走，让她次次扑空，今天她踱着步，不知不觉又绕到高二A班门口。来都来了，她便从小窗往里望，熟悉的背影，栗色头发被皮筋扎起来搭在身后。

千早爱音推门而入：“soyorin？”

对方动作顿了顿，但是依旧背对着她。千早爱音走近，伸手想搭她的肩，却被轻巧地躲开。长崎素世终于转过身来，但眼神闪躲，不与她对视。

“今天我值日。千早老师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要不要一起回家？”

她注视着长崎素世低垂的头顶，修学旅行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明明身正不怕影子斜，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千早爱音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燥热，然后不自在地握住了手臂上被Alpha咬伤还没完全愈合的咬痕。

关于她和长崎素世的关系，乃至其中难以名状的情感，千早爱音思考了许多天，却始终没有答案。最后她索性学起庄周那套顺其自然无为而治，可惜结果并不理想。

“不了。”

“诶…是有什么安排吗？”

“不是。”

“……”

“千早老师，AO有别。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哈？完全搞不懂了。

“soyorin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可以和老师说说。”

千早爱音伸手去拿她手中的扫把，却被对方紧紧攥住。

“没有。”

作为有事说事的行动派，千早爱音从不让问题过夜。可这个十六岁的拧巴孩子遇到困难似乎只会逃避。于是她决定强硬一点，毕竟她珍视这段关系，而且这对学生的成长来说，也是必要的一课。

“soyorin，看着我。”

“不要。”

扫把在两人拉扯间左右晃动，谁也不肯退让。一个不留神，千早爱音的腹部撞上课桌角，吃痛之下力道稍松，小Alpha趁机发力一拽——

后脑撞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响亮。长崎素世吃痛地抱头蜷缩，倒在她身上的千早爱音除了膝盖有些疼，倒无大碍。她急忙支起身，查看对方的伤势。

“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

“…别碰我…！”

“都这种时候了就别闹了。”

千早爱音想去扒开她护着头的手，几经对抗，终于将对方双手制住，手腕紧紧压在地板上。泪水从长崎素世眼角滑落，她蹙着眉狠狠瞪了千早爱音一眼，随即别过脸去。

千早爱音顿时无措，自己好像做得太过分了，把人都弄哭了。

“呃…对、对不起，很痛吗？”

“既然千早老师这么想解决问题，那我就告诉你吧。”

身下突然发力，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瞬间调换。千早爱音被长崎素世牢牢压在身下，温热的泪滴落在她脸上。那双漂亮的海蓝色眼眸在阴影中晦暗不明，青柑味的信息素透过抑制贴弥漫开来，如无形的牢笼将她紧紧困住。

“喂…！”

她刚要挣扎，就被一个吻堵住了唇。

“千早老师不是想知道吗？”

双手被钳制得使不上力，湿润的触感从唇上传来。上唇被牙齿重重啃咬，千早爱音吃痛出声的瞬间，长崎素世的舌已挤入齿间，粗暴地撬开牙关。青柑味的信息素从酸涩转为纯粹的苦，苦得让千早爱音想要屏息。她试图闭紧牙关将对方推出去，又怕伤到长崎素世，最终只能被动承受这一切。

“哈…哈啊…”

稀薄的空气从缝隙间渗入。舌尖划过上颚，不断挑拨着她的神经，处于下方的位置让千早爱音被迫吞咽着对方的唾液，为了不窒息只能不断咽下，倒又显得是她自己在拼命索求。接着，长崎素世再次覆上她的唇，空出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子。

缺氧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袭来。舌被撩起、吮吸，千早爱音用获得自由的手推搡身上的长崎素世，毫无作用；又捶打她的背，对方依然不为所动。直到她胡乱蹬腿，踢得课桌乓乓作响，长崎素世才终于放开她。

两人的唾液交缠在一起，在空中被拉的很长，最后断裂掉到千早爱音凌乱的衬衫上。

面色潮红也在喘气的长崎素世用衣袖擦去唇边残留的唾液，从她身上爬起。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

留下千早爱音独自躺在地上，心乱如麻。

“这个老师……怎么这么难当啊…”

回到家，长崎素世绝望的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好了，她又毁了一切。她伤害了自己爱的人，也伤害了爱自己的人。这样的自己，真是令人作呕。然后她开始胡思乱想：如果自己不是Alpha，现在和千早爱音的关系会怎样？未来又会如何？但这些假设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一切又被她搞砸了。她甚至不想再去学校，可想到妈妈工作的辛苦，实在不忍心再让她为自己操心。

那晚，长崎素世又做了一个梦。梦中出现的是那张熟悉的脸，曾经出现在春梦中，如今却成了噩梦的主角。她看见自己站在空白的画布上，原本绚烂的色彩正被自己身上滴落的黑色一点点覆盖，千早爱音站在画布外注视着她，衬衫依旧皱巴巴，纽扣却规整地系到最上一颗。长崎素世望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去，就在这时，千早爱音转身消失在黑暗中。黑色不断蔓延，吞噬一切，最终爬上她的双腿，将她整个人包裹。

长崎素世从床上惊坐而起，大口喘着气，冷汗早已浸透睡衣。

“太差劲了。”

此后日子里，除了必要的互动，长崎素世再未主动联系千早爱音。千早爱音也仅在日常相遇时简单打招呼，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两人就这样渐渐疏远，日子重归平静，至少平稳地度过了一个学期。

升入高三后，音乐课几乎从课表上消失，每周仅剩的可怜一节，还时常被其他科目老师以各种理由占用。这样也好，长崎素世心想。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时间确实是抚平伤痛的良药。经过那件事后的半年，长崎素世发现，即便没有千早爱音，她的高中生活也算得上充实快乐，成绩好，朋友多，除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倒也没什么不好。也许毕业之后，这段往事也能成为回忆高中时的一件趣谈。

“小素世的成人礼，妈妈一定会来的啦~”

得到母亲的承诺，长崎素世的心安定下来。没有千早爱音假扮出席的学校活动，母亲的出席率也有一半左右，即便少了对方的帮助，她也无所谓。

高三上学期的成人礼，作为整个高中生涯最后一场需要家长陪同参与的活动，办得格外盛大。为了方便调度，仪式选在月之森宽阔的操场上举行。长崎素世对镜整理好衣装时，已有早早到场的家长陆陆续续走进校园。

随着班级方阵步入操场，同学们的家长纷纷找到自己的孩子，手持花束站在一旁，有的甚至不止一位亲人陪伴。只有长崎素世独自站在原地，不安感随着时间蔓延，她踮起脚尖，试图在熙攘人流中找到妈妈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裙摆，头也渐渐低垂下去。

校长宣布仪式开始，在台上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时，有人轻轻掰开长崎素世紧握的手，将什么塞进她掌心。她侧头看去，原以为是妈妈，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千早爱音。她没有穿工服，而是一身常服，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上，被汗水浸湿的碎发黏在额前。她只是拍了拍长崎素世的肩，什么也没说。

长崎素世低头看向她们之间的那只手，一束向日葵静静躺在自己手中。

“…你怎么来了？”

千早爱音看看她，挠了挠头，最后叹了口气：

“你妈妈拜托我的。”

又是这样拙劣的谎言，可为什么心底竟漾开一丝欣喜。

“老师还是别用这种借口骗人了。”

“好啦，好啦。”

千早爱音决定不和长崎素世这种拧巴小孩掰扯，更何况她们之间还横着一段尴尬的往事，她只是托起长崎素世拿着花的手，连同花束一起轻轻推入她怀中。

“今天是成人礼哦？开心一点嘛。”

还带着露珠的向日葵被拥个满怀，花中央是手写体的祝福语卡片，笔迹有些眼熟。

台上校长的发言渐渐化作模糊的背景音，长崎素世只觉得心跳声震耳欲聋，仿佛要从胸腔跃入花中。又是这种恼人的悸动，明明已过去半年，却依然清晰如昨。

千早爱音站在她身旁，默默整理着头发。周围的同学都在与家人亲切交谈，唯有她们像陌生人般静默伫立。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明明已经一刀两断了。还没等长崎素世想出个所以然，台上已换了一位据说是高考金牌讲师的人。

在说尽煽情的漂亮话后，导师宣布进入亲子互动环节。

“？”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请孩子们为家长捶捶肩、捏捏肩！正是这双肩膀，为你扛起了生活的重担！”

长崎素世和千早爱音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最终，这位老师故作轻松地轻咳几声，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的好学生。

“花先给我，来吧！”

长崎素世有什么办法，被赶鸭子上架自己只能听从吧。双手轻轻搭上对方略显单薄的肩头，用几乎不存在的力道揉捏着，煎熬的五分钟过去，她收回手，怔怔站在原地。

“请孩子们拥抱你们的家长！正是这个怀抱，为你遮风挡雨！”

怎么还有第二阶段？长崎素世咬牙，脸有些发热。身边的同学们已纷纷与家人相拥。千早爱音看着这个扭捏的小Alpha，像是下定决心般闭上眼，牵起她一只手，将她轻轻拉入怀中。向日葵隔在两人之间，遮住了半张脸，却恰好让四目相对。

花香清幽，是独属于向日葵的芬芳。

“soyorin，知道向日葵的花语吗？”

许久未闻的称呼，此刻听来竟有些陌生。明明曾经那么讨厌，如今却带来莫名的安心。

“信念、光辉、高傲。”

“希望你以后也能像向日葵一样，坚强地走下去。”

然后，这个短暂的五分钟拥抱结束了。

花束被重新塞回长崎素世怀中，脸上火辣辣的热，胸腔里的躁动越来越响，她只能紧紧抱住向日葵，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背出神。

“最后，请孩子们对家长说一句'我爱你'！感谢生你养你的父母！趁此机会，在这个氛围里，把羞于启齿的真心话说出来吧！”

汗珠从长崎素世脸颊滑落，她只当是阳光太烈，这次她不敢再看千早爱音，只是把脸埋进花里，站得笔直。一声声“我爱你”在耳边响起，有父女之间、姐妹之间、祖孙之间……唯独没有一种，属于她和千早爱音。她对她的爱，是上不了台面的，是污浊的。

成人礼终于落幕。

长崎素世与千早爱音并肩走在校园里。因为还要收拾物品，长崎素世打算只将对方送到校门口，毕竟受了帮助，礼数上理应相送。

“千早老师，谢谢你。”

“没事的，以后也要继续加油。”

正要道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是妈妈。长崎素世愣了片刻，随即快步迎上。

“小素世，超级抱歉～路上出了点状况。”

看着母亲怀捧鲜花、满脸愧疚的模样，长崎素世只是微笑安慰。她早已习惯母亲工作的繁忙，再说这次的成人礼体验并不算糟，她并不介意。

“没关系，我收到了老师的帮助。”

“是千早老师吗？妈妈实在赶不过来，临时拜托了她。老师还在吗？真想当面道谢。”

诶？

“千早老师……是妈妈拜托的？”

“对啊，之前见过你和她一起走，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了电话，没想到她很快答应了。这花是老师送的吗？”

欣喜如潮水般漫涨，渐渐淹没了内心的自卑与自我厌弃。在伤害了爱自己与自己爱的人后，长崎素世认识到自己始终在逃避，她害怕千早爱音的厌恶，害怕自己的道歉不被接受。

但现在看来，或许是她庸人自扰。如果可以，她想要好好道谢，再把欠了太久的那句“对不起”说出口。

至于千早爱音是否接受，这不是她该纠结的问题。

原来从一开始就把路赌死的，是自己啊……

长崎素世将花束塞进母亲怀中，匆匆说了句“请等我一下”，便朝着千早爱音离去的方向追去。

越过人群，对方没有走到太远，长崎素世一眼就找到了她。

她快步上前拉住对方的手。千早爱音回过头，看见气喘吁吁的长崎素世。

"其实，给我发消息就好啦。"

"不，有些话，我想亲口对千早老师说。"

千早爱音微微挑眉，没想到这个自己一路看着成长的小Alpha也有了这般担当，便欣然应允："那今晚我们在咖啡店见面，好吗？"

长崎素世早早来到约定地点等候，千早爱音到后客套几句，点了杯牛奶，大晚上喝咖啡还是有点奇怪，会回忆起加班的痛苦时光。看着长崎素世面前的红茶，她打趣道对方长大后肯定会喝现在双倍的分量。

见面氛围很好，就像她们关系破裂前那般舒适自然。

千早爱音还在东扯西扯一堆有的没的，长崎素世灌了一口茶后郑重开口：

"真的很感谢您今天能来。"

"是指成人礼吗？soyorin今天已经谢过了。"

"除此之外，我还想向您道歉。"

"啊，没事的，不知者无罪。"

不对，她们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长崎素世又灌了一口茶。

"不是指这个。"

"诶？"

"我是说，那天我强吻您的事。"

"咳...！咳咳...."

"......"

缓过气来的千早爱音脸颊泛红，不知是呛到还是别的缘故。她难以置信地瞥了对面的长崎素世一眼，对方表情坚定，但耳朵也有些红了。

"归根结底，是我对自身感情把握不当，给您造成了困扰，真的很抱歉。这半年来我想了很多，觉得还是需要当面致歉。您在学校里帮了我很多......"

长崎素世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串接着一串，后半段其实千早爱音根本没有听进去，脑子乱乱的，只得打断对方：

"停、停一下。"

"......"

"所以说，soyorin其实喜欢我对吧？是想要成为恋人的那种喜欢？"

对面的Alpha目光开始游移，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轻轻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分化后？"一个挺有意思的时间节点，但回想起来，那段时间长崎素世确实在刻意避免与她的肢体接触。

"也就是说，在修学旅行之前就是了？"

"嗯。"

这样看来，之后的所有行为都说得通了。千早爱音夹起一块方糖，放入牛奶中。

"其实，老师也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是请原谅我暂时不能给soyorin答复。"

她偷偷观察着对方的神情，生怕说错什么。

"千早老师不必顾虑我的感受。"

"嗯...现在的soyorin可能还无法理解，但有时候，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你说喜欢我，我很开心。但比起回应这份感情，我更希望你先健健康康地长大。"

"如果未来的soyorin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大人，或许那时我就能给你答复了。"

长崎素世抬起明亮的眼眸望向她。

"喜欢一个人本身没有错，但如果这份感情变成了累赘和枷锁，那就走偏了。"

"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比如soyorin的优点是可靠、温柔，还有很多很多。局限于缺点并不断放大，简直是对自己的辜负。"

"千早老师也有缺点吗？"

"当然有！"她做了个招手的手势，长崎素世顺从地凑近。

"其实老师并不擅长电吉他，简历也是随便投的，没想到就收到了offer..."

"我看出来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第一次上课的时候。"

千早爱音想起长崎素世曾夸赞过她的吉他技艺，现在回味起来，未免不是一种调侃。

"不过，老师的吉他现在进步很多了。"

"那当然，我可是认真练习过的！"

"那我再说一个soyorin不知道的事。"

高中毕业后的千早爱音，遵从父母安排前往英国留学，在一流大学攻读设计专业。高中时她就因服装设计作业获奖，在班级里是备受瞩目的明星。

同学们常说"以后爱音成了国际设计师可别忘记我们"，这些赞美让她几乎飘飘然。然而真正进入国际大学，见识到顶尖人才后，这位略有天赋的天才从璀璨明星沦为了暗淡星火。

直到一场汇集全国各地学生的服装设计比赛，就连东京新闻都报道了赛事，千早爱音的LINE收到一条又一条加油信息，她也斗志昂扬地筹备了数月。然而排名公布时，她在入围赛第一轮就被淘汰。

自此，千早爱音不再参加任何比赛，连曾经热爱的设计课也变成了混学分的课程。

"毕业后我就回了国，来到月之森。"

"但老师的梦想不是成为设计师吗？"

"嗯...但我想告诉soyorin的是，每个人都不完美，要学会接纳自己。"

"...我明白了。"

看着长崎素世沉思的模样，千早爱音不确定自己的开导是否奏效。

"千早老师。"

"怎么了？"

"我会好好生活的。"

"这就对了。"

"但是，您也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请别忘记自己的梦想。"

"好、好。"

千早爱音笑着举起杯子，递到长崎素世面前。

"干杯！"

向日葵的花语，除了"信念、光辉、高傲"，还有一个是"沉默的爱"。它象征着勇敢追逐幸福和梦想，以及对生活的热爱和积极向上的态度。

也许当"老师"不再是一种身份，而只是一份职业时，她能够以平等的姿态重新认识长崎素世，也能真正审视自己的感情。

我们都在逃避些什么，但有时候逃避未必是坏事，它或许只是给了我们更多喘息的时间，让我们在准备好的时候，更好地面对自己。

“一起回家吗？”

“好。”

六月末的东京，暑气初显，月之森女子学院高三A班的告别会选择在一家普普通通的街边餐厅。包厢里悬挂着写满祝福的横幅，这或许是这群少女们以同窗身份相聚的最后一夜。

告别会邀请了许多任课老师，千早爱音也在其中。尽管身为副科老师，高三下学期甚至没有音乐课，但学生们依然记得并真心喜爱这位老师。面对年长严肃的主科老师们，请来这位谐星老师活跃气氛、充当桥梁，再合适不过。

千早爱音被学生们团团围住，轮流敬酒。大多学生都已经成年，当然要趁此机会放纵一番。何况以酒为媒打开话匣，烘托气氛，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而对正课老师怀有敬畏之心的学生们，平易近人的千早爱音便成了首要目标。

长崎素世望向对面被围在人群中的千早爱音，看着她被一杯接一杯地劝酒，直到终于不胜酒力，高举双手表示投降，试图从人群中溜走。

她刚站起身，差点被自己的左脚拌右脚来个平地摔，长崎素世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顺势将人带向自己，往旁边挪了挪，为千早爱音腾出一个位置。

被酒活跃后的包厢比之前更加热闹，大家都借着酒劲，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一吐为快，什么谁喜欢谁啦，哪个老师头发越来越少啦，还有其实哪天根本就没写作业却谎称没有带啦。

长崎素世轻轻将千早爱音的头靠在自己肩头，自己往下坐了坐，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甜甜的草莓香气混着酒气，幽幽萦绕在颈间。她悄悄将横在两人之间的手绕到身后，指尖捻起一缕粉色发丝，揉搓把玩。

中途千早爱音醒来一次，眼神还带着醉酒的迷离。她试图抬头看清身边的人，却嗅到栗色发丝间清淡的青柑气息，这本该是青涩的味道，此刻对于她这个醉鬼来说，竟格外清爽安心。

于是她往颈窝里蹭了蹭，又睡过去了。

告别会结束时已近凌晨。有学生醉醺醺地提议续摊，结果被班主任训斥了一通，最后一个个被赶上出租车送回家。

由于千早爱音和长崎素世家离得不远，加上长崎素世全程没有饮酒，班主任印象里还记着她们是远房亲戚，便将护送这个醉鬼回家的任务交给了她。

给妈妈发完晚点回家的消息后，长崎素世好不容易从醉醺醺的千早爱音口中问出住址，终于将人送进卧室，安顿在床上。

作为能单手提起贝斯包、肩扛大提琴的人，长崎素世的体力相当不错。她细心为千早爱音脱下鞋子，将她在床中央安置妥当。在犹豫了一下是否该帮对方换上干净衣物后，她还是决定算了，虽然喜欢千早爱音，但乘人之危的事她做不出来。

临走前，她又担心这个醉醺醺的人半夜起身发生意外，思忖再三，最终决定留在房间里守她一夜。

静下心来后，她注意到千早爱音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莓香气，仔细分辨，还能嗅出一丝牛奶的醇厚。醉人的信息素如藤蔓般缠缠绕绕的攀上她这位陌生人，试图将她也变成甜甜的草莓味。

长崎素世揉了揉鼻子，最终在床对面的书桌上趴着。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放在千早爱音的床头。长崎素世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望着她被灯光投在墙上的影子，随着呼吸静静起伏。

呼、吸、呼、吸。

有些困了。

千早老师，真的很受欢迎呢。

等自己去念大学了，她也要去教新高一了。

她会遇见谁，会认识谁，我们的关系又会怎么样。

长崎素世重新把脸埋进臂弯，用衣服重重揉了揉。

如果她是高一时的长崎素世，她会真心希望千早爱音能受欢迎。

可现在的她是准大一的长崎素世，她却不那么希望了。

困意在草莓香的包裹中弥漫开来。

她睡着了。

……

过于浓郁的香甜气息，几乎浓到发腻，毫不夸张地说，长崎素世是被呛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手机屏幕显示刚凌晨两点。但房间里紊乱的信息素是怎么回事？床上传来阵阵压抑的喘息，长崎素世下意识捂了捂口鼻，起身朝对面走去。

在并不明亮的暖色灯光下，是千早爱音泛着潮红的脸，将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好烫。是发情期前兆吗？长崎素世暗道不妙。

“千早老师，家里有抑制剂吗？”

千早爱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摇了摇头。

“那我去附近药店看看。”

说完，她准备起身，却被对方拉住了手。

“陪陪我吧。”

千早爱音将滚烫的脸颊贴上她微凉的手背，似乎很贪恋这份凉意，长崎素世只好在她床沿坐下。一个Alpha与似乎即将进入发情期的Omega独处一室，实在不太妙。

但高热似乎夺走了这位老师的理智，让她变得像个孩子。长崎素世还是掏出手机，在外卖软件上就近购买了抑制剂。Omega发情的信息素也可能影响Alpha，导致提前进入发情期，虽然自己的周期还有两星期，为防万一，她也给自己买了一支。

“soyorin——你闻起来好甜哦。”

“嗯，这该多谢您吗？”

千早爱音捧着她的手咯咯笑，然后睁开眼望着她。

暖黄的灯光落进她眼里，亮晶晶的。

“soyorin，以后就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曾经说过的誓言与承诺，此刻被有意无意的点拨，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趁此与心爱之人互诉衷肠，然后顺理成章地缠绵，将彼此的人生彻底捆绑。即便事后追责，也能归咎于发情期的失控。

但那样就太过卑鄙了。

长崎素世将另一只尚且冰凉的手递过去，抚上她的脸颊。

她希望她们之间是平等的、清醒的、自愿的。她希望千早爱音是在理智清明时接受她，而非被生理冲动左右。

手背被对方的手按在脸上轻轻摩挲着，指尖、指节，一路游移到手背。千早爱音双手捧起她的手，仔细端详，然后捏了捏。长崎素世不明所以，任由她动作。随即，一阵酥麻的痒意从掌心传来，下意识想收回手，却被牢牢握住。

千早爱音吐露半截舌尖，沿着她的掌纹细细临摹，一笔一划。那痒意便顺着动脉，一路窜到心脏，又化作血液涌上面颊。

长崎素世不由自主地将手握成了拳。

“千早老师——”

“咸咸的。”

千早爱音又轻轻咬上她的拳骨，温软的舌滑进拳峰之间，随后是双唇覆上，牙齿不轻不重地啃咬着关节。

这算什么？太犯规了。

长崎素世抽回手，被啃咬的皮肤泛着浅红。她发现自己竟有些可耻地起了反应，就连方才还觉得寻常的草莓味信息素，此刻也若有若无地撩拨着她。

我一定是疯了。

“哈…抑制剂快送到了，我去外面等。”

“soyorin。”

“…怎么了？”

“以后还能见面吗？”

“暑假还很长，我没什么安排。”

“我是说…等你去了外地上大学，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千早爱音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而长崎素世关门的动作，却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慢了下来。

她们之间隔着半掩的门。

长崎素世匿在门后，额头抵着门板，没有动作。脑海中还残留着醉意，发情期前兆的躁动也在盘旋，千早爱音踉跄着从床上下来，走到门边，也将脸轻轻贴上门板。

咚、咚、咚。

心脏一声声敲打着胸腔。

她的手从门板上滑下，越过之间的缝隙，摸索着覆上了长崎素世紧握门把的手。

然后，门被轻轻拉开了。

本就比对方稍矮的千早爱音微仰起头，双手环上长崎素世的脖颈，将她重新拉回房间。

门在身后合上。

长崎素世被对方抵在门上，双手悬在半空无处安放，她们胸贴着胸，两颗心都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好害羞啊……”

“明明是soyorin喜欢我吧，为什么一直是我在主动？”

“真是的，独当一面的Alpha不该担起责任来吗？”

千早爱音不满地嘟囔，用食指在对方胸前戳了戳，长崎素世握住她作乱的手，抓着她背后的衣领将人稍稍拉开。

“千早老师，你好像还没醒酒。”

“你脸好红哦。”

“……”

面前的Omega仍不依不饶地往她身上靠。长崎素世无奈地想，怎么会有人这样耍酒疯的？幸好今晚送她回家的是自己。

“走不动了，抱我回去吧。”

“抱回去就乖乖睡觉？”

对方重重地点头，眼神诚恳，她半蹲下身，托起千早爱音的双腿，稍一用力便将人整个抱起，轻轻放回床铺。

“老师，可以松开我了。”

俯身的姿势让她们靠得极近，近到长崎素世能在她浅灰色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自己。

千早爱音用手肘支起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啄吻。

视线重新恢复清明，她又一次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和自己的眼睛。

“我的答复。”

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声响大得仿佛回荡在整个房间，千早爱音察觉到对方开始紊乱到处乱窜外溢的信息素，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你的呢？”

绯红漫上长崎素世的脸，她又想偏头逃避，幸福明明自己送上门来，她却仍想逃走。可千早爱音用双手捧住她的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容她闪躲。

长崎素世抬手轻轻覆上千早爱音的眼睛，掌心传来睫毛轻颤的触感。迟疑片刻，她将手上移，将对方额前的碎发尽数捋向脑后，最后在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

千早爱音看着她脸颊的红晕一路蔓延至耳尖，不由得在心里轻笑，感叹了一下哪怕十八岁依旧纯情的孩子。

挺可爱的。

发情期的前兆正逐渐过渡为第一阶段，一阵晕眩感悄然袭来。千早爱音难耐地用鼻尖轻蹭长崎素世的脖颈，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青柑气息，试图缓解身体的不适。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是抑制剂送到了。长崎素世正要伸手去接，却被对方轻轻按住。

“soyorin…你来帮我吧。”

长崎素世顿时怔住，直到铃声戛然而止，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这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她怎会不懂，可是……这样真的正确吗？千早爱音会不会只是出于怜悯才这样做？等天亮之后，一切是否又会回到原点？

也许我们本该更慢一些，从一句认真的告白，到一个郑重的拥抱，再到一个深情的吻。那样至少能让她感受到几分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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